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三百八十四章 无能

类别: 历史 | 两宋元明 | 寒门国舅   作者:天子  书名:寒门国舅  更新时间:2025-01-13
 
一场有关验证种痘法对防治天花是否有效的双盲试验,就在这样一个险象环生的政治斗争氛围中发生。

但天花的潜伏期本来就很长,动辄需要十几天,且有的人在幼年时已得过,但其自身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感染过,就算是死囚也说不清楚自己身上是否带有抗体。

双盲试验需要时间,可皇帝的病情不等人。

不过好在,一个由万安找来的北直隶博野之地的名医,被硬塞进皇宫,为成化帝治病。

对万安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本打算找他家乡四川的大夫,奈何路途太过遥远,实在很不方便。

所以干脆让刘吉在其家乡找。

像他们这些阁臣,在老家的势力异常庞大,很多人巴结,但凡有要求乡党可以说是无条件支持,所以刘吉只是传话回去要找寻当地最有名的大夫,且说明对于治疗肝脾之疾有所特长,怎么都能给找来。

至于是否真有本事并不重要,反正万安最初的目的就不是为了给朱见深治病,而是为了派系倾轧。

其结果就是……

找来的大夫入宫后,听说自己要诊治的对象是皇帝,立即就吓了个半死。

一个老家伙,差点儿直接噶在前往乾清宫的半道上。

等去了后,颤颤巍巍给皇帝诊脉,看过大致的情况,又被叫出来开药方,等看到他所写的内容,就连等在一旁的韦泰都不由直皱眉。

久病成良医!

从万贵妃再到朱见深,夫妻二人都是得的肝病,导致皇帝身边人也都在研究这病症,有关药方他们早就看了不下几百个,用什么药,哪些方子管用,哪些方子不管用,他们基本上都门清。

要说能给皇帝治病带来些不一样改变的只有张峦。

除此之外,太医院所给的药方,那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全都是以甘草为药引,配合的都是一些常见草药。

如果说这来自博野县的大夫,能写出什么不一样的药子,哪怕是跟张峦一样开出来的只是平常草药,韦泰也会觉得,或者这些药搭配起来有奇效。

可当他看到所开药方,就是太医院最初所开方子的初阶版本时,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不会把自己坑了吧?”

韦泰心中有些着急,“之前万阁老举荐什么大夫,我居然鬼迷心窍从中传话。这事儿……怕是要出乱子。”

等韦泰回到乾清宫内殿,朱见深还在那儿咳嗽,似乎在等“好消息”。

朱见深瞥了眼韦泰,问道:“怎么样了?”

韦泰战战兢兢回道:“已开方子了。”

“哦,用的什么药?”朱见深自个儿也是久病成医,大夫用的什么药,他这个病患可不想被蒙在鼓里。

至于他最初不想用张峦所炼制的激素药,以及对张峦产生怀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种药来历不明,且炼制的方法太过特殊,无法在皇宫内进行炼制,导致这药不可控。

朱见深对自己生命还是比较在意的,他想把所有事都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上。

借助修道的方法治病,也是出自这个目的。

韦泰将一个药方呈递过去,低头道:“回陛下,药方在此,请您御览。”

“嗯。”

朱见深拿过来一看,没等看几行,就已眉头紧锁,“太医院的人有看过吗?”

韦泰道:“还未给太医院的人传阅。”

“把万安给朕叫来!”

朱见深怒道,“顺带把这东西丢给太医院……你去太医院,把过去他们所用药方,一并给朕拿过来。朕倒想问问他作何居心?”

万安奉诏入宫。

入宫时,他还以为是好事。

毕竟身为外臣,能这么频繁面圣,那说明皇帝很“信任”自己,甚至要对自己委以重任,就算是皇帝噶了,那自己也是首辅顾命大臣,可以左右朝局,甚至可以成为一代权臣……

理想总是很美好的。

就在他到了乾清宫殿门前,看到韦泰那阴沉的脸色,就觉得问题不简单。

等他到乾清宫内殿时,见到太医院院使章渊带着几名太医立在那儿,而皇帝正斜眼瞅着他,大有一种要用眼睛把他给活剐了的意思,心下就是一突。

“臣参见陛下。”

万安到底是老油条,临事做到处变不惊,这点儿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朱见深喝问:“万安,外边那个就是你找来的大夫?号称当世名医?”

万安推脱道:“回陛下,人是刘吉举荐的,臣听说他在地方上治疗肝疾非常见成效,很多人因此而痊愈,臣这才将其举荐到宫里。

“相比于一些从未有过治病名声却跑来为陛下诊治之人,此人在地方上名气很大……请陛下明察。”

朱见深冷声道:“朕先不问他名声大不大,就说他在朕面前,对于治病这件事难道还有所保留吗?”

