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慢慢打马走在这杭州城的大街之上……
这杭州城,二十万户,只看这街道之宽敞,鳞次栉比之店铺楼宇,那白墙黛瓦飞檐翘角……
可见其昔日繁华之景象,更也可见昔日里这里的人生活的场景……
却是眼前,一片萧瑟,街面冷清到了极致,商业活动全部停止,街上除了贼人的尸首,不见旁人……
这百万之贼,给这座二十万户人丁的繁华大城带来的打击,已然不可想象!
但苏武也知道,这里毕竟是两浙之中心,乃至江南中心之一,只待贼祸一过,要不得几年,这里就会恢复往日繁华之景象……
杭州城为何如此繁华,只因为这里,水路也通,陆路更通,更还通海路。
北宋一朝,海贸极其发达,这不仅是说东亚的海贸,更也说南亚、西亚,乃至地中海,欧洲……
北宋海贸之发达,能到得什么地步?
福建泉州之地,能有好几万的外国人常住,那里各种教派的教堂林立,什么祆教、婆罗门教、景教、清真……
那里更还有久居的外国人在当地成为大族,其中蒲姓为最,甚至有泉州蒲半城之名。
也是这蒲姓大族,在南宋灭亡之际,在当地倒戈不说,还割据城池,成为蒙古人的帮凶,帮着追杀南宋皇族……
这个蒲姓人家,也在后来朱元璋复国的年代,被屠戮全族……
苏武想起这些,不免也是知道这杭州城里,其实也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外国人。
不免还想,此时大宋之天下,六个市舶司,也就是六个“海关”衙门,分别是广州、杭州、明州、泉州、温州,最后一个便是京东密州,密州算是其中凑数的,也是唯一一个北方市舶司。
六个市舶司,其中三个,就在两浙,杭州是中心之地,杭州海湾里,若是无有这场乱事,那也是海船林立,远比山东之地多得多。
至于明州,其实就是宁波,温州就不必多言了,这两个地方,还都在杭州附近不远,明州更与杭州在一个海湾之中。
这两浙之地之富庶,不仅因为江南鱼米之乡也,也还因为海贸之发达。
这个时代海贸能带来多大的财富呢?
往前推几十年,庆历年间的数据,六个市舶司,一年海关税收就有一千九百七十五万贯,这仅仅是海关税收,还有给商人带来的贸易利润,乃至城池里的商税,那更是天文数字……
别的不说,就这份海关收入,哪怕一个女真人头价值四百贯,也够买下所有女真的人头了。
苏武打马在杭州的大街上,想着这些,他在想什么?
想的自然是钱,当然,也不是想着海贸之事,海贸自有人去做,苏武一时半刻还真插手不到这些生意上来。
但就看眼前这萧条的杭州城……
苏武想的是……买买买!
这城中,越是大户,此时越是人丁不多,死伤惨重,所有商业上的关系网,上下游,其实都被破坏……
买什么?
自是买房屋,买地皮,此时来买,价格必然低到不可想象,几乎就是白菜价。
不是苏武有意要发这战争财,而是苏武需要大量的经济来源,江南两浙去京东两路,水路也行,海路更便,虽然看似相隔千里,其实就是沿海“毗邻而居”。
发展之道,便也不必局限一地,这杭州也好,越州(绍兴)也罢,都在贼寇肆虐之下,正是抄底的时机,与其让别人来抄底,不如让苏武来抄底。
再加上如今苏武在江南之名望,乃至苏湖之地豪富人家的人情。
这事,越发可做。
但苏武自己,没有那个时间空间来做,自就要寻人来做,留大批人手在此,杜兴先干起来。
至于这件事到底交给谁?
