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回家的沈柠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王家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啊!
“珍儿,让人查一下,你政二叔和政二婶在乡下的情况,另外,再查查王子胜和王仁,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这两个人的错处捏在手上。”
“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珍很有些吃惊。
王家又出了什么事?
刚老太太找不是因为南安太妃吗?
还是说,王子腾在南边干了什么事?
“以防万一罢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对了,馒头庵那边,管事的几个老尼可还老实?”
“馒头庵?”
他娘这跳度太大了。
贾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去年宫里不是放出了一批人吗?有个宫女正好家在那一片,尤氏说让男人们管庵里的事不太方便,就请了那宫女做管事。”
他八成的银子都捐在馒头庵,是给妹妹和他未来孩儿积福的,可不敢瞎糊弄。
“至于里面的老尼……”他想了一下,“如今忙的要死,您没看,都没时间进西府说佛了吗?”
他爹娘信了道,但西府那边的老太太和政二婶都甚信佛,尤其政二婶,还有专门的小佛堂呢。
“她们也做馒头?”
沈柠的眼中闪过一点笑意。
“做啊!”
贾珍点头,“能得馒头之名,不就是因为她们的馒头做得好吗?”
那庵名可是叫水月庵的。
“如今我们府里的馒头,都是她们送。”
府卫和新请的镖师,都能吃的很,每天光供应他们府上,就有一百五十个。
“那府里给银子吗?”
“自然!”
贾珍大力点头。
如今管家的不是堂妹就是表妹,再加上未来儿媳妇……
他可不敢省那么点银子,让她们到娘这里告状。
“那布施的在何处?”
沈柠好像记得每天有好几百呢。
“京城四处善堂,老人孩子比较多,反正给谁都是给,所以,轮流着是每天一百个,考虑到他们是老人和孩子,用的是三合面,没加糠皮、麦麸啥的。
在南城舍的每天有两百个,但这里的馒头都加了糠皮和麦麸,吃不着饭的都可以去领一个,直到领完为止。”
“能领完吗?”
贾珍点头,“好领的很,那边有好些是住窝棚的,限量每人每天只能领一个,基本上半个时辰就领完了。”
“……这样算,馒头庵那边是不是还有结余?”
沈柠记得,她们去年召了不少妇人,专做馒头卖来着。
“有的。”
贾珍点头,“那边申请再加盖两进院子,去年冬,投靠过去的妇人和孩子比较多,管家的妹妹们商量后同意,如今那院子只怕都盖的差不多了。”
他妹妹小玥儿身体好,尤氏肚子里又有一个了。
所以去年尤氏知道后,又往那边添了五百两。
“母亲,那馒头庵自去年下半年开始,香火也慢慢盛了起来。”
贾珍道:“因为寺庙还有布施的馒头,如今那里也算热闹,您说,我们要不要每逢初一、十五,再搞两次庙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顺便还能方便周边的百姓摆个小摊子,卖点小东西?”
“……可以啊!”
难得贾珍愿意干实事,沈柠如何不愿意?
她笑着道:“如果办庙会,请唱戏班子的银子我来出。”
这个时代没什么消遣的活动。
老百姓想赶个热闹,并没那么容易。
知道哪里有什么唱戏的班子,好些人都是十里二十里的赶着去凑热闹。
“欸,那儿子就命管事去弄。”
沈柠回去,就让青竹先拿两百两银子出来。
倒是忘了王家的事。
但贾珍没忘,他随口吩咐小厮寿儿去查一查,还体贴的说,天晚了,在外面歇一夜,明儿晚上过来回话便可。
却没想,去打听的寿儿赶在城门关上前,险之又险的赶了回来。
那脸色青的,好像恨不能跟人打架。
准备泡个脚就歇下的贾珍闻听到寿儿在此时求见,知道不好,即刻去外书房见了。
但是不听还好,一听……,差点吐血。
他娘养小叔子?
王氏怎么敢说出口的?
贾珍瞪着寿儿,呼呼大喘气,“贾政呢?他当时就没有大嘴巴扇那王氏?”
