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卢清和遮天蔽日的广袖在震颤中消散。
天空和群山一片金光耀眼,散成几处的云海仍在沸腾。
几番争斗,百里大地,几处山川都已经零落不堪。
谷阳子的尸体落下,轻飘飘坠落于狼藉的大地。
造化人物死了,与未曾修行的凡人无二。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闻人织弦、王渡、谢茂行、樊玉衡、栖霞山人、裴溪闻,这六尊盖世的人物头顶依然有造化神术高悬,可却不再争斗,而是远远望向那持剑的陈水君。
卢清和、李朝山更是退去百里。
李朝山手中那神枪依旧如龙,仿佛能够刺破寰宇。
卢清和两只广袖就如同两座天穹。
但在如此威势之下,他们眼里还带着深深的忌惮……
大虞境内,不知多久未曾死一个造化修士了。
可今时今日,谷阳子就死在他们面前,被陈水君轻描淡写的刺穿了胸膛,斩去了天端元神!
蝉鸣枯荣图笼罩方圆千里大地。
而陈水君脚下,崭新的道下大神通,还在与他那极为独特的长剑、剑心共鸣,威能无穷。
一剑杀造化……
此时的陈水君面色再度变得苍白无比,身上的剑气也逐渐飘摇,似乎真元不济。
他就站在虚空中,远望众人。
卢清和也好,李朝山也好,竟然不敢再向他出手。
四时剑心,再加那蝉鸣枯荣图……这陈水君方才便看似真元不济,可谁又能料到,他能够瞬间杀了谷阳子?
在场几位大虞六姓的人物,根本未曾想过,他们登临造化,手握一国之权柄,竟然还会在大虞境内面临陨落的风险!
陈执安手中那谷阳子的残魂早已消失不见了。
只是天上风波厚重,以他的修为,看不到那几位强者的踪迹。
而他也无暇去看,因为他手中握着那一枝红豆,掌心那翠绿红豆叶子的印记正在微微发亮。
那印记中,似乎有一条丝线落入红豆。
与此同时,陈执安发现,这一条丝线竟然如同自己的神蕴一般,甚至当自己展开白玉京,调动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注入这丝线中。
那一枝红豆剩余的叶子,就越发翠绿,越发香气扑鼻。
甚至那几只含苞待放的淡粉色花朵,竟然已经开始缓缓开花。
一切水到渠成,就好像陈执安天生与这一枝红豆同生。
微风骤起,吹动门扉。
陈执安侧头看去,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展平。
微风穿堂,吹动她大红色的嫁衣,让她显得越发……有如仙人?
“母亲睡得未免太死了,这么大的阵仗,都吵不醒?”
陈执安低头,又看向手中的红豆,却忽然发现,这一枝红豆已经彻底开花结果。
暗红色玛瑙一般的果实,就好像是美人泪痣,红的鲜艳欲滴。
陈执安好奇的点向这些红豆……
刹那间,红豆碎去,迸发出点点香气,随风飘散。
有的飘向虚空。
有的飘入那草庐。
又是一次水到渠成。
群星之下,有一位黑衣的道人盘膝而坐,拍打着腰间的葫芦,哈哈大笑:“道生道!道生道!”
