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岑缨领命而去,很快拎了两个花灯回来。
是今年的生肖牛的图样,以及萧洛安的生肖,马的图样。
萧洛安接下了那个牛图样的花灯,将另外一个花灯重新递回到了岑缨的手中,“这个给你吧。”
“谢主子。”岑缨道了谢,拎着自己的那个花灯,仔细端详。
花灯做的十分精致,惟妙惟肖,颇有神韵。
岑缨看着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花灯,神色柔和,显然对其十分喜欢,甚至抿嘴笑了起来。
“你很喜欢这个?”萧洛安笑问。
“是。”岑缨没有避讳,十分干脆地回答,“十分喜欢。”
“那……”萧洛安顿了顿,“是喜欢花灯,还是喜欢这马的样式?”
“都喜欢。”岑缨笑答。
“那……”萧洛安又是一顿,“为何会喜欢马的图样?可有什么说法?”
“主子的生肖是马啊。”岑缨笑盈盈地回答。
这般直白干脆的回答,让萧洛安心跳都漏了半拍,短暂怔然之后,连看岑缨的目光都变得越发温柔。
“跟我爹的生肖是一样的,所以我喜欢。”岑缨补了一句。
萧洛安,“……”
这就是当初隐藏行踪之时,你非要让我扮你爹的理由么?
萧洛安面露尴尬,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哑,“没有别的吗?”
“也有。”岑缨接着道,“这马能载人驰骋在这天地之间,是寻常事情难以相较的恣意和潇洒呢。”
“是啊。”萧洛安点头。
恣意和自由。
这是他也喜欢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到底与他没有半分缘分可言。
反倒是岑缨……
初初见岑缨时,她的脸上透着十足的自由和洒脱,俨然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她这样的人,带着人人向往的恣意明媚之感。
只是,岑缨的内心与她的外貌气质似乎是截然相反的。
她的忠诚,可以让她放弃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的这条性命。
也许这也只是她性格使然,但她的这幅模样,总是让他有些……
兴许,只是他想多了而已吧。
萧洛安笑了笑,“这花灯,你喜欢就好。”
而后,垂下了眼皮,不再说话,只倚在软枕上调整自己的气息。
岑缨将锦被给萧洛安盖了盖,仍旧道了一句,“多谢主子。”
接着便继续拿起自己的花灯端详欣赏。
心中仍旧是喜悦的,脸上也仍旧是挂着笑的,只是这笑容较之方才,少了那么些许的由心而起,多了些许的刻意。
就连攥着挑起花灯短竹竿的手,都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的力道。
许久之后,岑缨微微侧身,将眼眸深处的晦涩尽数掩盖下去。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到了宫门口。
早已有人在宫门口等候,见来人乃是萧洛安,便立刻迎着往宫内而去。
待到了内宫门时,着人抬了软轿过来,送萧洛安进了崇阳殿。
此时的皇上,正在崇阳殿中处理政务。
案几上是小山一般的奏折,皇上就着烛火,一个一个地翻阅,根据奏折中涉及事情的严重程度,决定批注的多少。
即便是无关紧要的奏折,皇上也要在端详一番之后,落下“已阅”批注。
烛火摇曳,映衬的皇上此时面色有些泛黄且暗,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没有精神。
一旁的丁大海十分关切地递上了一碗参汤,“皇上,三皇子到了。”
“哦?”皇上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此时如何?”
“方才老奴已是传了太医前来,为三皇子诊治了一番,说是基本已无大碍,但三皇子此次受伤颇重,需得将养上一段时日方可。”
丁大海道,“太医已是为三皇子重新包扎了伤口,又开上了滋补的方子,也着人去准备熬煮,想来太医医术高明,三皇子会很快好起来的。”
“嗯。”皇上点头,“朕的儿子,自然是会好起来。”
而后抬了抬手,“传他进来吧。”
“是。”丁大海领命而去,很快将萧洛安带到了殿上。
萧洛安缓步上前,到皇上跟前时,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此行,让父皇忧心了,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
说话间,萧洛安重重地行了大礼。
举动之间,牵扯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阵疼痛立刻袭来,萧洛安甚至可以感受得到有血渗了出来。
但萧洛安面上并未表露分毫,只是原本就苍白的脸立刻少了几分血色,嘴唇因此微微颤抖,额头上潮湿了一层。
皇上见状,心中顿感欣慰。
他理想中合格的儿子,就该如此。
不娇气,懂分寸,审时度势,更重要的是,能够隐忍。
从前不被他关注,只能仰仗萧洛郃生存时如此,现在被他栽培时,也是如此。
这才是被出身限制住的人应该有的觉悟和行为,也唯有如此,才能具备与其他所有不公平斗争的能力。
“起来吧。”皇上抬了手,“赐座。”
萧洛安欣喜且惶恐,“多谢父皇。”
待被丁大海扶着坐下时,也只坐了三分之一处的位置,身体亦挺的笔直。
“此次梅岭一行也好,有关温、崔两家之事也好,皆是朕的主意,你初出茅庐,能够查清梅岭的个中情况,又能全身而退,已是做的极好。”
皇上对萧洛安此行,颇为肯定。
“多谢父皇理解,父皇谬赞,儿臣愧不敢当。”萧洛安道,“还望父皇莫要嫌弃儿臣蠢笨,多多教导儿臣,儿臣喜不自胜。”
“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十分看重,自然也会悉心教导。”皇上笑道,“只是你现在伤势颇重,这段时日先好好养伤吧,朕已是着人将翠华宫收拾了出来,那里远离后宫,十分安静,十分适合休养。”
“此外,朕已安排翰林院梅翰林,国子监蔡祭酒等人为你安排往后日常所学,待你伤好之后,便可跟随他们,潜心学习……”
皇上的这一番话,让萧洛安又惊又喜。
惊的是皇上终于想着培养他了。
喜的是皇上竟然想着培养他了。
但惊喜之后,萧洛安急忙起身,“多谢父皇,儿臣一定潜心学习,修身养性,不让父皇失望!”