善于经营的扑天雕李应,再合适不过。
这种事,还是得父老子弟来行,父老子弟有根,有家族亲眷,更好掌控。
再想这杭州之地,将来也要来个知府相公,这位知府相公也很重要,如今是童贯打下了杭州城……
自不用说,童贯当操弄其中,此人必也是蔡京王黼朱勔等人的对立面。
苏武想来想去,只要这些事都妥当了,这杭州越州等地的抄底大计,必会给苏武带来不可想象的利益……
什么造肥皂烧玻璃,与这种事比起来,那真是不可相提并论……
马上就得干,明日开始就得让杜兴带人着实来干,先去杭州府衙,府衙里有存档资料,也要控制在手,土地与宅邸地契之类,在官府里都有存档,只需要“按图索骥”,事半功倍。
只要愿卖,那就愿买,价格只看怎么谈,眼前之杭州,至少已是十死其五,人心早无,怎么都好谈……
哪里来的钱?苏武此时手中还有不少,后续的……
苏武也不急,先把童相公迎到杭州府衙里来,府衙已然改成了皇宫,先让军汉们把那些僭越之物都收拾一下。
大事之前,先开小会。
苏武与童贯两个人的临时小会议。
童贯之喜,就在脸上,便是进了府衙,还当真好好把这“皇宫”参观了一番,边走边说:“沐猴而冠也……”
苏武也笑:“小贼之辈,野心甚大,不免贻笑大方……”
童贯双手背后,笑着来看苏武:“你说……此番报捷,该如何与官家去说?”
苏武只道:“实事求是去说即可……”
童贯点着头:“实事求是也是应该,其中门道,你也当学,晚间啊,我亲自执笔来拟,你呢,在旁看着……好好学一学其中门道……”
“多谢枢相……”苏武点头答着,兴许也真要学,说话是门学问,实事求是也是门学问。
童贯已然就来问:“子卿啊,这城内约莫有多少钱粮之物?”
苏武还真“约莫”了一下,也就是各处存放钱粮的地方,都去看了看,便也来答:“钱财之物,那些金银布帛之类,全加在一起,约莫有一千万贯上下,粮食一时算不清楚,但三五十万人吃一年,当是不在话下……”
童贯眉头一皱:“怎的只有一千万贯左右?”
苏武其实也颇有些失望,就这么全城去抢,这杭州城,也不可能只抢得出一千万贯之数,翻上几倍才是正常……
苏武想了想,答道:“许是那方腊临走之前,带去许多,只管再追到方腊之所在,兴许还有一笔巨款……”
二人之间的小会,便是话语直白得紧。
童贯点着头:“粮食带不走太多,毕竟这满城之人也要养活,还有周遭州府也要赈济,不能真把百姓都饿死了……但这钱财……”
童贯说到这里,脚步微微一停,便也来看苏武。
这是考验吗?显然不是,这是商议。
苏武只管来说:“各部出了力气的,抚恤赏功之类,自当先给,当是大手笔。至于如何分一分,倒也不必太多……”
苏武此时,已然是谋大事的层面了,大手大脚的念想不适合此时与童贯之间的商议。
童贯只问一语:“你拢得住他们吗?”
这个问题,显然很有深意。
拢不拢得住,就是各部之人,服不服他苏武,能不能按照他苏武的想法来办事。
财帛动人心,按理来说,这般打破杭州城,那城内之兵,应该到处在抢,此时此刻,却是被苏武提前之军令,只把这些钱粮之处都一一控制。
这已然就算是拢住了……
接着要做的,那就是赏功与抚恤,升迁之类的,在童贯在苏武,钱财也一样。
怎么让各部都不生嫌隙,都安然接受,这也是门大学问。
苏武点了头:“当是拢得住。”
童贯一脸欣慰:“那再好不过。”
说完此语,童贯接着迈步去走,又开口:“剩下来的钱呢?你准备如何处置?”
苏武等的就是这话,只答:“运往汴京,那是万万不可……”
那当然不可,这个时代的巨量钱财,可以藏在家乡家族里,但童贯可没有家乡家族可言。
但一定不可以运到京城童贯的宅邸去,为何?
