寒门国舅  第四百七十章 受困的乌鸦

类别: 历史 | 两宋元明 | 寒门国舅   作者:天子  书名:寒门国舅  更新时间:2025-01-23
 
张峦突然觉得李孜省这个人有些高深莫测。

他心说,吾儿果然没说错,我可千万不能轻视李孜省,就说他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简直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爷,是否先把人叫来,给您瞅瞅呢?”

祁娘用征询的口吻问道。

张峦哈哈笑道:“不用着急,先安排酒席吧……这两日太忙,都没好好用过饭,今儿要好好满足口腹之欲,不然稍后干啥都没力气。”

祁娘微笑着回应:“也是,席上让她们给老爷敬上一杯酒,虽然未来她们会流徙各处,但接下来这段时间,老爷可是赐予她们安定日子的恩主,理应前来奉茶敬酒,聊表心意。”

张峦摆摆手:“恩主算不上,我其实就是个好色之徒,就不过于抬高自己了……你先去安排吧。”

“老爷随我来,我们先去后院吧……等见过这里的下人,奴家就让人去着手准备。”

随后祁娘便引导着张峦,从小花厅后门直入中院,然后又通过九转回廊来到后院,路上四五名丫鬟跟了上来,一个个都很恭顺,脸上满是倾慕之色,俨然把张峦这个新主人当成皇帝般对待。

宅子修造得非常恢弘大气,沿途皆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尽管是晚上,但到处灯火通明,把张峦看得眼花缭乱。

丫鬟婆子和各个管事全都等在院子里,见到张峦后,齐齐上前见礼。

张峦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步入正厅,坐下后很快就有茶水奉上,没过多久酒菜陆续上桌。

张峦坐在那儿,看着面前的好酒好菜,突然心生感慨。

他心想,这要是换作一年前,我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般场面。

都靠我儿子神机妙算,上天这是开眼了,恩泽我张家呢。

吾儿才是我真正的恩主。

“老爷,第一人已经到了。”

祁娘走过来轻声道。

张峦好奇地问道:“不是分了好多个院子吗?怎么一下只来一人?”

祁娘笑着解释:“此人身份极为特殊,她不在那几个院子里住……也是因为她今后无法留在老爷身边,所以还是单独会见比较好。”

“谁啊?”

张峦不由皱眉。

需要特别安排的女人?

难道是给祁娘贿赂了?

祁娘道:“乃彭府老夫人。”

张峦听了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急忙问道:“莫非是彭华的老母亲?”

“不是,乃其夫人刘氏。”祁娘回道。

“哎呀,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也罢……”

张峦挥手道,“身份是有些特殊,那就安排单独来见吧……我也想亲眼瞧瞧,堂堂阁老夫人到底生得如何模样。”

“是。”

祁娘随即出去,不多时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个五十岁上下,已显老态,却略微带着那么一点儿风韵的女人。

张峦看了一眼,心说,长得倒也没那么令人厌恶,至少比我那大姑强多了。

显然最近张峦在周太后那儿落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周太后又是拉他的手,又是跟他攀关系套近乎,让张峦觉得自己名节不保,以至于对老女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不过好在眼前的女人显得很端庄,再加上一进房来就施礼,表现得对他很是敬重,他才没有多少抵触心理。

“老爷,彭夫人刘氏请到了。”

祁娘行礼道。

“嗯。”

张峦的目光,一直在彭夫人脸上逡巡。

彭刘氏感受到灼热的视线,根本就不敢与张峦对视,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到桌前,再次向张峦欠身行礼。

祁娘看到张峦猴急的神色,笑着道:“夫人,该给老爷敬酒了。”

说完,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刘氏。

刘氏接过酒杯,挪步到张峦跟前,举杯送出,张峦正在打量她神容,以至于没来得及伸手去接。

等张峦回过神,赶紧起身,接过酒杯后才想起来眼前并不是长辈,饮酒时需要站着,不由自我解嘲地摇摇头,随即坐下,一仰脖喝了下去。

祁娘以为张峦对刘氏很满意,笑着道:“夫人虽已上了一定年岁,但平日保养得很好,从未经过风吹日晒,肤质细腻白皙,想来头些年也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

