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挪地方,就在知味坊谈,王玉楼还贴心的给映曦道友叫了桌新菜,不过没有再上灵酒。
毕竟,他今天已经喝过两场,再喝第三场,便是练气十层的修为也顶不住。
灵酒其实可以看做特殊的灵药或灵丹,只是形式变为了酒,贪杯的后果就是药力影响身体,最后导致修士醉酒。
月华宗立足梧南,靠的就是一系列的月华灵酒以及开遍梧南的明月夜,其中七品灵酒流华琼浆更是加入了六品的灵材月华凝光,因而名为流华。
如此宝酒,王玉楼以练气喝七八杯,怎能不醉?
周映曦不知道从何说起,王玉楼选择主动开口。
“来,映曦道友,尝尝这个。”
盯着王玉楼推过来的驴肠头,周映曦没有说话,只是把脸稍稍斜了斜。
两人曾经很熟悉,甚至算得上好友,在清溪坊没少相处相伴,王玉楼那时候经常带着她在知味坊白吃白喝。
但如今时过境迁,时间不是杀猪刀,它只会悄无声息的改变一切,最后把所有东西变得面目全非。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言,王玉楼,但很多事情哪怕是我也没有决定的权力,你知道的。”
映曦道友的声音很清冷,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
明明,两人都快成婚了,可反而似乎像是对熟悉的陌生人,甚至找不到哪怕一个可以欢快些的话题。
玉楼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身子往后稍稍拉远了一点,周映曦心有芥蒂以至于表现的如此明显,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呢?
被大修士按着头给周映曦配种,这种事.王景怡恨到想杀周梁卓的地步,王玉楼心中就没有想法吗?
有的。
“映曦道友是倾国倾城、冰肌玉骨的女中仙,族中又为红灯照望族,缚蛟真人更是对玉楼许下了收徒的恩赏。
凡俗间,能够娶到王族的公主,便是改变命运的大好事。
映曦道友就是周家的公主,就是红灯照的公主,能娶到您,是玉楼几生几世难有的幸运。
若是能拜缚蛟真人为师,那玉楼的幸运就更大了。
修仙界修士多如牛毛,有了映曦道友这般的道侣,我王玉楼甚至能称得上第一流,不,梧南第一流。
所以.又怎么会有怨言呢?”
周缚蛟寄魂于蛟尸,天天半死不活,疑似不太可靠。
但这位真人依然是货真价实的大修士,而且还是莽象的徒弟。
王玉楼入了周缚蛟门下,某种意义上算是莽象背后的临时工晋升为了有编制的牛马,虽然有编制的牛马还是牛马,小洞天说抢就抢,但总归是有区别的——紫府级的神通宝符遁天河就是个例子。
那样的宝符,买是不可能买到的,王景怡那般的资深筑基在有遁天河宝符作为压轴的情况下,只要大修士不直接出手,仙盟疆域内随便闯荡都不会有性命之危。
若是大修士出手,逮着开启了遁天河的资深筑基杀,则一定会留下痕迹,到那时,就不是一条命的事情了,属于和莽象一脉结了仇,不一定会不死不休,但总归要给一大笔补偿。
也就是说,成为周缚蛟的弟子后,王玉楼的命是会立竿见影的贵起来的,这一点,确实称得上梧南第一流。
“你没有怨言?”
周映曦轻轻重复着王玉楼最后一句话,又道。
“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如果我是你,我心中会有无限的恨。”
说实话,周映曦这么搞,王玉楼有些不会了。
反抗又反抗不了,跑了的话代价太大,不忍,我能怎么办?
