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李纨急死了。
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绝不可能做下连东府大哥都受不了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李纨焦急的在梨香院门口转来转去,终于打听消息的碧月赶了回来,“大奶奶,不好了,荣禧堂那边叫了府医。”
“是……大伯病了吗?”
李纨不敢往坏处想。
夫君要考官啊!
就算有什么事,东府的珍大哥也该忍忍才是。
“看着不太像。”
碧月的声音略有些发颤,“如果是大老爷病了,大太太该出面才是,可是大太太没有出面。”
那……是他们大爷?
李纨的身体晃了晃,稳住的时候,顾不得其他,“碧月,你再去荣禧堂打听着,素云,你随我一起去见老太太。”
如今只有老太太能救得了她们大爷了。
此时的李纨顾不得这么晚去找老太太,会吓着她老人家。心里眼里只有贾珠,生怕他出事。
此时贾母的院门早关,不过她也才睡下未久,
外面急切的叩门声让她翻了个身。
她年纪大了,养生第一。
不是特别大的事,她都不想管。
可是,大孙媳妇那略带哭腔的声音,却让她不能不关心。
李氏是个省心的,性子也稳重,二房有她和珠儿,老太太感觉一定能起来的。
如今这样……
老太太生怕是她的珠儿出事,忙扬声道:“李氏,进来说话。”
她喊人的时候,不用丫环扶,就自己起身了。
“老太太”
李纨冲进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了,“您救救我们大爷吧,一刻多钟前,东府珍大哥突然杀到梨香院,一副要杀了我们大爷的样子,说他做了什么坏事,可我们大爷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只带大爷去荣禧堂找大伯,如今荣禧堂那边叫了府医,老太太,您赶紧去看看吧,一定是我们大爷出事了。”
“孽障”
贾母在鸳鸯的服侍下,迅速穿衣,又披了厚毛大氅,“去,去荣禧堂。”
珍儿是个混的。
她大儿也不遑多让。
这两个混球是一点也不考虑珠儿如今是关键时候啊!
贾母太生气了,“老婆子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此时,正院的丫环婆子全被惊动,连软轿都被抬了出来。
贾母很快坐上,几个大灯笼在前后左右照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杀到了荣禧堂。
此时,贾珠早被抬到了榻上。
但贾赦也很不好。
只是侄子倒下了,他不能再倒了。
他再倒了,珍儿就完蛋了。
这一大晚上的,马上就会惊动东府的大嫂子。
他……
做为王氏黄谣里的小叔子,他这个大男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大嫂了。
“急火攻心!”
府医把了好一会的脉,“大爷最近的身体也很差,得好生调养才成。”
他不知出了何事,但看老爷和东府珍大爷的样,就知道是大事。
府医并不敢问什么,提笔刷刷刷的写了药方,让药童马上抓药熬起来。
“麻烦了。”
贾珍有气无力。
他没办法同情这个弟弟。
王氏的那个黄谣要的不仅是他母亲的命,还把贾家一网打尽了。
早知如此,就该关在家里,让她一病没了才是。
母亲心慈手软,他不该心慈手软啊!
这一会的贾珍后悔不已。
“赦叔,这件事……”
“天一亮,就让林之孝把他们捆进府。”
贾赦灰白着脸,“一起打死算了。”
他娘要找他拼命,那就拼吧!
虽然珠儿要考官,如此又要耽误三年,可谁让他摊到这样的爹娘呢。
现在不杀,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
贾赦捂着胸口,其实还想嘱咐一句,不要告诉你娘了。
可是话到口边又不能不忍住。
他得避嫌,得永永远远的避嫌才成。
“老太太那里……”
“我来说。”
二弟夫妻两个都是老太太宠的。
宠的好啊!
再宠下去,他们贾家就要被王氏一个人弄的家破人亡了。
贾赦下定了决心,要做出割舍。
他们念着那两个混蛋的孩子,可是那两个混蛋又是怎么对他们的?
