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一听,显得很惊讶。
心说这算几个意思?
李孜省居然主动承认之前所成就的一些“神迹”,不是来自于他自己……而是出自于我之口?
这不等于是让人打他的脸,他就是个靠别人上位的神棍?
张峦道:“太子,这件事其实很复杂,不知该如何跟您解释。”
“父亲,有什么好解释的?”
张玗根本就没当回事,笑着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自打你到京师后,李孜省经常去拜访你,还对你那么礼重,其实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利用你。眼下他不过是识趣,把实话坦诚相告而已。”
“咳咳……”
张峦没想过揽这么大的功劳在身上。
他本以为,李孜省会继续利用他,谁知现在的李孜省是为了获得他的支持,可谓是不择手段。
出卖他自己这种事,竟然都能干得出来!
张玗看着一旁的张延龄道:“二弟,你说是不是?”
“嘿嘿。”
张延龄笑而不语。
心说还是这个姐姐了解咱老张家的情况,什么推测地动之类的,跟李孜省和张峦啥关系都没有,还不得是我出来搞预言?
不然以他们俩的水平,能露那么大的脸?
朱祐樘道:“不过一切得等各方消息汇总后,事情才能最终定下来。我也不想在朝臣面前,显得太过偏帮岳父,怕被人说闲话。”
“没事,太子别往心里去。”
张峦摇头道,“其实我不太在意这些身外名,相安无事最好。”
说到这里,张峦心里舒服多了。
原来不是我跟倪岳相争,而是我替太子跟倪岳争,既如此那我还怕个鸟?
这次的家宴,并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朱祐樘还要去给老父亲守孝,而张峦父子也要在入夜前出宫。
不过朱佑樘也交待过了,有关登基典礼仪式的筹备,让张峦留心些,若是张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吏部左侍郎徐琼,毕竟那位是张玗的姑父,已经在朱祐樘心里挂了号,以后少不得重用。
虽然别人都赞扬朱祐樘是个明君,但在任人唯亲这件事上,朱祐樘向来是不遑多让的,他对妻子的娘家人那是真的好。
出宫路上。
张峦问道:“吾儿,你亲眼看到了,那怀恩在咱离开后就去面圣了……你说他会不会说咱父子的坏话?”
张延龄道:“他要说坏话,也是说爹您……我在他眼里算什么?他会说我的坏话?”
“你小子……”
张峦气呼呼地道,“这会儿又开始分彼此了?咱父子俩不应该是一条心吗?”
“哼,谁跟爹您一条心?我看跟爹一条心的应该是李孜省吧?你看他,连滔天的功劳都说不要就不要,毕竟暗中辅弼太子,帮太子渡过难关,这得是多大的功劳?他居然可以拱手让人……他对您真心不错啊。”
张延龄笑着说道。
“为父倒觉得他没安好心……提前也不跟我打一声招呼,突然就向太子坦白了,着着实实吓了我一跳。”
张峦说到这里,眼中隐含笑意,却硬憋着没表露出来,脸上依然是一副懊恼的神情,但以及就被倦色掩盖,不由自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显然是精神不济。
张延龄见状劝解道:“爹,您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别再夜夜笙歌了……太子后天就要登基为帝,等他当上皇帝后,少不得更加器重您……但看看您现在这般精神萎靡的样子,就怕还没大权独揽呢,身体就已经不行了。”
“啥不行了?当初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男人一定不能说不行……你这混小子,你姐还没当皇后呢,这会儿就开始口无遮拦了?”
张峦骂骂咧咧,随即脸上又洋溢出骚气的笑容,道,“不过跟李孜省,最近我们相处得还挺融洽的,我出宫后就去见他……你先回去吧。我得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嘿,这李老头,越来越觉得他做事稳妥可靠,和善可亲了。”
“呵呵。”
张延龄道,“完了,用个谶言地震的功劳,就把您给收买了……爹,咱可要守住底线啊!”
“滚滚滚,为父去见个朋友,碍着你事了?哼,是你说的,暂时先别跟李孜省割席,正反说有理的人都是你,为父可不会听你瞎扯淡!”
说完,张峦一脸急切之色,已恨不能马上飞到李孜省面前。
当然谈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朝廷大事,在张延龄看来,老父亲去李府,为的只会是下三路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事。
李孜省在别院设宴请张峦吃饭。
并没有叫上庞顷作陪,就李孜省单独宴请。
因为这院子张峦已经来了多回,之前他很喜欢这里的女戏子,但随着漂亮的女戏子要么送进宫中,要么被他和李孜省各自带回家,再加上来的次数有些多了,这次来已不再让他觉得新奇有趣。
而且现在的他人生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光几个唱戏的,已经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但这次李孜省还是叫来了女戏子陪酒。
“来瞻,我也知晓有些事瞒不住。”
李孜省解释自己的动机,道,“你说我,根本就不懂勘察天机,回头太子和那些臣僚再拿天机之事来为难我,我回答不出来,不就什么都露馅儿了?还不如索性把你推出来,这样至少能领一个举荐贤能的功劳,不至于回头被人看穿后戳脊梁骨。”
张峦道:“你不说,其实根本就没人知道。回头你遇到麻烦,再来问我也行,完全没必要这般自断后路。”
李孜省笑着摆摆手道:“天机岂能随便透露?总会遭来反噬的……这不,你最近也想堪破,不也没机会吗?”
