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会背春晓——”
李姝捏着手指,蹦跶着开始背诗。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哇!背的真好啊——”
于丽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笑着问道:“李姝怎么这么聪明啊——”
“嘻嘻——”
李姝蹦跳着趴在了她的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家都说我好聪明——”
“啊,大家都说你聪明啊!”
于丽抬起头,看了正在打网球的几人,笑着说道:“那小姨还夸晚了。”
“那你跟小姨说,除了背古诗还会什么才艺啊?”
“我……我会唱歌!”
李姝捧着小手想了想,说道:“我会唱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不等天明去等派报”
她都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歌,顺着话便唱了出来,唱的时候还转着圈独舞表演。
“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
“好听——真好听——”
周小白从场上下来拿毛巾擦汗,听见了李姝的歌唱,也给鼓起了掌。
李姝又骄傲又害羞地扑进了于丽的怀里,咯咯咯地笑着说道:“我喜欢唱歌。”
“是嘛,我们李姝要当歌唱家了啊。”
于丽瞧着李学武几人也下来了,便抱了李姝坐在椅子上,起身给续热茶。
李姝同她很熟悉,两人相处的很是融洽,一个爱说,一个爱听。
“我来吧,于姐——”
周小白放下毛巾,便要接过暖瓶,却是被于丽客气着让了。
“没事,就这几杯了。”
她示意了茶几下面的毛巾说道:“都是新洗的,帮我给客人分了吧。”
“我都忘了——”周小白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子,拿出三条毛巾给下来的几人分了。
“哎呀,多长时间没出汗了。”
窦耀祖大老粗一个,不太会玩网球这种时髦的东西,不过看起来心态年轻了不少。
就算是不会玩,看着也能学两手。
他是同周苗苗一起来的,目的却不是运动,而是受李学武相邀,来谈业务的。
只是现在李学武也不坐办公室了,有什么事边玩就边说清楚了。
“呼——谢谢啊——”
周苗苗从周小白的手里接过毛巾,笑着道了一声谢,这才擦起了脸上的汗。
“以前听说过网球,但没接触过。”
“还是有技巧要求的。”
李学武接了周小白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脖子,笑着说道:“可不能使蛮力,小心胳膊疼。”
“我又能玩几回——”
周苗苗笑着看了他一眼,坐在了藤椅上。
一张圆桌,四把椅子,头顶是遮阳棚,靠北的方向是一道木墙,不挡雨,但遮风。
李学武摆了摆手,示意了窦耀祖也坐。
“开春了,天暖和了,多出来运动运动,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
“也就是现在吧——”
窦耀祖笑呵呵地端起茶杯看着他说道:“以前我哪敢想现在的生活啊。”
“勤劳的双手,创造美好生活嘛。”
李学武点点头,看着李姝晃荡着小腿,由着于丽从椅子上抱下来,往球场跑去。
“你坐你的,甭管我。”
见周小白还站着,似是在等她坐下,于丽并未在意地说道:“我还得看孩子呢。”
“咯咯咯——”
李姝可算是撒开欢儿了,小野马似的在阳光下尥着蹶子。
早晨就张罗着要出来玩,要去奶奶家。
昨晚小弟弟走还哭了一场,今天还记得呢。
只是周末家里也忙,李学武也想给母亲放个假,总不能老盯着她。
这一周大嫂和老太太刚走,顾宁要看资料,所以就没打算回大院里折腾一趟。
不过周一到周六,只要他不忙,李学武必然会接送李姝去她奶奶家。
两个孩子都让秦京茹一个人带,真是有点受不了,也看不过来。
所以今天奶爸值班,李学武带着大闺女来了俱乐部,可着劲儿地玩耍。
“几岁了?”
窦耀祖放下茶杯,顺着李学武慈爱的目光打量了那洋娃娃一眼,问道:“两岁?”
“虚岁三岁了,”李学武点点头,说道:“阴历五月份的生日。”
“眨眼的功夫——”
窦耀祖点点头,感慨着说道:“给您收拾房子的时候,她才多大点儿啊。”
“可不是嘛,那时候才六个多月,”李学武笑着说道:“一晃儿,满地跑了。”
“养小孩儿很辛苦吧?”