他连二叔都不喊了。
“……没有。”
寿儿从村人口里知道的时候,也好气,他们太太多好的人啊,却被那两夫妻那样作践,“他们说二老爷一个屁都没放,还自己把掀了的桌子给扶了起来。”
这是变相的认同了王氏的话啊!
可恨,那两个虽被流放在外,却也是贾家的老爷太太,要不然,他早过去跟他们拼了。
“好好好,贾政,贾存舟,你找死。”
贾珍气得浑身发抖。
他恨王氏,可是更恨那个所谓的二叔贾政。
就是他,一次次跟着王氏在背后拿刀子,往至亲骨肉身上捅啊!
他‘锵’的拔了挂在墙上的剑,提着就要往荣国府去。
寿儿忙死命扯住,“大爷,可不能明着闹啊,太太如今身体不好,这一闹,万一气着太太……”
太太上次病重,可把他们都吓着了。
这个家没有太太可咋整?
“您想找谁,我们悄悄的干。”
贾珍:“……”
想到母亲如今的身体,他被劝住了,可是好恨好恨。
“王八蛋,我非杀了他,杀了他……”
这是要把他娘活活逼死啊!
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狗屁!
这世上的人,就喜欢传这些风流韵事,本来没影的,他们传着传着,能把时间、地点啥啥的都给补上。
他娘要怎么办?
这满京城,恨不得他娘马上死的人少吗?
贾珍丢下剑,“走,跟大爷我去找贾珠。”
想死是吧?
那全都别活了。
他大踏步的往西府去。
此时,贾珠还在挑灯夜读。
今年的恩科因为罗刹人而压后了。
他珍惜这时间。
李纨也知道他如今有多忙,从不打扰。
她竭力做好后勤,不论什么时候,屋子都是暖和的,半个时辰换一次热茶时,会让他歇一会,给他捏捏肩,捶捶背,揉揉额。
今天又如往常一般,李纨正在想要不要进书房,喊大爷泡个脚休息了,就听到了敲门声。
那嘭嘭的,又急又响。
李纨面色一变,这么晚了,这样敲门,是又出事了吗?
她急忙出来的时候,守门的婆子已经开了门。
不过,大门还在将开未开之间,贾珍已经一脚踢至。
更大的声响,让满院的人都惊了一惊。
贾珠也急忙放下书,冲了出来,“大哥”
大哥这满身杀气的样……
贾珠知道是出大事了,奔向哥哥时,面上也凝重起来,“怎么啦?”
“你干的好事,还问我怎么了?”
如果不是看到兄弟媳妇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贾珍都想搂头给他几拳。
他承认,他就是迁怒了,但是他没法不迁怒。
“大哥……”
贾珠懵了,他干什么了?
“闭嘴!”
贾珍强自忍耐,“跟我走。”
他转身就往荣禧堂去。
此时贾赦也还在忙他的《射雕英雄传》雕版。
最近他刻起字来,越发的熟练了。
小小的刻刀在木头上‘哗哗’的划着,没一会又一个字又要成型了。
“老爷,东府的珍大爷带着珠大爷来了。”
一个字毁了,这刻了大半的一页木头也毁了。
贾赦大怒。
他早就说过,不论什么事,哪怕天塌下来,也要瞅他停歇的时候才能回。
刻字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每刻三个字,都要缓下手。
要不然,很可能就会出错。
这是他刻了多天的经验。
在贾赦想来,他们家就算再有大事,也能等他这么点时间。
却没想……
贾赦正要喊人把这个没有眼色的丫环拉出卖了,贾珍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可比贾赦还难看。
贾珠几乎是一溜小跑着才跟上。
“其他人都给我滚出去,寿儿守门。”
照顾茶水和汇报的丫环看这阵仗,哪敢耽搁?急急忙忙的退走了。
寿儿把门一关,果然守在了门外。
“珍儿,出了什么事?”
看看两个侄子,贾赦只能暂歇自己的怒火。
“我要开祠堂,把贾政和王氏押回来,活活打死。”
什么?