喊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被周缚蛟或者牧春泽、虢百尺甚至是旦日、悬篆给宰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好说,但说完后,做完后,还能不能等到三十年后的河西,就难说了。
跟着莽象一脉混到今天,王氏收获了很多,甚至王玉楼被按着头为周映曦配种,也可以看做一种恩赐——那可是半拉紫府。
“映曦道友是缚蛟真人的嫡脉,从小养尊处优,那句话怎么说,心比天高,不,是志向远大。
我王玉楼没法和你比,你知道的,我们家就是养驴的。
以前,族长,哦,就是王显茂、显茂老祖,以前,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显周老祖第一次加入仙盟做仙盟行走时,在莲花仙城参加老仙盟行走为他们那批新人举行的升仙宴。
升仙宴上,显周老祖很谦虚的说,我们王家就是养养灵驴,卖卖驴肉,他很幸运的成为了仙盟行走,希望大家关照。
然而,明明显周老祖只是谦虚,可莲蓬仙尊家的一位前辈却笑着调侃‘我说怎么一股驴骚味’。
顿时,升仙宴上的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仙盟行走是直属于仙盟的,那些笑显周老祖的人啊,一个个的,背后不是这位真人,就是那位仙尊。
而显周老祖也只能跟着笑,这件事,族长讲给我听时,带着视若寻常的意味,但我听完后心中总是忘不掉。
后来,我问显周老祖,现在怎么看这件事。
显周老祖说,从来如此。
不管对不对,都从来如此。
利益有限,矛盾总会存在,不管是什么地方,都离不开争斗。
接受了,才能在仙盟十宗体系走下去,在这个修仙界混下去。
不接受,只会被规则和群体排斥,沦为边缘家族、边缘修仙者。
映曦道友,你看,我娶到了你这位大美人,又成为了缚蛟真人的弟子,怎么就不是好事呢?
以后,如果遇到一个养灵猪的仙盟行走,我说不定还能笑他一句‘我说怎么有股猪粪味’呢,哈哈哈。”
明明是现编的小故事,但王玉楼讲的很动情,周映曦听得也有些动容。
这和谎言无关,道德本身只是一个评价维度,行为更是只为目的服务。
王玉楼只是想表达自己对现状的接受,以及.服从。
对莽象祖师的服从。
对缚蛟真人的服从。
对这个修仙界规则的服从。
小修士没有逍遥,得了道的大修士堵死了车门,限制了后进者往前走的可能性,整个仙盟的规则都是如此。
王玉楼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用自己的命、家族的命,去试试是大修士的手段硬,还是王氏的命硬。
他的心不够狠,做不出让白小鱼、林樱、秦楚然、王玉安、王荣远、王显茂、王景怡、王显周、王荣时、王陪自己一起赌命的决定。
龙蛇之变、天时、家族的千钧重担,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样狂拽酷炫的话,王玉楼说不出口,他得忍。
这,或许可以看做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气魄,它无声无息,但只存在于少数人心中,王玉楼能忍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你变了,王玉楼,你变了。”
终于,周映曦开口。
“对啊,人都会成长,成长本身就意味着变化。
如果二十岁时的王玉楼和现在的王玉楼依然是一个人,那我这些年岂不是活的太荒废了?”
一个修仙者会不会变?
这个问题,景怡老祖曾给过王玉楼答案。
景怡老祖的答案不一定对,但还算很有意思。
所谓初心不改,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一个修仙者的初心在形成时,真的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难说。
修仙者随着岁月的积累,修为的提高,境遇地位的变化,其内心和行为一定会跟着有所变化。
那些所谓的初心未改,究竟是真是假,对于修仙者这种特殊的长生种而言,很难确定。
委身于大妖而为妖奴的崔定一,念叨了那么多年‘我是河湾渔港长大的苦娃子’,影响他年年给石祖上贡品了吗?
人心,是大道之外第二难看透的东西。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王玉楼,你以前的样子和现在不同。”
周映曦的身子没有动,但她的下一句话却触动了王玉楼的心弦。
“你以前,眼里面有一种光。
还记得么,那时候,赛马场开一场比赛亏一笔灵石。
你站在赛马场的看台上,侧头和我说,这里总有一天会回本的。
现在你没了那种心气,看起来成熟、可靠、稳重。
面如平潮而胸有波澜才是大气魄,可你的心中似乎没了那种波澜。”
王玉楼怔了片刻,就在他真实的心绪快要掩藏不住时,他从短暂的恍惚中醒来了。
“砰!”