因为这需要大量的车驾人手来运,这是瞒不住人的,若是这么多东西往童贯的宅邸去运,那真是东京城里最大的热闹了,只怕整个东京城都要来看热闹,天子都要来看看热闹……
那童贯命就活到头了。
“自是不可往东京去运,你继续说说就是……”童贯也在皱眉。
这钱有时候也是麻烦事,当然,也万万不可能把这钱直接交给苏武……
苏武便答:“枢相,如今,这杭州之地,土地屋舍贱得了最低,既然钱动不得,不若就买东西,都花出去……”
苏武也不打算与童贯藏着掖着,这事,还得靠童贯来办,有时候,道理很简单。
这钱,童贯不可能直接都给了苏武,童贯也不是那品格高尚之辈,把钱都上交朝廷,那这钱自然就要有去处……
那自然都是以童枢密的名义来运作,只要运作,童枢密自然也要人手来帮他运作。
至于这钱,最后到底属于谁……
其实不重要,钱数大了一定地步,必然不会属于某一个人,只会属于一方势力,或者一方组织。
谁代表了这方势力或者这方组织,这钱自然就属于谁,确切来说,是属于谁来管理运作。
现在,童枢密来代表,那就是童枢密的名义来运作,将来,童枢密失势了,或者去了……
反正,苏武深刻明白其中道理,这笔钱,好说……
还有一个道理,这钱生出来的利益,属于谁并不重要,给谁用才最重要,这钱,还能给谁用呢?
别人兴许也能用上一些,但其中大头,不给他苏武用,还能给谁用?
此时,苏武也不可能瞒着所有人,把这些钱搂到自己口袋里,但,搂不搂,其实区别不大,真去搂了,反而得不偿失。
童贯脚步慢慢在走,脑袋里也在想,却是一语来:“买下这么多产业,便要大量人手来经营……更要信得过的人手来经营,否则,那也是面饼打狗去……”
童贯历经世事,那也一眼就看透其中,这朝廷也好,私产也罢,一旦不在自己亲手握着,看不住,都是白搭。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视角。
苏武只管来言:“下官愿承此事……”
“你?”童贯脚步又停,来看苏武。
苏武也不慌乱,只道:“若是理不顺,下官赔出来就是!”
苏武直接给个兜底方案。
童贯眉头一松:“那倒是也可,子卿啊,你本也知道,朝廷正是缺钱之时,枢密院里更是捉襟见肘,来日要起大战,这钱缺得紧呢,你说要买土地房舍,这倒不是不可,毕竟钱花出去再生钱,最好不过。但你也要知道,到时候要用,当也就要有才行……”
“下官知晓,那这事,下官就承下来,来日起大战,下官自也在阵前,无钱岂不是用命去说笑……其中利害,下官铭记在心。”
苏武直白非常,就是要把这事争到手来,可不止是眼前杭州城内的,还有方腊带走的,不止是杭州的钱财,还有州县五六十个……
这笔巨款,就是一个巨大的基金,这差事可不简单,承接在手,其中利益,更不必多说……
童贯终于认真点了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此事,就允了你,你可办好,万万不要办砸了。”
“遵命!”苏武点头。
如今,局势大不同,就看历史,往后之战,刘延庆能临阵而逃,而种师中却因为赏赐不继战死。
两人本都是战功而起的西北悍将,头前也都是生死战场上奠定的名望,为何陡然区别那么大?
苏武不免再想,刘延庆其人,与麾下之兵,何以打完方腊,陡然就不善战了?乃至靖康之后,刘延庆之子刘光世,依旧大军在手,却也是表现得一塌糊涂,屡战屡败,却又能次次都成建制逃脱,也混了个中兴四将之名……
而种师中身边,哪怕最后战死,依旧还有亲卫之人跟随不散共同赴死?
兴许问题就出在这方腊之战,刘延庆带兵到江南两浙之地来打过方腊,而种师中没来。
乃至也想……按理说,童贯在这一战之中,其实并没拢住巨量的财富。
换句话说,许也是刘延庆剿方腊,历史上是居首功的,刘延庆本该是军中老大,就当是此时此刻苏武这个角色,刘延庆当是纵兵发了巨量之财富,兵荒马乱之中,都是奋勇敢死之辈,满城乱贼在剿,童贯也无奈何,说不出什么来……
而如今不同了,苏武才是首功,更也是军中老大,他苏武不纵兵,刘延庆也没资格纵这个兵了。
就好比刚才,童贯问一语苏武,城中多少钱粮,苏武是实话实说,其实也能不实话实说,就说五百万贯,四百万贯,有何不可?
童贯又怎么可能一一去数呢?
