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
东境。
在火烧坞城,西齐大败之后,无奈之下,东庆的大军也只得陆陆续续撤退。
作为中原正统。
无时无刻都要面对着群狼环伺,哪怕只是留一滴血,它们都会立马逼近,一旦发现真的受伤,就会群起而攻之。
好在,名为“中原”的巨兽虽然流血,但仍旧保持着战斗力,使其不得不放弃。
武圣秦修海率领着本部一万五千兵马撤退。
行至峡谷处。
先头部队忽地有人调转方向回来禀告:“将军,大事不好!吕、吕籍率领五千陷阵军,直接绕到峡谷前面,把路封死了!”
“什么?!”
秦修海瞠目。
想要绕到峡谷前方,需要深入东境腹地,他们难道就不怕遭到围困,无法脱身进而全军覆没吗?!
他们是吃准了大庆兵马撤退!
真可谓是粗中有细,看起来是莽撞之举,实际上胸有成竹。
督师府的人,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仙师!”
秦修海把目光投向队伍中的修士,急切地问道:“那吕籍修炼邪法,日日夜夜祭炼,我们正面交锋必定不是对手,该如何是好?”
哪成想。
几名修士闻言之后,直接御剑逃走,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峡谷视野的尽头,直到山野之间陡然爆发出冲霄紫气把他们尽数击落,短暂的斗法声音之后,就彻底归于平静。
不久之后,他们就看到一道魁梧如山岳的身形,踩着香火法器腾空而起,他一手拿着方天画戟,一手拎着人头,瞳孔当中紫光流转,宛若神灵。
“尔等贼众,还不归降!”
三师兄聂远骑着快马长驱直入峡谷,声音响彻云霄。
至此。
秦修海等人已然被前后包围,无路可退。
沉默半晌之后,在锋刃和刀鞘的摩擦声中,他缓缓拔出长刀:“弟兄们,此乃妖人,归降死路一条,随我,突围——”
落日余晖,紫气腾升。
祭坛自储物袋中而出,大战结束之后,完成一场血祭。
吕籍盘膝坐在祭坛之上。
他的天灵之上,一尊神龛若隐若现,整个人七窍就好像是七个漩涡,把祭坛当中的血气尽数吸纳到体内。
直到抽干之后,所有的异象才渐渐消散。
吕籍缓缓睁眼,境界再度突破。
他看着面前的神龛,听着怪异扭曲的窃窃私语,发出一声冷笑,猛然伸手将虚影捏碎。
“大师兄。”
三师兄聂远来到身边:“你不要紧吧?最近这段时间,邪祟要求的祭祀是越来越频繁了。”
“无妨。”
吕籍站起身,转移话题道:“大军路线如何,还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伏击点。”
“再往前,势必会遭到围困。”
聂远摇摇头:“而且京城兵部下了调令,让北凉军全部返回北境三州,并且……”
“并且什么?”吕籍看出不对劲。
“并且,还有单独给你的调令。”
聂远继续说道:“让你亲自‘护送’小师弟进京养伤,不得有误。”
“师弟。”
吕籍沉吟起来。
他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坞城的情况。
这位小师弟不仅仅再次震惊天下,而且还在绝境之下突破到武圣之上。
据说……
宛如火神。
“龙经。”
吕籍的眼神有些复杂,最后按捺住所有,归于平静,开口说道:“师弟是觉得,凉州要出事儿。”
“守孝期已满。”
聂远拿出调令:“师弟他们再也找不到拒绝入京的理由,朝廷把我们全部调回去,又让你亲自陪同进京,只怕不是‘护送’而是‘监督’啊。
“我最近担心的。
“还是咱们这个小师弟,万一耍起脾气来,闹得大家都不好收场。
“大师兄,你得回去看着,不能让他胡闹。”
“既然如此。”
吕籍唤来吸收香火的火烈马:“那我们就快动身,回凉州吧。”
北府营和镇标营,是为卧龙先生的两大亲兵营。
由武圣范海凌协助,两人共同统领。
此时此刻,也陈兵在东部边境。
中军大帐。
羽扇经纶的许文才,正坐在书案前摇曳的烛光下,通宵处理一些军中杂务。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恭恭敬敬的少年。
少年时而研墨,时而递交文书,辅佐公务,也算是游刃有余。
他名叫齐成,大概两三年前,被卧龙先生收为弟子,如今跟在身边,基本上是言传身教,心腹中的心腹。
“这个人呐,有时候不能要脸。”
许文才放下毛笔,遵遵教诲道:“想当年‘喻文泰’曾受胯下之辱,后来不也是成就一代‘兵仙’?
