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府。
后山洞府。
“老爷。”
尚且未到卯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状态。
司琴便小心翼翼地喊道。
“苏灿苏大人找你,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我知道了。”
陈三石缓缓睁开眼,收起灵珠离开洞府。
来到府邸大门,就看到夏琮等候多时,一见到人,就急匆匆上前汇报道:“师父,出大事了,凉州城外有村民闹事,要造反。”
“造反?”
陈三石问道:“因为灵禾?”
北凉的土地。
一般都是一年两种,秋收之后还有和秋耕,秋天也会种植小麦,绝对不会让土地荒废那么长的时间,这也关乎到来年能不能有余粮,能不能吃饱饭,这两年因为灵禾的事情,没少起乱子。
“是……”
苏灿讲述道:“按照朝廷的律令,今年秋收之后秋种,每亩田需要再多种半成灵禾,可是百姓们死活不愿意配合,连朝廷发放的种子都扔了。
“于是凉州衙门的知州吴大人,就亲自去劝告百姓,过程中手下打死了清平村的村长,结果被村民拦住,一夜都没能回来,只有捕快回来报信,说村民准备杀朝廷命官造反。
“盏茶之前,大戟营的潘将军,领着两千兵马平叛……”
“等等。”
听到这里,陈三石将其打断,而后一言不发,就骑着白马直奔城外。
知州这个级别的文官身边,应该有炼脏乃至化劲境界的贴身护卫才对,他怎么会被村民拦住?!
清平村。
一间破瓦房外,堵满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拿着锄头、镰刀,群情激愤。
领头的汉子高亢道:“吴有德!你丧尽天良!”
“铲除灵禾!”
“给我们村长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瓦房内。
在嘈杂的叫喊声中,一袭青色官袍,上面绣着白鹇的知州吴有德,泰然自若地喝着茶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大人真是妙计。”
护卫赞叹不已地说道:“这叫做谋士以身入局!”
“本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吴有德摇着头,叹息道:“这些草民要是不按照朝廷的律令去做,最后是要责罚到本官头上来的。”
“大人放心。”
护卫说道:“我已经通知大戟营的潘将军,等他过来以后,用‘平叛’为借口,直接杀一批人,剩下自然也就老实了。”
自从朝廷颁布律令以来,凉州的百姓就死活不肯配合,而且颇有“法不责众”的意思,仗着人多就肆无忌惮。
尤其是清平村的村长,吃着皇粮,结果带头闹事,甚是棘手。
偏偏凉州督师府又规矩甚多,还不允许随便抓人。
吴有德就只好设计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先是让手下“失手”,一鞭子把村长打死,激起群愤,故意让他们把自己这个朝廷命官堵在这里,如此以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从单纯的不配合种灵禾,变成“造反”,就有正当理由杀人,见了血,事情自然也就好继续办下去。
吴有德放下杯子,皱着眉头问道:“外面那个领头的叫什么来着?”
“齐大柱。”
护卫提醒道。
“对,就从他开始。”吴有德说道:“等会让潘将军,先把这个出头鸟宰了,我不信,剩下的人还不知道老实。”
“大柱哥!”
屋外,村民们说道:“不然咱们闯进去,把那个知州绑了吧!”
“是啊是啊。”
“他杀人在先!”
“我们把他绑去督师府,如何?!”
“这件事情,督师府肯定会管的!”
“对对对!顺便把灵禾的事情说出来,保不准就取消了。”
天生身强体壮的齐大柱握着拳头,一咬牙:“成!”
他正要去踹门。
大地忽地震动起来,紧接着便是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只听得村民惊呼起来。
“官兵来了!”
“有官兵来了!”
只见。
一队人披着重甲,手里拿着大戟的重骑兵,裹挟着漫天灰尘,正是大戟营的将士。
他们涌入村子之后,立即把闹事的村民包围起来。
明明刚刚看起来还气势汹汹的村民,对比之下,顿时显得极其渺小。
“大家别慌,待我上前说个清楚!”