周苗苗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是不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
“呵呵呵——”
李学武同窦耀祖对视了一眼,轻笑着说道:“我可不敢乱说,说多了怕影响你心态。”
“我现在压力就很大了。”
见李学武如此说,周苗苗叹了口气,道:“我都只觉得自己还没玩够呢。”
“晚几年要也成啊——”
窦耀祖喝着热茶,恢复力气,玩笑道:“你们两口子都有各自的事业,不着急。”
“我是不着急,可家里急了。”
周苗苗抻了抻凹凸有致的身材,晃悠着身子说道:“传宗接代,多重要的事啊。”
“我是老封建思想了。”
窦耀祖见李学武看了他,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种问题我可回答不上来。”
“瞧见没,这是聪明人!”
李学武示意了窦耀祖,对周苗苗笑着说道:“但凡得罪人的话,那是一句都不说啊。”
“这有啥好得罪人的?”
周苗苗站起身,整理了运动服,走出遮阳棚,蹲下身子逗着李姝说道:“我也想要一个你这样可爱的小闺女啊,我好喜欢你啊——”
“嘻嘻——”
李姝在生人面前还有几分腼腆,但也不多,等熟悉了以后才会露出彪悍的一面。
“厂里给出准信了吗?”
窦耀祖见身边没什么人了,这才谈起了今天来的目的。
“哪有那么快啊——”
李学武看着被三个小姨围在中间的闺女,转头对窦耀祖问道:“等着急了?”
“没有,我听您发话。”
窦耀祖一贯是这个心态,“东风三一建筑合作社,到什么时候都听您的指挥。”
“呵呵——”李学武轻笑了一声,转过头说道:“外商那边催的倒是很紧啊。”
“无利不起早,理解。”
窦耀祖斜倚着藤椅,学着李学武也叠了右腿。
看着热闹的女人和孩子,他点头说道:“重点还在于红星厂这边如何打算的。”
“工程还是这个工程。”
他看向李学武微微挑眉讲道:“我相信外商并不在意目前这点蝇头小利。”
“你都管这叫蝇头小利了?”
李学武斜瞥了他一眼,别有意味地说道:“看来你真是挣着钱了啊。”
“在您面前,我还敢提钱?”
窦耀祖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就怕您看不起我,不带着我玩了。”
“这话听着酸唧唧的呢?”
李学武好笑地挑了眉毛,示意了球场的方向道:“今儿这不就带你出来玩了嘛!”
“哈哈哈——”
窦耀祖多本分一人啊,跟红星厂和市建筑的干部接触久了,煤球也变蜂窝煤了。
“过去一年挣了我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我现在还觉得晕乎乎的呢,不敢想。”
“那你就该知足常乐啊。”
李学武端起茶杯瞧了瞧他,问道:“以前不是说就为了养家糊口嘛?”
“你老哥该不会是多了一个家,多了几张口吧?”
“哈哈哈——”
窦耀祖摆手求饶道:“我是打算知足者常乐呢,可手底下人见天儿的喊吃饱了还饿。”
“那就是还没吃饱呗。”
李学武喝了一口热茶,望着闺女的方向说道:“行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
“您高抬我了——”
窦耀祖苦笑着说道:“我就是一破落户,头顶上响麻雷子,撞了大运了。”
“得您赏我口饭吃,让我有了人前显贵的机会,这话我得承认。”
“这话啊,往后还是少说,”李学武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爱听。”
“感激的话我听了太多,”他淡淡地说道:“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更愿意在事儿上见。”
“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
窦耀祖遗憾地叹了口气,低着头说道:“我知道您是好心,也是好意,可我这……可我一个人吃饱不饿了,我的那些弟兄。”
他叠了叠手掌,苦着脸说道:“我的那些老弟兄们可怎么办啊。”
“你当自己是刘邦啊?”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得了天下就要分封王爵,分封领地?”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那些老兄弟里也会有贰心,到时候你怎么办?”