“在想当年,许某我如果不是脸皮厚,到处混吃混喝,侥幸留得一条性命,直到遇见明主,又岂能有今日?”
“先生所言,齐成牢记在心。”
齐成躬身道。
“孺子可教!”
许文才欣慰地赞叹一句,而后又叹息起来:“这几场仗打下来,算是把举国粮草消耗个七七八八。如果不是陈将军赢了官渡,只怕是要全线崩溃。
“饶是如此,北凉军的粮草供应也已经不足,十日之内,兵部必定让我们退兵。
“粮草,是个大问题啊……”
“连年征战,确实是透支严重。”
齐成附和道:“而且朝廷去年颁布新令,从今年开始就要再加种半成灵禾,如今到处都在闹起义,虽然都闹不大,但也是个麻烦事。”
“小成子啊。”
许文才指着墙上挂着的舆图,话锋一转,说道:“上次我留给你的考题,琢磨的怎么样了?”
“先生,小子不敢妄言。”
齐成垂首,有些惶恐。
那“考题”有些吓人,内容是假如他从凉州开始造反,该如何夺得天下。
“怕什么!”
许文才斥责道:“兵家就是要敢想,只有敢想,才能够不断磨炼提升领兵打仗的能力,似你这般畏畏缩缩,何时能成大才?”
“那……小子就斗胆胡言几句。”
齐成来到舆图前,正要开口讲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嘹亮的声音。
“圣旨到!”
“许文才接旨!”
“圣旨?”
齐成连忙道:“先生,快去吧。”
许文才师徒二人来到帐外,就看到有一名太监双手托着橙黄色的卷轴,身后跟着四五名护卫,静静等候。
“臣许文才。”
“臣齐成。”
“听旨。”
两人撩开长袍,缓缓跪下。
而后。
那名监军太监才打开卷轴,尖细的声音格外洪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卧龙先生许文才屡次征战,建功无数,兢兢业业,实乃朝廷之砥柱,特此,封为武乡侯。”
侯爵!
齐成看向老书生,心中替先生高兴。
事实上。
当初许文才灭魏国本来就是天功一件,只是由于入朝为官时间尚且短,故而没有过度加封,如今数年下来,诸多功勋累积,虽然都不大,但是积少成多,也算是合理。
封赏还没有结束。
只听得太监继续念道:
“另,加封为正一品特进荣禄大夫,就任‘凉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一职,统领镇标、北府、洪泽三营,协助威武侯吕籍,共同治理凉州。”
统领……
洪泽营!
“臣许文才,叩谢天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文才很是喜悦,叩首谢恩。
等到流程走完之后,他才做恍然状说道:“刘公公留步,在下忽然想起来,那‘洪泽营’不是白袍陈三石本部亲兵,怎么交给我来统领?”
“哦,这个啊。”
刘公公解释道:“你无需多想,陈督师仍旧是督师,只不过接下来需要进京疗养,以后应该就是京官了,这可是大大的进步啊!”
他没有过多赘述,简单告知情况后,就转身离去。
“先生。”
齐成小心翼翼地说道:“陈督师这次进京,是不是就不会再回边境?以后每逢战事,才会派他临时挂帅?
“小子觉得,朝廷……
“是在针对陈督师。
“而且又下圣旨让先生去接管‘洪泽营’,分明是想激化你们的矛盾!也不知道是朝中哪个大臣出的主意,可谓是用心险恶。”
他作为带在身边的心腹,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是唯一一个知道卧龙和白袍之间非但没有仇怨,反而有知遇之恩的人。
朝廷这般安排,摆明是想再度挑拨离间两人的关系。
“先生,如何是好?”
齐成的神色有些凝重。
可他回过头,却看到自家先生的神色,非但没有愁容,反而是兴奋、严肃、决绝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传令!”