齐大柱倒也不惧,他先前一步:“这位将军,你来的正好,昨日知州吴有德来到我们村子里,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的村长活活打死,是不是应该给一个说法?”
“说法?”
只见大戟营主将潘落,冷冷一笑,而后陡然厉声呵斥道:“一群刁民!”
“朝廷养兵马请仙师,护佑万民!如果不是朝廷,你们早就死绝了!怎地只不过是让你们多种些灵禾,你们就要死要活?!
“吴大人好心前来相劝,结果你们非但不领情,反而袭击吴大人,扣押朝廷命官,你们村子,难不成是想要造反?!”
造反!
村民们都是一愣。
想不到,直接就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大家别怕!”
齐大柱的声音中带着悲愤:“这位将军,什么叫做‘只不过是种灵禾’?!”
“你知不知道,我们本来就吃不饱饭,一亩田再多种半成毒草,我们就连来年的种子都留不下!”
“乱臣贼子,还敢废话?!”
主将潘落大喝一声,罡气层层翻涌凝聚到大戟之上,就要杀鸡儆猴。
“住手!”
也就在这时。
陈三石领着夏琮赶到。
“督师?!”
潘落悬停大戟,回头确认来人之后,脸上先是诧异,然后连忙翻身下马,放下兵器抱拳行礼。
不论如何。
陈三石也是名义上的督师。
是他们的上级。
表面上的礼数,该维持还是要维持。
见到白袍之后
不光是将士。
闹事的百姓们,也立即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后退了几步。
“吱呀——”
破瓦房的房门推开。
知州吴有德也连忙出来迎接:“下官,参见陈督师!”
“吴有德,潘落。”
陈三石坐在白马之上,明知故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禀陈督师。”
吴有德拱手道:“清平村村民抗令,本官劝说无果,反倒是被他们扣押在这里,幸亏潘将军及时来救,否则的话只怕是性命不保啊!”
“是啊督师。”
潘落指着他们,状告道:“这些刁民手里拿着兵器,俨然是要造反啊,如果不严惩,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该如何是好?!”
陈三石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百姓中领头的汉子,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道:“齐大柱,你要造反?”
“督、督师大人知道我的名字?”
齐大柱一怔,然后连忙说道:“督师大人,我们不是要造反,只是想讨个公道啊!”
“督师!”
齐大柱带头,诸多百姓“哗啦啦”跪倒在地。
“督师!”
“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种灵禾,是真的种不出了啊!”
“每逢战事之前,都要先征粮。”
“这一征,就是连续好几年。”
“凉州的税比起其它地方要低一些,可、可小的们也实在是撑不住年年征啊!”
此次西征邙山。
不论是陈列在东境的北凉军,还是西边的督标军,相当一部分粮草,都是从西北三州征调走的。
“督师……”
一名老汉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这两年,凉州的收成也不好,俺们很多人,春天连种粮都没有,需要去借钱买种子,等到粮食下来的之后,光是利息就要一大笔,冬天要买炭取暖,也得借钱……”
许多农夫从自耕地变成佃户,都是如此恶性循环得来的。
借了钱,就要还利息,久而久之窟窿越来越大,就只能变卖田地,沦为佃户。
“督师……”
“打仗俺们能理解。”
“就比如那蛮子除掉以后,我们可以把土地开垦的更远一些,也不用担心有蛮子来劫掠。”
“所以打仗征粮也就算了。”
“可……”
“可‘灵禾’是为什么?”
“那毒草种下以后,会吃掉地力,要是种得久了,整块地都会从良田变成劣田……”
“就算是是非要种灵禾,能不能晚两年?”
眼下正是闹饥荒的时候。
哪怕是缓两年,好赖不至于饿死。
听着众人的苦苦哀求,陈三石平静地说道:“都起来吧,不用跪着。”
然而他这么一说。
村民们跪得更重了。
“我让你们站起来,不许跪!”
陈三石声如雷震。
这才惊得人们慌忙起身。
他沉声道:“既然没有造反,还不赶紧散了?!”
“督师……”
齐大柱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村长没有袭击吴有德,他是……”
“让你们滚蛋,听不懂么?!”