“算了,不想劝你了。”他看着球场方向说道:“怎么选择由你自己决定。”
“你现在要做的选择不是定义公司那些老兄弟的去或留,而是要决定走哪条路。”
李学武捡了球拍在手里,淡淡地说道:“是继续经营伪装成集体的家族式企业。”
“还是收缩资本,转嫁矛盾,彻底步入正规化,你是得好好想想了。”
“李组长,我这……”
窦耀祖跟着他站起身,满脸的苦涩和为难,问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有啊——”
李学武见赵老四带着人溜达了过来,回头对他说道:“你主动放弃管理角色。”
“等联合公司成立后,让其他人做这个恶人就好了,”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道:“到时候你只管唉声叹气道无奈就好。”
“领导,您来了——”
赵老四真不知道李学武来了,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听着信便来献殷勤了。
李学武好笑地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呦,这不是赵科长嘛,去哪忙了这是?”
“嗨——您快饶了我吧!”
赵老四双手作揖,苦笑着说道:“哪里敢说忙啊,我最应该在俱乐部忙才对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安敢说贤良。”
“那你这江湖厉害了。”
李学武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将手里的球拍递给了走过来的于丽。
“人家都说不怕江湖会武功,就怕江湖有文化,你说话也文绉绉的了?”
“窦经理,再来一局吧。”
见李学武同赵老四有话说,于丽笑着招呼道:“我勉强也会一点,咱们打一局。”
“那我就请教了——”
窦耀祖也是聪明人,知道于丽是在帮他,便也就借坡下驴了。
李学武的霸道别人不知道,于丽还能不知道?
刚刚她们逗着孩子玩,便都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只是没当着她们的面说事情,她也不敢过来打圆场,定是窦耀祖有些事情没办妥。
虽然不是一个单位的,更没什么牵扯,可这院子当初是窦耀祖带人收拾的。
于丽跟他也算熟识,来的都是客嘛。
今天如何都不能让窦耀祖扔在这,李学武要表现出坚决的态度,那是领导的事。
周小白和周苗苗都很有眼力见,哄着李姝往场边看起了热闹,还是叽叽喳喳的。
“又出什么事了?”
李学武坐下后,点了点身边的椅子,示意了赵老四坐下说话。
赵老四认真了脸色,挨着他坐下后,这便探着身子轻声解释道:“张建国要发疯。”
见李学武眉毛一挑,他便了然了,一股脑地把话说了个明白。
“昨天晚上张建国的蔓,也就是老乒圈子里出来的那位叫童言的,突然被围了。”
他嘴角抖了抖,讲道:“围她的人查清楚了,就是老兵圈子里的人。”
“可不知道怎么的,童言摔倒了,出了好多血,昨晚上人就没了。”
“谁干的,知道吗?”
李学武微微皱眉问道:“报案了吗?”
“她家里人都不在京城啊,谁管啊。”
赵老四叹了口气,道:“张建国倒是管她,可一个劲地只嚷着要报仇雪恨。”
“现在圈子里风声鹤唳。”
他谨慎地说道:“今儿上午有人递话过来,想请我站出来主持局面。”
“我当然给拒绝了——”
不等李学武说话,他便态度坚决地说道:“这句话早在两年前我就说过了!”
“打从周常利出京,江湖上也就没有我这号人了,我就是一看大门的。”
“嗯——”李学武鼻孔里喷出一股子怨愤,看着他说道:“你还有几分理智。”
“得您教诲,早悟了。”
赵老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消停日子不过,何必去趟那一摊浑水呢。”
“童言的情况我了解一些,”李学武点点头,说道:“她跟我爱人以前是同事。”
“昨天晚上她来找过我爱人,是怀有身孕,准备打胎的。”
“呦!原来是……”
赵老四眼睛瞪得圆圆的,而后这才惊讶道:“这不是造孽嘛!”
