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室之内,灯火璀璨。
道人捧着石刻,仔细研读。
第一条信息就预示石板上的内容为真。
上面准确预言两千年后灵气复苏。
“末法极盛时期,应是距离灵气复苏一千八百年到两千五百年左右,期间,诸法禁绝,道法不昌。此乃凡人时代。”
凡人时代对于修行没有任何好处,修士处于凡人时代,宛如鱼儿在岸边被烈日暴晒,修为越高,死的越快。
“接近灵气复苏,域外、万丈地心逐渐诞生微薄灵气,融入苍茫大地。”
“此灵气无比稀薄,凡人无法借此修行,但可令草木金石诞生灵性,凡人借此锻炼强大体魄、技击、融合外部草木金石,修行凡俗之气。”
“强体魄,奇异能,无法长生,此乃人仙时代。”
内力兴盛,或许是人仙时代的先兆。
而广成子密语有言,人仙时代,或许在距灵气复苏一千七百年左右。
也就是大概一百年后。
按照前世的纪年来算,应当是530年。
如今是432年,还差九十八年的时间。
“无法修行,环境却有变化吗?”
梁岳喃喃自语,内心盘算利弊得失。
这其实是好事,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随着修为提高,他发觉末法修行无比困难。
例如符箓之道,一张符“寿命”不会超过三天,三天过后,符箓化为废纸。
某些丹药药力总是差强人意,梁岳目前炼的丹药,大部分是“高级食物”,并无神异效果。
如果某些东西出现灵性,岂不是意味着可有更强的法术?
梁岳继续往下看。
人仙时代大约持续五百年,五百年左右,即为地仙时代。
地仙时代乃是洞天福地率先诞生微薄灵气,人间修士可寄身洞天府邸修行。
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寿住世,为陆地游闲之仙。
“地仙时代……”梁岳想起前世记忆中的僵尸电影,神通广大的茅山道士亦会衰老、生病、死亡。
或许这就是地仙之法。
再往后,2234年就是灵气全面复苏的天仙时代了。
“凡人时代相当于沙漠,地仙时代相当于水缸。”
梁岳大概得出结论。
看到如此,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原来灵气并非一下子从湮灭到全面复苏,而是逐步解封。
天无绝人之路,第三第四世仍有转机。
“以后守尸秦宫,以洞天世界为根本,看着世间潮起潮落。”
“前路,终有一丝盼头了。”
茫茫两千年的长生,未免太过孤寂。
面对天时、寿命、历史,总有茫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回过神来,梁岳一抬头,其他人早已走远。
地仙时代至少是六百年以后的事了。
六百年,若以星辰为笔,银河为纸,不过宇宙一抹淡淡墨迹,不过是几个轮回。
在人类眼里,六百年是漫长的等待,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与守候,如同一条悠长河流,见证无数重逢与离别。
今时人,怕是早已不在。
“罢了罢了,睡去。”梁岳躺在地上,不愿去想死后的事。
烛火煌煌,明照道心。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永嘉九年(435年),北伐进行六年,这一年,经过三年的讨伐与平叛,南朝彻底掌握黄河以南,军队修整,民间得以喘息。
梁岳六十九岁。
这一年,元日。
晨露未散,朝露晶莹。
爆竹声吵醒熟睡的人们。
“快起来,挂桃符了!”
“孩子他爹,赶紧安排晚宴!”