星斗黯淡无光,却又好像生出雾气来,遮掩了这黑衣道人的行踪。
陈执安还坐在原处。
这雪崖山下,那一阵阵隆隆之音,终究消散。
陈水君站在群山之上、蝉鸣枯荣图中。
他闻到了红豆香气,耳畔传来许多声音,正如二十年前那一场意外的相遇。
那一日,正是盛夏季节,夏蝉初鸣,红豆豆荚已然裂口,露出其中的红豆。
于是……
陈水君身上的气息,越发神秘,越发深沉了。
在他眼中,虚空、群山、天地、星斗……一切都变得有机可循。
他转过头去,又看了自己的妻儿一眼,眼里还有一些意外。
“执安令红豆开花、成熟了。”
陈水君心里这样想着,而那草庐中,李音希的脸越发白皙,越发光耀夺目。
不知何时,她蜷缩在那简陋的石床上,一身红衣,便如同豆荚中的红豆。
就在这寂静无声中。
雪崖山下的龙脉之力逐渐停息。
照落下的阳光更加璀璨许多。
虚空中顿时有了许多波澜,那波澜化作云气,云气又构筑出一张巨大的人脸来。
人脸低头,俯视陈水君,俯视群山。
他皱着眉头,见到谷阳子的尸体,跌落在那山间。
转瞬间……天地间,罡风卷起百里云涛,云浪之中隐隐显现出一座玄门倒影。
那玄门倒影照出光辉,继而又化作一枚珠子,高高悬空。
镇器,道玄珠……
闻人织弦眼神闪烁。
浮剑山主瞳孔微缩,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玄宗主的决心。
而远处几位大虞六姓人物,却纷纷皱眉。
这道玄宗主颇有先见之明,而他们却未曾请来族长,也未曾请来镇器。
不过,即便是道玄宗主这般梦中求真的人物,大约也未曾料到陈水君,竟然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陈水君同样感知到了道玄宗主的目光,他抬眼望向那巨大的云气人脸。
直至那云气消散,继而凝聚成为人形,逐渐化为实体。
一位中年人物缓步而来。
他瞳孔漆黑,青灰色道袍上绣满了神秘的经文残章,神色说不出的平静。
可当他呼吸,每呼吸一次,似乎都能引动百里灵气,如同潮汐涨落。
陈水君手中那崭新的长剑,还在散发光辉,灵气潮涨潮落,穿过他的剑刃。
“道玄宗主竟然真身前来。”
谢茂行回头,望向悬天京,不知悬天京中为何毫无反应。
“早知如此,便应该唤醒族长。”
谢茂行心中暗想:“道玄宗主沉睡已久,本以为只是化身来临,可现在他却真身来此,这一桩事……竟然闹到如此地步。”
“不过,时至如今,道果尚未成熟,这道玄宗主能否拿稳这道果机缘,还要看六姓族长,如何计较。”
谁都想要做那捕蝉的螳螂,谁都想要这莫大机缘。
道玄宗主却神情肃穆,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一只玉笏,那玉笏散发着光辉,便如同悬在他身前的玄玉签筒。
玉笏、签筒。
甚至还有道玄珠。
他行在云中,旁人仿佛无物。
陈水君静默站在原处,站在雪崖山上方的虚空。
直至道玄宗主亲自走路蝉鸣枯荣图,又低头看向李音希,看向陈执安。
他微微摇头……
陈水君正要说话。
道玄宗主却沉默不语,一指陈水君。
转瞬间。
玄玉签筒再度旋转,从中飞出一枚玉签来。
玉签绽放光明,而道玄宗主手中的玉笏上,有一行行铭文浮现。
那是一个……“困”字。
玉签、玉笏铭文冉冉升起,照落下来,落在陈水君身上。
陈水君周遭百里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明明天上太阳高悬,却仍然没有一丝光芒能够落入其中。
强烈的威压散发开来,收束于每一寸虚空。
于是每一寸虚空,都沉重的如同一座山岳。
这绝不是造化天端的力量。
“玄纲!”
樊玉衡抿了抿嘴。
天下第七玄门之所以那般强横,那般繁荣,便在于此!