许文才即便努力克制,声音也还是有些发抖:“我大军进驻凉州!”
“先生?”
齐成问道:“难不成真要照做?”
“小成子,我们要做大事了!”
许文才望着凉州方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行了,你按照我的吩咐去撤兵吧,临走之前,我还得去为大事准备一物。”
“哦?”
齐成甚至好奇:“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东庆丝绸,乃是异兽白玉蚕的蚕丝所制,光滑细腻轻盈无比,堪称天下丝绸一绝!”
许文才摇头晃脑地说道:“临走之前,岂能不购置一些备用?”
“丝绸?先生要做衣裳?”
齐成更加困惑,不明白大事和衣裳有什么关系,不等再问,许文才就早已经消失在远处。
就在东庆边境的兵马退去以后,陈列在东境的北凉军,也井然有序地打道回府,加上许文才的两营,总共十四营兵马,二十余万人,分布在幽、凉、雁三州境内。
十四营主将,基本上都接收到一封不同命令,按照兵部的部署,堵在幽、凉交界,凉、雁交界处,呈现出包围凉州的趋势。
这十四营。
分别是玄武营、朱雀营、白虎营、青龙营、天狮营、天狼营、镇标营、北府营、飞熊营、天策营、虎豹营、大戟营、安山营、洪泽营。
孙象宗死后,北凉军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保持着扩营之后的状态。
天策营,主将虞林兴,中原人士,武将世家。
玄武、白虎、天狮三营,由吕籍、聂远,外加上窦家川,各自统领一营,以吕籍为最高指挥。
天狼营,主将管昕,京城人士,父亲是前任内阁老臣。
飞熊营,主将顾永洲,中原人士,武状元出身。
虎豹营,主将娄子正,京城人士,锦衣卫出身。
大戟营,主将潘落,中原人士,曹家王族的姑爷。
安山营,主将史玉宽,南方人士,曾经在镇南王手下任职。
青龙营。
本来是房青云和蒙广信一起统领,但是在房青云进京以后,立马又重新调来一名主将,名于和清,东部人士,出自世家大族。
朱雀营。
仍旧是荣滟秋和叶凤修为正副将领。
二师兄程位,也还是在凉州都指挥使司任职,基本上没有实权。
在大军途径幽州,准备进入凉州的时候。
青龙营、朱雀营就被拦下。
“兵部有令!”
“青龙、朱雀二营就地驻扎休整,各个主将,进入凉州待命!”
“你说什么?!”
蒙广信勃然大怒,上前一把薅住太监的衣领子:“洒家的青龙营本来就是凉州驻军,不让我们入关是什么意思?”
“蒙将军,这、这是兵部的调令,跟咱家无关呐!”
太监连忙解释道:“你有什么意见,应该写折子给朝廷,就是打死咱家也没有用啊!”
“和尚,放开。”
荣滟秋出言提醒。
蒙广信这才冷哼一声,把太监扔下。
他们几人只身进入到凉州地界。
“这是什么意思!”
蒙广信几乎要把手里的佛珠捏碎:“北凉军十四营,我们总共才几营,这是真准备卸磨杀驴?”
“老五,稍安勿躁。”
程位盘算道:“守孝期已满,如此安排,十有八九,是让我们进京。”
“进京?洒家死都不去!跟姓曹的住得那么近,洒家撞钟都觉得反胃!”
蒙广信咬牙道:“朝廷要是非逼洒家进京,洒家就跟他们拼了。”
“先回凉州一趟吧。”
荣滟秋打断道:“算算时间,小师弟也该从邙山回来了,真要是进京,大家也要想办法互相照应。”
凉州。
荒野间。
从官渡回到凉州,洪泽营并没有急行军,而是一路走走停停,耗时足足有两个多月。
长达五个月的修炼。
陈三石也终于又到了洞开景神的瓶颈。
他立于山林当中,小溪边的巨石旁边,龙胆亮银枪舞动之间,火光冲天而起,每每有烈焰接触到水流,便在“呲呲”声中激起阵阵水汽,白茫茫的一片,方圆百丈都水雾氤氲,好似变成人间仙境。
人体三部八景二十四真。
如今,上部景神已经全部开启,自然要开始洞开中部景神。
随着灵珠中的灵气不断流入体内,再通过呼吸法和功法反馈给肉身,在陈三石的脖颈位置,有一点灵光若隐若现,他没有停下,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功法当中,彻底忘却除去枪法之外的一切。
持续半个时辰后。
终于。
他脖颈处的灵光愈发耀眼,直到化作九色流光熠熠生辉。
喉神!
