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跑不掉
万安在外面跪着。
等韦泰出来传话让他回去时,顺带告知了有关皇帝对他的一些惩罚。
万安抬头,惊讶地问道:“可是韦公公,有关验证张来瞻乃神棍之事,还在进行中,怎可以这么早就下定论呢?”
“万阁老,您到现在还没死心呢?”
韦泰无奈道,“您也不看看,您请来的都是什么大夫!说句大实话,你要是想从民间随便抓个人来,就想在医术上超过太医院的人,那是想都别想!
“太医院每年都会从民间挑选良医,充实自身实力,各地有能耐的,真要有本事,早就通过遴选了。还用得着你眼巴巴去找?”
万安气恼道:“可那张来瞻,以前也不是大夫,他不是也没通过太医院的选拔?”
韦泰道:“怎能拿他出来比?人家不是大夫,人家是太子的岳父,那能一样吗?”
此时的韦泰也很气恼。
也是幸好皇帝没往深层想,要是多想一下,就会觉得,他韦泰其实跟万安多少还是有点儿勾连的。
正因为韦泰怕覃昌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所以他不敢跟李孜省走得近,先来个左右逢源稍微平衡一下,结果差点儿让自己掉坑里。
万安怒道:“那……怎就能证明张峦有本事?就因为他是太子的岳父……就值得信任……?”
“万阁老,您要是对此人的医术有疑虑的话,您应该多去问问太医院的人,看他们如何做评价!”
韦泰无奈道,“难道您以为那位张太常,就只懂得什么种药之法治痘疮?”
万安道:“除了治痘疮,他还有旁的广为人知的事迹不成?”
“可是人家也受到了太医院上下的推崇,甚至连民间很多名医,但凡是与他坐而论道的,都会为他的见地所折服。
“您再看看咱那位李仙师,他在朝中也算是心高气傲了吧?他那么有本事的人,都能对张太常佩服到五体投地,你觉得他……是个骗子吗?”
韦泰很着急。
好似在说,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你这是有多小心眼儿?
也是你万安太心高气傲,因为瞧不起太子,就敢瞧不起太子的岳父?
“再说了,他也不是冒名入宫的……他曾给陛下开了多次的药,到现在,就是这几天,他没入宫来,陛下也没断了他给的药,这你都不明白缘由吗?”韦泰急道。
万安道:“你是说,他……他真的会治病?”
这大大颠覆了万安的认知。
在万安看来,那张峦就是被李孜省推出来的牵线木偶而已,受命于李孜省,在背后搞阴谋。
什么张峦斗垮梁芳,根本就是李孜省借助张峦之手,把梁芳给整垮了。
带着极大的疑惑不解,万安往宫外走。
却是没到宫门,就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李孜省这会儿正兴冲冲往宫外赶,他准备把皇帝晋升张峦为侍读学士的好消息告诉张峦本人。
“来瞻这人,最喜欢博得一些虚名,尤其是翰林院的名声,他素来是很看重的。这次我还帮他赚了个正二品的诰命,以后他就可以靠都督府都督佥事的身份,跟我平起平坐了。”
李孜省光顾着要去跟张峦讲好消息,等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万安那略显落寞的身影,不由把脚步放缓。
万安发现李孜省到来,赶紧过去行礼问候:“李仙长。”
李孜省一摆手道:“万阁老,不必如此多礼,我现在可当不起。”
万安道:“有一事,在下不解。”
“莫要问,我也不想作答……我知你是想问来瞻的事,来瞻天纵奇才,我自问比不了他,你针对他,就是针对我,针对陛下。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李孜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告诉你张来瞻是个牛人,已算是对得起你,没辜负咱相识一场。
现在既然已经翻脸,你又得罪了皇帝,那你就回去等着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吧!
张峦这几天几乎做到了足不出户,还以为自己已经脱难,既不用给皇帝治病,又不用被下诏狱问罪。
可就在他一心等着皇帝驾崩的“好消息”时,李孜省兴冲冲而来,用一个宛若“晴天霹雳”的现实让他感受到了大明官场的残酷。
“什么?明天我又得入宫为陛下诊治?”
张峦张大嘴。
对李孜省来说,似乎这是渡过一场危机,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可毕竟张峦身边有儿子当参谋,早就知道给皇帝治病不是什么好差事,现在让他接受这件事,还是有点儿困难的。
李孜省等着张峦道:“来瞻,你怎这般反应?让你去给陛下治病,莫非是亏待你不成?”