“但凡谁拿这事来求你,你就这么说。”
李学武长出了一口气,道:“该报案报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过失杀人也是重罪。”
“只怕他头脑发热,不听这个啊。”
赵老四幽幽地叹气道:“这段时间街道上本就不太平,现在好了,成死仇了。”
“爸爸——”
李姝在周小白的护送下,从场边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脸上还带着汗珠。
“领导,那您先玩着。”
赵老四见大春的弟弟胡海洋招手,便轻声招呼道:“我先过去看看,等会儿再来。”
“嗯——”
李学武只是点了点头,便抱起了闺女,笑着问道:“你打球了啊,咋还出汗了?”
“我帮忙捡球了——”
李姝捧着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喘了口气说道:“好累啊!”
“好累啊?哈哈哈!”
周小白蹲在李学武的腿边,逗着李姝道:“我带你去买好吃的啊?”
“我不去——”
李姝回手搂住了爸爸,警惕地看着周小白说道:“妈妈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走。”
“我是陌生人啊?”
周小白嘟嘴,道:“我不是小白阿姨吗?咱们刚刚还一起玩来着。”
“我认识好多人呢——”
李姝不理她,掰着手指头数道:“好多好多呢。”
“合着,你的意思是,认识的人多了,不都是亲近的人呗?”
周小白委屈巴巴地抓了李姝的小脚道:“是不是?你的心眼咋这么多呢?”
“嘿嘿嘿——不是——”
李姝躲在了爸爸的怀里,被叫破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打量着凑在自己面前的小白阿姨,道:“你好漂亮啊——”
“现在给甜枣了没用!”
周小白抱了胳膊,故作生气地说道:“我生气了,生李姝的气了。”
“咯咯——我不知道——”
李姝笑着躲了她的目光,拉着爸爸的胳膊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奶奶家啊?”
“这儿不好玩吗?”
李学武指了指周小白,以及走过来的周苗苗,笑着问道:“不喜欢跟阿姨玩啊?”
“我想去看弟弟——”
李姝到这个年龄了,玩什么都是一时新鲜,一个地方待久了就要厌倦。
“那咱们就去看弟弟,”李学武抱着她商量道:“在奶奶家吃完中午饭就回家。”
“你说行,咱们现在就走。”
他跟闺女解释道:“周日了,奶奶也需要做家务,忙别的事,没有时间照顾你。”
“那好吧——”李姝抓了抓小手,商量道:“那吃完饭再玩一会儿,那行吧?”
“就这么说定了——”
李学武伸出手指,示意闺女拉钩。
大魔王也有温柔的时候,跟爸爸在一起总有数不尽的欢乐和自由。
“这就要走了?”
见着周小白帮忙收拾东西,于丽和窦耀祖也下了场。
她帮李姝穿了小棉袄,问道:“吃完中午饭再回去呗,小姨给你做好吃的。”
“想去她奶奶家了。”
李学武笑着解释道:“我大嫂带着孩子来住了几天,小家伙们有点恋恋不舍了。”
“你们玩,不用管我。”
他示意了周苗苗和窦耀祖,道:“难得出来玩,以后常来,到门口找于丽就行。”
“我送送您吧——”
周苗苗和窦耀祖都是为了李学武才来的,现在正主走了,他们也没必要留了。
说欢迎他们常来玩,可窦耀祖最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看有些小崽子经常能进来,可就是那些小崽子,身份也都不一般。
说白了,这里玩耍的,非富即贵,至少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拿一张会员证。
李学武并没有客气再多,只摆了摆手,便抱起闺女,由着于丽帮拎了包,便往大院外走去。
窦耀祖站在休息区,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周苗苗回头瞧了他一眼,眉毛动了动,若有所思。
“我没别的遗憾了四哥。”
李学武他们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大门口正说着话。
他听了一耳朵,却是张建国的声音。
“小鹏他们就交给你了。”
“我就再说一句——”
赵老四语气很是无奈地强调道:“你要去报案,这才是正经,千万别胡来。”
“你放心,四哥,”张建国讲道:“冤有头,债有主,甭管童言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都是我的,这条命我必须要回来。”
“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好,那我张建国在四九城就不用混了。”