名百流放,字道通,长八寸,九色衣!
功法:龙经(真力初期)
进度:62/500
如此长的时间,才开启下一尊景神,不知道突破至真力中期,要猴年马月去了,这个过程中,他估计《吞火决》的速度都能追上来一大截。
修炼结束之后。
陈三石就唤来千寻,追赶上大队伍。
城门外。
一名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怀里抱着一只白毛异兽的幼崽,手上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童,在人群的边缘朝着远处张望着,时不时踮起脚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的身后。
马夫下车之后,司琴墨画立即上前放下马凳,掀开帘帐,恭恭敬敬地说道:“两位夫人,到了。”
一袭红衣的孙璃率先下车,之后她又伸手,把穿着端庄长裙的顾心兰扶下马车。
“溪溪见过大娘亲,二娘亲。”
小姑娘抱着白毛异兽躬身一礼。
“我家溪溪,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顾心兰轻轻捏了下丫头水灵灵的脸蛋,后者有些脸红地低下头。
“娘,我要找姨母!”
陈渡河拽了拽母亲的裙角:“我要回家。”
他口中的家,俨然是大庆皇宫。
“这里才是咱们家。”
顾心兰告知道:“一会儿你就见到你爹爹了。”
陈渡河当场痛哭,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找姨母……”
“你这孩子。”
顾心兰颇为无奈。
自从回到凉州之后,儿子就日日夜夜要回大庆。
她也只能欺骗地安抚道:“莫要再哭,明天,明天娘亲就带你去找姨母好不好?”
然而不论怎么说,陈渡河就是哭个不停。
“阿弟莫哭,阿姐等会还带你上山玩,好不好?”
最后。
还是陈云溪好不容易把弟弟哄住。
也就在这时。
前方传来躁动。
“回来了!”
凉州城内,洪泽营的家眷们纷纷探头望去,陈字将旗率先映入眼帘,然后便是走在最前方的白袍白马。
“爹爹,我们在这儿!”
陈云溪努力地招手。
陈三石自然一眼就看到,他示意家眷先回府里,这里人实在太多,也不方便说话。
他安顿好兵马之后,才立即赶往家中,自然是免不了先和两位夫人寒暄一番。
“渡河,快,叫爹。”
顾心兰抱着孩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爹。”
陈渡河倒也不认生,只是咬字不清晰地喊了句后,又开始哭起来:“爹,我想回家。”
顾心兰连忙在旁边解释道:“这孩子在大庆待得习惯了,回来以后就老是闹人,不过毕竟小孩子,在家住一阵子就习惯了。”
“小子,这里才是你家。”
陈三石把儿子抱起来,说道:“莫要再哭,你想要什么,爹去给你弄。”
“我、我……”
陈渡河一边大哭,一边喊道:“我要当太子!”
登时,连陈三石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倒是通过书信往来,知道沈归荑都干过什么,直接把渡河册封成了庆国的太子,看来这小子是习惯被一群人伺候着的感觉了。
自觉高人一等,绝非好事。
当然,孩子还小,以后可以改正。
如此想着。
陈三石把孩子交给兰姐儿,然后吩咐道:“司琴墨画,你二人去准备酒席,今天会有很多家里人回来。”
督师府依山而建。
大大小小的院子都有上百个,堪称小型宗门。
师兄弟们都有一处自己的院子,只是平日里都闲着没人住,但是偶尔回到凉州,还是会回来住上一阵子的。
当天黄昏时分。
蒙广信率先跨过督师府的门槛,一句祖宗姥姥,后面再补上一句阿弥陀佛,循环往复,颇有节奏。
酒席也早就提前备好。
落座完毕。
程位开口道:“要不要,等等老大和老三?我听说他们也回来了。”
“等他作甚?他如今已经入魔,你们没听说么!”
蒙广信毫不留情地大骂。
吕籍修炼邪神道,如今已经人尽皆知。
“小师弟,你还不知道吧?”