只要苏武能与各军之人媾和清楚,雨露均沾,大家满意,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但苏武不这么做,自有不这么做的道理。
苏武其实只有一念,他还想赢,赢那宋辽之战,再赢那宋金之战。
苏武也知道,来日战阵之上,他其实就是历史上童贯的角色,哪怕童贯还在。
当然,苏武必不可能是童贯的官职,只是那个角色而已。
童贯与苏武的小会还在继续,便是童贯接着又问:“北边之军,你准备如何打发?”
如何打发?
苏武牙关一咬,直白说道:“城中粮食多,自是不能让他们饿着……”
“嗯?”童贯显然意外,就问:“当真一钱不给?”
“他们不是有朝廷的俸禄吗?他们既然不曾立功,岂能受赏?当然,枢密院衙门,那也是不差的,死伤抚恤,自不能少!”
苏武答得认真。
“你真也不怕彻底把人得罪死了,那可不是谭稹一人,那是京畿各军,还有一个辛兴宗……”童贯兴许觉得苏武这么干,多少还是有些不妥。
也是童贯枢密院使当久了,从来不会这么行事,天下各路,禁军八十万余,厢军四五十万,每一张嘴,那都要照顾到,生怕出乱事。
苏武却答:“枢相,早就得罪死了,难道我多给他们一些钱财,他们就会念我的好?并不会,那又何必给呢?亦或是他们心中不忿怀恨,还敢在此时哗变不成?他们要是有这般胆气,那就让他们变一变看看……”
苏武如今说话,当真不同以往。
童贯看着苏武,也是稍稍一怔,想得一想,道理也对……
苏武继续来说:“只待战事鼎定,殿前司下各军,是拉拢是打压,枢相心中当也有定计……”
童贯便是慢慢来答:“若是以往,兴许还有拉拢之可能,而今,那殿前司下各军,是万万不会到你我之手的……”
童贯说出了一个道理,帝王之术也,赵佶再怎么不会当皇帝,这点基本的心思与手段还是有的……
帝王之术,平衡之道。枢密院已然要成一家之枢密院了,童贯的枢密院,且童贯其人,还无人能替,但凡不是这多事之秋,童贯也当不了这么久的枢密使。
既然是这无奈之局,天子也好,相公也罢,便是万万不可能让京畿之禁军还落童贯之手,这便是一个小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
这甚至与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他就是帝心人心,乃至就是隐性的制度。
苏武只管来答:“那就更不必给钱了,粮食可以多给,只管教他们吃饱就是!”
童贯笑了笑:“你这厮啊……器量小得紧。”
苏武也笑:“只管下官是那枢密院里最坏的人!枢相不需与他们多言,只管我来言,他们要恨,便只管恨我一个!”
苏武主动背锅,给童贯背锅,哪怕童贯也不一定要苏武来背锅。
但童贯听来,笑意更浓:“你啊,长进得真快,到得天子驾前,我也当少些担忧……那此事,我就不多管了,你当是军中一应之事,皆在你手,只当让他们觉得我是老了……”
苏武立马来说:“枢相身强体健,便是百岁也不难……”
“哈哈……”童贯摆着手,再迈步,那一步跨度也大,只道:“那谭稹想来也当入城来了,到时候啊,你自去见他,就说……我病了!”
苏武明白,童贯此时心中也爽快,两浙路制置使,头前多大的威势?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不把人放在眼里。
而今倒好,也就只配与五品的军将苏武说话了。
“枢相放心,我自当让枢相心中再爽快一二……”苏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些人头前露的那些脸,那就要痛痛快快打回去。
枢相心中,不免也有一种昔日谢安那“小儿辈大破贼”的装逼之感。
人,怎么能不喜欢装逼呢?
只是年纪大了,见识多了,要装的是高端逼。
怎么才显得更高端?童贯摆摆手:“诶……两浙路制置使,封疆大吏也,不可慢待。”
这脉搏,苏武是摸得一清二楚,只管愣头愣脑说道:“他自不把枢相放在眼中,我又岂能把他放在眼中?”
