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桃子这次并没有离开太久。
跟过去动辄一两年的战事相比,这次的战事实在是太短了,刘桃子也就是过去跑了一圈,用骑兵冲了些杂兵,然后就回来了。
接下来那两货要打的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在跟着祖斑返回邺城,见过群臣之后,刘桃子便回了家,不过,他家里人都不在此处,却是去了成安,好在两地之间的路程很近,若是以快马,来回都不需要一天。
邮城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刘桃子来处置的,那两个使臣也不急于一时,
刘桃子便先去见家里人。
祖斑等人有意跟随,刘桃子却拒绝了,只带上了几个闲着的心腹。
他只是去成安待上两天,很快就回来。
尚书台。
高坐在上位,听着诸多尚书官员们的汇报。
如今的高,跟当初是完全不同了,越活越年轻,他那原先夹杂着灰白的头发,如今变得漆黑且明亮,整个人的坐姿都很端正挺拔,神色坚毅,就跟他早年担任刺史的时候那样,再次变回了神采奕奕的俊俏文土。
高的眼里是能看到那种欢喜之色的。
「令君,这五州的常平仓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再次扩设...:」
或许是因为原先北方实在太烂,已经达到了物极必反的一种程度,在高等人在北面成功打开了道路之后,北方就开始一路狂奔,户籍,粮产,铁产,诸多数据都是在一路飙升,根本停不下来。
高甚至都不需要再去刺激,反而是勒住缰绳,生怕北国冲的太快了。
当下又得到了河水以南,高最初还有些担心,他怕那边会成为河北的极大负担,会让当下的进取的势头停顿下来。
可跟陈国的贸易却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商业活动不只是缓和了南边的危机,又再次给河北之地注入新的活力,让刘汉老巢的发展势头更猛。
高听着众人的讲述,时不时抚摸着胡须,轻轻点头。
「常平仓之事,绝不能中断!还是要修!各地还是要囤积粮草!越多越好!」
「告诉各地刺史,让他们勿要惧怕谷物老坏,放心去囤积就是了,若是老谷,不能继续存储,可以上奏庙堂,由我们来统一支配,或运于南,或贩于外,
不过,地方最好勿要参与!」
有官员提议道:「令君,若是庙堂来办,还得专门设立新机构,安排新的官员们筹备这件事,不如就让地方自己去做....做事又快,且耗费又小....」
「不可。」
高激的神色很是坚决。
高严肃的说道:「就按着我所说的来,下令就是!」
「唯....」”
众人也不敢再反对了。
高下达了诸多政令,众人称是,这才各自离开。
高缓缓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外头走去,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人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
高一愣,而后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那人却赶忙挡在了高的面前。
「高令君何以总是避着我呢?」
这挡在高激面前的人,正是祖斑。
按理来说,当初是高向高湛举荐了祖挺,也算是祖斑半个举主,双方的关系应当算是融洽。
但实际上,高对祖斑向来是避而远之。
高很厌恶朝中的争斗,他只想安心搞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想再回到原先那种自己人杀自己人的环境之中,故而,对朝中这几个大臣,他都选择避而远之,
不跟他们往来,也不参与他们的争斗,任由他们怎么去搞,自己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祖斑,高液的眉头略微挑起。
「祖公有什么事?」
「令君何必如此生疏呢?」
祖斑看向了远去的那些官员们,又忍不住感慨道:「看来,经历了过去那些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我们的官员们都很谨慎,也知道放任地方会出什么问题。」
高板着脸,不理会祖斑。
祖斑丝毫不见怪,他说道:「令君,我是为了商贸之事找你的。」
高脸上的冷酷这才消散了些,「若是如此,祖公便跟我来吧。」
高带着祖斑来到了一处屋内,走进去,两人面向而坐。
祖斑打量着周围,「跟您做同僚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您请进来.....‘
「祖公且说吧。」
高再一次打断了对方。
祖斑也不绕了,他板着脸,当即说道:「令君,或许您也听说了,北边有使臣到来,这贸易之事,我准备也推行到北面。
「契丹人,或许您听说过,他们的境内,有许多的铁矿,而且他们的冶炼技术还不错,做的好铁,甚至那边还流行过铁币..:」
「我有意跟契丹人通商,用粮食和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来换取大量的铁....
