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整座季宅,宛若熊熊燃烧的火炉。
看着那自毛孔中飙射,宛若火烧云般的酷热罡气。
秦拙面上悲戚未去,但在肉身的本能机警之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随即回过神来,不由抬眉,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黑衣少年:
“这是.外罡!?”
“明明上一次在‘天刀流’见的时候,小师弟才登岸来,不过只是玉皮而已,怎么才一个多月,就成了罡气!?”
“内劲入罡,起码十年的功夫啊,而且他这外罡的质量,只是此刻情绪波动,稍稍溢散,竟已超越了我。”
“难不成是,位列绝巅气海的必要条件之一——至纯之罡?”
“相传至纯之罡,可以承载武势,叫只有成就了‘练气大家’,才能发挥出特性的秘武,在外罡境,就能渲染出其中威势。”
“寻常外罡武夫,催动罡气,大都是无形无相。”
“但师弟这外罡.一经毛孔飙出,竟火红得似天边残阳,充斥着滚烫热气,只给人一种‘火中取栗’的战栗感.”
“这种感觉.”
“是祖师祠内,号称除却师祖之外,三代无人练出的‘大五衰天刀’,第一衰焚烧肉身根基的‘劫火焚衣’!?”
“师弟.他当真练成了‘大五衰天刀’!?”
秦拙额间系着白巾,心中好似惊涛骇浪。
至于季修。
乍听此言,眉梢冷肃,严峻的好似悬挂了冬日寒雪。
“师兄,你说段师陨落了?”
季修咀嚼了这简短的三两句话,闭了闭眸,顷刻浑身自毛孔飙射的外罡,缓缓收敛,叫气温陡然一降。
这便是修了真宗级秘武,练出了至纯之罡的武夫,仅一个情绪波动外泄,就能惹出如此大的阵仗!
可以说。
季修如今,已然凌驾于力关之巅,凡夫俗子,不压他个一境两境的连作他抗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个多月,师傅他入府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师兄,坐。”
“慢慢讲,讲细些,一个字都不要漏。”
将浑身气机都收敛后,季修语气沉静,气机凝实,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端倪。
但落在秦拙眼里.
此时此刻的季修,却比之方才,都要更加令人生畏!
一动一静,便能至此,师弟这份才情若不夭折,他日骑乘龙首,裂土封疆,恐怕都是轻得了!
但当秦拙想起‘段沉舟’时,听着近些时日的风波浪潮,又不免眼神黯淡。
天姿卓绝,是好事,可也是坏事。
比如段师叔,就算禀赋不如师弟,但也算一府称魁了,如今各种狂风骤浪一齐拍来,不也是.
他叹了一声,随即声音低低,沉闷开口:
“段师叔自师弟你乘蛟折返之后,便除了自己的名册,孤身一人,入了江阴府。”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打下的‘天刀道馆’牌匾,重新捧起。”
“昔年,他代表师祖王玄阳,力压诸多流派建立的道馆,在那安宁‘开馆授徒’的道馆街上,将天刀流的名头,立在了天字一号。”
“但随着师祖与段师叔去后,这些人咄咄逼人,硬是摘匾夺楼,叫师傅宣布‘天刀流’就此闭馆,这块金字牌匾,便就此尘封。”
“这一次.”
“段师叔重新回来,亲手踢断了六家道馆的‘大家牌匾’,并且将牌匾重新挂上。”
“师叔还说,从此往后,此地便是他这一脉的‘根’,与天刀流无关,只系于他一人之身,谁若再摘,那就是不死不休!”
“原本只此一件,便足以扯出万般风浪了,但前不久.师叔曾与你乘蛟叩府,射断渔行祭旗,并且擒拿了几个大行子弟。”
“那一日,江阴三十六行,位列‘九佬’的几位大拿人物,刚巧正在恭候一位来自一州藩镇沧都的‘小爵爷’。”
“那位小爵爷,听闻家中乃是食大玄邑的封爵,哪怕只是食‘县邑’爵者,也有私募亲兵,披甲执械的资格,是训练诸如外道‘佛兵法兵’的庞然大物!”
“那等家室,若是要平推一行一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渔行、药行的几家大行主,才和人家搭上了关系,乍然回家,便听此噩耗,霎时勃然大怒,便要清算师叔。”
“哪怕明面上,有驻军府罗道成大将照看着,再加上师叔成了练气大家,也算有了立锥资本,这些人不好动手。”
“但暗地里.他们却使尽了手段,先是渔、药、柴三行大家主下令,请人下台连番踢馆,叫他频频动手斗阵,分身乏术。”
“随后,更是放出风声,勾结了‘浑天贼’、‘中黄孽’、还在黑市悬赏榜‘销金窟’下了杀令,甚至请出了地煞天罡里,位列天罡级的捉刀人‘天杀星’!”