张峦道:“李尚书,陛下的病情,是在下未跟你说清楚,让你有所误会么?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你都无能为力,那真就没别人了。”
李孜省道,“总归现在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得是你,除了你没旁人。哦对了,我把之前与你交好的那个徽州名医汪机也给请回来了。”
“谁?汪机?”
张峦一时间都想不起来是谁了。
李孜省道:“就是之前配合你种药,经常往你府上跑那个。”
“哦,是他啊……”
张峦诧异地问道,“叫他来作甚?对对对,应该叫他,他是江南名医,想来在治疗肝病方面颇有建树……让他去为陛下治病吧!”
“咋的,你想撂挑子不干,是吧?忘了自己的鸿胪寺卿、太常寺卿和翰林侍读是怎么来的?”
李孜省横了张峦一眼,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气呼呼道,“我为了这件事,可是磨破了嘴皮,甚至帮你求了多少人?我都考虑到你不想给陛下治病,甚至将汪机强行给请回来。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唉!命该如此啊。”
张峦不断唉声叹气。
李孜省没好气地道:“还有件事告诉你,你又升了。”
“升什么?”
张峦显然对频频升官已经麻木了。
李孜省道:“升了翰林院侍读学士,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那可是正二品的武勋,你这是三公兼三孤的节奏啊。”
“我……”
张峦都有些无语了。
他现在很清楚,自己是因什么得官,也知道这些都是虚名,一旦把皇帝治死了,啥都得退还回去。
“来瞻,这都换不来你的热情吗?给陛下治病,真让你觉得如此发愁?”
李孜省瞪眼道,“都跟你说了,现在陛下没旁人可用,总归得由你来治病,这样即便出了差错,你也不用担责。”
张峦一副爱谁谁、自暴自弃的神色,唉声叹气道:“李尚书,你就别安慰我了,自家情况自家知,如今我是筋疲力竭,生无可恋,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李孜省骂骂咧咧:“看你这不成器的样子,亏我还一心提携你呢。要真这么颓丧,一蹶不振,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走了走了,晚上设宴款待你,美酒美色好好招呼,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下总该行了吧?”
张峦没有马上跟李孜省去赴宴。
借口还得炼药,商议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就在家里等儿子回来。
“老爷,这是怎的了?”
金氏走进房来,看到丈夫在那儿发愣,一副全家都要玩完的悲切表情,不由关心地问道。
张峦苦着脸道:“明天又让我入宫治病。”
“还是给皇帝?”
金氏问道。
“是。”
张峦点头,“唉,我算是逃不掉了。”
金氏跟着叹息:“我听咱家老二说了,给皇帝治病这件事,是挺危险的,治不好的话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但你女婿是太子,怕什么?”
张峦皱眉道:“太子跟皇帝那能一样吗?现在想想,或许当初还不如留在兴济,不冒这个头呢。”
金氏却显得一脸满足的样子,道:“眼下可比在兴济时好太多了。那种苦日子,老爷你还没过够呢?”
“我……”
张峦想了想,无奈道,“你啊,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另外,我给你争了个正二品的诰命回来。”
“咦?你的太常寺卿不是正三品吗?我问过延龄了,他说,要等你考满三年,才有机会给我拿个正三品的诰命,考满九年才一定能得。”金氏诧异地道。
“改了。”
张峦自得道。
金氏非常惊讶,再次问道:“为什么会改规则?难道皇帝身体不好,想通过为臣子加官进爵的方式为自己祈福?”
张峦苦笑不得,道:“我是说,规矩为我一人而改……你见过谁入朝才半年,就已经升到正二品的武职兼正三品文官的?除了我,还有旁人吗?
“陛下给你个诰命,就是让我安心入宫治病……我都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他这么喜欢给人赐官吗?”
金氏听到这儿,已经忍不住掩口笑道:“咯咯咯,挺好的啊,正二品的诰命妇人也……以后我再跟那些官家夫人见面,就能抬起头了。”
“妇道人家,成天不知在琢磨什么……你女儿可是太子妃,未来更是皇后,还用你抬头不抬头?顺带我还升了个侍读学士,我如今的官职已经比谢于乔他们高了,这要是让我当个几年,或许我都有资格入阁了呢。”
张峦一脸倨傲,一副我已经把官做到头的架势。
金氏道:“入阁?官很大吗?”
“阁臣相当于前朝的宰相……哎呀,跟你说不清楚。”张峦道,“我出去走走,找找延龄,这小子,一要跟他说事就见不到他影儿了。”
“又要出去啊?”