难以想象的神秘气魄,几乎化作天地纲领,落在陈水君方圆之地。
陈水君站在其中,一动不动,只是皱眉看着这道玄宗主。
可道玄宗主却不再去看陈水君一眼。
却见他头顶上那一枚道玄珠,微微发亮,一缕造化气机从中飞出,越过陈水君,飞入雪崖山,落在那草庐中。
沉睡的李音希便被这一道气息锁住,悬空飘飞,飞过陈执安身旁。
陈执安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竟然被一阵风波牢牢压在石桌前,无法动弹。
只是这风波轻柔,并无什么杀伐之气,不像是来自那位道玄宗主,反而像苏南府的春风,十分轻柔。
陈执安仍然压不下心中的焦急。
他此时抬头,终于看清了陈水君的所在。
陈水君脸上依旧平静,仿佛不在乎李音希被那造化气机拿住。
而道玄宗主头顶的那一枚道玄珠,不仅锁住李音希,又缓缓飘飞而至,落在陈水君头顶。
其中杀伐气惊人,这杀伐气好像来自天地之间,乃是天地之纲!
“玄纲……果然强悍,陈水君被两件造化至宝困住,根本无法逃脱。”
栖霞山人稚嫩的脸上,终究露出无奈之色。
旋即她又瞥见谢茂行也紧皱着眉头,于是她眼珠一转,一道神蕴流转而去。
“大虞六姓势大,难道要看着道玄宗主,拿走这道果机缘?”
谢茂行冷眼看向她,默不作声。
栖霞山人摇头笑了笑。
这些人即便数量占优,却也不敢向造化玄纲强者出手,这倒也不算胆怯。
造化天端、造化玄纲。
两字之差,却有莫大差距。
就比如现在,能够斩去谷阳子元神的陈水君,却只能被压在那两道造化至宝之下。
甚至道玄珠高悬,倘若悬天京中无人出手,道玄宗主带着李音希远去两三千里,这道玄珠必会落下,斩了这陈水君。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了。
李音希飘然于空,红色嫁衣在云海中沉浮。
直至她飞到道玄宗主身前。
道玄宗主转过身去,不再去看这一出战场一眼,踏步前行。
而他身上,一缕玄纲灵气绽放开来,困住李音希。
那玄纲灵气接触李音希的刹那,李音希眼皮忽然一动,却依然未曾苏醒。
陈水君脸上却露出笑容来,就好像达成了什么目的。
“接触了玄纲灵气,也就更好了。”
他徐徐开口,仿佛是在轻声自言自语。
原本已经走入虚空,带着李音希远去的道玄宗主听到陈水君的话,忽然皱了皱眉。
玄玉签筒旋转,又飞出一根玉签来。
那玉签上气息灰暗,似乎并不是一支好签。
道玄宗主眉头皱的更深了,又走出百里。
悬天京依然寂静一片。
于是道玄宗主眉头舒展,拂袖之间,谷阳子的尸体自群山中飘来,消失不见。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可惜之色。
“这天地,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添灾祸了。”
他在心中自言自语,陈水君头顶那道玄珠,却猛然迸发出灿烂的光辉。
一时之间,风云突来!
陈水君周遭的虚空正在扭曲,天地之纲生出变化,诸多符文从道玄珠坠落下来,落在这虚空中。
变化突生!
陈水君蝉鸣枯荣图上诸多丹青图画消散而去,脚下的群山地气翻腾,山川震颤。
而其中流淌的江河逆流冲天,又滚滚而沸,仿佛化天地为熔炉。
陈水君站在这熔炉中,难以想象的力量加身,几乎顷刻之间就要将他炼化。
在场其余人物再度陷入沉默,眼眸闪动间,便看着那百里虚空。
今日……他们眼见一位强者冉冉升起,名列骑鲸碑上第一行!
又见玄纲神术降临,连同三件造化至宝,炼死陈水君这一位不凡的人物。
一切因果仿佛在陈水君身上了结!
道玄宗主催动虚空玄纲,催动三件宝物,又摄拿李音希,就此远去,甚至不愿回头。
陈执安站在山上,望见那虚空簌簌,便如碎片一般落下,他心中生出些焦急来。
可还不等他生出多余的情绪……
陈水君却转过头来,朝他一笑。
这一笑,就如同十八年以来,苏南府岐黄街那梨花小院里,陈执安看过的无数笑容一般。
深沉而又洒脱。
陈执安微微一愣。
却听到这天地之间,传来阵阵蝉鸣声。
红豆香气越发浓郁,笼罩了周遭虚空,便如若盛夏之时的燕空书院。
在所有人惊骇的眼神中。
陈水君迈步,轻而易举的挣脱了那玄纲笼罩,造化至宝光辉照耀的天地,消失在原处。
“你要去哪里?”