他言辞坚定地说道:“我谁都不找,但那几个孙子必须死,这是他们欠我的。”
“还有——”就在赵老四还要说话的时候,他手指点了点头顶,道:“神挡我杀神,佛挡我杀佛,我跟他们不共戴天。”
最后的所有,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赵老四看着门口的人离开,这才转过身,他已经发现停车场那边的动静了。
只等汽车开过来,他这才凑到车窗旁汇报道:“是张建国带着人来了。”
“交代后事的?”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成江湖分水岭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赵老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他们要把家里的小兄弟送上船,怕是要遭报复。”
“事情准备的这么绝,他怕不是要把这天给捅个窟窿啊——”
“不至于的,天塌不下来。”
李学武耷拉着眼皮,说道:“行了,我回去了,有事往家里打电话。”
张建国等人刚刚托付后事,他听得一清二楚,其目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就算知道他们要干啥,李学武也不能管,毕竟人家还没犯罪呢,管个屁啊。
既然抓不得,又懒得搀和,就只能看着他们滑向深渊。
大门打开,车开出来,却发现人都还没走,他瞟了一眼,聂小光也在其中。
实在是没奈何,他把车停在了路口处,摇下车窗对着聂小光招了招手。
聂小光自然也看到了这台车,早就有躲避的心思。
只是大马路上的,怎么躲啊,钻地缝里啊?
见李学武停下车叫他,聂小光也没寻思是别人,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混街道,准备玩狠的啊?”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就是你结交的,准备帮你报仇的人?”
不等聂小光回答,他微微摇了摇头,就坐在车里对他讲道:“我再直白地跟你说,你爸的问题不是私仇,不是武侠恩怨。”
“你要想报仇,必须光明正大地!”
李学武手指敲了敲车门子,强调道:“你要做的应该是努力学习,学习怎么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我没我爸的能耐,”聂小光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他活的太憋屈了,不值。”
“李哥你不用劝我了,我知道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永远都弄不死他。”
“但我有这条命,我用命换他一命。”
聂小光舔了舔嘴唇,说道:“我知道我让您失望,让您为难了,不过没关系。”
“等我动手了,您随便开枪打死我。”
“滚叽霸犊子——”
李学武抬起手点了点他,踩着油门离开了。
小年轻,没文化,认死理,这三样摞一块儿,任是谁来了都得害怕。
除非你能先弄死他,或者让他心气散了,比如有媳妇了,有孩子了,否则这报仇的心永远都不会散。
其实包括聂小光在内,张建国这些人都是土哈哈,没见过世面,都是时代的产物。
家里条件好没有用,不懂事,没眼界,能看到的永远只有鼻子尖这点地方。
李学武今天是带着孩子出来的,看着他们也是可怜,才多说了这么两句。
就算是曾经怨恨的童言,当他听见死讯的时候,心里也是颇有几分感慨的。
他是预感这些人要出事,但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最可恨的便是这些人没脑子,听不懂人话。
童言的悲剧在其本身的不自爱,不上进,自甘堕落,但也有更为深层次的原因。
由她这根导火索引发的老乒和顽主之间的激烈碰撞,也有更为深层次的思考。
一方面是在某些诉求上屡遭打击、眼看着自己崇高出身的社会地位和特殊待遇正在被现实一步步褫夺的老乒圈子。
另一方面是从来就是底层玩闹、前两年又遭到绝对压制,满怀悲愤和报复心理的顽主圈子。
这两个圈子如同两列开足马力的列车,因为这么一件事便轰隆隆地对撞而去。
这个矛盾,以及矛盾的悲剧,是人力无法阻止的。
而圈子人群的真正融合,也许必须借助这种悲剧的形式。
赵老四看着指挥车离开,就知道张建国离死不远了。
周一,李学武从主办公楼开完了会,回到保卫楼收拾了一下,便又匆匆地下楼。
刚到了楼下,便见一台212停在了门口。
“我刚来你就要走啊?”
王小琴从车上下来,笑着招呼道:“咋地,知道我要来,这是故意躲着我?”
“我躲着你干嘛呀——”
李学武好笑地问道:“不过你怎么来了?我要知道你来了,就不安排行程了。”
“领工资不用干活啊?”