萧献容一大早招呼众人,宁静的柳庄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又是一年春。
几个孙子满地乱跑,鲍照和萧道成也是七八岁的小孩了,如今正是爱玩的年纪。
“弘文,金刚不坏神功,当有坚定不可夺其志的心念,方可有大周天之能。”
四十岁的梁景明留着其父一样的短须,正指点李弘文练武。
“家主,是这样吗?”李弘文虚心求教,汗流浃背,却不喊累。
“还差点,明日跟我去无名寺瀑布,修得瀑布淋身,而内心宁静,则离大周天不远。”
湖边水榭,梁岳和祝英台两个老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以前的朋友老的老,死的死,知交所剩无几,第二代的徐羡之、刘义符、净明等人各有事业,不可能远隔数百里跑来吃顿饭。
梁岳饮尽茶水,温热的茶水暖着肠胃。
年近七十岁,神魂衰退加剧,如今需要每日服用丹药,勉强维持身体亏空。
上限是一点一点扣着,估计再过几年,真气寥寥无几。
不过那时自己也差不多尸解了。
“英台,今年的新茶不错,你尝一尝。”
“哎,吃不动了,人老,饭量小,胃口也小了。”祝英台懒得动弹。
虽说有丹药调养身体,但也无法维持寿命,无法解决五脏六腑自然衰老。
梁岳望着年老的爱人,内心百感交集,他叹息道:“英台,这些年你受苦了。”
祝英台疑惑地打量着丈夫,仿佛看一个陌生人,说道:“我有受过苦吗?”
“也是。你们这些高门大族哪有苦……”
梁岳自嘲一笑,英台最苦的那段时间,想必是书院读书三年吧。
那时书院规模还没现在大,一般是两人一屋,或许也有让豪门子弟互相交流的深意。
再往后,祝英台回家,再之后嫁给自己。
粗略一算,她还真没受过苦。
“你受过苦吗?就你最懒……”祝英台说完,似有片刻失神,眼底似有一丝哀伤。
人死万事灭,或许对于活着的人更加痛苦。
这时,一名老者缓缓走来,捧着刚出炉的糕点。
来人正是鲍乾。
“你这小子,不是叫你养老吗?怎么还干活呢?”
梁岳看似责怪,实则关心。
“闲不住,真闲不住。”鲍乾憨厚笑道。
“找个地方随便坐坐吧,都老了,别搞这些杂七杂八的礼节。”
“好嘞。”
“爷爷!奶奶!”
此时,一声大喊打断三人的对话。
“来了!”
朱门绣户,堂中设席,案上摆珍馐美馔,屠苏玉液。
众人齐至,谢灵运这个常年蹭饭的家伙肯定不会缺席,他小名客儿,从小在柳庄长大,双方早已如家人一般。
主位由梁岳坐着。
此时,下人引来一个老者。
此老者接近九十高寿,步伐沉稳平静,双目有神。
“师父来了,快坐!”梁景明上前招呼。
来者正是山下无名寺的解空。
解空应是这座柳庄资历最老的人了。
“山伯,英台,好久不见。”
“您老总算来了,快坐。”
两人招呼解空坐下。
“来来,吃了再说。”梁岳动筷子,招呼众人。
这样的餐,简简单单吃了几十年。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至傍晚,宾主尽兴,方依依惜别,各自归去。
回去三日,解空圆寂,传位弟子解法。
解空的学说在南方颇为流行,无名寺收徒严格,不过寥寥十余人。
北释南解,以后佛门中人有释家子弟、解家子弟这么一说。
一个月后,鲍乾逝世。
后山,当年寥落的荒山,如今屹立十余旧坟老坟。
梁岳为新坟填上一捧土。
故人渐渐零落,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记录晚年。
“灵运留下你的墨宝,盖章的那种。”
“嗯?”谢灵运莫名其妙,不过也是照做了。
“鲍照小子,留下你的墨宝……”
“墨宝是什么?梁爷爷……”小孩不解道。
“算了。”
梁岳回去躺平。
晚年的生活很是缓慢,无非是游山玩水,看着孙儿成长。
又或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老人瞎说话。
“不能看太阳,看太阳会尿床。晚上不能看月亮,天狗会吃你耳朵。”
元嘉十二年。
黄河,两军对垒。
“杀!”
南朝大军跨过黄河,铁蹄冲散鲜卑胡虏阵营。
一条条新修官道,一辆辆载满粮食的车辆运往前线。
大军踏过黄河,连续拔掉胡虏数座大城。
营帐之内,檀道济长出一口气。
“终于成了!”
时隔数十年,汉人再次踏上黄河以北。
北地世家投降归附,胡虏或投降或北迁。
“将军,这些胡虏如何处置?”