“哪怕此前,从未听过这个号称‘天杀星’的名号。”
“但能位列天罡级数,得到黑市掌舵者认可的,起码都得是‘流派主’级,抵达过无漏的武夫!”
“那一夜。”
“听说师叔接连遭到了当年‘浑天贼’十把交椅之一,以及中黄孽一尊天君令使的围剿追杀,最后.”
“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天杀星’,给逼的喋血东沧海,尸骨无存!”
秦拙语气急促,将这月余以来,江阴府内的风起云涌,一一讲述。
叫季修心头涟漪翻涌,眼神也越来越淡漠。
自他觉醒宿慧,来了大玄,可谓身无立锥,朝不保夕。
就算有‘元始道箓’作为仰仗和安身立命之根,但此道箓却不能凭空给他取来妙法。
若不是幸得段沉舟这尊贵人看重,点拨了几分,从此熬筋、淬骨、炼皮皆有通天大道可走
就凭他自己,在安宁县里摸爬滚打,就算将一县珍藏的大陆货色练的再好,也不可能轰开大限,成什么金肌玉络、汞血银髓!
后面就更不可能有缘分结识什么府内嫡女,水府少君,甚至与大名鼎鼎的封侯女攀上线的机会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一步差,步步差,但一旦乘上了风口,便能扶摇直上,攀登九万里!
段沉舟,就是他季修登上风口前,不可缺少的契机!
现在听到授业座师,被人在府城里接二连三,生生捶死,心头焉能不起火?
“渔药行,道馆街,浑天贼,中黄孽,还有黑市的捉刀人‘天杀星’.”
随着季修轻轻喃喃,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他嘴巴里念出,末了,他不由轻嘲了下:
“这么多势力,这得惹出多少练气大家,掀起多大风浪?”
“我师傅他,确实无愧当年威震江水的名头啊,一入府便惊起这么大的阵仗。”
季修低垂着眸,对于秦拙的言语,并没有质疑。
且不说这些名头代表的底蕴,都是在江阴府虎踞龙盘几十上百年的,一个个错综复杂的很。
光是大师兄秦拙头带白巾,千里迢迢的跨海而来
若是事情不是真的,那位大师伯,断然不会叫他前来安宁县。
“师傅惹了这么多的仇家,而且事前就去了‘天刀流’,革除了自己的流派名册,大师伯”
“他给师傅发丧,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看着秦拙头顶的白巾,季修开口又问。
“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段师叔是师傅看着长大的,就和我等几个真传衣钵一样,他出了事,师傅他老人家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季修点了点头,看着堂前悬挂,日日参悟,精进刀功的‘刀匾’,眼神中更多了几分认同。
此前在天刀流的时候,他便瞅出了端倪。
大师伯陈鹤,乃是封号武圣陈丹鼎的子嗣,原本刀道祖庭根正苗红的武圣衣钵。
要是无灾无劫放在今天,那江阴府内的风波落入他眼里,根本就不带用正眼看的,底下的拥趸和狗腿子出马,就能妥妥摆平了。
若不是那段东躲西避的岁月,为了掩人耳目,拜入王玄阳门中,按理来讲,他应该与师祖同辈才是。
他师傅段沉舟,本是渔行渔家子,被师祖收归门下,对于王玄阳虽然嘴上不饶,可心里尊敬的紧。
但大师伯陈鹤,却对于师祖开宗立派、多惹灾劫的方针很不认同,导致师兄弟之间,看似‘势同水火’。
可那是关起门来,自己家起的事端。
光是大师伯陈鹤见到自己领悟‘大五衰天刀’,甚至连自己老爹压箱底的宝贝刀匾,都留给了他这一点就知晓。
他若是真不理睬他师傅,断然做不出这种举措,哪怕除了名册,终归也是几十年的风雨交情。
就算顶着压力,他也不可能不做这丧事,不将这仇债,一笔一笔,刻在心里!
本来今日成外罡,乃是大喜之事,但却乍闻如此噩耗,叫季修的心情,霎时间沉入谷底。
他默不作声的起身,将那块刀匾摘下,抗在肩上,背上大弓,深吸一口气:
“师兄,走吧。”
“去府.赴丧!”
季修看着门侧两道白幡飘荡,抬手扯断一道,当即系着,脚步沉凝,好似风雨欲来。
看着他这如‘火山喷发’前的宁静,秦拙有些忍不住:
“师弟,师傅遣我来时曾说过,府内不比县里,水深得很!”