“应该……不会吧?”万安道,“莫不是他在某些事上做得不够好?不妨让臣去与他说说,教训他一顿。以臣想来,他初来乍到,知道是为陛下您诊病,肯定会很紧张,可能因此出错。”

韦泰出声道:“万阁老,您还真说对了,他紧张不假,且为人还异常保守,所开药方竟与太医院初时所开药方不能说完全一致吧,基本上就没有一味药不是重复的。”

“啊?”

万安心说,太医院的人这么牛逼吗?

既然你们都能开出跟我专程找来的名医一样的药方,为啥还不见效果?甚至还能被张峦那老小子取而代之呢?

万安在震惊过后,马上道:“回陛下,臣觉得,应该给他施加一些压力,让他再行开方子,用点激进些的方子。”

朱见深道:“你觉得,朕用得着你来提醒吗?”

“这……”

万安已经感觉到大祸临头了。

韦泰无奈道:“后来,陛下让人对他进行一番询问,让他开出更多的药方来,他支支吾吾无法作答,后来稍微用了一点……手段,方才得知此人并不擅长治疗肝疾,以前就算偶尔有遇到肝疾的患者,所用就只有这一个方子,且今年就治了一个肝疾病患,还……直接暴毙了!”

朱见深将手里的茶杯直接掷于地上,怒斥道:“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么?让朕在宫里等这么多日子,就找来这么个玩意儿?是觉得朕脾气好,故意激怒朕,让朕死得更快一些是吗?”

万安闻言,马上跪在地上磕头:“臣有失察之罪,都是被刘吉那老匹夫所蛊惑,也是为地方官蒙蔽,请陛下降罪。”

韦泰也急忙过去劝慰:“陛下息怒。”

朱见深气恼地摆摆手,喝道:“都给朕滚出去!”

万安一听,如蒙大赦一般,爬起来就往外跑。

至于太医院的人,则毕恭毕敬缓缓退出殿外。

当李孜省奉诏入宫时,发现殿门口跪着正在那儿请罪的万安,至于太医院的人也在安静等候。

毕竟刚才皇帝一怒之下将他们给赶了出来,之后打算如何追究他们责任,以及是否还有事与他们说,都是未知数。明知惹恼了皇帝的情况下,谁都不敢随便离开,哪怕是干等,也得等。

“李仙师,您可算来了。”

韦泰见到李孜省现身,急忙迎了过去。

李孜省心中早就在幸灾乐祸,却装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指了指殿门口那堆人,问道:“这是……?”

韦泰无奈道:“别提了,陛下在里面等候,您先去面圣。有事出来再说。”

“嗯。”

李孜省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在想。

你们这群人啊,论才能,一个个都比我高,学问也比我强,唯独在为人处世上,你们是一个不如一个。

真以为识人之明有那么容易?

我既知道如何应付陛下,又知道如何慧眼发现人才,就比如说张峦,我觉得他有滔天的本事,你们没事去攻讦他……那是没事找事!

你们有见过能准确预言地震,能堪破天相,甚至能把人情世故揣摩得明明白白的无能之辈?

谁无能,谁知道。

当你们要攻讦来瞻的时候,我是一点都不紧张。

“李卿,朕错信了万安,让他找了个草包大夫入宫来,把朕晃点得很重啊。”朱见深在李孜省面前,发出感慨道。

李孜省道:“万阁老应该也是出自善意。”

朱见深怒道:“一般的人,这会儿还敢出面为朕诊病的,哪怕只是个引介者,朕也会觉得他是一心为朕着想。可他……分明就是想整垮你,为了跟你斗,随便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大夫,就想浑水摸鱼。”

哈哈哈……

李孜省心中早就笑开花。

万安啊万安,早知道你没本事,没想到你能没本事到这程度。

真是让我看大笑话了。

“他们还说要验证张峦的种药之法,朕都不知他们意欲何为。”朱见深道。

李孜省心说,要不是你纵容,他敢这么干?

不过这事没法揭破。

“李卿,张峦这几日,在作甚啊?”朱见深问道。

李孜省道:“臣多少留意过,他最近没怎样,昨日我还与他一起吃了顿便饭,他在席间对此没什么意见,只说还在用心斟酌药方。”

“是吗?”

朱见深很惊讶,“朕都这么对他了,他难道……不怨恨吗?”

李孜省苦笑道:“陛下,张太常肯在此时入宫为陛下诊病,还不顾他人非议,他就没在意那么多。他要真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陛下您也不会用他了!”

朱见深听了此话,感触颇深。

正有一种最初不信你,后来又信了你,颠三倒四几次,最后发现,还是得靠你……

皇帝薄情多疑,以前李孜省已体会过一次,谁知现在张峦又感受了一下这种过山车式的信任。

“陛下,张峦会潜心替您治病。”

李孜省道,“不过臣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还会再于民间找寻。据说徽州名医汪机,之前曾在京城协助张峦一同为百姓种药,先前因故回了徽州,臣已派人将他给请了回来。”

“汪机?”