“先受降,之后再慢慢拉拢分化。”檀道济出征之前,记得皇帝的嘱咐。
国势已到极限,南方出现流民叛乱,永初十余年留下的家底所剩无几,国库空虚,无法支持长时间的大战。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激起胡虏抵抗之心。
“报!魏国使者前来!”
檀道济看着众将以及各臣,顿时松了一口气。
胡虏使节是为了求和而来。
谈判交由双方大臣处理。
宋国这边没有余力一举歼灭胡虏,但谈判桌之上,必须表现出气势汹汹的模样。
胡虏那边也有汉化鲜卑与部落鲜卑矛盾。
双方议和,划分边界。
至此,第一次北伐,历时九年。
除幽蓟地区以外,天下几乎一统。
消息迅速传到建康。
深夜,宫廷灯火通明。
看着前线送来的奏折,时年五十多岁的刘义符放松紧绷的心神,他看着一旁的妻子,笑道:“终于成功了。”
再修养数年,一举收复幽蓟。
即可完成一统天下大业,其他边边角角,不足为虑。
“来人,召开朝会!祭先祖!”
消息如雪花一般飞出。
前线传来的停战战报,令民间有喘息之机。
文人称颂刘义符的功业,他们并非真心实意,而是希望皇帝就此停下享乐。
刘义符广邀天下故旧。
这一日,建康宫。
衣冠冕旒,蛮夷朝拜。
太极殿顶端,刘义符威严不逊当年刘裕,登基十一年,北伐九年,武功赫赫。
他望着群臣,内心满是欢喜。
朝会之内。
刘义符坐着龙椅,赐座群臣。
“前方这张案子是谁?”
“不知道,应该是太子的。”
“太子坐在旁边呢。”
群臣交头接耳,只见群臣前方,乃是一座空无一人的玉案。
唯有当年的老人若有所思。
“长乐郡公到!”
太监高声传话。
霎时间,文武百官齐齐回首。
殿门外,白光刺目。
一人影缓缓进来。
白发白须,道袍幅巾,无紫金绶带、无官冕臣袍,却有非同一般的神仙气质。
迎面而来的正是长乐郡公,皇帝之叔、岳父、帝师、山中宰相,世外高人梁岳是也。
皇帝从小寄养梁氏,两人情同父子。
“师父请坐。”刘义符笑着说道。
宴会开始,热闹非凡。
这是梁岳最后一次参与盛会,见证新的历史。
刘义符终是不负自己所望,打下超过先父的功绩。
宴会结束,刘义符宣布迁都洛阳。
梁岳在儿子和徒弟李弘文护送之下,先去看了几个外孙,随后启程。
“父亲,接下来去哪?”梁景明问道。
梁岳抬起头,看着远方山岭,笑道:“回家。”
往后些年。
梁岳又带着祝英台重游故地。
甚至前往骊山,观看地下天国。
“这里……有点阴森。”祝英台打了个冷颤。
像是死后世界,孤寂无声,永恒孤独。
“那就出去吧。”梁岳笑道。
这一年,他七十九岁。
头发灰白,两眼浑浊,样貌如五十多男子。
妻子样貌依旧如当年。
“对了,这座宫殿有名字吗?”
“暂时没有。”
“叫碧游宫吧。”
“好。”
两人回乡,同骑一马,漫步古道乡。
金光落日,桑榆夹道,霞光漫天。
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隐出现柳庄大门。
马背之上,祝英台有些发困,眼皮子很重,两眼有些睁不开,靠着梁岳,问道:
“死后是什么世界?是不是和地下天国一样阴森?有没有孤魂野鬼?”
梁岳摇摇头,笑道:“非也,人死后化为蝴蝶,飞向其他世界,那是一方世外桃源,无忧无虑,离恨离怨,亲朋故人,笑语晏晏。”
“花团锦簇,鸟语花香。”
梁岳一边说着,一边横抱妻子,来到梧桐园。
梧桐深秋,叶片摇落,杨柳依依,鸳鸯戏水。
“真是如此吗?”
祝英台有些不敢相信,看向丈夫的双眼,似乎想看他有没有说谎。
“当然。”梁岳双眼隐隐出现梅花图案。
刹那间,祝英台仿佛看到那无穷绚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