他的亲二弟,要借王氏的口,杀了他,杀了东府大嫂啊!
他们是想回来,想借着老太太把宁荣二府都握在手上啊!
“我现在就去说。”
贾赦长吸一口气,要亲自去找他娘的时候,外面贾母已经杀到了。
邢氏在后院听到丫环急报,匆匆赶过来时,老太太的拐杖就已经打在贾赦身上,“孽障,你就这么容不得你的亲侄子?你容不得,你跟我说呀,我们这就回南边老家去,再不惹你的眼。”
“老太太”
贾赦身子一歪,就跪了下来,“不是儿子容不得侄儿,是二弟……”
院外都是丫环婆子,他不敢嚷嚷出来,只能道:“邢氏,带着所有无关人等,都给我滚出去。”
邢氏:“……”
她不敢说其他,匆匆行了一礼,迅速退出的时候,所有的丫环婆子也全都老实的退了出去。
但李纨没走。
夫君的样子太可怜了,她流着泪,在旁小声呜噎着。
“你二弟又怎么你了?你要如此对待珠儿?”
贾母听到又是二儿惹了祸,也是头疼,但二儿的错,跟珠儿有何关系?
“珍儿,珠儿也是你弟弟,你是要往死里逼他吗?”
她家珠儿多好的孩子啊!
这一个两个怎么就容不得呢?
“老太太,不是我要逼兄弟,是贾政和王氏,想要我一家子的命。”
贾珍跪下来时,腰挺的直直的,“他们不仅想要我一家子的命,他们还想要贾家所有女儿的命,想要我们所有人都没脸见人。”
贾母:“……”
李纨:“……”
这么严重吗?
贾母若不是有拐杖拄着,身体都要不稳。
李纨也吓得忘了哭。
“那两个孽障,又干了什么?”
问出这话时,贾母怕自己受不住再跌了,很惜命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李氏,你出去。”
贾珠醒来了,声音很弱,但语气很坚定。
那样污人耳朵的话,能不听还是不听的好。
“……是!”
李纨不敢再坚持待在这里,忙开了门出去。
当然,她还很迅速的又把门关上了。
此时听到这边动静的王熙凤也赶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看到李纨时,她无声的问讯。
李纨苍白着脸,边摇头边往后院去。
她夫君还在这里,不敢离太远了。
王熙凤看她样子不对,和平儿迅速一左一右的扶着一起走。
后院,邢氏也正在廊下来回踱步。
老爷的样子看着不太好。
老二和老二家的又干了什么事啊?
邢氏好想让人把东府的大嫂也请来。
通常家里有什么难为的事,大嫂出马,大事能变小事,小事可能变好事。
不不不,有时候极坏的大事也能变好事。
就好像二妹妹贾雯,大嫂一出马,她成了荣国公主,贾家也跟着翻身一样。
可是……
“天冷,进屋暖和一会吧!”
看李纨的样,邢氏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在廊下转了。
“伯娘”
她家大爷嘴角有血呢。
李纨满心惶恐,眼泪不自觉的落下。
“没事的没事的。”
邢氏只能安慰道:“府医正在熬药呢,肯定没事。”
“太太”
王熙凤还摸不着头脑,她是管家奶奶,今天……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老爷没让我们听。”
可惜贾琏不在家。
这几天,贾琏就住在器造局。
邢氏摇头,“好像是你二叔二婶又干了什么事。”
王熙凤:“……”
她啥都不敢问了。
二婶也是她姑姑呢。
她们在这后院等消息,前面,贾母也终于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怪不得贾珍会闹到家里来,沈氏却不伸头。
“珍儿,你母亲……”
“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
贾珍难受,“她身体才好些,王氏和贾政那样说她,这要是听到,万一有个好歹……”
“瞒着!”
贾母不敢犹豫的道:“王氏……,让她病了吧!”