蒙广信气愤地说道:“在东境的时候,大小战事结束之后,他都会开坛设法,祭祀俘虏,修炼邪法!就这,还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没有入魔!
“今日他杀敌军祭祀,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屠戮百姓,甚至对自己弟兄下手?!
“就跟那曹楷一样,早晚变成连畜牲都不如的东西!”
“小师弟。”
荣滟秋红艳的嘴角勾起带着杀意的冷笑:“官渡的事情,老四已经修书告知于我们,那老贼只怕是做贼心虚,还没进入凉州,就卸了我们的兵权,明日去军营听令,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安排。”
“无非两点,第一封赏,昭告天下。”
陈三石淡然道:“第二分化,此次进京,应该只宣我一人,会把几位师兄师姐,都留在凉州。”
“笑话!”
蒙广信不屑道:“朝廷真以为我们好糊弄?那这点儿伎俩都看不明白么?”
“说的没错。”
向来沉默寡言的叶凤修也忍不住开口道:“等你进了京城,再以你跟孙璃师妹一家人作为要挟,将来哪怕是命令我们主动跳进炼丹炉,又岂敢拒绝?”
“是啊。”
程位唉声叹气地说道:“小师弟,这点你尽管放心,我们不糊涂,师出同门,真要是有什么事儿,想甩都甩不干净关系。
“就是……
“如果真要是按照师弟所言,我们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
所有师兄、师姐的目光都落在白袍的身上。
烛光摇曳间,阴影在他的脸上晃动,看不真切表情,只听到带着坚决的五个字:“谋定,而后动。”
几人对视,顿时就明白其中含义。
“啪——”
蒙广信直接把桌子拍烂:“好!师弟尽管谋划,洒家只等着你发号施令!”
“也对,我们脑子不如你跟老四。”
荣滟秋了然道:“你和老四商量吧,需要的时候知会师姐就成。”
“师弟。”
叶凤修说道:“等你消息。”
“是啊,我也一样。”
程位自嘲地笑笑:“虽然我们现在境界都不如你,但好赖也算是个助力。”
说到此处。
他们忽然都有些颓丧。
不知不觉间。
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和这位入门最晚的师弟,实力差距竟然拉开巨大。
关键是。
如今到处都是仙师,他们的玄象大圆满,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了,起码也要突破到武圣,才能和那些修士较量一番。
“诸位师兄、师姐,我早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陈三石取出返回凉州的途中,炼制的真武丹:“此为修仙界的丹药,服下之后,有助于从玄象突破到武圣,但究竟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们自己。”
真武丹他准备的本就有多余,正好派上用场。
“这……”
几人体质都不差,但卡在玄象境界大圆满多年,此刻听说有东西能够辅助突破瓶颈,难免有些内心躁动。
“好!”
“那我们就先回去闭关!”
“先把饭吃了吧,别浪费了。”
陈三石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说道。
如今外面粮草短缺,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虽然桌子上大部分肉类都是山里打来的,也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吃过饭。
师兄师姐们才陆陆续续离去。
陈三石面沉如水。
谋定而后动!
两个月来,他和四师兄来往书信频繁。
如今。
只等待京城风起!
这一次的棋盘,由他来主导!
京城。
武安侯府。
凉亭内,棋盘前。
“殿下别来无恙。”
房青云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头也不抬地打着招呼。
“房先生。”
曹芝也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拿下桌边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语气急促地说道:“你真不能再劝劝,把我大哥喊来京城?”
“我劝有什么用?”
房青云幽幽道:“他是不会来的。”
“少了大哥,胜算终究是少一分啊!”
曹芝压低声音,提醒道:“房先生,我可得提醒一句,邙山祖脉到手之后,升云宗已经把筑基丹送到万寿宫,不久之后我父皇就会去昆仑山闭关,真要是让我父皇筑基成功,只怕是真的要万寿无疆了!”
“殿下今日说话这般直白?”
房青云讪笑道:“难道就不怕隔墙有耳?”
“生死关头,哪里顾得上许多?”
曹芝厉色道:“房先生!筑基之后,整个东胜神洲,就再也没有人是我父皇的对手,到时候,你、我,都永无翻身之日!”