陈水君的声音平静却又淡漠。
众人在惊异之间望向远处,却见陈水君出现在百里之外,出现在道玄宗主头顶。
如同道玄宗主这样的人物,也会惊诧!
当他抬头看上天空。
看到一身白衣的陈水君身后蝉鸣声阵阵。
那奇异的骑鲸至宝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陈水君所过之处,一切都落入画中,一切都落入蝉鸣声中。
那云海之上!
骑鲸碑再度显现。
骑鲸碑第一行上,陈水君的名姓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乃是大乾十龙主商逐炁!
陈水君名登骑鲸碑,却不过仅仅维持了几十息时间,他的名字便彻底在骑鲸碑上消失……
为何如此?
“四时蝉鸣……造化……”
闻人织弦斗笠轻纱下的脸上露出惊叹之色,她亲声呢喃。
许多人面色骤变。
而道玄宗主眼中的惊叹尚未消失。
陈水君脚下四时造化轮盘显现,他站在天空中,低头俯视道玄宗主。
造化轮盘不断旋转,最终落在芒种二字之上。
刹那间,芒种雷云聚为漩涡,雷浆沸腾,生出重重雷暴之音。
天端雷池。
一种造化神术骤然凝聚,沟通天地四时,明明不过是造化之端,却又好像操控着天地纲要!
天地因此生变,孕育出一方璀璨的雷池。
雷池爆鸣,从中涌出重重剑气,再度化作雷霆,骤然轰落下来!
轰、轰、轰!
道玄宗主周遭的一切天地虚空,都仿佛被这雷霆贯穿。
道玄宗主拂袖,虚空变得沉重无比,压在了陈水君身上。
陈水君却轻轻弹指。
虚空中凝聚秋霜,万物凋零。
道玄宗主流转而去的造化灵气,竟然也在此时凋零!
玄玉签筒、玉笏匆匆而来,凝聚着万分璀璨的光芒,难以形容的力量就此绽放开来。
陈水君一指虚空。
虚空中大雪落下,每一点雪花,便如同一种牢狱。
天端寒狱!
牢狱洒遍虚空,无数片雪花寒狱又构筑成为一座大狱!
签筒、玉笏都被锁入其中。
道玄宗主却依然趁此机会,在那雷池中走出,道袍上那奇异的道纹闪烁,周遭虚空再度生变,变得如梦似幻,极不真实。
若旁人若入其中,立刻便会迷失于梦幻。
可陈水君眼中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一切沧桑尽入他眼中,令他看穿一切。
轰隆隆!
炸裂的鸣响声传来。
陈水君拂袖,四时交替,轮转而去,直至冬日岁末。
岁暮!
这一刻,冬日之蝉,鸣如铜钟,仿佛让光阴迟暮。
道玄宗主原本如日中天的气魄,万分厚重的灵气在这一刻悄然变化。
他的气魄变得垂垂老矣,厚重的灵气几乎枯竭。
他眼中还带着几分不解,抬眼望着天空。
陈水君却踏步而来,一只手点在他的眉心。
咔嚓!
他眉心骤然碎裂,玄纲气息自其中流淌而出,顷刻间,那玄纲气息彻底消散,只有一缕造化之气残留!
而天上……
那道玄珠闪烁光辉,沟通道下之力,落在道玄宗主身上。
道玄宗主身躯分解,化作流淌在虚空中的云气,被那道玄珠收拢!
“逃!”
陈水君气魄纵横,王渡身上猛然有烈焰燃烧,筋肉虬起如同龙蟒盘山,每一寸骨骼都传出震颤之音。
仅仅一瞬间,王渡便当先奔逃,直去远处。
“若不请来族长出关,无望胜他。”
谢茂行口吐剑气,造化神术降临而来,化作一道远光!