王小琴笑着打量了一眼办公区,对李学武说道:“团里暂时没事,过来转转。”
“那今天真不凑巧——”
李学武无奈地指了指门外等着的车辆,道:“我得进城转转,要看品牌示范店。”
“你忙你的,我没啥事。”
王小琴摆了摆手,强调道:“我真没啥事,就是来熟悉熟悉工作的。”
“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她抬了抬眉毛,道:“我要兼这个岗位,团长和政委可好一阵懊悔来着。”
“怎么着,他们想反悔啊?”
李学武拍了拍彭晓力的胳膊,示意他们先上车,“这个时候才说,晚了点吧?”
“上面任务加的狠了。”
王小琴撇了撇嘴角,道:“我被绑在这边,就没办法再管其他的三支工作了。”
“这些我不管啊——”
李学武手指点了点她,强调道:“帮我跟他们提醒一句,别忘了咱们的本职工作,帮人打短工,自己家麦子绝收了可不成。”
“谢谢你提醒,我们有思想准备。”
王小琴正经地问道:“我等你到中午,你得跟我说说厂里的情况,可别抓瞎。”
“中午不一定能回来。”
李学武为难地示意了主办公楼的方向,道:“就算回来了,今天也说不成。”
“说你不凑巧,今天厂里要来新领导,”他叽咕叽咕眼睛,道:“你要不介意,可以先去找苏副主任谈一谈。”
“我来可不是为了找他的,”王小琴微微皱眉道:“再说了,你不引荐一下吗?”
“这位苏副主任要是不见我怎么办?”
“你是三支代表啊——”
李学武眉毛一立,道:“他要不配合你的工作,那就办了他啊——”
“我就这么跟他说了啊!”
王小琴见李学武如此说,追着他走了两步,道:“我们要是打起来,你可得兜着。”
“凭什么啊,我兜着!”
李学武跳上汽车,笑着说道:“这红星厂再怎么复杂,也就这四栋办公楼。”
“凭你王副政委的能力,还不是轻松拿下?”
“不说了啊,都等着呢。”
他也不给王小琴再说话的机会,点了点手表道:“中午我尽量赶回来,请你吃饭。”
“说好了啊,不回来是小狗。”
王小琴是真狠啊,连这种威胁都用得出来。
没办法,就凭这一句,李学武无论如何都得回来。
万一被人说狗怎么办!——
去年九月份,李学武提出了品牌示范店的概念,十一月份正式开业运营。
相比于供销社和大商场那种大而全的商店,摩托车商店在京城供销市场上显得有些另类。
不仅仅是商品类型单一,服务项目和品质的完备化也成了供销单位讨论的焦点。
红星厂生产的彗星、红牛等系列摩托车经过东城供销公司运作,引入了各大商场。
大型供销社和商场,都添加了摩托车销售专区。
但让供销公司皱眉头的是,红星厂也拿到了单一摩托车销售的资格。
为此,红星厂还成立了汽车销售分公司,旗下有十六家门店,均是品牌示范店。
这十六家门店并不都在京城,市里有八家,每个区两家,剩下各县城一家。
红星厂投入了十六家,供销公司投入了三十家,但供销公司的三十家加在一起,销量都没有红星厂这十六家来的多。
这个问题被直接摆在了京城供销总公司领导的桌面上了,下面是要拿出答案的。
怎么回答呢?
说品牌示范店范围广,每个县城都有?
说品牌示范店服务好,员工热情好客?
说品牌示范店售后好,免费维修好找?
这些不能说的话,还能说什么。
说品牌示范店不用工业票就能买车,那价格还不一样呢,你能说工业票不值钱嘛。
原因有点多,很多有票都要去品牌示范店买车,这就让他们无语了。
相差几十块钱呢,何苦呢。
难道品牌示范店的售货员穿着整洁大方,服装大气,话术简洁礼貌就这么重要?