她还想保自己的宝贝二儿。
话是王氏说的。
王氏在她这里,是必死无疑了。
“珠儿,莫要怪祖母”
看到一脸生无可恋的大孙子,贾母的眼泪落下来,“这都是你娘自个作的。”
那个村子里的人,该封口的封口,该处理的处理,怎么也不能让那样的话传出来。
“……孙儿……知道。”
贾珠的嗓子又涌上来一股子腥甜。
可是,他狠命的咽了下去。
“母亲,还有二弟!”
贾赦提醒,“他当时,但凡给那王氏一巴掌……”
他气得都说不下去了。
“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姑息他,有想过我们这一大家子吗?他是您的儿,我也是。这个家还有珠儿、琏儿、宝玉他们,就是妹妹们……,一个不好,也要被连累的呀!”
贾母:“……”
老太太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想说‘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他就是个糊涂人,你饶了他,他以后不敢了’。
可看看挺直了腰板,跪在那里,紧盯着她的贾珍,她又实在说不出来。
如今撑起这个家的,是沈氏。
她要是因为王氏那些话出了事,这个家可咋整?
贾母感觉就算豁出她的这张老脸,为二儿求下一条命,以后整个贾家都会恨上二儿一家。
没了家族帮扶,珠儿能在官场上走多远?
因为那块玉,贾母早就把宝玉剔除在官场之外了。
“母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啊!”
他们当初就已经错了,再错下去……
贾赦不敢想还会有多大的娄子,在等着他们。
“那个孽障啊……”
贾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抓着胸口的衣服痛哭了起来。
宁国府,一大早的,沈柠又迎来了她的两个饭搭子,贾蓉和宝玉。
“宝玉,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以前扎了马步过来,跟小猪似的,吃什么都香。
可是今天,连豆腐皮包子都只咬了一小口。
沈柠一边问,一边还试了试他的额头。
“没有!”宝玉摇头,在贾蓉也关心看过来时,道:“我是昨儿没睡好,老太太一晚上都没回来。”
什么?
沈柠的眉头蹙起,“你没问是什么事吗?”
“我昨儿好像是听到大嫂在哭。”
宝玉道:“可是问袭人,袭人只说大嫂去找老太太了,然后她们一起去了荣禧堂,我本来想等一等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今儿一早去看老太太,才知道一晚上都没回来。”
沈柠:“……”
一旁大口吃面的蓉哥儿也放下了筷子,“青苹姐姐,你去问问。”
“是!”
青苹看了一眼沈柠,匆匆一礼后,就迅速往西府去打听了。
“好了,老太太可能就是太晚了,歇在哪了。”
沈柠安抚宝玉,“小孩子别操心那么多,有大伯娘呢,一会大伯娘就过去看看。”
“嗯!”
宝玉和贾蓉匆匆吃了点,就往学堂去了,他们离开未久,青苹也回来了。
“太太”
青苹欲言又止,“我们大爷也在那边府上,是昨晚去的。”
“……那边出了何事?”
“不知道,打听不出来,只说珠大爷病了。”
贾珠?
沈柠心下一跳。
红楼里,贾珠可早早就去了。
从时间上算……
她再也坐不住,“备轿,去西府。”
一边吩咐青竹的时候,她一边问青苹,“那边请太医了吗?”
“没有。”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老太太都一夜未归,按理是很严重了。
虽然家里的府医医术也很好,但跟太医比,肯定还是差些的。
“太太,珠大爷不是在梨香院病倒的,是我们大爷带他去荣禧堂后,病下的。”
“他们如今还在荣禧堂吗?”
沈柠穿上青苹给披上的厚毛披风,又接过晓东递来的手炉,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
“我们大爷和赦老爷一早离府了,至于去了哪里,奴婢也没打听出来。”
出府?
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连她都瞒着?
沈柠脚步微顿之后,又迅速坐到抬来的软轿上,“去看看。”
贾珍有什么事,都会跟她说的。
以前她挺烦他事事不动脑子,就想找她,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