苏灿上去,直接将其推开,趁机在耳边道:“真想当反贼掉脑袋么?督师在给你们平事,不要添乱了,快滚!”
齐大柱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中了知州的奸计,连忙道:“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村民们拿着镰刀锄头,三步一回头地慢慢离去。
“不能让他们走啊!”
见状,潘落连忙说道:“督师,不能因为他们嘴上说不是造反,就不是啊,要看他们都干了什么!正常情况下,半个月前就该开始耕种,可就是这个齐大柱带头,农夫们到现在都不干活,再这样下去误了时辰,我们怎么跟朝廷交差?”
“你一个武将,税收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陈三石投去目光。
潘落当即低头,抱着拳弯腰道:“末将多嘴,末将该死。”
“督师,下官总可以说吧?”
吴有德苦着张脸,唉声唉气地说道:“下官也知道他们不愿意种,可明年的灵禾税交不上去,休说是朝廷不愿意,就是那些仙师也不愿意啊。”
“吴有德,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凉州知州,好自为之吧。”
陈三石只扔下一句话,便领着弟子离去。
潘落和吴有德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抱拳送别,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当中后,才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
“撤我的官?!”
吴有德冷笑起来:“哪怕是在以前,督师府也是打仗的时候才能统管一切,更别说是现在,现在的督师府算个屁!”
“不用理他。”
潘落眼角带着不屑:“吴大人还不知道吧?京城的圣旨已经送到凉州,这位陈督师马上就要进京,从此以后,督师府名存实亡喽。”
“好啊,真是太好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不过……”
吴有德十分发愁地说道:“姓陈的这么一闹腾,你我的计划落空,眼瞅着秋耕就要结束,到时候完不成任务,吴某头上这顶乌纱帽,可就真的要不保啊。”
“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潘落出主意道:“等秋耕最后两天,我直接派兵到田里,谁不愿意种就直接流放,把他们田里的粮食罢了,全特娘的种成灵禾!到时候,看谁敢不听话!”
“苏灿。”
陈三石坐在马背上,苏灿紧紧跟在身后:“现在田地里,是一成灵禾税,再加上三成粮食税吧?”
“对。”
才离开偏院村寨不久的苏灿,见得多,记得自然也清楚,他点头道:“风调雨顺的时候,乡亲们勉强够吃,一成灵禾种了也就种了,无非是攒不下粮食。可一旦遇到收成不好的光景,这一成灵禾就是救命的口粮,要是再加半成……只怕是哪怕丰年也要过得紧巴巴了,就更不用说灾年。”
陈三石没有说话。
只是在脑海里盘算着账目。
不知不觉间,师徒两人就回到军营内。
不出所料,监军太监侯保,早已拿着圣旨,在他的中军大帐外等候多时。
“冠军侯陈三石,听旨!”
谋定,而后动!
大事之前,务必要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方可一鸣惊人,出其不备。
因此。
陈三石缓缓下马,最后一次撩袍跪在地上:“臣陈三石,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冠军侯陈三石临危受命,西征伐仙,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绝境之中率骑兵火烧坞城,阵斩兵仙,大破西齐,收复西境三州,实乃天功盖世,大盛之脊梁,朕心甚慰,特此,加封为魏国公,世袭罔替,另,授予一品特进光禄大夫,加封建极殿大学士,进入内阁参与国策,另赏赐国公府邸一座,良田千亩,黄金十万两,银百万两,绸缎万匹。宣陈三石即日进京领赏,不得有误。钦此!”
国公!
而且世袭罔替!
这是什么概念?!
纵观大盛朝建国以来,即便是孙象宗也没有这般待遇。
恐怕也只三百多年前的开国功臣中,也只有寥寥两三位能够得到此等殊荣。
更不要说……
还进入内阁!
建极殿大学士,这个官职本身的品级不高,但是却是进入内阁的象征。
内阁是什么地方?
处理国之大事的机构!
权力之大,仅次于皇帝,尤其是当今皇帝经常闭关,在这个时候,他们加起来就是皇帝!
最关键的是……
年轻!