“更加重要的是,她身上大府夫人的气质,绝非一般人可比,也不是那些不谙世事小妮子能相提并论。”

刘氏听到这话,委屈中带着羞愤。

人家分明是把她当成一件货物来看待,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但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仔细想来,自己和家人蒙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说这个好像没啥毛病。

张峦赶紧摇头:“不可如此说……夫人,你别见怪,在下并没有那层意思。”

刘氏听到这话,自然觉得张峦是在那儿惺惺作态。

但其实张峦还真不是。

要说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要说欲望非常强烈,恨不能马上占为己有,也未免太过夸张了……

一来是因为彼此年岁差距在那儿摆着,刘氏保养得再好,毕竟颜色已衰,跟年轻小姑娘还是没法比的。

再就是张峦跟彭华怎么说也算是当过同僚,难免会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心理。

他琢磨,原来高贵如斯的妇人,真到家中落魄时,也会落得如此境地,看来这朝堂真是险恶万分。

吾儿还说彭华晚年一直避讳跟李孜省同乡的身份,韬光养晦,甚至称病不出,结果这一套躲避的策略根本就不顶用。

灾难该落到你头上时,你怎么都跑不掉!

祁娘看到张峦后续的反应,又不理解了。

但她还是一脸认真地问道:“那……老爷,要把人记下来吗?”

“记下?”

张峦一时有些懵逼。

祁娘笑着道:“老爷忘了先前的吩咐了?”

“哦,对对对……”

此时的张峦,就好像初涉欢场的初哥一样,整个人都被刘氏身上自带的气势给打懵了。

这会儿他才想起来,所谓把人记下,就是先见上一面,主观判断好与不好,然后记录下来,决定接下来哪天见。

而印象中最好的哪个,当晚可以叫来陪酒和侍寝。

“先等等。”

张峦摆手道:“要不,看看别人再说?”

祁娘点头。

这才见到第一个,好像的确没必要那么着急。

她是风尘出身,当然知晓,这选人从没有选头一个的,总觉得下一个会更好。

“好。”

祁娘道,“那就请彭夫人先告退,回去后好好休息……估计三日后,会将你送去该送的地方。”

听到这话的刘氏,明显紧张起来,但先开口的却是张峦。

张峦惊讶地问道:“三天就走?”

“是的。”

祁娘一脸认真地道,“最迟不会超过五天,这是上面特别吩咐下来的,所以老爷得做好准备,有些人拖不得。”

“妾身有一事相求。”

刘氏一听自己留在这院子的时间不多了,且三天内还未必能再见张峦一面,所以直接开口了。

祁娘板着脸喝斥:“我尊敬您一句,称呼您一声夫人,但夫人这层身份仅仅是您在这里立足的资本,要是没了夫人这层光环,你已不知被发配去何处做苦役了,或是早早就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要以为你有资格跟老爷谈条件。”

刘氏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请老爷给妾身一个说话的机会。”

“你!”

祁娘表现得很生气。

自己宣称能把人管教好,结果出场第一个就给她摆了个下马威,这说明她的调教工作做得并不到位。

而得罪了祁娘,可没什么好下场。

且祁娘早就跟张峦打过招呼,说在这里需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而张峦只需要保持他身为院子主人的宽厚和大度就行了,而把惩罚和管教的任务交给她……

张峦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过去相扶:“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哎呀。”

等扶上刘氏的肩膀,张峦才想到自己这个举动好像太过失礼,当即把手收回,旋即他才醒悟,自己完全没必要客气啊!

为此张峦心里嘀咕开了,为啥看到这女人后,我变得这么纠结呢?