其余数人同样如此。
陈水君看向他们,身上有灵气纵横,雷霆飞出,如同灵蛇飞舞,落在他们身上。
诸多强者喋血。
可恰在此时……
原本悄然无息间沉睡的李音希,身上忽然有气息闪烁。
须臾之间,李音希便如同一颗炽盛无比的太阳,散发出灼灼光辉,令天下强者齐齐抬头!
“道果!”
“并非寻常道果,是活着的道果……而且是存留万世的道果,吞下便可成道!”
“在大虞境内!”
自广阔的天下,数尊强者神蕴腾飞,越过虚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玄妙法门,降临于大虞境内。
甚至…自悬天京中,也有神秘人物顷刻而至!
天下广大,神秘强者不知其数!
这些人物神蕴降临,化作造化神术,直向那李音希而去。
李音希依然在沉睡。
而道果二字,却已被天下强者知晓。
陈水君抬眼。
他看到虚空中,数十道造化神术汹涌而至!
他看到远方的天地间,一道道化身降临而来。
有化身乃是披甲的将军,身上血气昂扬,仿佛杀去千万人。
有化身乃是老朽的君王,坐在帝座上,气息如暮,此刻眼中的贪欲却熊熊燃烧。
有化身乃是天生地养的大圣,身后双翅遮天蔽日。
有化身乃是真正的天龙,吞云吐雾,气息庞然能与星斗比肩!
又有化身,本身便如同天上星辰,呼吸吐纳间,心脏跳动,如同在天地熔炉,烹城煮海!
这些人物强大万分,却好像又都面临死劫,气息老朽!
道果降临,似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元神穿越虚空,就此降临。
而陈水君此刻却已经踏出一步,一步跨越重重距离,来到李音希身旁。
春生,一棵梨花树自虚空中生长出来,开出葳蕤的梨花。
梨花树冠笼罩红衣的李音希,便如同一方独立的天地。
陈水君拔出腰间长剑,站在梨花树前,抬头。
造化神术如同漫天的人物。
一尊尊强者元神面容模糊不清,威严却如同星辰。
他们的元神庞大无比,低头俯视陈水君,便如同在俯视一只蚂蚁。
这一幕,太令人惊骇了。
哪怕是那六姓家主,此时也已经远遁千里之外!
而强者现身,却似乎仍未了结。
距离大虞最近的大离、西域、海上二岛中,又有汹涌力量绽放出来,竟然冒险踏入大虞境内。
天下震动!
如此变化……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悬天宫中,气息烈烈。
一尊擎天身影踏云而上,直去远空。
那里有一座燃火的战车奔行而来,战车上,有一位将军端坐,甲胄之上同样燃火。
可怕无端的力量绽放开来,强烈的气息在他身上灼灼燃烧。
“魁星!道上道果重如道星!大虞不配得这道果!”
魁星默默无言,天上星光照落,照耀在他的身上。
悬天宫中,昭伏皇越发疲惫,他轻轻摇头……
“算错了,低估了陈水君,更加低估了这一枚道果!”
他一缕微弱的神蕴迸发,落在眼前桌案上的玉玺中。
“螳螂与黄雀未曾捉到那一只蝉,却被这金蝉引来了真龙!”
一道微弱的光辉闪过。
悬天京五位大都御出手,六姓族长苏醒,百万兵马齐齐而动,一股股难以想象的气息流转于天际。
自大息崩灭之后,这是天下第三次如此动荡。
一切皆为那……活着的道果。
而那些将死的人物不计代价,元神破开虚空,降临此地。
此处却唯有陈水君一人。
梨花吹落,李音希在梨花树下安然沉睡。
陈水君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
继而转过头去。
“天地动荡,实非我愿。”陈水君握在剑柄上的手轻轻一动,这四时长剑被他从腰间解下。
“你们将死,便只去死,莫要生出贪念来!”
