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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琉亭直等到康大宝躬身拜见过后,方才与费南応这位新晋上修行过平礼,再踏着这才布置好的满地红绣入了重明宗中。
他眼神在康大掌门身上打量一阵,再开口言,语气中也并无什么愠怒之意:“二十余年前我便与你言过,你家嫡子诞下的时候,我还要来贺。”
康大宝自也想得起来那时与黑履道人从唐固县返回途中的场景,俛首再拜之后,才又恭声应了:“伯爷如此厚恩,下吏诚惶诚恐。”
匡琉亭见了康大掌门这动作面上只笑,心头似是真已经与后者无有了半分芥蒂。
只听得他再开口时语气轻松、恍若闲谈:“我这一回出关得不了几天闲暇,是以你家这正日子,我却来不成。你既与秦典军相熟,我便留他为使,代我出席。”
“多谢伯爷,区区俗事,不想还累得您再三挂念。”
“莫急莫急,我这回连礼都还未送,如何承你的谢?”匡琉亭面上浮出浅笑,掌中现起灵光,一个龙纹锦盒落在手中。
匡琉亭也不开口卖弄这锦盒中是何等珍物,只抬手一招。康大宝得了示意去接,不急打开,只是小心收好。
康大掌门整衣敛容,正待请匡琉亭入门稍歇,后者的眼神却已经落在了别处。
“不知故城侯,可否移步一叙?”
匡琉亭遣词造句虽然客气,但语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味道。便连康大宝在旁都能觉察出来,这位南安伯似是并未因了费南応结丹,而转变与后者相处的态度。
费南応稍稍一愣,不消思索便就言道:“自无不可,南応既是州廷司马,便就该听从调遣,伯爷实是太过客气了。”
他甫一言过之后,两个大人物便就十分默契地扔下了不明所以的康大掌门,转而落在一处僻静地方。
匡琉亭手中把玩着一枚燕状玉璜,纵是与金丹上修独处,他这面上表情亦是轻松照旧。
足见这位宗室贵胄对于费南応这位才结中品金丹、前途大好的新晋上修确是一如既往以平常心来对待。
只看得他背过身去,合目在问:“说来我与司马也有好些日子未有说话了,却都有些生分。也不晓得司马上次返乡拜见上柱国的时候,他老人家可与你讲过些什么?”
费南応似是并未因匡琉亭所表现出来的失礼之举而生起怨气,只淡声应道:
“叶涗老祖交待南応,要南応告诫歙山堂一众子弟,都需得谨记与各家协力,为伯爷效犬马之劳。以期得江山涤清、天下重定。”
这回答显然不是匡琉亭听到的,只看得他摇了摇头,又开腔言道:
“司马纵是成了上修,都已得了八甲子阳寿,似也仍难得爽利。便是上柱国所言的话你不舍得讲与我听,也不该似这般拿冠冕堂皇之言来与我敷衍。”
费南応却是又笑,只言:“伯爷明鉴,先前这话,我家老祖却是耳提面命与我说过。”
“那便当你说得是真的吧,”匡琉亭似是本就不怎么在意费南応的回答,他转过身来,金灿灿的阳光穿过云霞浇在他的身上,令得他更显尊贵。
匡琉亭照旧冥垂眼帘,声音很轻,比个手势:“最多只需得这些时间,我便必然能结金丹了。”
费南応双目一凝,紧紧盯着匡琉亭面上神色,未敢挪开。
比起一点儿干货都不愿意泄露外人的费南応而言,匡琉亭却要坦诚许多,便连结丹如此秘辛之事都愿意对着前者合盘托出。
只是他随后说出来的话,更是震得费南応都眉头一抖。
“这一回结丹,我当有八成把握可结上品。”
“八成?!!”
费南応多少晓得这位南安伯的性情,能肯定后者定不是一位无的放矢、信口雌黄之辈。但听得匡琉亭陈述得如此言之凿凿,心头这惊诧还是难按捺得住。
“怕是连苦灵山上,亘古至今以来,怕都无有几名筑基修士,敢用这般口气说话。八成的概率成就上品金丹?!”
就在费南応稍一恍神的时候,匡琉亭却又在开腔发问了:“想来而今故城侯当可以告知我,你家上柱国是如何与你言的了吧?”