金氏有些不情愿。
丈夫现在没事就出门,且经常夜不归宿,家里明明有贤妻美妾侍候,偏偏丈夫还是喜欢往外跑。
张峦道:“我现在这么高的官职,差事可说是一箩筐,头两天仅仅是因为被皇帝暂时赶出来不让治病,怕惹来非议,才没有出门。现在皇帝又让我治病,许多事情就必须要亲力亲为了……你让我作何选择?真是……活见鬼了!”
张峦到底没见到张延龄,因为刚入夜他就去应李孜省的宴请邀约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从李孜省的别院出门,二人一起坐马车往皇宫去了。
等二人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
这边庞顷已经跑到宫门口等候,告知李孜省,汪机顺利抵达京师。
“走,来瞻,与我一道去见。”
李孜省招呼道。
“我……也要去见吗?”
张峦显然不想去见一个名医。
太医院的人很识趣,没有拆穿他,或者说是因为接触不多,没机会拆穿他。
但在张峦眼中,身负天下杏林之望的汪机绝对是个人精,随便试探他一句,就能让他露馅儿。
李孜省道:“这次我是让他以你佐官的身份前来京城,已提前给了他官牒,现在的他已然是太医院的御医……一上来就能当医官,没从学徒做起,还不是全靠你?这样他进出宫门就方便了。”
“我……”
张峦有些不情愿地问道,“能不能容我先避避?”
“为何要避?你是太常寺卿,还受皇命统辖太医院,他以后就是你的下属,你见到他,可以随便呼喝,想让他作甚就作甚,看你这样子……今天在陛下面前表现得也不好,你知道现在陛下和皇宫上下对你有多期待吗?走了走了!”
汪机入城,先不见旁人,而是第一时间去见了张延龄。
由秦昭引荐,汪机见到了正在炼药的张延龄本人,并亲自查看了炼药过程。
“这是怎么个原理?”
汪机问道,“这所用的牲口内脏,是得病的肝?这……也不像啊……”
这年头可没有解剖学一说。
面对一堆牲口内脏,闻着腥臭味,汪机也很发愁,因为他实在看不懂张延龄在做什么。
张延龄心想,一看就是遵循君子远庖厨的行事原则,也可能你不是兽医的缘故。
“这是肾。”
张延龄解释道,“要从里面提取出一种药物,用在肝脏病人身上。”
“这是什么?”
汪机就好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再度问道。
“这是提取液,需要把部分东西在这里面溶解,然后再进行过虑和提纯,好在有宫里的人出资,不然的话,光是提炼这些东西,就花费巨大,一般人家可承担不起。”
张延龄解释道,“一次得很多牲口的内脏,且还要活取,不能拖延。一旦死的时间过长,这内脏里的提取物就会失效,且每天都要完成作业,循环往复。”
“这……有用吗?”
汪机很好奇。
张延龄道:“至少眼下陛下在用,效果还可以。但长久下去,也未必会奏效,毕竟陛下的病情正在逐渐恶化。”
秦昭听到这里,显得有几分回避,低声道:“两位,你们继续说,妾身先暂避。”
“秦当家,你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其实不必避开。”
张延龄道,“宫里是有人提供原材料,也时刻盯着这边,但其实这么多日子下来,他们只负责最后验证提炼出的药剂是否有毒……所以我每次造出来的会稍微多一些……没人介意是否有旁人在场。”
“还是不要了。”
秦昭心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你给皇帝炼药,我在旁边站着,要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说是我给造成的,甚至说我下毒,我上哪儿解释去?
张延龄笑道:“说得也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秦昭微微一笑,道:“妾身只是一介小女子。”
说完,款步而出。
汪机道:“二公子,此番某奉旨北上为陛下诊病……你能确定陛下患的是肝疾,而不是旁的什么疾病?”
“这个……呵呵,你只能问家父了。”
张延龄不会在汪机面前刻意去贬损老父亲的脸面,“他给陛下诊脉多次,至于应该如何判断病症,还有如何用药等问题,汝也应当与他多商议。”
正说着话,门口有人进来,禀报道:“二公子,李尚书和咱家老爷派人前来,说是要把这位汪神医请去,过府一叙。”
汪机脸色带着几分阴霾。
当初就是听从了张家人提点,匆忙逃出京城。
结果现在又被抓回来了。
好像怎么都跑不掉!
第三百八十五章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