天上造化神术轰鸣而至。
陈水君长剑轻扫!
天地间的光辉,似乎都被陈水君的长剑全然遮掩了。
无法形容的伟力便自此绽放开来,天上云气皆被斩去,十万星辰照落光辉!
西南十万大山震荡,虚空甚至被长剑斩碎,乍现出黑暗的万丈深渊!
天地四时,在这长剑剑光上绽放开来,仿佛要扫去一切。
“死!”
陈水君身后蝉魔不断鸣叫,四时伟力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雷霆大雪交替而来。
万物生长死去,枯荣轮转。
一切种种,皆被陈水君融入剑心之中!
他的剑心似乎也因此超脱了,玄妙到了极致,剑气凝成星辰,长明不灭。
直至……
剑气斩去周遭神术数十道!
天地爆鸣,虚空生白!
诸多造化神术被陈水君一剑洇灭。
陈水君此刻明明不过造化天端境界,却又好像远胜玄纲,触摸到道劫!
宙宇倒转!
神术散落,阵阵冲击,直上虚空,破入万丈高空。
不计其数的强者,神蕴都被牵连,都被陈水君这一剑斩碎。
而那元神破空而来的强者,此剑一出,如有十余尊强者元神纷纷破碎,散入烟尘。
又有十余尊强者元神苟延残喘,纷纷逃遁而去。
这一剑太惊人了。
即便是正在对峙的魁星与大乾神秘将军,眼神中都流露出惊诧,望向陈水君。
陈水君身躯摇摇欲坠,面色苍白到了极致,甚至握不住手中宝剑,宝剑跌落,又似乎有灵,悬在陈水君身旁。
“此人四时蝉圆满,甚至足以执御蝉魔了。”
那大乾将军开口,声音如雷霆震动。
而那梨花树依旧飘摇。
陈水君在这短短几日,一次又一次挣脱命运,一次又一次攀登,直至此刻!
悬天京中,宋相眼中都有些疲乏。
他也算错了。
一如他之前算错了魁星,算错了昭伏皇。
如今他想要将功补过,却又算错了陈水君,算错了道果。
宋洗渠低头。
若是大虞因此造劫,百姓造灾,他便已经不配执掌大虞九十二处龙脉了。
便如他所想……
罗浮海中,有一位身上缠绕雷霆,看不清面容的道人在洞天中走出,望向大虞。
便在此时,有一位站在龙头上的武夫,自虚空中穿梭而来。
他手持长戈,长戈上如有炼化太阳的熔炉,不断燃烧。
这武夫低头,俯视那雷霆道人。
那道人皱了皱眉头,终究也转身回了洞天中。
天人观中,正骑着青牛要下山买米的天人观主,也感觉到天下震荡,眼神里多出一些无奈来。
天下第四的老剑山上,正在酣睡的大师兄做了一个噩梦,猛然惊醒,冷汗连连。
黎序时被吓了一跳,忙问起原因。
那大师兄却望向黎序时:“序时,你可知你沾染了大因果!”
黎序时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旋即门外,又传来一道极认真的声音。
“序时,下山去吧。”
黎序时猛然一愣,他从未听过轻佻的师尊,如此认真说话。
“师尊!你要赶我下山?”
“下山去吧,你的机缘不在老剑山上。”
年轻的黎序时落泪,拜别老剑主,他将要下山。
却自天外飞来一把剑。
二师兄的声音悠然传来:“遭人欺负了,别怂!实在打不过就寄信!”