“殿下。”
房青云捻着棋子,似乎在自己与自己对弈:“不妨说说自己的计划。”
“好,我今日便跟房先生坦诚相待。”
曹芝伸乱他的棋局,用棋子来代表京城:“每次昆仑闭关之前,我父皇都会先在京城外举行一次大祭,到时候护卫的全都是我的人。
“包括我舅舅!
“还有整个寻仙楼,以及修仙界内的一些修士!”
房青云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下:“殿下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厚的积累?不单单能控制整个寻仙楼,还能绕过陛下,联系到修仙界的修士?”
“寻仙楼现任楼主是我师父,我是寻仙楼的少主!至于其他修士……祖脉自然不止有几个宗门惦记,想得到的宗门多的是,哪怕是升云宗他们拿到了,也不可能真的独吞。”
曹芝顿了下:“总之,大祭那天父皇身边不会有别的修士,我们群起而攻之,事成之后,定鼎江山!”
“你们赢不了。”
房青云却是泼了盆冷水。
“所以我才想让陈将军也来京城!”
曹芝强调道:“今非昔比,我大哥已经突破到武圣之上,而且他每次同境之内不会有敌手,有他在的话,必定能够多几分胜算。”
“生死绝境,龙渊一出,你如何是好?”
房青云此言一出。
曹芝顿时陷入沉默。
半晌后,他才决绝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本王也只能赌一把了。”
房青云微微摇头,把燕王落下的棋子,一一挪开,重新摆放位置,不疾不徐地讲道:
“与其孤注一掷,去做胜算不大的事情,不如退而求其次,保守一些,给自己留条退路,即便一击不成,也可徐徐图之。
“殿下如今的安排,是得不到晋王殿下的帮助的吧?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先处倒严?”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
曹芝十分无奈地说道:“先和我六哥一起诛杀严贼,然后再让我父皇退位,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我大哥又来了个火烧坞城大破西齐,筑基丹到手的这么快?”
“不。”
房青云摇摇头:“我说的是倒严,不是诛严,严家父子,就是大家名正言顺的退路。”
他说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锦囊。
“看来房先生是早有打算。”
曹芝打开锦囊,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顿时了然:“先生不愧号‘凤雏’,如此以来,确实是能够把我六哥拖下水,再加上他,就算是大事不成,我们也能够离开京城,拉起一支队伍。如此说来,先生的北凉,是愿意跟本王合作了。”
房青云默认。
“好!”
曹芝收起锦囊:“有朝一日,若是真能成大事,本王必定不会食言,我大哥为北凉王,只听调不听宣,绝对不会有任何猜忌!”
“最后。”
房青云抬起头:“我想问问殿下,你和陛下终究是父子,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父子?”
曹芝竟是失声笑了起来,癫狂中又带着恨意,良久之后才说道:“房先生,这话你还需要问我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师门不是应该最清楚?在他的眼里,哪有什么兄弟、父子,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实现他心中妄想的薪柴罢了!
“房先生!
“这方天地没有灵气。
“即便是我太祖爷爷在紫薇山上留下来的求仙之法,也需要通过玉牌传送到天水洲去修行!
“可是,你说他为什么许多年前,就能够开始修行?
“而且如今还是炼气圆满,即将筑基?!”
房青云思量片刻,答道:“‘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这是很多年前,陛下就昭告过天下的,他曾经在昆仑山偶得仙缘,故而得入仙途。”
闻言。
曹芝冷笑得更厉害,恨意和鄙夷也愈发不加掩饰,他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后才停下,然后猛地贴到青衫儒生的脸前,用带着血丝的双目直视着对方,咬牙道:
“仙缘,他也配!
“一开始,修仙界的修士只不过把他当成一条缴纳灵禾税的狗,赏赐他几块少得可怜的灵石!
“光靠那点灵石,他就算是修炼到死,也不会有多大成就!
“他真正发迹,是隆庆四十九年以后的事情!
“先生可还记得贤妃?”
“贤妃?”
房青云在脑海中回忆着:“后宫之事我哪里清楚,殿下不妨明说。”
“贤妃,是我的生母。”
曹芝握紧拳头:“寻仙楼是由二世家一宗门组成的,我的生母,是上一任寻仙楼的楼主,他的一切,都是我娘给的!”