陈三石不过是二十出头,就已经位极人臣!
不光是功劳巨大,同样也是皇恩浩荡啊!
一时间。
诸多文武官员都投来敬畏加上羡慕的眼神。
但也有知情者明白,陈督师确实是位极人臣,但从此以后,北凉便再也没有真正的督师府了,不禁还有些感伤悲秋。
“臣陈三石领旨谢恩。”
白袍说着,双手接过圣旨。
“陈大人。”
凉州监军太监候保笑呵呵地说道:“如今孝道尽完,大人也该进京,为大盛朝分忧了。车马已经准备就绪,不如今夜就启程,如何?”
“今夜?”
陈三石站起身:“是不是太急了些?我督师府上上下下也有百来号人,再加上各种东西收拾起来,怎么也要一些时日。”
“五日如何。”
候保并没有给出拒绝的机会:“五日之后,陈大人就动身启程吧,在此之前,凉州军伍方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会有他人代为接管,包括洪泽营在内。动身之后,也会有吕籍吕将军亲自陪同你进京,你师兄弟二人,路上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
安排的严丝合缝,再也不给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临。
“那就辛苦公公安排了。”
陈三石领命。
见到他如此配合,候保不禁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和此人起什么矛盾,可谓是皆大欢喜。
太监走后。
陈三石“最后”一次巡视洪泽营。
“大人,你真要走?!”
赵康等人纷纷凑过来:“这次,你不能把我们也带走?”
陈三石没有否认,但在他们看来,便是默认。
“其实,弟兄们也不必如此难过。”
楚仕雄接过话来,说道:“督师进京以后直入内阁,是高升,北凉虽大,但终究也不过是边境偏僻之地,这对于大人来说,是好事才对。”
“是啊。”
萧诤感慨道:“咱们大人,如今可谓是位极人臣,理应庆贺。”
“再说了。”
孟鼎新说道:“大人还是督师,将来如果需要,他还是会回来领着咱们上阵杀敌的。”
“大人走了……”
赵康困惑地说道:“以后洪泽营谁来管?”
“许先生。”
楚仕雄显然是早就接到通知,他抬手指着演武场另一端:“这不,来了。”
只见。
演武场另一端。
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一辆四轮车徐徐驶来,上面坐着一名羽扇经纶之人,不是许文才,还能有谁。
“他?!”
赵康等人,顿觉像是吃到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
遥想当初,大家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这厮忽然得到朝廷重用,本来是好事。
可……
这厮当天晚上就来了一场“切割”酒宴,和他们划清界限!
简直是把“小人得志”这四个字,诠释得再通俗易懂不过。
许文才就这么坐在四轮车上,一直来到中军大帐前,才派头十足地起身,敷衍地抱拳一礼,开口道:“陈大人,辛苦你把军伍卷宗等整理一下,然后交付与我,从今天开始,洪泽营就归在我的帐下。”
“好,我待会儿就让人给你拿过去。”
陈三石淡淡道:“那我就告辞了。”
“懒汉!受死——”
也就在此时。
阵阵劲力突然爆发开来。
只见朱仝不知何时腾空而起,举着双锤就要上去教训此人。
“铿——”
幸亏两名侍卫眼疾手快,慌忙拔刀格挡,然后很快就被人制服住。
“陈大人!”
许文才惊慌失措,瞪着眼睛说道:“你、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有些过于目无法纪了?!许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武乡侯,更是洪泽营的新任镇营主将!陈大人,我问你,袭杀上官,该当何罪?!”
“又是你!”
楚仕雄大怒道:“那廖方先强抢民女在先也就罢了,今日你想做什么?!”
“朱仝!”
陈三石在赵康等人做出反应之下,做下定夺:“你死不悔改,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
这次。
是实打实的下了杀令。
眼看着大人似乎真有些生气,赵康等人也不敢违逆,只能亲手把朱仝押了下去。
“许文才,你不得好死!”
朱仝破口大骂。
鄱阳的弟兄们,也都眼神带着怒意。
楚仕雄等人说得好听。
但他们清楚。
自家大人这一趟进京,哪里是受封?