“不仅仅品质要好,还要介绍的好。”
李学武在考察期间,给示范店的员工以及汽车销售分公司的干部们做了叮嘱。
“产品有质量问题,那是生产不过关,产品有设计缺陷,那是设计不过关。”
“如果设计优良,生产合格,销售却迈不动腿,张不开嘴,谁知道咱们的车好啊?”
他示意了手边的摩托车讲道:“我要是从没见过它,你给我说它好,我就认啊?”
“至少也得说出它的优点吧?”
“省油!”
“车身轻!”
“便宜——”
“哈哈哈——”
他一问完,售货员们一个个地讲出了彗星摩托车的优点。
最后一点讲出来,大家都笑了。
“最后这位同志我要批评你了啊。”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他,强调道:“我们造的不是便宜的摩托车——”
“是最好的摩托车。”
销售分公司的领导脸都要绿了,瞪了一眼销售主管,提醒道:“抓好培训工作啊。”
“不用大惊小怪的,是便宜。”
李学武笑着摆了摆手,叫停了他们的亡羊补牢之举,对众人讲道:“便宜这个优点不用你们讲,揣着钱进店的客人都知道。”
“在当前市场上,能跟咱们竞争的品牌不多,几乎是没有。”
他认真地讲道:“但恰恰是这样,我才担心你们太骄傲,太不把客人当回事。”
“所以我跟主管销售的景副主任讲了,必须给你们树立一个竞争对手。”
“我还是托关系找到了京城供销公司,请他们也帮忙销售彗星摩托车。”
李学武笑着对众人问道:“结果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
众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地笑了出来。
“你们觉得光荣不?”
李学武笑着问道:“骄傲不,亲手把掌握市场的供销公司打的满地找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又看了销售分公司的领导,却还是不敢回答。
李学武只给了他们思考的时间,没指望他们能现场回答出来。
“你们不敢说啊?”
他笑着讲道:“我是很骄傲的,我为你们的坚持和辛苦付出而感到骄傲。”
“我更感谢各位奋斗在一线的销售人员,是你们相信了公司的培训技巧,把服务作为价值体现在了销售活动中。”
李学武点了点他们,强调道:“这才是让我最为骄傲的事,你们很有纪律性。”
“正因为有了铁打的纪律性,你们才能坚决地执行公司制定的销售方案,把最好的商品推荐给了最需要它们的客户,对吧?”
一线销售人员对纪律和规范的体会是最深刻的,因为不按照规范服务的人员都被教育和调走了,再没有销售岗的机会了。
李学武年前批了一份文件,销售一台摩托车奖励一元钱。
一个月卖十台摩托车,那工资就涨了十元,能力真正地体现到了价值上。
在这个年代,十元钱意味着什么?
猪肉七毛一斤,面粉两毛八,多出来十元钱真的能提升一家人的生活质量了。
李学武做管理一向是有奖有罚,一线职工缺少上升空间,那就做奖金。
销售干部不缺空间那就做目标,谁拿得出更好的销售成绩,谁就是销售标兵。
有成绩,有称号,那提拔任用的时候就优先,这个也是实打实的。
一上午,李学武转看了市里的一个店,下县的一个店,结果都很满意。
以前的销售做不上来,服务的质量提不上去,关键就在于职工的积极性。
现在是奖励一元钱,要是奖励十元,售货员不得跑大街上拉人来买车啊。
李学武当然不会这么干,胡萝卜给的太多了,再吃草料就没意思了。
那不是做管理,那是自掘坟墓。
当前并不缺少市场,无论是彗星,还是红牛,品质和外观绝对吊打市场上一切对手。
现在需要做的是培养市场,培养品牌。
为了赶时间回厂,去应王小琴那顿中午饭,韩建昆可是把油门踩足了。
将将好,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他们回到了办公区。
“行啊,言而有信——”
王小琴知道他回来了,特意从办公室里出来,同行的还有于德才。
“那是了,为了你王政委,我必须言而有信啊。”
李学武笑着回了一句,看向于德才点点头,问道:“新领导来了吗?”
“来了,上午开的欢迎会。”
于德才点头应道:“张副主任还特别问到你来着,说下来要找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