大师兄犹豫的声音传来:“陈老二,你也会被师尊赶下山。”
那姓陈的二师兄却浑不在意。
远处,传来惊人的鸣响,如同天崩。
众人望向远处,却见那里云气笼罩,看不真切。
而此刻……
陈水君斩去众多强者造化神术,斩去诸多强者元神,身上的气息越发枯败。
他坐在梨花树下,就坐在李音希身旁,低下头来,脸上多有一些无奈。
“早知如此,你就应该成道,否则总要受天下人觊觎。”
李音希还在沉睡。
陈水君抬头。
却只见……又有几尊元神降临而来。
这五尊元神比起刚才那些老朽之辈,更加强大。
元神上血气萦绕,气魄雄浑,种种玄妙的阵法烙印在元神上,可怕无端。
“大乾玄门之主!”
陈水君见这血气,便已经猜出了这些人的来历。
有人正从悬天京中赶来,似乎是想要驱逐这些大乾来客。
可又有汹涌气息,拦住其人。
大乾……不愧为当今天下七座大国,诸多小国,不知其数的玄门中,毫无争议的第一。
为此道果,竟然不惜出动如此之多的强者。
大息旧三国、大离、九司、海上二岛、西域、许多玄门中都有强者出手。
反而分割了大虞许多力量。
令这些元神破开虚空,来临陈水君身前。
陈水君深吸一口气,挣扎间站起身来,仍然站在梨花树前。
而那五位玄门之主,低头俯视陈水君,俯视那梨花树下的道果。
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几乎冲天,不知是多少生灵练就。
“我乃大乾弥留山山主,你已油尽灯枯,莫要顽抗。
不如元神随我前去大乾,可为玄门镇器之灵!”
有一道元神开口。
陈水君轻轻拂袖,气机锁住梨花树,锁住树下的李音希。
五道大乾元神只问陈水君一句,陈水君不答,立刻便以凝聚造化神术。
陈水君顾不得去看那梨花树,往前踏出几步,他身上微弱的剑气流转,眼神中还带着不舍。
“音希,你本该更逍遥一些,不必经历这许多死劫。”
“如今逍遥难寻,就……试着好好活下去吧。”
“往后若能平安归来,还请代我与执安道别。”
陈水君神蕴流转。
任凭天上造化神术轰然落下。
只见他长剑轻转,虚空被骤然化开一道缝隙。
那缝隙中隐约展露出一片苍茫大地。
那大地只有明月高悬,看起来颇为死寂。
五位修士元神,眼神猛然变化
“大息封禅台旧墟!”
陈水君仅剩的灵气,运转到了极致,气机拉动梨花树,拉动李音希,猛然将她抛向裂缝。
与此同时,他身后四尊蝉魔不断传出鸣叫声。
陈水君面色越发苍白,可似乎依然无所畏惧,手提长剑,直向那造化神术而去。
许多年前,那道下魔獠牙之下,李音希为了他而不顾性命。
许多年前,李音希为了生下他们的孩儿,而放弃成道。
今日,陈水君也打算奋不顾身,为李音希换一条未知的生机。
可正在这时……
陈水君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我睡醒了。”
天上烈日忽而被遮掩,虚空中不知何时高升一轮明月。
明月高悬,洒下辉光,洒落在李音希脸颊上。
李音希红色嫁衣飘然而动。
陈水君听到她的声音,怔然之间,却又见李音希踏出一步,站在陈水君身前。
“你护持我很久了,现在,换我来护着你。”
李音希掌心中,一道白色的月牙弯弯
道果。
广寒宫。
顷刻间,天上明月照出清冷的光辉。
光辉倒映出一座宫阙,其中仿佛存着生灭轮回。
道道伟力从中迸发,月光洒落,一切都陷入寂灭!
一切都消失的寂静无声。
五尊大乾强者元神,三尊消融,两尊受了重伤,仓皇远遁。
无数造化神术都被那月光瓦解。
天地间月色辉光笼罩,照出一片清明。
“活着的道果!”
大乾观星台上,那黑衣的君王冠冕轻动。
“果然便如大虞始祖,即便不曾成道,也有盖世的余威。”
“不过……”
那黑衣君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四时蝉自大息祭祀道上而得,陈水君打开封禅台废墟,再好不过……一并烧去!”