两人间那摆满了的桌子被王玉楼掀翻,茶杯和餐盘摔落一地,正在干饭的小石龟也被掀翻了,在地上四脚朝天的扒拉着空气。
在周映曦不解的眼神中,微醺的王玉楼略带晃悠起身,面色薄怒的站到了她面前。
就像演技爆发了似得,脸上带着微红酒晕的王玉楼按住周映曦的肩膀,压抑着声音质问道。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周映曦,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跪下感谢你、感谢缚蛟真人吗?”
玉楼刚刚在周映曦的提醒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自己压的太狠了,姿态太乖了。
一个禀赋出众、而且堪称‘根正苗红’的莽象一脉下一代的领袖人物,被真人们搓弄命运,成为了周映曦的炉鼎。
心中,又怎会没有怨言呢?
该是有怨言的,王景怡小洞天被抢,王玉楼命运被安排,该是有怨言才对的。
装的太乖,反而是显露了心中真正的韬略与气魄。
至于,周映曦所说的‘你没有波澜’,在王玉楼眼中就是个笑话。
王玉楼心中所思所想究竟如何,何须向她袒露,又何须被她定义?
无论周映曦乃至于其他人如何看待王玉楼,王玉楼依然是王玉楼。
他此刻演技爆发倾泻愤怒,是演给周映曦背后的周缚蛟看的。
真人,看好了,我只是个压抑不住愤怒、藏不住野心的蠢材。
真人,不用小心我,我会服从,我会听话,我没有那么多幽深的心思。
王玉楼没有怨,怨没用,恨也没用。
骂上一万句,又骂不死莽象、骂不死周缚蛟,骂不死那些站在群仙台上,以规则焊死了上升通道的大修士。
不过骂不了大修士,不意味着他骂不了周映曦。
“周映曦,你厉害,你不一般,你姓周啊。
你可以站在安全的岸上,抬起你那高贵的藏在面纱后的真容,斜着眼嘲笑我。
笑我王玉楼‘变了’。
笑我王玉楼‘胸中没有波澜’。
笑我王玉楼窝囊、笑我王玉楼龟孙。
可我们家就是养驴的,就是跟在祖师身后做孙子的。
真人法旨让我娶你,我王玉楼又能做什么呢?”
王玉楼今日喝了两场酒,处于一种看似微醺的状态,他如此说,既有“不忿”,又有“冲动”,尺度刚刚好。
大修士再无情,也不是无脑的沙币,强按着手下做事,手下心里面有怨言,但只要把事做了,他们也不会怪,只会以为合情合理。
王玉楼要的就是看起来合情合理,因为他刚刚装的太乖了,装过了,过犹不及——现在,是在补救。
或许是王玉楼的话太诛心,也可能是周映曦见过的世情还不够多,在玉楼的质问下,她那和王玉楼对视的双眼又一次逃开了。
一次,两次,三次,这是她今天第几次逃开眼神的凝视呢?
王玉楼放下了手,语气缓和了些许,他心中有个不太确定的猜测,可能周映曦其实也没选择权。
周缚蛟那样的大修士,心中究竟还有几分对家族、对后辈的亲近之情,是个没人说得清的事情。
将按在周映曦肩膀上的手拿开,王玉楼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道。
“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映曦道友,玉楼就先离开了。
对了,我现在住在仙城中的顾家茶楼,你和你们周家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我准会乖乖的去参加你我的成亲仪式的。”
差不多了,火候刚刚好,大家都是可怜人,王玉楼最可怜,周映曦的可怜程度轻些,可怜人别为难可怜人。
当然,如果把对比的尺度放的更广泛些,最可怜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无依无靠的散修。
无论是出身安北国王氏,起步点便是滴水洞内门弟子的王玉楼,还是出身红灯照周氏,如果筑基就是真传弟子的周映曦,都已经站在了太多人前面。
这个太多人,可能是九成九。
可惜,修仙界不看相对排名,只看绝对的实力。
见王玉楼抬脚就要走,周映曦却忽然出言相留。
“等等,王玉楼,你和你那林师姐成婚前,专门挑了男女款的法衣。
如今你我成婚,也该如此才是。”
映曦道友的脸侧对着王玉楼,他看不清这姑娘的表情,只是心中有很多想法。
她怎么知道我和林樱买了什么法衣?
