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关键时当忠臣
小太监把话说完,张延龄略一沉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转身进屋去拿对症的药方。
张鹤龄跟着进来,问道:“他那些话到底是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张延龄解释道:“爹在宫里给皇帝治病,遇到事但没法直接说,否则就有泄露皇室隐私的嫌疑……不过爹其实已经把大致的情况跟我说明白了。”
“爹说啥了?怎么说的?”
张鹤龄瞠目,见张延龄只顾忙他的,不由催促道:“你倒是说啊,这么吊人胃口,是想急死我吗?”
“大哥,你知道那些作甚?难道你有办法给皇帝治病吗?”
张延龄不答反问。他不会告诉这个头脑简单的兄长,他跟父亲约定了暗号,把皇帝的病情分成了若干等级,每个等级都对应了带有相应数字的成语,所以张延龄一听小太监的转述,就明白皇帝如今病倒何等程度了。
“切,说得好像你有办法一般。”
张鹤龄撇撇嘴,果然不再多问,摇头道,“不过你可别坑咱爹,他人是愚笨了点,可再怎么说也是咱爹。”
张延龄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
老张同志都得不到自家大儿子的尊重,足可见他这老父亲以前活得有多憋屈了。
从房内出来,张延龄把药方交给小太监。
小太监惊讶地问道:“二公子,这是何物?”
“麻烦你转交给家父。”
张延龄介绍道,“此药方有醒神的功效,家父见过后就明白了。”
因为皇帝这两天处于半昏迷状态,之前给皇宫准备的激素药已被叫停,其实张延龄守在这里更大的目的,并不是帮朱见深治病,而是寻找机会向张峦出谋划策。
小太监道:“那小人这就回去。不过……”
旁边张鹤龄不耐烦地问道:“你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是这样。”
小太监解释道,“陈公公吩咐下来,说是但凡有只言片语带进宫里,最好都是以口述的方式,不要……留下纸片。”
张延龄笑道:“这只是个药方而已,没什么了不得。我不需要说太多,劳烦你先给陈公公过目,让他转交家父也可。”
小太监回宫后,把张延龄给他的“药方”交到了陈贵手里。
陈贵看完后,不由皱眉道:“还真是个药方……莫不是上面有暗语?再或是有什么水印?”
说完,陈贵仔细观察一番,却没察觉纸张有什么异常。
不过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把上面的内容先记下来,然后才赶到乾清宫,把纸条上的内容对张峦说了。
张峦听完后心中满是疑惑,求证一般问道:“真的是醒神所用?有没有说,用了这药,是否人就直接清醒过来了?”
“张先生,我哪里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种事不是应该问您自己吗?您却……问咱家?”
陈贵很意外。
你们父子到底是怎么个相处模式?
我很不想理会,但我都把你儿子开出的药方转告给你了,你还问东问西,是不是不够尊重人?
张峦心中犯嘀咕。
这小子是怎么了?
皇帝醒不过来,明明对谁都有利!
等皇帝最后不治死去,我就可以功成身退,还不用担心被追责!现在让我帮皇帝醒过来,这算几个意思?
此时李孜省凑过来低声问道:“来瞻,怎么回事?”
张峦道:“我这里有个药方,能让陛下快速醒过来。”
“那你……”
李孜省本想说,你倒是快些用啊。
但随即李孜省也想到跟张峦一样的问题。
现在让皇帝醒过来,那不是横生枝节吗?
别人都无能为力的事,干嘛非要逞强呢?这会儿反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只等时辰一到,万事大吉。
张峦心说,吾儿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深意,当即道:“那就请太医院的人前来,按照我所说的方子去抓药。”
“这……”
李孜省有些犹豫。
此时韦泰走过来问道:“要抓药?抓什么药?眼下陛下能服药吗?”
张峦郑重地道:“这药,可以口服,要是实在无法进食,可以通过鼻子插上一根管子,把药送进去。”
“你……”
韦泰心想,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都这会儿了,你竟还有心思给皇帝治病?
看来不想当你是忠臣,都不行。
太医院上下好一通忙活。
张峦拿着儿子所给药方,抓了药,专人煮好后,由韦泰端着汤药送到了皇帝面前。张峦凑到软塌前,轻轻推了推,皇帝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还是用管子吧……需要软一些的。”
张峦问道,“能找到吗?”
“已经尽量在找了。”
韦泰一脸恭敬地回道。
显然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胶皮管的,如果说有什么管子能完成鼻饲这件事,就只有动物的内脏器官,诸如食管之类。
最后还是找来了。
可没一个人敢为皇帝用药。
张峦只能亲自上阵,他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管子插进朱见深的鼻子里,把四周围观的人吓得不轻。
管子深入鼻管,然后张峦用漏斗往里边送药。
一点、一滴……
很慢!
很慢!
终于,等把所有药都送进去,众人以为皇帝要剧烈咳嗽甚至呕吐等情况,都没有发生,皇帝平静如常。
“这……”
一直探头观察皇帝反应的韦泰几乎看呆了。
张峦将管子从皇帝鼻子里拔出来,直起腰,伸手擦了把额头滚滚而下的汗珠,这才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还望诸位能够理解。”
韦泰感慨道:“张太常,您为陛下,真是操碎心了。有您在,咱这些人安心多了。”
此话一出,就连曾经对张峦有很大敌意的太医院的人,也深有同感。
这会儿还敢玩大的,挺身而出给皇帝治病,这要不是忠臣,谁是忠臣?