高让祖斑先停下来,而后叫来了一个文吏,让那人来记录。
祖斑知道高的习惯,便认真讲述着自己对北边的新战略,他想要扶持契丹,去跟两面的奚人与高句丽竞争。
高听的相当认真,时不时会询问几句,祖斑也是一一解答。
如此两人商谈了许久,高方才说道:「好,我大概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的.:」
祖斑还是很喜欢高的。
这位为人低调,不怎么想争权夺利,不给自己使绊子,全部心思都在治理之上,这样的人还是挺难找的。
可高就不太喜欢祖斑了,理由同样很简单,人品太差。
祖斑面露欣慰,「跟令君做事,便是畅快,若是其余那些奸贼,就是再好的事情,都会被他们所曲解,还要费尽心思的才能去执行。」
「或许祖公是这样吧,我与他们做事,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
「那是因为他们不敢招惹令君啊。」
祖斑站起身来,感慨道:「令君迟早会想明白的....」
说罢,他就要离开。
高激却叫住了他。
「且慢。」
「令君还有什么吩咐?」
「祖公.....你手里所拿的铜盘,乃是我胞弟所赠,若是祖公喜欢,我再买一个别的送给你,这个还是给我留下吧。
祖斑一愣,看向手里的铜盘,赶忙放在了案上。
「啊,拿来观赏,却是忘了放下。」
祖斑从不会觉得尴尬,还是笑吟吟的朝着高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高只是看着对方离开,也不去送,他低头看向了那铜盘,只是摇着头。
这都是什么人啊.:::
祖斑走出了这里,心情却别样的快活。
只要等皇帝一来,这东北的事情大概就能平息了。
大家都说自己足智多谋,可在祖斑看来,陛下的智谋也不差,就说如今这一招「驱狼吞虎之计’吧。
国内很多人都没能看明白,可祖斑却看懂了。
陛下带头,让陈国跟周国就这么大打出手,无论是哪一方赢了,都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直接让两国本身的发展停滞,两个家伙都想着去打人,国内就顾不上了。
而且看他们这架势,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不短的时日。
这对汉国是天大的好事啊,有什么比自己安心发展,而后看着两个邻居打的死去活来要更加享受呢?
而最重要的是,按着当下的恢复速度,若是陈人能拖延到足够的时日,那汉军就可以.....直取长安。
宇文邕召集大军在南,他的北边就空下来了。
你是怎么敢背对着大汉的?!
祖斑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仰头大笑。
周围的官员们听到笑声,又看到发笑之人,慌忙躲避。
不好,是祖疯子!
成安,桃林。
在熟悉的桃林之中,过去村落里的亲友们几乎都聚集在了一起。
过去的小村落,如今俨然变成了成安治下的一处大乡,连名都变了,如今唤作桃乡。
随着刘桃子自称天王之后,很多官员们都曾上奏,劝说刘桃子施行避讳。
刘桃子没有答应,众人又劝说他可以改自己的名。
刘桃子同样没有理会。
他没有施行避讳,那国内的桃字眼就可以照样出现,不受任何限制。
此刻,桃林聚集了很多当初的乡亲们,这些乡亲原先被送到了边塞,后来刘桃子拿下了成安邺城,他们大多又搬了回来,故土难离。
刘张氏就坐在许多妇人之中,跟过去一样,跟着她们不知低声议论着什么,
就看到斛律同样坐在其中,脸色血一样的红,低着头,唯唯诺诺。
至于刘桃子,此刻却是在了漳水边上。
身边站着路去病,崔刚,以及田子礼三人。
田子礼此番前来邺城禀告大事,正好遇到刘桃子返回,他索性就不急着离开,留下来跟刘桃子待上几天。
男人们的快乐往往都很朴素。
就看到这几人坐在岸边,手里拿着渔具,正在钓鱼。
路去病看了看周围,忽开口说道:「这边似是没有大鱼啊!!」
田子礼终于是忍不住了,「路公啊,您又这样。」
「您要是这么时不时就吆喝几声,哪里都找不到大鱼啊...:」
崔刚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来。
「带上路公来钓鱼,子礼早就该料到才是。」
田子礼也很熟悉路公的为人,变也就不再阻止了,「反正今日是钓不到了,
路公说吧,尽管说,我们都听着!」
「哈哈哈。」
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路去病感慨道:「当初我还跟着桃子来过这里,这变化当真是巨大啊。」
「北国倒是太平了。」
「就连朔州,当下都能做到路不拾遗,群盗案销声匿迹,上一年,整个州的群盗案不过两起而已。」
田子礼缓缓说道。
「陛下从南边而来,南边是个什么场景?可好了些?」
听到询问,刘桃子这才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比起过去少了些,可还是有不少,我领着大军返回,都能遇到拦路的群盗。」
田子礼都惊呆了,「什么强盗敢去拦截过路的骑兵?」
「本来是想要拦截过往商旅的,被斥候给抓住了。」
几个人就这么开始闲聊,气氛极为融洽。
他们之间也看不出什么君臣礼节,路去病一口一个桃子,其余两个虽然不敢这么说,但是也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就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攀谈时,路去病看了看左右,忽压低了声音,问道:「桃子,他们说你要准备灭周了,这是真的吗?」
路去病这么一声,身边的两人顿时寂静。
灭周??