费南応深吸口气,便算都已成了上修,他这心头,照旧觉得事关重大,好几人甚至都困在里头无有出来。
他稳住神情,沉声再言:“还望伯爷恕罪,毕竟事涉老祖,南応之前不敢轻言。老祖言称,待伯爷结丹过后,我们费家便可全心全意为你某成大事。
届时族中半数金丹都可从颍州而出,各处分堂家支的假丹、筑基,也尽可听用。只待伯爷回了帝京面陈今上过后,往外海”
“司马稍待,”听得费南応言及到‘外海’二字,匡琉亭拂手止住了费南応的话头。
此时他面上散了轻松,又换了副语气低声再问:“上柱国可有言过,若是我届时不去外海,费家当会如何去做?”
“不去外海.”费南応眉头蹙起、心头一沉。
在颍州时候,费叶涗连匡琉亭如果未成丹上品、该如何做都有交待。
可却偏偏无有讲过若是这位宗室贵胄成丹过后不去外海,歙山堂一应人等该如何施为。
两人倏地静默下来,费南応未有令得匡琉亭等待许久,他只沉声再言:“若是伯爷成丹过后不去外海,费家一应安排照旧如故。”
这时候匡琉亭的面上终于再浮起浅笑出来,语气也不复先时的低沉。只听他哂笑言道:“司马莫要夸言,都未问过上柱国他老人家,这事情你可能做得主?”
费南応自回过颍州族地,听过费叶涗的亲体面命过后,便就晓得自家老祖而今对匡琉亭却是非一般的看重。
颍州费家这个一流豪家既然已经都抢在别人前头,对着匡琉亭下了重注,那他费南応自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心头总是提防着匡家人那刻薄寡恩的秉性,而与匡琉亭若即若离。
“匡琉亭出身显贵,自幼便是宗室一等一的天才,自然骄矜。你从前许多行为瞒不过人,他定然都已记在心头。
你需谨记,貌合神离这等事情,我们费家从前或多或少是做了些,但从今往后,却是不能再有半点。
颍州费家从前朝始,代代都有上修出世,未曾断绝。但我们都已做了数千年的豪家,往后能不能出一位真人,成就望族家品?这大半希望,说不得就要落在匡琉亭的身上了。”
在颍州时候费叶涗的殷殷叮嘱又在费南応脑海中回想一阵。念及此处,后者的眼神便就倏地变得坚毅许多。
只听得费南応语气笃定,应声回道:“老祖定也是一般心思。”
匡琉亭听得他这般笃定十分的话来,便也跟着敛了笑容。这时候这位伯爷再开口,语气中便多少多了些情真意切:“好!待我将来荣登大宝,定不忘费家今日之事。”
费南応当即转作肃容,不顾上修之尊,朝着匡琉亭行礼再拜。
此时山风裹着云霞而走,落在了小环山的另一头。
正在家中迎来送往的康大掌门并不晓得这两位大人物,在短短时间里头,便在自己家的一处寻常山坳里头,谈好了一件足能惊动整个大卫仙朝的大事情。
他才送过一位同样如匡琉亭一般正礼时候不能来贺的客人,才从牌楼外头回转,便就见得自家长子康昌懿正候在此处。
这少年迄今已有十五岁,二灵根的资质使得他在修行途中如鱼得水。才修行不足九年,就已能摸到突破至练气六层的门槛。
康大宝对此自是欣慰十分,甚至可说是颇为羡慕。毕竟他康大掌门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为迟迟突破不到练气三层,修为遭袁晋盖了过去而暗自着急。
况且康昌懿胜过其父当年的,可远不止修行一处。
论样貌这少年颇肖其母,可称俊美,确与阔面重颐的康大掌门是两样画风。将来长成了,少不了有小娘青睐。
绝不消似其父这般,宅中的几个人儿都非是正常途径得来,还染了“善欺妇人”的名号;
论家世,康昌懿是筑基之子,嫡母出身更是天下闻名的京畿豪家。
康大宝出身凡人小宗之家,自幼失祜,连这一世的爷娘面容也都只记得清大概轮廓;
论身家.康大宝当年能穷到为一枚小小的凝气丸抓耳挠腮。做了掌门之后,甚至都不止一次地动过要不要将袁老二卖去别家做赘婿、以为小三子在明家修行凑齐束脩的念头。
这般窘迫之下,又拿什么能与康昌懿相比?
不提后者那向来舍得拿灵石的费家阿娘,便是自黑履道人到段安乐这些师门宗长,又有哪个不会对其多加关照?