这问题在王玉楼心中缠绕,最后说出口时,已经变了模样。
“我现在没有灵石,买不起法衣了,抱歉。”
说着抱歉,但王玉楼脸上却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一副平静且毫无波澜的样子——你说我毫无波澜的嘛。
既然已经被按着头和周映曦配种了,王玉楼心中早就打定了注意。
除了租宅子用来做婚宅外,筑基的资粮、修行的资粮,都要周家出。
只要周缚蛟不催,他是绝对不会擅动自己的灵石的,便宜占不到约等于亏。
周缚蛟半死不活,不等于周家不行了,因为缚蛟真人天天在大天地待着,影响力自然很大,相应的,周家的产业也豪奢的厉害。
王玉楼要的那点资粮,对周家来说虽算不上九头牛身上的一根毛,但也不过是手指缝里漏一点的级别,如果连这点资源周家都不愿意出,那王玉楼也要和灵兽们学,学上一手躺平不合作。
他周缚蛟再厉害,总不能压着周映曦和王玉楼双修吧?
“我出灵石,走,两日后就要用。
法衣的事,我们得快些,今天哪怕没在这里遇到你,我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联系你。”
周映曦无视了房间中杂乱的地面,无视了两人间那尚未产生就一地荒唐的情愫,只是以半带决定意味的话与脚步,示意王玉楼跟上。
有周映曦付灵石,王玉楼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只是心中有些忧虑。
这次成婚,算是他第三次成婚了。
周映曦是他四位道侣中门第最高、天赋最好、修为最高、前景最大的那个,可以说,如果不考虑感情和被强迫的因素,不考虑被安排成为炉鼎的因素,能娶到周映曦确实就是王玉楼的福分。
然而现在.
别忘了,王玉楼和林樱不是什么单纯的利益结合,林师姐曾经差点用命换下玉楼的命,两人闯过生死关,成就的是真感情。
麻烦,麻烦,又该如何与林师姐解释呢?
“愣着干嘛,走啊?”
周映曦走到雅间的门口,见王玉楼还站在原地不动,略带疑惑的催促道。
你都服了,你都忍了,你刚刚也爽骂了。
现在反而犹豫了?
“西海又没有山海间那样月华宗直接经营的法衣铺子,我们去哪买男女款法衣?”
王玉楼追上周映曦的脚步,问道。
“镇妖宝楼,你是不是还没去过神光仙尊开的这间宝楼?”
“对,我来西海不过两日,诸事繁杂,今天才算是就职到了风闻庭,还没时间好好逛逛西海。”
“那就一起去逛逛,多年不见,还有两天就要成婚,先熟悉熟悉。”
周映曦这话实在荒诞极了。
两天后就要成婚,但新郎和新娘互相之间还不算太熟悉,而且刚刚还吵得差点翻脸。
只能说,修仙者的一生果然精彩非凡,命运的搓弄有时候会带来必然的戏剧性。
不过,玉楼更在意的,是周映曦对自己的诡异态度——她不会真对我有感情吧?