“你这厮……你这厮……诶呀,不通人情,还当多学。”童贯回头来,抬手点了又点。
“若是谭稹之事,那我不学!”苏武一语铿锵。
“唉……不可教也!”童贯迈步去,好似还真生气了一般。
苏武只管后头跟着,再晚一些,各部军将都汇聚而来,还有大会要开,还有得忙碌……
许多工作要安排,最眼前的,那就是个杭州百姓发粮,大军围困好些日子,不知已然饿死了多少,又还有多少人就在饿死的边缘,早发一颗粮食到手,多救几个活命。
城内,贼军大量投降之事,也要安置,苏武船只也多,只管一船一船抓紧时间往家中运,乃至还可以租用民间船只,海船也行。
只是杭州湾里没多少海船了,都往广州泉州之地去躲避战乱,还要等上一些日子,才会回来……
大会在开,各种差事议定之后,就要先来论功行赏,升官加爵之事,那还得之后来说,此时此刻,只管先发钱。
只听苏武来问:“城中各处钱粮之地,当是不能生出乱事来……”
刘延庆只管笑着来答:“苏将军放心就是,有将军之令,岂敢乱来。”
韩世忠也笑道:“将军放心,都看管得严严实实,我那里点数也点好了,只等将军调拨就是!”
如今,军头苏武,在这军中当真有人心,众人信任自不必说,便是人人都知道,苏将军,定是不会有什么厚此薄彼之事,义薄云天之名,那是说笑?
苏武不乱来,那便是谁也不乱来。
苏武笑着点头来说:“好,那全军上下,自当一视同仁,死伤抚恤,皆按照我军中规矩来,想来诸位早早也知道了,不作更改。赏功之事,也是一样,披甲之贼头,一颗三十贯,未披甲之贼头,一颗十贯。至于其他大贼,按照大小,百十贯到一千贯,先登诸部,诸位拟个名单,军功大小你们自议,只管拟来了,一百贯到五百贯不等……足额发放,另外,但凡列阵参战之战兵,一人再赏二十贯,辅兵十贯。”
此时此刻,众多军将当面,苏武要做的,那就是雨露均沾,谁都有,谁都一样。
跟着苏将军上阵就能发财,这件事,要整个大宋都知晓。
刘延庆已然就笑:“苏将军果然高义也!”
那姚平仲都笑起来了:“如此,儿郎们当是喜笑颜开,我代儿郎们拜谢苏将军!”
韩世忠哈哈笑来:“嘿嘿……我就知道,将军最是疼惜兵将!”
倒是武松鲁达等人,笑是笑,并不多说,便是习惯了,知道胜了,那钱就哗哗的来。
苏武还来继续说:“待得这些钱都发下去之后,各部,再来与会,到时候……”
说到这里,苏武故意停了停,一脸笑容看了看众人。
刘延庆便是来问:“苏将军,到时候如何?”
苏武先环看一圈,看的是众人希冀的目光,感受过之后,伸手出去,左右划过,再来开口:“到时候啊,诸部,诸位,哈哈……”
不说明,但其实就是说了。
众人个个喜笑颜开,互相对视,这还用说破吗?这还能不懂吗?苏将军何许人也?
“多谢苏将军!”刘延庆知道,在场众人,都要发财了。
便是这江南来得好,开战之前,苏将军就让众人发了一笔,打完之后,显然又要发一笔、
“拜谢苏将军!”王渊都起身来拜了。
且看众人,一一起身来,关胜也是激动不已:“拜谢苏将军!”
姚平仲倒是不起身,也不说什么拜谢,只是嘿嘿笑着,他就是这个脾气。
韩世忠只管一语来:“哥哥,我就不说什么了,只管等着与你痛饮一场!”
那刘光世也起身来:“哥哥,同饮同饮……”
苏武抬手一挥:“好了好了,不是挣这一遭,还有一遭呢,接下来,当要追击那贼首方腊,他身边,必也还有豪富身家,那些各地贼寇,想来身家也是不菲,只待彻底肃清贼寇……诸位,哈哈……”
“愿为先锋!”韩世忠最先开口。
刘光世便也来说:“次次都是你为先锋,此番,该我当一回先锋!”
这是什么?这是争功劳吗?不全是,这是“抢钱”。
便是都知,此后之战,可不比今日,此后之贼,更都是惊弓之鸟。
苏武摆手笑道:“还早还早,先锋之事再说再说……至于加官进爵,只待枢密院慢慢来定,诸位放心就是,只管是我在枢密院里,谁的功劳也埋没不得,我都一一看在眼中,到时候,我自与诸位据理力争!”