刘桃子平静的看向了路去病,「这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就是你还不曾回来的时候,我在中书听的祖斑与人卖弄,说你不是去助陈,是去灭周去了。」
崔刚当即大怒。
「陛下,祖斑这个人,真该治一治了,这些年里,他仗着自己立下的功劳,
愈发的骄横,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每个月都派人往御史台上书,弹劾家父以及魏收等人,月月不辍,从来不曾中断过,而且每个月都能找到新的理由,至于他个人的品德,那简直是.....
崔刚当下坐镇御史台,其实他对祖斑一直都选择无视,因为他父亲跟祖斑的关系不太好,他若是全力治这个人,难免被人当作公报私仇,但是到了如今,这些话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崔刚跟田子礼大倒苦水,表现出了对祖斑的强烈不满。
刘桃子还不曾开口,一旁的路去病却先开了口。
「其实,祖公也没这么坏。」
「这些年里,他做事非常的勤恳,几乎没有一天松懈过,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过祖公无所事事的模样?」
「他在小德上或许有亏,但是他的功劳确实很大,况且,他如今还改正了许多....」
田子礼有些不明白了,「方才是您说祖斑泄露军事,怎么如今又开始为他说话?这.:.:」
「我方才开口,没想过要对祖公不利,我只是期待....能早些平定战乱而已路去病眺望着周围。
「北方安定,百姓们能安居乐业,可天下其余各地,却还是在饱受战乱之苦,数百年的动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平息呢?」
「快了。」
这次,是刘桃子开口回答了他。
田子礼和崔刚皆是若有所思。
路去病连忙问道:「当真?」
可还没等刘桃子回答,刘张氏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此处,请几个人回去吃饭。
四个人带着空竹篓,在许多士卒的护卫下朝着桃林走去。
几个人心情又恢复到了原先,路去病再次调侃起大家,「我们拿着那么多东西去水边,一条小鱼都没抓住,全当是去河边喂鱼去了....」
当他们回到桃林的时候,原先那些来拜访的人走了许多,只有刘张氏准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们来吃。
众人也不多说,坐在院落里就开始大快朵颐。
刘张氏正准备起身离开,刘桃子却开了口,「母亲,我有事与你说,你且先坐下。」
刘张氏就坐回了原地。
刘桃子吞下一口饭,「我可能还得再离开一段时日。」
「还要离开??」
「这次又是去哪里?」
「你才刚刚回来....」
刘张氏有些惊。
「母亲勿要担心,自是有大事要做,做完了便回。」
刘桃子看向了路去病,认真的说道:「去病,你我兄弟。」
「此番我可能要外出许久,我母好言语,你若有空,可以多来拜访,不必拘束。」
路去病点点头,眨巴着眼睛,其实上都不需要刘桃子特意吩咐,他平常也不少来,他现在身上穿的这衣服都是刘张氏给做的。
刘张氏没有过多的询问国家大事,只是进屋准备去了,每次刘桃子要离开,
她总是会备好一些衣裳和鞋履。
等到此处又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刘桃子再次看向了路去病。
「当真。」
「什么?」
「方才你所问的,大一统之时,当真。」
路去病险些跳了起来,「你这次该不会是去.....”」
「宇文邕的主力正在南边跟陈人大战,双方一旦交了手,短时日内根本无法撤离。」
「我很快就要离开邺城,前往夏州。」
「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领大军南下,先击长安,再攻南阳,生擒宇文邕。」
这番话一出,周围几个人确实是被吓到了。
真的是奔着灭周去的啊??
田子礼强忍着心里的激动,对于大一统,他们心里也不知盼望了多久,若是能灭掉周国,那陈国还真的就不算是什么大敌了,迟早都要为大汉所灭。
他急忙问道:「不知兄长有什么吩咐?」
田子礼知道刘桃子的为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托付,他是不会给他们讲述如此重要的军机大事。
「没有别的什么吩附..:.只是,天下尚未太平,国内诸臣,更需要上下一心,绝不可内斗。」
「局势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们跟随我已经很久了,到了最后一步,便要更加的谨慎。」
由子礼听出了他的意思,急忙低头,「唯!!
崔刚跟路去病也是连忙称是。
路去病最是激动。
「若是能平了周国,这百余年的战乱,是不是就要平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