这一点,从两个细节可以看出来。
一个是周映曦对王玉楼‘没有波澜’的不满,有期待本身就是种信号。
另一个,则是周映曦居然知道王玉楼和林樱买了男女款的法衣,这说明她那天偶遇两人后,对两人在山海间的消费有所调查。
莽象把王玉楼当礼物送给周缚蛟,周缚蛟把王玉楼当炉鼎配给周映曦做垫脚石,都是为了利益。
王玉楼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
可现在,在诸多人的利益之心下,周映曦竟疑似对王玉楼有份特殊的情谊
两人间的感情,复杂的厉害,玉楼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懂。
虽然他有三位道侣,但秦楚然是自己选的路,白小鱼是王玉楼对她有救命之恩,林樱是和王玉楼相处好几年,甚至经历生死关后才有了真感情。
相比于这三人,王玉楼和周映曦的这种纠缠就有些太过复杂了。
“也不是多年不见,上次在莲花仙城中不还见了一面么。
对了,红灯照的时候,你还送了我两只青毛兔。
说起来,时间也没过去太久。”
两个月不到,发生了太多事。
王玉楼被袁道深逼走西海,却机缘巧合下在周缚蛟的拜师礼上被旦日拔升修为到练气十层,后来竟被祖师送给周缚蛟做礼物。
现在回头看,有种度日如年的厚重感,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听到玉楼的话,周映曦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伸手拉住了王玉楼的胳膊,将身子靠在了王玉楼身上。
“那人名为连成贤,是莲蓬仙尊家的人,我和他只见过两次。”
映曦道友身上有种淡而绵长的体香,不是那种脂粉气息的香,反而有些类似于林中清晨雨露打湿后的花香,带着些颤巍巍的娇弱感。
她的身子紧紧的贴着王玉楼,以至于王玉楼能感到她其实也有些紧张的心跳。
“那人是我的师姐,名为林樱,也是我两情相悦的真正道侣,映曦道友,你我成婚后,我不会抛弃她,这一点,我们必须先说清楚。
就算缚蛟真人过来拆散,也没有用。”
周缚蛟会不会拆散他与林樱,王玉楼不知道,但他总要争取争取。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修过一门秘法,可以忘掉自己想忘掉的记忆,王玉楼,别再提她。”
这事王玉楼自然不可能知道,不过不重要,他听懂了周映曦的意思,连忙点头同意。
如此,便是最好的,虽然依然有些对不起林樱,但王玉楼面对莽象和缚蛟两位真人的意志,又能做到什么呢?
为了崇高而伟大的爱情去死?
算了吧,王玉楼不是沙比。
爱情很重要,但一个修仙者的逐道之路上,重要的事情多的是,如果傻乎乎的把爱情放在第一位,那注定走不远。
王玉安那个大情种虽对柠瑶着迷的厉害,但如果让他选跳水救王玉楼还是救柠瑶,他肯定会选救王玉楼。
当然,王玉楼也不太需要他救就是了。
“等等,我把这些菜打包一下,给这小龟吃。”
离开知味坊前,王玉楼还为小石龟打包了一下地上的食物。
左右不过是个畜生,不挑食。
和王玉楼只有一只跑不快的小王八不同,映曦道友出身大族,是有坐骑的。
西海仙城大家都不飞,同时西海狩妖也需要能在地面行走的坐骑为臂助,所以,拼灵兽坐骑取代了拼灵鹤,成为了西海的主流。
周映曦的坐骑是只漂亮的青毫狐狸,修为更是在小妖境巅峰,走在西海仙城中,比的一众修士自惭形秽。
不过,他们倒不是因为坐骑不如青毫狐狸漂亮而叹服,而是因为王玉楼怀中搂着的佳人仙子太过夺目而嫉妒。
周映曦这姑娘虽然天天带着个面纱,就和伴生灵物似得从未摘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容,但仅仅从她那双如画的桃花眼,从她那风华绝代的身姿,就可以知道她绝对是个大美人。
至于王玉楼心中揣测的猪鼻子或鹿鼻子,纯属臆测,连他自己也不太信。
男修仙者行走修仙界,低配就是踩着法器凑合赶路,中配能有只灵鹤、灵兽坐骑,高配,则就是王玉楼现在这样。
倾国倾城的佳人在怀,屁股下面还坐着顶厉害的灵兽坐骑,身上还穿着在寻常修士眼中已经了不得的中品法衣。
梧南第一流的练气,也就这种水平了。
风剑仙那类大妖黑龙马拉金车的存在,属于筑基期修士的层次,和练气修士没什么可比性,不用考虑。
作为传说中的那位仙尊亲手创立的产业,镇妖宝楼以前位于西海仙城的最中央,后来为了发展扩张,才从仙城中挪到了附城内。
如今,镇妖宝楼占地十几亩,内里是个繁华的小坊市,卖的全都是练气、筑基所需的东西,引气修士进门甚至要额外掏灵石买票。
或许是和风剑仙性子不同,也可能是因为镇妖宝楼不是明月夜。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青毫狐狸本身雌雄同体,自己就能生娃,所以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总之,周映曦没有给青毫狐狸安排上几只狐狸,而是直接把它收了起来。
有了一路相拥而行的缓和,入了镇妖宝楼后,两位聪明人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尴尬感。
繁华的镇妖宝楼内街中,玉楼一边打量两侧的店铺,一边叹道。
“以前我听西海,总是伴随着此地凶险,还以为是个蛮荒之地,来了后才发现,这里完全和蛮荒没有关系,反而有些不同于梧南腹地的新鲜气息。”
镇妖宝楼名为楼,但其实是个特殊的坊市,有点类似于修仙界版的‘高端商圈’,内里怎是一个繁华了得。
“那里是分妖场,走,我带你去参加一下镇妖宝楼的分妖拍卖,很有意思的。”
周映曦已经来了西海一段时间,对此地稍稍熟悉些,她说是带着王玉楼采购法衣,但真来了后,反而不急了。
“分妖场?听起来怎么和分妖庭类似?”