朱见深皱眉道,“朕似乎听说过这个人。”

旁边的韦泰道:“回陛下,以前您让东厂调查各地名医,得知徽州乃至江南医学世家中,汪家独树一帜,而汪机就是现任汪家家主。此人医学造诣颇深,只是当时不得太医院信任,也就……未曾召他入宫。”

朱见深听了后,心中多有感慨,道:“当时朕就是对民间的奇人异士不够信任,既辜负了来瞻,也辜负了他人。”

情绪激动下,皇帝竟然直接称呼张峦的表字。

李孜省听到这称呼,那真是太亲切了。

心说谁让我平时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朱见深道:“这个汪机,究竟有多大本事?”

韦泰道:“以东厂和锦衣卫所查,此人在地方上以专治疑难杂症为主,很多病症都被他攻克,他到京城后,徽州在京的官员、士子和商贾都去寻医求药,甚至很多本地的达官显贵也去找他问诊。”

听到这儿,朱见深有些郁闷。

明明曾经有个好大夫在京,就是没用,非要到什么博野县找个大夫来看病,结果一查根本就是个浑水摸鱼的骗子。

“当时朕怎就没信他呢?”

朱见深有些后悔和自责,“看来朕还是没有识人之明啊!”

“陛下无需自责!”

李孜省宽慰了一句,又道:“陛下,这汪机医术虽说非常高超,但先前在京那段时间,他都是在给张峦打下手,在张峦面前也从来都是虚心求教的。”

“啊?还有这事?”

朱见深听了一阵惊讶。

如此有名的大夫,经过实践证明真的很牛逼的存在,竟在张峦面前是个弟子一般的存在?

那张峦医术得高超到什么地步?

韦泰道:“陛下,张太常的医术,太医院上下都是佩服的,无论是从其人品,再到其在肝病等事上的造诣,都远非一般大夫可比。太医院的人尚且如此认为,想来那汪机也是懂行之人,怎可能会……”

说到这里,韦泰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陛下啊,你看,咱满朝上下,但凡是公认医术好的人,都认可张峦的医术,把他当成老师一般看待。

可就是您,非因为万安那几句闲话,就将其弃之不用,你这个病患未免在这件事上也有点太过讳疾忌医了。

就因为觉得身体一时不太好,就放弃这么好大夫?

你放弃了他,等于是放弃你自己的性命啊。

朱见深本来还没觉得怎样,甚至觉得万安就算有点儿私心,也情有可原。

但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怒不可遏道:“去将万安给纠治一番,问问他究竟有何意图?将过去一年给他的赏赐,全都收回来!还有,派人协助太子,调查通州仓亏空,一定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是。”

韦泰一怔。

怎突然就提到通州仓亏空案了?

不过韦泰和李孜省都是熟悉皇帝为人的,知道皇帝悔不该当初的时候,就会检讨自己,甚至会给遭受冤屈的人一些好处。

而先前皇帝对张峦的误会,也主要源自于张峦帮太子。

既然皇帝觉得张峦是忠臣,那就会连带想,太子也是忠心耿耿,自然就得帮太子办事,去对付万安。

这样也等于是回报张峦,让张峦尽心尽意帮他治病。

朱见深道:“来瞻如今是什么官职?”

韦泰多少有些无语,心说我张太常张太常的称呼,您不知道他是什么官职?

“回陛下,如今张峦乃太常寺卿、翰林院侍读,并无詹事府的差事,不过他如今还是鸿胪寺卿,陛下尚未下他的官职。”韦泰道,“另外,陛下还赐给他府上一个锦衣卫千户的职位,张大人给了他长子。”

朱见深点头道:“他是太子的岳父,仅仅这点儿赏赐,多少还是有些薄待。这样吧,再给他加个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官职,顺带升他做翰林院侍读学士……”

李孜省听到这里,既替张峦感到高兴,又在想,这升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也没把陛下您的病治好,就升成这样了?

那要是治好了,不得给他封侯拜相?

“陛下,这才半年多时间,张太常就已经晋升高位,其实也未必需要如此。”李孜省道,“他对于陛下的赏赐,素来感念在心。”

朱见深叹道:“能办事的人,多晋升多嘉奖,总归是没错的,别啰嗦了,就按此办理吧。李卿,传旨之事交给你去办,顺带让你领个人情。对了,汪机几时到京?”

李孜省道:“算日子,今明两日就能到,微臣已让他星夜兼程,等抵京后,就让他与张峦一同来见您。”

朱见深感慨道:“从徽州到京城何止千里?爱卿办事效率如此之高,让人感怀。再想那万安……真真气死朕了!”

想到之前一直被万安吊着胃口,还在搞什么证明张峦是骗子的实验活动,朱见深想想都觉得荒唐。

朱见深道:“给我好好惩罚那混账,还有刘吉,罚他们一年的俸禄。啊不对,让他们将过去一年的俸禄也给朕交上来!

“还有,朕最近不想见到他们!这群庸人,险些害了朕!跟那邓常恩都是一个德性,只顾自己,不顾大局,朕不想再重用。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将他们给替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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