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常,这算是从母姓,朱允熥早想好了。
有理,突出个无理也要搅三分,何况有理。
“呃,三爷,我懂了我懂了,那咱们原籍在哪儿?”
朱允熥心里想原来你比我还入戏,这是干嘛,没事儿我把原籍贴脑门子上么?
“江西。”
秦舞阳接茬儿问。
“江西哪个府?”
朱允熥越发惊讶,不解秦舞阳问这个干啥。
“问这个干嘛?”
秦舞阳觉察到朱允熥不快,忙躬身解释。
“三爷大概不知道,咱们在外行走,若是自己身份还好,亮明了在应天府谁搞阻拦,但咱们用别人名字,少不得要备好路引,应付官差,不小心碰到,没路引或路引不对,可是麻烦得很。”
朱允熥没料到是这样,庆幸自己还知道哪怕在应天府内也行路难,提前做的准备没浪费。
“这样啊,那,江西有哪些地方?”
“小的也只知道南昌府和赣州府,三爷选一个就好。”
“噢,原来咱们这样出去,要作一份路引带在身上?”
“小的也只是听人说,具体还要问谢护卫,这个他熟。”
朱允熥已有些后悔,若自己以太子府皇孙身份出行,直接到那什么坊,动静大一点,反而不需要应付巡路的官差,不用路引,也不用昼伏夜出,这有什么不好?
这样想想而已,皇爷不是说了么,这几天自己要安分守己,不要惹人注意,还是微服私访为宜。
“咱们出去,要谨言慎行,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秦舞阳面带难色,却不说话。
这时谢天鸿进屋来,也问起朱允熥外出的安排,朱允熥把刚刚编的微服私访事宜给谢天鸿一说,谢天鸿也略微为难。
“三爷只带这两个人出去,这怎么行,要是遇到了什么不虞,他们怎么应付得了!”
朱允熥心目中最佳方案是只带着一人,秦舞阳就足够,带两人已算是考虑到可能有什么意外,显然谢天鸿的意思是连他们这些穿制服带刀的侍卫也该跟着,那不是全暴露了吗?
肯定不能是由江西南昌府来应天府游玩的地主家儿子身边跟着好几位大内侍卫,那成什么话?
“不,我带他们两个就对了,人多容易出问题,人少反而不引人注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遇到了什么事,老奴不在身边,那可怎么得了。”
朱允熥听着对方的意思是不肯让,心里也有些火气。
“这是皇爷亲自交待下来的,事情耽误了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一句话把谢天鸿噎得说不出话,急赤白脸的,手足无措。
朱允熥又想起件事来。
“咱在外面游荡,钱少不了用,这该找谁要?”
谢天鸿由窘迫里解放出来,忙拱手作答。
“老奴这就去唤账房书记来。”
说着便要走,朱允熥唤住他。
“不用,你就以我的名义支取……一百两银子,我想应该够了。”
谢天鸿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呈上一叠纸币和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装满了碎银。
“三爷说支取一百两银子,账房按八成宝钞和两成银子预支,最多只能这样,三爷你点点看。”
朱允熥听说过大明宝钞不好用,但官家强令官员和官商用宝钞,竟然自家也得守这个规矩,真是报应来得快,不过预计在外待个一两天,花不了多少钱,二十两银子本身就够够的了,便不争辩,收下宝钞和布袋转手交给秦舞阳。
“刚我交待的事,你这就去办。”
秦舞阳领命去后,朱允熥又给谢天鸿说路引的事,谢天鸿眉毛简直扭成麻花,但既然已经被交待过这是皇爷吩咐的事,再不对劲也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我这次出去好比行军打仗,大军是出去了,家里还缺个留守,我就任命你做大营留守……指挥使,负责统筹调度一切后勤支应。”
谢天鸿一头雾水,可怜巴巴的望着朱允熥。
“敢问老奴……留在家里做什么?”