别人说这话,那兴许是场面话,苏武说这话,那自不会假。
众人又是起身来谢,连那姚平仲都起身来谢一语:“苏将军若是在枢密院里把这件事办得公平公正,我自记在心中就是!”
其实这话,也并不妥帖。但姚平仲能说出来,那就已经不容易了,他这辈子,就是不会说话,乃至赏功之事,他频频吃亏倒霉,吃谁的亏?就是吃童贯的亏,童贯是真的不喜欢他。
这人,倒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苏武听得这话,也愣了愣,他倒也不计较,只管来笑:“姚将军此番,稳固中军,死战不退,再怎么说,当也至少升个从四品!”
姚平仲听得一愣,看了看苏武,却道:“苏将军可莫说大话。”
什么鬼?
苏武又愣了愣,还是刘延庆去拉了拉姚平仲,埋怨一语:“诶,老姚,你这厮……苏将军什么时候说过大话?莫要胡说八道。”
姚平仲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若是当真遇到难处,便也不必如此,苏将军尽力就是,从四品与否,我也不那么在意……”
苏武脸上好看多了,这老将军也是……难怪不招人喜欢,但……苏武喜欢,只管又说:“只待来日看着就是!”
“多谢苏将军!”姚平仲终于说了句好听的。
苏武左右一瞧,便道:“那城中差事,就先拜托诸位了。”
刘延庆大手一挥:“好说好说……”
会开到这里,大概就要散了,只待之后再来开会,苏武已然起身……
却是门口忽然听得呼喊:“两浙路制置使谭相公到!”
谭稹,身后带着军将三四十人,呼啦啦鱼贯而入,架势倒是威武不凡。
那谭稹头前第一个,进门来,更是眼神看天花板,龙行虎步而入,便先开口:“何事笑声连连?论功行赏呢?怎的不等本使同来商议?”
在场众人,转头去看,只看那谭稹脚步往前来,直往中间去,那中间之处,本有龙椅,当然,此时龙椅被清出去了,便无座位。
谭稹走过去,站定当场最前正中,左右一扫,又问:“童枢相呢?论功行赏,怎的童枢相不来主持?”
苏武本是坐在左手第一,此时自也就是坐在谭稹身侧,便是来答:“童枢相身体略有不适,歇息去了。”
只听得此语,谭稹面色稍稍一喜,左右再看:“唉……童枢相啊,为国操劳数十年,年岁如此大了,还在为国奔走,着实教人敬佩。年岁大了,花甲早过,六十有六,本也不该再让他奔走这千里之地,皆是我等不堪,不得天子看重信任,不能让朝廷放心,所以无奈,唯有让童枢相如此操劳,果真,操劳出病来了,岂不教人痛心?不免也是那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古往今来,人臣之楷模也……”
夸得实在是好。
说得也实在是清楚明白,说得苏武面色也变,刘延庆心中也紧。
死而后已,一个死字,此时在许多人心中,在刘延庆心中,那就是千钧之重……
苏武横眉看着谭稹,这张脸,得打!
却听谭稹又说:“既然童枢相不能主持此论功行赏之事,那便由我代劳吧,且说说,此番破城,得钱粮多少?如此也好赏赐军功,也好赈济百姓……”
为什么谭稹来晚了?因为头前没人通知他来参与这个会议。
为什么他又能赶到?因为他派人盯着看着,岂能错过?这城池之中,钱粮无数,岂能不争?再不争,麾下八万多军,哪里还有军心人心可言?
这一语,只听得刘延庆王渊姚平仲等人,面色一沉,这苏将军都已经分好了,却又要横生枝节……
这上官又万万惹不起,两浙路制置使,哪怕拿刘延庆来比,官职之差距,那也是十万八千里。
莫不是……头前苏将军所言,都要不作数了?
如之奈何?
那就是又来八万多人来分……
只问,那北路八万之军,做了什么?是先登了?还是退了援贼?
众人岂能不知,南边已然攻城,北边还动都不动,这么点小心思,满场谁看不懂这点心眼子?谁能不气愤?
唉……
众人皆是无奈,心中也紧,话语自也不敢来说,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真就没点公平公正可言吧?
众人目光,自觉不自觉,都往苏武看去。
众人却也担忧,童枢相不在,苏武真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从五品武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