聊到这里。
燕王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拂袖而去,身形很快就被庭院尽头的一片竹林遮掩,消失不见。
“有意思。”
在他走后不久。
督师府潜伏在锦衣卫中的暗探傅元甲从阴暗中走出,看着燕王离去的方向,啧啧道:“头一回见儿子这么恨老子的。”
“老傅。”
房青云咳嗽两声:“寻仙楼我知道,这个贤妃什么情况?”
“贤妃啊,我想想。”
专门搞情报的傅元甲对于京城内外大小事宜可谓是无所不知,他说道:“贤妃是曹楷纳的最后一位妃子,但不是通过选秀,据说是他云游的时候惹出来的风流债。
“人家领着燕王曹芝过来认爹,然后没多久就死了,后来曹芝就过继给了膝下无子女的长孙贵妃。
“隆庆四十九年,那时候曹楷都得七十多岁了吧?
“当时我收集情报的时候还奇怪呢,那个时候曹楷为了修道都断欲三十多年了,怎么会莫名其妙从外面搞个儿子回来。
“如今看来,不简单呐!
“这事老督师知不知道?
“管他呢,反正如今看来对我们是好事。”
“咳咳咳……”
一阵凉风拂过,房青云再次咳嗽起来,缓过来后,他重新拿起一颗棋子,重重落下,沉声道:“可以开始了。”
“好!”
傅元甲说道:“我这就传令各个州府的暗探,把‘云州十日’和‘三府叛乱’的真相散播开来,只等着大祭的时候在京城点火,然后就会乱起来。
“等到那曹芝曹焕两兄弟按照我们的规划离开京城之后。
“小督师就可以在凉州动手,而且出师有名!
“到时候你也跟着跑路,否则凉州闹起来,京城肯定要拿你当人质来威胁小督师。”
“出师有名。”
房青云呢喃着:“师弟,师兄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还有一件事情。”
傅元甲担忧道:“你们那位大师兄怎么办?
“他这个人好胜心极强,没能继承老督师的衣钵本来就心有不悦,在对朝廷的态度上又和你们不同,我担心他到时候会出面阻挠。
“我可是听说,吕籍修炼邪神道之后接连突破,手里又有三营兵马,终归是个麻烦啊。”
“这是我们师门的内事。”
房青云扶着轮椅,示意对方扶自己回去休息:“就让小师弟自己解决吧。”
万里之外。
一座绿意盎然的山林之间。
曹芝跪坐在墓碑前:“娘,孩儿来看你了。”
在他的身后。
站着寻仙楼的现任楼主崔子晨,他开口道:“都准备妥当了?”
“房青云会帮我们收集三府叛乱的证据,就按照他说的来吧。”
曹芝在墓前放了朵野花,磕下三个头后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大祭那天把我六哥拉下水,能成最好,要是成不了,就退到东南起兵,到时候,凉州方面也会响应我们。
“师父,你也想好了?
“说起来是有退路,但万一失败,也很可能死在京城。”
崔子晨注视着墓碑上“南宫碧凡”四个字,淡淡道:“当年如果不是南宫师姐给我饭吃,又把我带到南宫家,入了寻仙楼,我岂能有今日?
“而且这些年来我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今日。
“只要大仇得报,死又何妨?”
南宫碧凡。
为南宫世家当代天资卓绝之人,天品木灵根,本该继承寻仙楼道统,求仙问道。
按照如今封印松动的情况来看,只要再等几年,完全有机会进入修仙界,成就一方仙业。
谁曾想哪年。
南宫碧凡遇到了一名年轻的外来修士,于是便坠入爱河。
那名修士取得信任,骗走寻仙楼的至宝,然后消失不见。
南宫碧凡成了家族,成了寻仙楼的叛徒。
两年之后,无处可去的南宫碧凡才知道,年轻修士实际上是老皇帝易容而来,但当时她已然生下曹芝,便找到皇宫去,希望能够归还宝物。
哪曾想,反而遭到皇帝幽禁,甚至还用她为饵,险些把寻仙楼的人一网打尽。
多重打击之下,没过两年,南宫碧凡就郁郁而终。
“准备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