“不一样,分妖庭是西海唯一全额结算战功的地方,修仙者一人带着妖兽的完整尸体过去或多人带着妖兽的残破尸体过去,可以全额结算战功。
因为涉及到避免散修为争夺妖兽战利品而互相戕害、倡导修士们团结起来长期合作等等,规矩设置的非常复杂。
而镇妖宝楼中的分妖场不一样,狩妖的修士们将妖兽交到这里,不算战功,只算灵石。
当场分妖,当场拍卖妖兽的灵材,大概每一个时辰便会有一场小型的分妖拍卖。”
映曦道友解释完,却没等到王玉楼的回答。
她微微侧头,见王玉楼眼眸深邃,若有所思,便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里有蜜汁妖肉丸,你要不要吃?”
桃花眼姑娘笑着问道。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玉楼发现神光仙尊确实不简单,镇妖宝楼内街的街角居然还有一排路边摊。
这种路边摊售卖的食物都是带有灵气甚至特殊效果的灵食,但价格和分量又比正经的店铺便宜许多,可以和正经的铺子形成价格高低差,充分满足不同财力的修士们的需求。
对于修士而言,求道、求大逍遥当然是第一位的,但苦海太难渡,大家都没成仙,在苦海中挣扎的很艰难。
但让他们放弃修行,回凡俗间做个富家翁又不愿意。
因而,总会有很多修士在不同的时刻做出同样的选择——奖励一下自己,正经的灵食吃不起,难道连路边摊的蜜汁妖肉丸都吃不起吗?
见王玉楼没有反对,周映曦便拉着他去买各种街边小吃了。
从筋道多汁的蜜汁妖肉丸,到软糯香甜的灵米乌枣糕,还有秘制的凝香冰灵饮算是买了一圈,总计才花了不到三十枚灵石。
王玉楼捧着这些小吃,和周映曦来到镇妖宝楼分妖场时,正好撞上一场小拍卖——每个时辰一场,这种拍卖每天要开八场。
除了晚间镇妖宝楼人流量稍低的时候,其它时候都会开。
拉着王玉楼轻松挤进看热闹人群,走到第一排,周映曦指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座位,为玉楼科普了起来。
“每个座位前的小台上都放着件沙漏,沙漏中有一百枚灵砂,分妖场拍卖主持人报完价后,灵砂开始往下落。
如果有人第一个把沙漏倒过来并举起,就算他拍下了这份拍卖的妖兽材料,具体的价格,则为报价减去漏掉的灵砂数量。
有时候,一枚灵砂对应几十枚灵石,有时候一枚灵砂只值三两枚灵石,西海人都把这叫镇妖拍,既是拼手速,也是拼对妖兽材料的了解程度。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上去试试?”
王玉楼没想到,西海这地方居然能自发式的发展出荷兰式拍卖的模式,只能说交易塑造文明,修仙者的创造力够厉害。
“先看看。”他答道。
镇妖宝楼分妖场的拍卖位置只坐了大约一小半,拍卖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了,那拍卖师是个看起来就很精明利落的人,修为也是练气巅峰,他不断的从其它分妖场修士手中拿过被分割好的妖兽材料,而后报价拍卖。
不过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不到,竟快速的拍完了二十多份材料,价格从几十枚灵石到几百枚灵石不等。
那些拍得拍品的人中,有些人认为自己捡到了漏开心不已,有些人认为自己喊价早了而心中窝火,好一副众生态。
“下面要拍大妖材料了,本寻到现在只来了四只大妖,目前是第四只,大妖的种属为敌毒蛤,还有想加入进来的道友吗?”