“准备好路引,银两外,你还要考虑,在家里如何设个迷阵,制造一个我始终在家的样子,除你之外,没人知道我们其实不在。”
这个要求怪,也不怪,谢天鸿满脸纠结,不能不答应下来。
银子,路引俱都备好,再一会儿明日主仆三人要穿的袍服都送来,朱允熥自己换上,镜子里赫然一个儒雅的青衣少年。
真是副好皮囊,他望着镜子里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这人行将要走上一条莫测之行,这条路道阻且长,心想,且看你如何在这个时代掀起一番惊天骇浪来。
接下来无事,等天渐渐放黑,朱允熥跟两小厮换了衣服由春和宫东口出宫,在东华门外坐雇来的车到秦舞阳安排的住处歇下。
住处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四合院,没住别人,自然是朱允熥住正房,秦舞阳跟秦忠住两边厢房。院子和房间都极小,吼一嗓子左右全能听见。
出来已是晚上,到了住处三人分头便睡。
朱允熥睡到半夜被尿胀醒,迷迷糊糊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灯也没一盏,黑咕隆咚,顿时吓得清醒,然后才想起这是在皇宫外,应天府不知何处的民宅里。
他尽可以立刻回到宅男空间中去,那儿什么都有,包括喷热水的马桶,强似这大冷天夜里冷风刺骨起床去找可以撒尿的地方。
朱允熥犹犹豫豫地下床,摸着黑出门,臆想这种四合院里便所该在的位置,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去,孰料沿墙根都走了一遍,哪儿有便所的样子,才想到这种院子多半没便所,要么出门尿,又或许就在床下藏着个尿盆。
他正沮丧地要摸回正房,且听见墙外有人如蚊子一样压低了声音聊天。
原本这也没什么,朱允熥却飞快想到——该死,这肯定是老谢,谢天鸿自作聪明,悄悄跟在了自己后面,还安排了护卫,他真是不嫌事儿大。
带着满腔怒气朱允熥摸到大门口,抽掉门栓开门出去,正门外街面清净,不见有人,朱允熥循着墙边往右走,转一道拐,果然见道上生着堆火,好几个侍卫聚在一起烤火取暖,一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其中正有谢天鸿。
朱允熥恼怒地上前,攥紧拳头,冲上前去对着谢天鸿低吼。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谢天鸿见朱允熥忽然出现,倒是不慌不忙,恭敬地对朱允熥施礼。
“咳,老奴叫他们小声点儿的,还是惊动了三爷,实在是对不住。”
说着转身用刀鞘狠狠打了近旁的两个侍卫好几下。
“惊扰了三爷,还不跪下给三爷磕头!”
朱允熥还是头回见着有人在自己面前殴打部属,这似乎过了吧,心中又怪异,又颇过意不去。
“不用,但你们还是回去吧,我这儿不需要你们。”
谢天鸿又露出那副便秘似的为难表情。
“三爷,老奴职责所在,实在不敢擅离。”
“要是坏了我的事,你有几个脑袋?”
看在旁边还有三个侍卫的份上,朱允熥说成“我的事”,其实该说这是“皇爷的事”。
谢天鸿慨然叹息,由腰间刀鞘抽出佩刀,刀尖朝他自己,刀把朝着朱允熥递过来。
“要不三爷你现在就砍了我,不然,老奴绝不敢走。”
嗬,这是唱哪一出,朱允熥的惊讶快从头顶长出一颗大树来,接过那把刀作势要砍。
“你以为我不敢?”
这话尤其离谱,自己竟会这么说,这么做?
朱允熥只觉得满心的不对劲,见谢天鸿不躲不闪,脸上浮现出诡谲笑容,口一张吐出个血红肉球,迎风见长,再展开许多条活动的触手,撒网一样张开,直朝自己抓来。
他哪想到这样,猝不及防,已被那许多触手抓住上身,整张脸被包住,用力挣不脱,脚下仿佛也起了变化,地面松软得站不住,眼睛余光瞥见四周火光浮动,许多肉蕾样的东西由地下疯狂地钻出来,蠕蠕而动,竟活像周遭是在头无可名状的怪物巨大无比的口中。
这什么阴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