分明“软禁”!
从此以后,就要彻彻底底给朝廷卖命,永世不得翻身!
许文才好歹也是曾经和他们一起走出来的,就算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不至于针锋相对,帮着朝廷架空大人,这让他们怎么能够不愤慨,怎么能够不杀意腾腾?!
“一群蠢材!”
许文才用羽扇指着他们骂道:“蠢材!”
闹剧结束之后,陈三石没有逗留,径直从军营返回督师府。
途中路过集市。
到处都张贴着关于他的封赏,以示皇恩浩荡。
闹得如果他不去京城,就是彻彻底底的抗旨再加上不知好歹。
“师弟!”
不等陈三石进门。
几位师兄师姐就暂停闭关迎了出来。
练武之人的闭关也是需要休息的,故此并不影响进度。
“还真跟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程位忌惮地说道:“这次朝廷只说你,没提我们,想用这种方式分化大家,可谓是用心险恶,歹毒至极啊。”
“师弟。”
荣滟秋问道:“他们就给你五天时间?来得及吗。”
陈三石正要说话。
就又有一人阔步走进庭院,行走之间好似山岳挪动,偏偏又步伐轻盈,难以听到动静。
“哟”
荣滟秋撇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三姓家奴吗?”
“九妹真会说笑。”
吕籍直视着她,调侃道:“我姓吕,何来三姓家奴之说?”
“这个我懂。”
汪直接过话来:“你本身姓吕,但又跟着师父,此为两姓,等到师父年迈,你又私下里联系太子,成为太子党的一员,结果后来发现形势不对,又押注在皇帝老儿的身上。要不是太子和皇帝老儿都姓曹,你应该是四姓家奴!”
“呵呵,有意思的说法。”
令众人万万想的是,遭受如此羞辱,吕籍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怒意,他只是伸出手,拍拍白袍的肩膀,开口道:“师弟,恭喜啊,我在军中混迹半生,也不过是个威武侯,而你已经是魏国公了,此番进京还能够进入内阁辅佐朝政,可谓是位极人臣。
“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最近几天好好准备,到时候我会亲自陪同你进京,到时候咱们也好去找老四叙叙旧,有阵子没见到老四了。”
听闻此言。
诸师兄弟俱是大怒!
“吕籍!”
荣滟秋的手中悄然多出一条铁刺鞭:“你不要太过分了。”
大师兄的话。
有两个言外之意。
首先,是他明确表示会站队朝廷。
其次,还拿尚且在京城的四师兄房青云当做人质来要挟。
“老大,你过了。”
叶凤修怀中长剑嗡嗡作响:“不帮忙我能理解,可好歹同门一场,不至于真的替朝廷卖命吧?”
“废话作甚!”
“三姓家奴,受死——”
五师兄蒙广信率先出手,月牙铲罡气似海。
七师兄叶凤修骤然出剑。
九师姐荣滟秋的铁刺鞭紧随其后。
二师兄程位枪出如龙。
六师兄汪直陌刀劈山裂地。
五人从四面八方,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嗡——”
阵阵氤氲紫气,陡然从吕籍身上爆发开来,好似烟雾般将他笼罩其中。
五位师兄师姐的攻击落在烟雾之上后,便再也不能寸进。
“真不愧是修炼妖法的,提升就是快啊!”
蒙广信面容扭曲地说道:“洒家今日非要替佛祖收了你这妖人!”
“师弟!”
汪直大喊道:“快动手啊,这里也只有你能伤他!”
“诸位师兄师姐,住手吧。”
陈三石却是说道。
香火神道。
第一个境界叫做“通灵”。
他通过观气术,看到大师兄如今的在香火神道方面的修为。
香火神道、仙道、武道,三种道的气各不相同。
仙道、武道虽然都需要天地灵气,但仙道是储存在丹田当中,观察法修的境界,就看他的丹田,只有调动法力之后才会融入周身。
而武道的灵气,则是缭绕在四肢百骸,时时刻刻淬炼着肉身。
两者肉眼来看会比较相似,但储存的位置不同。
当初陈三石第一次看到师父他老人家时,就是周身运转“青玄之气”,而不是丹田缭绕,只是当时他修为尚浅,不懂这些。
而此时……
他看大师兄吕籍。
在天灵之上!