拍卖师高声介绍招徕,顿时,便有多人从人群中走入了拍卖坐位上,看起来是专门来等大妖材料的。
“走,咱们进去试试。”
王玉楼有些越跃跃欲试,西海这地方确实好,大妖的材料啊,在梧南腹地,这种玩意儿堪称可遇不可求。
然而在西海,竟直接放在路边卖——分妖场就建在镇妖宝楼内的街道边,小拍卖本身也是开放式的。
“噢?王玉楼,你不是没灵石了吗?”
周映曦如此一问,王玉楼顿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哈哈,去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没有私房灵石的男修士不是个正常的男修士,去吧。”
见挖苦王玉楼的目的已经达到,周映曦也不纠结,笑着就推王玉楼入了场。
拍卖师见王玉楼这位气度不凡的新面孔入场,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而后便开始了大妖材料的拍卖。
“敌毒蛤肉,不能吃,但能用来炼丹、制药、喂灵兽。
十斤一份,一共七份,每份五百枚灵石。
灵砂一当五,第一份,开始!”
王玉楼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灵砂,同时也没忘看看其他人的动态,他发现,拍大妖材料果然不一样,众多参与竞拍的修士都提起了精神。
考虑到拍卖师刚刚说的话,看来,在西海,大妖级的材料也不是特别多。
可能战功庭能分大头,前哨分妖站也能收些,分妖场再来些,再考虑被人私下分的,每月能有个几十只?
几十只,也很多了。
“好,二十三枚灵砂,三百八十五枚灵石。
敌毒蛤肉十斤,第二枚,起拍价五百枚,灵砂一当五,开始!”
片刻后,七份总计七十斤的敌毒蛤肉拍完了,拍卖终于到了重点部分。
“敌毒蛤皮半张,上好的制符基材。
第一个半张,起拍价两千四百枚灵石,灵砂一当十,开始!”
两个半张的敌毒蛤皮,第一张拍出了一千九百八,第二张拍出了两千零六十,大妖就是这么值灵石。
从敌毒蛤肉,到敌毒蛤皮,已经拍出了六千枚灵石。
王玉楼不修制符,自然没有抢的意思,他等的是后面的毒囊。
“敌毒蛤毒液,极品丹材,极品毒材。
诸位道友有生面孔,我明言——今日坐着的人中,有多位镇妖宝楼中的丹铺掌柜,都是知道有这毒液才来竞拍的。
仙尊的规矩大家都会守,想要的却必须下手快些。”
说着,那拍卖师还看了王玉楼一眼,意思不言自明。
道友,咱们没有黑幕,但有真需求,如果想要别犹豫,不然真就成参与了。
“敌毒蛤毒液,极品丹材。
一两一份,一共三份。
每份五千枚灵石起拍,灵砂一当二十!
开始!”
三份敌毒蛤毒液,卖出了一万三千多枚灵石,到此,大妖敌毒蛤的身家已经两万枚灵石了。
王玉楼依然没有出手,他等的是毒囊,敌毒蛤的毒囊是可以炼筑基辅助灵丹的!
大妖级毒妖们的毒囊,是一种特殊筑基辅助灵丹的重要基材,王玉楼忽然下场就是为此而来。
这筑基辅助灵丹炼出来他王玉楼不一定会用,但王家还有其他人,说不定以后就用上了。
“敌毒蛤毒囊,极品丹材,极品毒材。
一共四个毒囊,两个一份,每份六千灵石起拍,灵砂一当二十!
开始!”
沙漏中的灵砂开始缓缓下落,王玉楼心中给的心理价格是五千,再多就贵了。
毒妖属于妖兽中的大类,很多妖兽都有毒囊,敌毒蛤属于大妖中比较弱的那种,就算带上这些毒囊,它的身价也就三万枚灵石左右,可见其实力一般。
因而,哪怕错过了,王玉楼也不是太可惜。
就在他数着灵砂落到三十七枚时,有人把沙漏翻了过去。
“五千三百六,成交!”