有了上述这些条件的加成,康昌懿修行得慢了才是怪事。便是如今这练气六层的修为,其实都是康大宝多番叮嘱他要打实基础,方才压下来的。
当年康大掌门出门跑商的卑微时候时候,最见不得的便是如康昌懿这般几无短板的大家少爷。
这其中多少是因为这类人行事张狂、目无余子的嚣张做派,多少是因为自己内心自卑而生出的嫉妒艳羡,便连康大宝自己都难言述清楚。
只是幸亏费疏荷与霍樱将这康昌懿孩子的品行教养得十分好。
若不然,康大掌门说不得还就将自己长子,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了,那便着实有些招笑。
“昌懿,你是在等我?”
“父亲,阿娘要您回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我刚刚才出门,她转身怎么就又有要事相商了?”康大掌门嘀咕一句,带着康昌懿一道回了青菡院中。
路上父子二人都未说话,比起康昌懿两位母亲而言,康大宝这些年与其独处的次数确是少得可怜。
便是偶有对坐的时候,惯做了严父的康大掌门口中言述的,也多是些关于修行的考教之言,少有温情时候。
路上气氛有些尴尬,中途康大宝数次都想开口,但看着前头那闷头带路的长子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便就只好又闭口不言。
好在路途不远,待见得费疏荷与霍樱过后,这父子二人似是同时长出一口气,只觉舒服了不少。
霍樱见得此景,俏脸上悄然生出了一丝忧色。
她年岁比康大掌门小不得许多,便是这些年因了后者关系,得幸服用了些驻颜丹药,但那也只不过是稍稍帮她将老态推迟了些,论及现在的颜色,根本难以与康大掌门的其余已成筑基的三名妻妾相比。
四人之中,独她嫁过人、独她是个练气修士、独她颜色渐衰,怎不焦急?
而今费疏荷已有亲子,康昌懿与康大宝又不亲近,若是因了她这做生母的影响了自家孩儿的今后前程,可又该如何是好?
康大宝入门过后,看了眼正在玉儿怀中的幼子过后,方才开口转向费疏荷柔声问道:“夫人唤我是有何事?”
这等举动自是令得费家贵女心头满意,她招手唤来康昌懿挨着她在旁坐下,说话时候面上生出喜色:“自是好事,咱们懿哥儿拜师的事情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相较于费疏荷,康大掌门倒是显得冷静十分。
康昌懿的虽无师承,但自小就被几位师叔轮番教导。后来黑履道人有一回出关时候,也曾将其带在身旁教养半年。
只是这孩子剑道上头悟性却不出众,或还比不得韩韵道和贺元禀二人,难以承得黑履道人衣钵。
但修行从来不止剑法一道,康昌懿在其他方面足算出众,除了修行之外,还已成了一阶中品符师。依着孙嬷嬷所言,这位少掌门放在歙山堂的同龄人中,也都能算得上一流人物。
是以关于康昌懿拜师一事,与积极十分的费疏荷相比,康大掌门其实并不怎么感冒。他其实还是更想将自家儿子留在重明宗里头,与段安乐等人一起成长为宗门中坚。
费疏荷自看得出康大宝兴致不高,她却不管,只继续言道:“婶婶方才与我讲,她请托了娘家人帮忙问询,将咱们懿哥儿夸得天花乱坠,方才令得玉昆韩家一名乙等客卿漱石上修有些意动。
这位漱石上修本领不俗,已是金丹中期修为。他早年曾在雪山道本应寺求法,做过上代寺正的记名弟子,最是.”
“不去!!”
费疏荷还是头一回在康大宝面上见到了“勃然大怒”这四个字,夫妇二人多年来一贯相敬如宾,哪有过这等事情?
费疏荷都还未来得及生气,便就见得康大掌门恼怒到扯起康昌懿便走。
“这冤家,至于么?本应道欢喜禅的名头虽不好听,可那漱石上修到底是正品金丹上修,真要开口收徒,不晓得有多少贵家子弟都要心动,他还挑上了。”
费疏荷有些不满地用美目一瞥康大宝离去的背影,安抚过了要来劝说的霍樱,再从玉儿手中接过抱有孩儿的襁褓,喃喃言道:
“你将来可不能跟你爹爹去学,他在学林山外头还未吃够亏。还未想通这世上只消拳头够大,便可不消顾忌名声。什么正道、仙朝的,没有真人、上修坐镇,便就都是外道。你将来啊,可一定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