赫然有着一尊难以形容的神龛!
从散发出来的力量强弱来看。
大师兄已经是通灵境界圆满,相当于炼气圆满,真力初期。
邪神法的提升速度,不可谓不快。
这也是陈三石让师兄师姐们住手的原因。
他们除去汪直之外,还都是玄象大圆满,大师兄真要是想动手,没有人是一合之敌,只防御不出手,就已经说明没有杀心,起码……
此时此刻没有。
“轰!”
大师兄吕籍抬手一挥,紫气翻涌,就将诸位师兄师姐全部震倒在地。
他身上的香火之气也渐渐散去,看着咬牙切齿的蒙广信,不疾不徐地说道:“老五,你不适合练武,所以迟迟不能突破到武圣境界,不如跟我走,我传你香火神道。”
“洒家岂会跟着你一起造孽!”
蒙广信目眦欲裂:“谁又稀罕你的狗屁香火神道!”
“罢了。”
吕籍话锋一转:“话我已经带到,小师弟,我不管你在和老四谋划些什么,为兄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奉旨进京,大家方可安然无恙。”
“有劳大师兄提醒。”
陈三石平静地说道:“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吧。”
大师兄吕籍封侯之后,就不在督师府内居住,而是住在自己的侯府里。
“不了。玄武、白虎、天狮三营刚进城不久,还有一些军务需要处理,告辞!”
吕籍再次以兵马威胁之后,便转身离开。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蒙广信恼怒不已。
叶凤修闭上眼睛。
“师弟。”
汪直拄着刀站起身:“他碍事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三石看着督师府的大门:“诸位师兄师姐安心闭关即可。”
“好吧。”
方才交手,对于叶凤修等人都颇有挫败,纷纷憋着一口气,回到各自的住处继续练功。
陈三石则是让吴管家吩咐下去,全家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吴管家也有所耳闻,但他十分清楚自己身为管家的职责,没有因为自己跟着老督师大半辈子的“长辈”身份提建议,也没有多嘴半句,只是下去照办。
搬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督师府上上下下。
“三石。”
练武练得满头大汗的孙不器得到消息后找了过来:“我们真要去京城?”
孙象宗去世之后。
孙不器寡言少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从官渡回来之后,性格才重新变得和之前一样活泼,每日领着陈渡河姐弟两人到处去玩,但是习武仍旧保持着刻苦。
他的资源。
自然是需要多少,作为姐夫就给多少。
“你来的正好。”陈三石示意对方坐下,带着些许歉意说道,“不器,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想隐居过太平日子,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跟着我以后不仅不会太平,反而可能波折不断,你会不会怨我?
此言一出。
孙不器顿时了然。
“三石,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想要过太平日子。”
他的神色带着决绝:“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太平。你也不必过于保护我,需要的时候,大可以让我露面,我孙不器没什么能耐,但身上流着孙家的血脉,凉州城还是有不少老人认的。”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三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而后才朝后院走去。
瞒谁都可以,唯独没有瞒孙不器的必要。
一晃。
便是四日过去。
这四日。
督师府居家搬迁。
光是日用物品,就堆了大大小小装了几十辆马车。
这些。
都被候保看在眼中。
这四天。
陈三石没有再过问过凉州内外的任何军政事务,就好像他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一般。
以至于督师府不知情的下人们,情绪都很是低落。
直到第四日的黄昏时分。
“啾——”
一道尖锐的鹰唳划开金黄色的天空,打破督师府的平静。
盘膝坐在后山湖泊小船之上陈三石陡然睁开双眼,从青鸟的腿上取下一封密信,看完以后,手上燃起火焰,将纸张点燃。
恰逢此时,一阵秋风拂过,信纸所化的灰烬纷纷扬扬的飘舞着,直到落入湖水当中,渐渐消失不见。
“喂,到底还去不去京城?”