稍微贵了点,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有些嘀咕。
第二份王玉楼同样没拍到,被人以五千四百二的价格拍走了。
“噔!”
拍卖师将铜锣一砸,抱拳道。
“谢谢诸位道友捧场,镇妖拍一个时辰后继续举行。
对了,在镇妖拍上单年总拍额超过两千枚灵石的道友,可以解锁‘大妖通’服务。
只要我们来了大妖灵材,便会第一时间传音符通知您。
若您正好在仙城或附城,便不会错过大妖材料的拍卖。
有道友达到了标准,还没办‘大妖通’服务的吗?”
拍卖师看似是在问众人,眼睛却是看向王玉楼的方向,意思不言自明。
王玉楼身上的法衣不一般,腰上的腰带也不一般,带来的女修更是美的不一般,这种客户,分妖场自然要大力开发。
微微一笑,王玉楼没有动,而是传音问道。
‘我最近才来仙城,就职了风闻庭风闻使,今日第一次来镇妖宝楼,能不能先办个大妖拍,等以后补齐两千枚拍额的要求?’
那拍卖师顿时眼前一亮,忙道。
‘道友客气,您恐怕是红灯照门下吧?’
周缚蛟和李海阔上任后,安排了一堆红灯照新贵(妙峰山也是红灯照门下),入了仙城各个庭台。
作为镇妖宝楼内的拍卖师,他自然清楚这件事。
‘是,红灯照王玉楼。’
确认了果然是跟着两位真人上任的红灯照新贵,拍卖师的态度更好了。
‘道友的住址在哪,只要报上住址即可,什么补齐不补齐的就别提了,您永远是分妖场的贵客。’
那每年两千枚灵石的总拍额,拦的是寻常散修,而非这类新贵。
玉楼想了想,便把莫云舒租给自己的宅院地址报了过去。
镇妖宝楼中自然不缺法衣铺子,映曦道友带着王玉楼,逼他陪自己玩了把仙侠换装小游戏。
最后,更是直接送了王玉楼三件法衣。
一件上品,两件中品,虽然她心心念念的男女款法衣,镇妖宝楼没有,但三件法衣送出去,她也自觉不输于林樱了。
或许,富婆的好就在于此,面对豪爽的周映曦,王玉楼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牧春泽在灵泉中兑的水,是不是都换成灵石送给女儿了?
老牧那么仔细一个人,怎么周映曦如此豪爽?
不过当着人家女儿的面,王玉楼自然不敢提牧春泽前辈当初往水里兑水的事,只是默默地笑纳了三件法衣。
毕竟,他已经被大修士按着头牺牲了贞洁,如果连点物质上的补偿都没有的话,那他王玉楼岂不是太亏了?
“唔,顾家茶楼.原来在此,果然偏僻,不过我听说这里是买卖情报的地方,你住在此,确定没问题吗?”
送王玉楼回了顾家茶楼,周映曦关切的问道。
“哈哈,映曦你有所不知,西海仙城顾家的主事为景怡老祖的挚友。”
王玉楼笑着回道。
点了点头,周映曦又一次躲避起了王玉楼的眼神,而后才道别。
“那后天见?”
玉楼明白,姑娘此时的心绪定是很复杂的,但他实在有个问题还需要问。
“后天见,不过我们是中午成婚还是傍晚成婚?”
周映曦愣了愣,不太确定的回答道。
“啊,应该是傍晚吧,我回头给你传音。”
“好。”王玉楼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什么事啊.
提身上了青毫狐狸,周映曦便要离开,玉楼犹豫着,终究是喊住了她。
“映曦道友!”
骑在狐狸背上的女仙子回头,不解的看向王玉楼。
“今天,我有些话说的不太合适,抱歉,是玉楼误会你了。”
王玉楼能看到,周映曦的眼睛笑了一下,但回答时反而平静的厉害。
“无妨,后天见。”
“嗯,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