“只是儿臣虽然需要养伤,但并非行动不能自理,也无需长时卧床,儿臣斗胆,还请父皇恩准,不必等到儿臣伤完全好全,明日便可开始跟着几位大人求学!”
萧洛安此举,一为表态,二则是真心希望能够尽早开始学习一些东西。
他今年已是十七岁了。
昔日萧洛辰和萧洛郃,五岁开蒙,十岁读百家文章,十四岁便开始跟着学习处置事务。
而他,虽然也如同他们两个一般,日常去了学堂,但夫子厚此薄彼之意明显,许多时候他得不到答疑解惑,只能去尝试“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闷头苦读,不得要领。
而那些与朝政相关的事务,哪怕是寻常会有的待人接物之事,皆是与他无关。
而学习这些东西,皆是往后成为太子,乃至一国之君必备之事。
十七岁,已是有些迟了,他不想再浪费任何多余的时间。
皇上脸上笑意盎然,“你的意思,朕明白,那便依你所言,明日开始吧,只是朕会交代他们,量力而行,眼下你的身体还是最主要的。”
“是,父皇,儿臣谨记!”萧洛安再次行了大礼。
“此外,还有一桩事情。”皇上道,“你今年已是过了十七岁了,寻常十七岁的男子,早已成婚,你却连亲事都不曾议,朕便交代了皇后,这段时日为你挑选几位家世和年龄适宜的女子,你也从中挑选一番,定下来一个,早日成婚。”
所谓成家立业,素来都是先成家后立业,而对于男子而言,有了家世,身上的责任感也就越重,人也日渐成熟。
再来,萧洛安出身不高,身后并无任何势力可言,文官清流之辈中选上一位出来,既能成为萧洛安的左膀右臂,又能彰显他此时的态度,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皇上考虑的周全,萧洛安再次谢恩,“多谢父皇与母后记挂,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听父皇与母后的。”
“你懂事有分寸,朕心中明白,也自然不会让你吃亏,你只放心就是。”
皇上笑道,“只是说起你这婚事,朕突然想起来礼部和国子监要筹备会试之事,朕总觉得现如今这科考制度虽然严格,却也是弊端重重,你这几日也思考一番,看是否能有什么想法,待想到了,便来告诉朕。”
“是。”萧洛安应声,“儿臣一定潜心研究此事。”
“嗯。”皇上点头,“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又是伤痛在身,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儿臣告退。”萧洛安行礼退下,跟随丁大海安排的人,前往翠华宫。
待萧洛安走后,皇上端起了那碗一直晾着的参汤。
丁大海见状,急忙走到跟前,“这碗参汤已有些凉了,老奴给皇上换上一碗热的来吧。”
“不必。”皇上拒绝,一边拿着勺子,舀着碗中有些泛黄的参汤往口中送,一边道,“殿内地龙烧的颇热,此时喝上一碗凉一些的参汤,反而觉得顺口。”
说话间,皇上亦是将那一碗参汤喝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一些意犹未尽之感。
丁大海笑了起来,“所以说,这合宜才是最重要的。”
合宜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心思微动,片刻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不错,合宜二字,最为难得。”
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并非是一样东西有多好,一个人有多能耐,而是碰巧那个时候,非他不可。
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亦是逃不脱合宜二字。
就好比此时的……
皇上稍微收了收笑容,目光落在了案上堆放的奏折上头。
奏折如山,就代表此时政务如山,他身为君王的责任如山。
只希望他看好的继承人能够不辜负他的信任为好。
然而这话说回来了,他素来看人最准,这一次又怎么会看错呢?
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计划而来的。
皇上捏了捏眉心,揉了揉眼睛,缓上片刻之后,再次坐在了龙椅之上,翻阅下一本奏折。
三皇子萧洛安并不曾去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重伤归京的消息,当晚自皇宫传向了整个京城。
在元宵节后的早朝之上,皇上对此只给了简短了两句话。
不辱使命,侥幸逃脱。
前半句,是对萧洛安为人和做事能力的认可。
后半句,则是为萧洛辰残害手足之事彻底落实了罪名,画上了句号。
明眼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面上不住感慨三皇子有皇恩护佑,吉人自有天相,暗地里却是唏嘘了好一阵子。
唏嘘皇帝的手段了得,心意决绝。
能将这件事情做的如此滴水不漏,众望所归,拿不到丝毫把柄,而且也深刻明白舍得二字的含义,做事过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得不说,能登上那个宝座,坐到那个位置上的,除了气运二字,更多的是实力。
旁人不能拥有的实力。
皇权,任何时候,都是不能挑战的,而忠诚二字,永远都是要对当权者来说的。
押宝这种事情,与赌博无异,轻易不要尝试……
所有人心思各异,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照旧做事。
就仿佛有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夏明月和陆启言自然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两个人并没有太多惊讶,仿佛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一般。
但夏明月还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两件事情。
一件事情是夏云集这段时日已是沉迷于学习制作各种吃食,除了日常必须要处置的一些事务以外,只要一回到家中便是一头扎进了厨房之中,不断地学习和尝试。
论理来说,有人对厨艺感兴趣,又十分踏实地学习是一件好事情,夏明月也愿意教,尤其此人还是她的亲弟弟,她自然是教得更加用心。
然而夏云集学得十分用心,人也是不知疲倦,不断尝试,只是这尝试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拿出来给夏明月和陆启言试吃。
试吃这种事情……
是个力气活,而且风险性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