跟在旁边蹭灵气的昭昭忍不住问道:“我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小呆瓜。”
陈三石望着南方的天穹:“要起风了。”
京城。
大盛朝有两个太庙,一个在京城外,一个在不久前收复的紫薇山。
每隔一段时间。
大盛朝的皇帝陛下,都会前往昆仑山闭关修炼,动身之前,会在城外的太庙附近开坛祭天,为江山,为万民祈福。
这一日。
就连京城的普通百姓,也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九五之尊,万寿帝君。
因此。
街头官道,都是人潮攒动,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十分期待见到这位陛下。
据说,陛下求仙成功,百岁有余却顶生黑发,能够御剑飞行,两年前亲自出手,接连斩杀数名古魔妖人,和陈将军一起解决天下之危。
又说,皇帝陛下为人节俭,四季常服不过八套,还曾经写下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谓是千古明君。
终于。
前方传来动静。
是陛下来了。
没有华丽的队伍,也没有过多的装潢。
随行的不过是朝中文武百官和一些锦衣卫,他们行走之前不会粗暴地驱逐百姓,皇帝陛下的龙辇也十分质朴,准确地说根本就看不出是皇帝的龙辇,从表面来看,就是用木头打造的,没有雕纹也没有镶金镀银,就连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也没有穿着奢华的龙袍,而是披着一身道袍,盘膝在上面,朝着上天祈福,为万民求一个好收成。
真可谓是“四季常服不过八套”,这恐怕是大盛朝建国以来,德行最好的皇帝陛下。
不好!
有一个稚童不懂事,趁着爹娘不注意,冲到街道中间拦住龙驾,还拿手里的沙球去砸最前面的白脸太监。
太监的帽子被砸歪,面容当场变得阴森无比。
拦截圣驾可是能够被视为刺客的诛九族大罪!
稚童的爹娘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比太监的脸还要白,跪倒在地上只顾磕头。
但也就在锦衣卫准备上去拿人的时候。
龙辇之上的陛下开口了。
他非但没有责怪稚童,反而居然差人把孩子抱到龙辇之上,陪孩子嬉戏说话,如同慈祥的仙人一样。
万寿帝君!
目睹此幕。
百姓再次发自内心地由衷敬畏,只觉得有个明君。
可……
他们的内心有一点直想不明白。
既然皇帝陛下如此节俭,为人又如此慈祥,大家的日子为什么还是一日比一日难过呢?为什么还是家家干净,年年无余呢?
是为什么呢?
就在百姓们沉思间。
前方的官道上,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青衫儒生,相貌堂堂,就是有些病弱之相,而且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之上。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官员,以及一些神色怯懦的男男女女。
这一次。
是真的有人要拦截圣驾!
“房青云?”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鸿眯起眼睛,很快就认出来人,他开口道:“房将军,你这是何意?”
“铿——”
西厂的太监们更是接连不断地拔刀。
“陛下!”
房青云清亮的声音响彻方圆数里之地,让一众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臣房青云,有本启奏——”
百官队伍最前方,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严良耷拉的眼皮一跳。
“房将军!”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鸿说道:“今日大祭,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到改日朝会上再说吧。”
“今日不奏,恐我大盛朝将要亡国!”
房青云语出惊人。
黄鸿示意锦衣卫上去拿人。
这时,龙辇之上的隆庆皇帝沉声开口:“准奏!”
“臣有三奏!”
房青云声音铿锵。
“一奏,仙人不仁,逼迫苍生种下灵禾,危害黎民!”
“二奏,陛下昏聩,纵容奸佞之臣祸乱朝纲。”
“这第三奏,是要为云州百万生灵的怨魂,和险些丧命在官渡的十五万将士,讨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
这一日,伴随着秋风响彻京城。
与此同时。
大盛一京三十六州,每一座城内都下起“状雨”,纸张上面详细阐述了云州十日的发生过程,以及官渡之战三府叛乱的真相。
于是。
在京城的朝野之上,一场“倒严”的风暴开始席卷。
隆庆七十六年八月十四日。
这天下。
起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