仍在雪崖山上的陈执安,却因为这清明月光,神蕴穿过数千里,落在陈水君与李音希身上。
李音希身着红衣,扶着陈水君,眼神中带着疼慈,望着陈执安。
陈水君面色苍白,气息羸弱,脸上却还带着笑,朝着陈执安点头。
“执安,我们要走了。”陈水君轻声开口:“与其在这里被终日谋算,又为天下人带去祸患,还不如去一处安静些的地方。”
“等我们找回来路,再来看你……你可要活下去。”
陈执安沉默,眼中流下泪来,恭恭敬敬朝他们行礼。
远处,又有神秘的强者似乎要破开虚空而来。
那强者的气息无边无际,宛如天上宙宇。
于是李音希转过身去,看向那虚空中的裂缝。
裂缝极为窄小,天上明月照下光辉,落在那裂缝上。
顷刻之间,裂缝骤然变大。
足以容纳二人。
陈执安也透过月光,透过裂缝,看到其中枯败的所在……
然后……他便看到一座枯败的楼阁。
那楼阁残破不堪,却隐隐能够见到那楼阁上的雕梁画栋,见到楼阁七层,层层不同。
陈执安神色顿变!
青山楼?
脑海中,天上玉京图轰然展开。
一股气机从天上玉京图中流转而出,透过陈执安的目光,直入那枯败所在。
轰隆隆!
恐怖的震颤声传来。
天上玉京图中,广阔的白玉京似乎与转瞬间苏醒。
陈执安一缕神蕴,转眼间便落入白玉京!
而那裂缝周遭,那位神秘的强者终于显现。
他身着玄衣,头戴冠冕,便如一位不世的君王,一身气魄恰如烹煮天地的熔炉,盖世无双!
他元神来临,忽而弹指,一缕火焰落入那裂缝中。
火焰熊熊燃烧,仿佛要烧去那裂缝中的封禅旧墟中的一切,连带陈水君、李音希!
那火焰太过炽盛了,即便是从裂缝中透出光芒来,也仍然如同一颗恒星。
无数神蕴落在那裂缝处,无不惊叹于这玄衣君王的强大。
天下至强之人,不外如此!
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
零落的封禅旧墟,那活着的道果,以及那难得的四时蝉圆满之人。
似乎一切都要被这乾火烧去。
只是……凡事皆有意外!
当诸多强者的神蕴落在那火光上。
却只见自火光中,一道灿烂的光辉绽放开来。
那光辉炽盛到了极致,甚至盖过了那燃烧的大火。
而那光辉正中,有一座广阔的宫阙矗立于其中。
宫阙中又有一座宝座,宝座上一尊气魄难以想象的人物,端坐其上。
神秘到了极致。
一种伟力,自这封禅废墟中传来!
那玄衣君王皱眉。
“你是谁?”
废墟鸣响,钟声轰然,构筑出一个名讳。
白玉京主!
此时端坐在闿阳阙宝座上的陈执安化身,好像感应到了这废墟中传来的种种玄妙力量。
于是他忽然福至心灵,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点虚空。
“滚!”
轰隆隆!
恐怖的爆裂声传来,那如若恒星一般的火焰,瞬间被流转而出的白光消弥殆尽!
废墟震动。
裂缝彻底消失。
废墟不曾烧毁。
陈水君与李音希也不曾陨落。
而这天下,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陈执安也从雪崖山上苏醒。
脑海中,白玉京依然是白玉京,未曾有丝毫改变。
可方才那恐怖的伟力,让陈执安久久不能忘怀。
“方才那股力量,才是白玉京完全的伟力?”
他沉默良久,脸上又露出笑容来。
“父亲、母亲都活下来了,只是不知再相见,又是何日?”
一切都归于寂静。
唯有天上月光直至消失之前,洒落两道辉光,落在群山中那两只白兔上。
“白玉京主,是谁?”
玄衣君王咳嗽几声,似乎负伤了,他深吸一口气。
“这天下,还有此等强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