“里面关系盘根错节,你毫无根基,年轻气盛,要是遇到了什么事端,切记先忍,待烧了三柱香,拜一拜衣冠冢,便算全了弟子孝义,什么账都等修成大家,气成龙虎之后,再行清算,千万别”
季修头也不回,只笑了笑,脑后白巾飘荡着:
“师兄勿要多虑,个中轻重缓急,师弟晓得。”
“当务之急,是先考入府院,站稳脚跟,等我成了‘练气大家’,‘大玄府官’,展望封爵之时”
“再算帐不迟。”
踏过门槛。
季修望向江阴府,眼神平静。
不知何时,他已经捏上了段沉舟给自己的那道锦囊,微微沉默了下,便将其拆开,看着那上面的字条上,写着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我若生出不测,凡事以忍为先,勿要多生事端。
先寻顾百川,入府院,作府生,得一庇护所,安身立命,若有修行不懂,可寻流派主陈鹤,其为封号子嗣,近乎无漏,三十年养一刀藏锋,未曾出鞘,足以教授于你。
不成大家,莫要入道馆,惹流派;不曾扎根,勿要撞大行,意气用事。
师,段沉舟留。
将其逐字逐句读完,季修轻笑了笑,便指尖一搓,借助外罡,将其震作了齑粉。
在他身侧。
姜璃抱着手臂,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但对于这女人的神通广大,他早就领会,所以并无意外。
“你要入府?”
眸光在季修额角头巾停顿,姜璃出声。
“我师傅死了,做徒弟的,怎么能不去奔丧呢。”
季修震碎字条,眼中若有所思:
“姜姑娘,我问你个事儿。”
“你见多识广。”
“大玄的封侯能否力压一府?”
姜璃沉默了下,道:
“大玄封侯者,无一例外,皆是于‘外道’有着平定之功的。”
“镇斩一尊‘封号级’,平息一次‘封号级’灾祸,并且有着封爵之身,此三者,缺一不可。”
“至于你说的能否力压一府.”
“大玄六册的爵位,府官、封爵、食邑,此前三册,一步一个坎。”
“而能超越了这些的才叫封侯。”
“封侯之辈,其中佼佼者可‘食邑一府’,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么?”
季修将眸光望去。
姜璃则淡淡道:
“意思就是,整个类似‘江阴府’的地方,生杀夺予,全在这位侯爷的一念之间。”
“九大巨室,之所以能与藏匿着‘人仙秘藏’的旧十方天柱媲美。”
“究其原因,便是他们每一家除却桃李满天下之外,更多是因为,他们每一家都是‘封爵国公,世袭罔替’!”
“那坐断神州各处要塞,大大小小的一州藩镇,列位诸侯,不是与他们沾亲带故,就是素有故交,亦或者本家旁支。”
“九大国公,宛若九轮烈阳,光耀大玄数百年,有些底蕴甚至能延续到上一个千年,其中斤两,并非说说而已。”
“你若能得一位侯爷垂青,府内的大行、流派,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一定是不敢动你的。”
“而若是能沾亲带故”
“恐怕还得上赶着巴结你呢。”
季修挑了挑眉:
“这样啊”
石婆婆。
北沧侯府的龙虎境高人,是曾与道甲佛兵厮杀过,平息过神祇祸乱的狠人,这样的存在,可以说是那位侯爷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一个多月前,这种人物,竟都能纡尊降贵,来到这区区山峦小县.
光凭此点,便足以猜测出,‘搜山赶海’对于那位世女的重要。
侯府要招他做门客,这是一道很好的庇护底牌,起码叫他在江阴府站住脚不难。
但,还不够。
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世女,背后隐藏的权势滔天.
“银纹鲛、琉璃鳟、玄鳞龙鲤.听闻这遥远之外的东沧海里,水中异种珍惜万分,常人难得一见,乃是‘灵物’级,堪比灵丹大药。”
“而按照石婆婆所言,五品六品的灵鱼,对于世女都大有裨益。”
“此前,我没有体现自己价值,只能做个门客。”
“而我若能增添自己的筹码,体现价值,入了那位世女,乃至于‘北沧侯’的眼.”
“就算面对着这江阴府的恩仇债,我也未必不能挺直腰杆!”
想起段师的那字条,季修眼神冷冽:
“段师,给仇家忍让低头,是没有道理的。”
“若没有立稳脚跟的筹码,这丧我不会奔。”
“而是改头换面,寻一静谧地待到武学大成,再杀入江阴府,将你的仇敌,一个个全砍个干净,将头颅放在你衣冠冢前。”
“如今,既有成府生,考府官的资格,又有攀上‘封侯级’人物的机会”
“这江阴府,我是必去不可了。”
“我倒要看看,”
“是我这个无根浮萍,先栽倒在这龙潭虎穴里”
“还是那些个大行大馆,流派大家,见我低眉!”
我与我周旋久。
宁作我!
念及至此,季修安顿季薇,叫范南松这老道务必照顾好她,自己要先行入府,随后衣鈌纷飞,大步踏至码头。
看着蛟龙‘沧溟君’蛟首浮出水面.
季修望向那浮于海上,看不见影子的巨大府城,踏上蛟首!
这一趟,入江阴,无根浮萍,要问权拳!
(ps:前天情人节,昨天比较累,又玩了一天,因为换卷思路没理清,实在没写出来,明早凌晨前,我把今天的补了,再写一章。)
(这次我包补的,写不完不上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