贾赦和贾珠大惊。
“那个王八蛋,不配当我贾家子。”
逐他出宗,他反而不好杀了。
一路上,贾珍想了许多。
但哪怕冷静了这许久,此时说起那两个人,他还是控制不住满身的怒气,“贾珠,看在故去的叔爷和老太太面上,你暂时还是我兄弟,你敢为他们说一句话,你就不是我兄弟,我逐你们二房出贾家。”
贾珠:“……”
他的面色一下子灰了起来。
他爹他娘又干了什么呀?
在大哥好像要杀人的目光下,贾珠张了张口,到底没敢说话,但转脸看向他大伯的时候,满身求恳一眼可见。
“珍儿,到底出了何事?”
“赦叔……”
贾珍看向帮他良多的叔叔,又气又恨,往自己脸上‘啪啪’两下,“我都没脸说,他们哪里是个人啊”他气得眼睛通红,“寿儿,你来说。”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里面,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叔叔。
他娘生妹妹的时候,他生死一线,儿子还小,叔叔在院外替他支应那个家,有什么问题?
东西二府,从来都是相扶相守的呀!
贾珍自问,他们东府对得起西府。
可是西府呢?
祖父病逝,叔祖病逝,爹娘落难,老太太扶起贾政夫妇,对他就不甚看得起。
那时候他没法子,太上皇明显不待见他们宁国府。
为了家族前程,他努力配合他们,用祖父的人脉扶王子腾。
可是王家是怎么对他们贾家的?
“寿儿,你说!”
贾赦扬声喊寿儿。
寿儿左右看看丫环婆子们全都退走,这才推门进来,“赦老爷,今儿小的奉我家大爷之命,去看政老爷,听说,他前几天跟那位吵架了。”
贾政姓贾,是贾家的老爷,但王氏……
虽然贾珠就在这里,他也不愿意给个称呼。
“那位骂他没囊没气,被我们太太欺负。”
寿儿看了眼贾赦,希望他能受得住,“说……说……”
“说什么?”
贾赦都要被他急死了。
“说我们太太养小叔子,说我们太太生孩子时,您守在外面,说……”
寿儿心一横,干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贾赦:“……”
他好像在做梦,耳朵在幻听,眼前在发黑。
贾珠更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看大伯,看看大哥,‘嘭’的一下倒下了。
这世道于女人太难了。
名声就是命。
这种养小叔子的言论真要传出,杀的不仅是东府大伯娘,还有贾家所有女孩子。
贾家的男人也逃不掉。
外人是不会去论证真假,外人只会说,你们自己家的人都这样说。
前年四川巡府周大人去世,他家就被传出差不多的话,最后周夫人上吊自杀,他们家的两个女儿也相继而死,唯一考中举人的儿子归乡后,跟人吵架,没吵赢后,疯癫了。
周家从此烟消云散。
他娘……
恢复点意识的贾珠一口血喷出来。
同一时间,贾政和王氏也都没睡下。
两个人的心忐忑的很。
寿儿一鞭子甩在门上的样子,让他们两个都不太敢睡。
他回去……
“你个蠢妇!”
贾政连衣服都没脱。
他不敢想像家里知道王氏的那些话会是什么样。
大嫂会不会连夜杀过来,让贾珍拿了他们,带回祠堂打死为算。
“你是要连累死我呀!”
贾政哭了。
他害怕了。
虽然当时,听王氏的话,感觉有些道理,但大嫂和敬大哥伉俪情深,谁人不知啊!
王氏这就是污蔑。
偏偏当时他还没阻止。
他是贾家人,他没阻止啊!
大哥知道了,也一定会恨死他的。
他……
怎么办?
“我……我说什么了?”
王氏不敢承认,“我就是话赶话的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罢了。”
这村子里,每天有多少污人耳朵的话?
真要当真,谁都活不了。
“他们要来治罪,我自己认。”
王氏梗着脖子,“我错了,我负荆请罪,有本事,打死我算了。”
沈氏再狠,也不能打死她吧?
再说了,她都有这个污名了,她还有脸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