之前就见过很多罪眷,从没像今天这样。

难道是因为睡眠不够,我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

刘氏却对张峦的行为并无多少排斥,甚至没有回避的举动,显然她也知道,这会儿自己还要摆阁老夫人的架子,惹恼张峦,那很可能连正面对话的机会都没了。

毕竟以她的年岁,想见张峦第二次不容易,若期待家族中别的女人去说……完全指望不上啊,更别说那些人就算想说也说不明白,远没有她说话的份量重。

刘氏继续跪在那儿,苦苦哀求:“请老爷为我家相公在朝中说话,请朝廷赦免我彭家人的罪行。”

祁娘用阴冷的口吻道:“没听到老爷的吩咐,让你起来说话吗?在这里不遵守老爷的命令,不是单纯受罚那么简单,而是要受酷刑的!”

“这……啊!”

张峦有些无奈,道,“夫人,你起来说话。”

刘氏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却依然低着头,不敢直起身子。

张峦问道:“夫人知道我是谁吗?”

刘氏道:“虽无人告知妾身,但以妾身有限的见识,得知老爷乃李孜省李尚书尊敬之人,想来应是当朝张国丈。”

“该死!”

祁娘吓得脸色惨白,赶忙道,“老爷,此间真没人敢透露这个消息,要不……今晚就连夜把人送走?”

张峦伸断祁娘的话,重新坐了下来,态度变得端正许多,“知道我身份也无妨,我也明确说了吧,你们彭家的案子已经办成了铁案,彭阁老因为交通内侍、结交地方藩主、收受贿赂、把持朝政、残害忠良等罪,已被判处极刑,不日就将执行……绝不是我的力量能改变的。”

一边说,张峦一边还在想。

当我蠢呢?

好不容易才把彭华一家老小给一锅端掉,你竟让我给彭华求情?

那回头彭华怎么看我?

傻逼吗?

这女人走投无路,却跑到我这里来说情,那不是白搭吗?

刘氏苦苦哀求:“如今除了老爷外,怕是没人能挽狂澜于既倒了。妾身等必定以死相报,只要老爷肯出手相助……”

张峦心说,我靠。

找我帮忙,居然说要拿死来报答我?

听起来怎么这么渗人呢?

“你是想说以身相报吧?”

祁娘用奚落的口吻道,“无论怎样,你都已经进到这院子来了。能得老爷垂青,那是你的造化,你根本就没资格跟老爷谈条件。”

“让她说……”

张峦定了定神,伸手示意让祁娘先到一旁去。

祁娘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刘氏一眼,好似在警告,你今天若无的放矢,想仗着咱这位主人保你,那等他离开,你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什么你得掂量好,不要自误!

刘氏哭诉道:“家夫忠君体国,居朝中机杼多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即便妾身未曾亲眼去见,但也知家夫的不易,却只是因为外间一些流言蜚语,朝廷就将我一家落罪,甚至要定家夫的死罪,实在是不公平。”

张峦道:“朝中的事,哪里有公平可言?如果你只是说这个,那请免开尊口吧。”

刘氏哭诉道:“还请老爷给妾身一个单独叙话的机会,妾身不求很长时间,只要盏茶工夫便可。”

“单独说……?”

张峦看了眼祁娘。

祁娘一脸的歉意:“老爷,请恕奴婢未能管教好她们,也是因时间仓促……您只管把人放还回去,这两天妾身便会好好管教,不让她们胡乱说话。”

“这个……毕竟曾是阁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要讲讲情面的。”

张峦指着身边的座位道,“那这样,夫人坐下来,陪我喝杯酒……只有如此,我才会听你说点儿什么。”

张峦也是有心机的。

他料想,这女人养尊处优惯了,应该不至于留下来陪陌生男子喝酒,做出失格的事情吧?

若她不肯的话,自己就有理由直接赶她走人了。

没什么好遗憾的,这都不能算半老徐娘,已经算是个老太婆了,大不了接下来几天不见就是。

再怎么样,也不能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是?

刘氏却主动走过来,在张峦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坐在张峦身边,真就拿起酒壶,先给张峦倒酒,又将酒杯重新呈递到张峦面前。

因为社交距离的改变,这次的敬酒也跟先前那次礼数上的敬酒有所不同。

张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才一摆手,示意祁娘出门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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