可忠臣归忠臣,皇帝用药后,一时没醒过来。
李孜省担忧地问道:“能行吗?”
韦泰道:“李仙师,咱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让张太常给陛下诊治可好?”
“咱们先出去吧。”
张峦弯腰再次探了探皇帝的鼻息,见呼吸平稳,这才招呼众人道。
太医院的人都很听话。
他们好似受教一般,一起向张峦长鞠一礼,这才一起往外走。
等出来之后,章渊走到张峦跟前,用请教的口吻问道:“张太常,给陛下如此用药,会不会有不良反应?”
韦泰瞪了一眼,喝问:“章院使,这是你应该问的吗?”
“是,是。”
章渊赶紧灰溜溜躲到人堆后面去了。
过了不长时间,里面就有声音传来:“朕要喝水。”
众人惊喜不已,然后一股脑儿地进到里面。
朱见深的状态,终于恢复了些许。
等喝过水,就在韦泰想问问皇帝还想不想喝点儿粥的时候,朱见深抬头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在作甚?”
李孜省道:“陛下,刚才张太常用了特殊的方法,从您的鼻子里……送药进去,才让您转醒过来。这两天,您都昏昏沉沉,已经……”
朱见深认真回想了一下,头脑虽还有些糊涂,但许多画面却在脑海涌现,当即点头道:“朕想起来了,朕得了肝病……也不知怎的,这两天真的很困倦。你们不必担心,朕现在不挺好的吗?”
张峦近前问道:“陛下,您还识得臣等吗?”
“张卿家,你怎会如此问呢?”朱见深道,“你是朕的亲家,太子的岳丈,这次治病的事,多亏你了。”
韦泰惊喜地道:“陛下,您好起来了,谢天谢地,陛下您终于好起来了。”
刚惊喜完,韦泰转瞬就有些失落。
就好像是想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一样。
这会儿要是告诉皇帝……现在太子已监国,且在文华殿内召见大臣,举行什么朝议,那皇帝还不得气疯了?
“太子呢?”
朱见深转头看了看,没见到朱佑樘,立即问道。
在场没人敢说。
张峦道:“回陛下,太子前几日一直守在这里,不过太后请示了您之后,让太子监国,今日太子在文华殿召集大臣,商议朝中事务。”
“哦。”
朱见深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恼,点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
韦泰听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劲。
皇帝居然对太子的“进取心”没什么意见?
竟还夸赞?
李孜省出列道:“陛下,之前还有人担心,说昨日委命太子为监国,怕您没听清楚,乃太后专断。现在看来,真正做决定的正是陛下您……有些人实在是多虑了。”
“李卿,你怎么也在这儿?”
朱见深突然问了一句。
这让李孜省非常尴尬。
张峦再次代为解答:“前日陛下召见臣和李尚书,入宫后,李尚书衣不解带一直守在榻旁,如今都已经过去快两天了。”
“是吗?”
朱见深又点了点头,嘉许道,“你们都辛苦了。乃朕突然得病,让你们担心至此。”
韦泰道:“陛下,您要传见什么人吗?”
朱见深想了想,可能心里是有想见的人,但最后却选择了放弃,摇头道:“容朕再休息一会儿。朕不是非要睡,只是觉得……头脑还很昏沉。张卿家,朕的病,几时能好?”
“回陛下,臣只能说尽力而为。”
张峦道,“这件事,臣无法保证。”
朱见深点点头道:“很好。传朕的话,让太子好好打理朝事,让他当好监国,要是有人不服他,不肯听命行事,朕绝不轻饶。”
“是。”
韦泰只能领命。
文华殿的朝议马上就要结束。
一整场下来,朱佑樘脑子都昏昏沉沉,因为没一个人正经跟他说话,好像都在敷衍他,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
就在快结束时,韦泰亲临。
在场大臣稍微提起一些精神。
“太子殿下,诸位臣僚,陛下醒过来了。”
韦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是当众说出来的。
在场的人一听,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我们怎就鬼迷心窍,被太子召到这里来?
要是陛下追究,那我们不得遭殃?
万安赶紧凑上前问道:“陛下可知晓这边的事?有说过要把朝议解散吗?”
“没有。”
韦泰道,“陛下说,诸位臣僚一定要用心辅佐太子,打理好朝事。且有言,若是谁不听太子的话,绝不轻饶。万阁老,这里的事,就交给您了。”
“好,好。”
万安心中窃喜不已。
这笔政治投资居然投对了?
“另外。”
韦泰又做出补充,“陛下还要升赏太常寺卿张峦,此番陛下病情好转,全靠张太常全心全意治病,甚至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做事。
“陛下为彰显其功,特地……让咱家在诸位面前加以赞扬。希望诸位……能像张太常一样,一心为朝廷,为陛下,全力以赴……”
第四百零四章关键时当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