言外之意。
就算我不跟未来的皇帝说提前堪破泰山地动之类的事情是你干的,你也不会再告诉我新的内容。
就好像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事,你也没提前告诉我。
张峦皱眉道:“我是没将具体的情况告之,但大致是什么时候,我没与你说明白吗?”
“别计较那些。”
李孜省笑道,“太子当面与你说的?”
“嗯。”
张峦丝毫也不隐瞒,把自己入宫跟太子一起吃饭的事,说了出来。
李孜省笑着给他添酒,扬了扬下巴,眉飞色舞地道:“你看看,要跟倪岳这些老奸巨猾且自诩清正的人斗,要是没你这层关系,那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你说朝中那些文臣,谁会站在咱这边?”
张峦疑惑地问道:“他们不是都说要秉承公义吗?”
李孜省摆摆手,苦笑道:“什么公义,你且说,你跟倪岳有关皇陵选址的争议,谁是公义,谁又是私利呢?”
“这个……”
张峦想了想,摇头道,“我也在想,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充其量也就是意见不合罢了,为何非要上纲上线呢?”
“你是这么想,倪岳可不会。由于所站的高度不一样,他只会觉得,要凭借这件事让你万劫不复,没机会入阁不说,更不能再执掌翰林院,以后最好也不要参与到朝中政务中来,让你彻底垮台,从此之后只当个闲人。”
李孜省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峦,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才是官场,真正的你死我活。”
张峦觉得有些好笑,问道:“就因为一个皇陵选址问题,就想把我打到万劫不复?不至于吧?”
李孜省笑道:“那我且问你,现在朝中对你的非议还少吗?参劾你的人,要是一个个都让太子追究你给先皇下毒的罪过……那你怎么说?”
“啊?下毒?”
张峦一脸惊恐。
“哼!嘴长在人家身上,想怎么说还不是随人家的心意?他们在攻讦别人的时候,可不会讲道理,人家就说是你下毒,你能奈他们何?不然为什么陛下突然就驾崩了?你怎么解释?
“这种事若被记录在史书上,可能还会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直言陛下死因不明,与你的误诊有很大关系……到时你又该如何解释?”
李孜省循循善诱。
张峦显得很尴尬,摇头道:“是不好解释,只能说清者自清吧。”
李孜省道:“来瞻啊,这朝中多数事情,都是不问对错,只分立场。你与他们出身不同,作为传奉官,哪怕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他们也会揪着某一点穷追猛打,把你归入异类,欲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你且与我把酒言欢,唯有这杯中物不会负人。”
“呵呵。”
张峦心说,看来我还真不该过来与你一起喝酒。
又被你叭叭教育一顿。
李孜省道:“我已经调查过了,正一道那个掌教天师张玄庆,已到了京师,此番他乃去天寿山探勘皇陵选址的重要人物,还带去了一批当世风水名家,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敢开罪你的。”
张峦皱眉道:“问题是……他们又不知道哪个选址是我做出的。”
“切!”
李孜省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也小看那张玄庆张天师了……总归你不用担心,等到朝堂对质时,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距离太子登基还有一天时间。
怀恩前去拜见周太后,问询有关登基典礼准备工作是否妥当,其实就是一种礼数上的拜会,让周太后知道,现在宫里这些贵人中,其实周太后拥有很大的自主权。
“怀恩啊,你怎么不去问问皇后呢?”
周太后一副慵懒的样子,斜靠在软椅上,眯着眼打量怀恩,摇头道,“我这把老骨头,实在不想掺和进这些事。”
怀恩道:“可是……老祖宗您见多识广,更懂这些规矩,皇后却茫然无知。”
周太后笑道:“她不懂,你教会她不就行了?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怀恩一脸认真地说:“老奴对于张侍郎的排次,始终有些不明白……照理说他如今执掌翰林院,且又挂礼部侍郎衔,应该位列几位尚书之后。但又有传言说,他很快就将入阁……却不知此事……”
“你问哀家作甚?”
周太后道,“朝中大事,不应该靠廷议廷推决定吗?”
怀恩道:“可是陛下健在时,就已很久未曾有过廷议了。”
周太后摇摇头道:“以前没有,那现在新皇即将登基,就该重新举行。让他们议论一下,看谁入阁比较合适……就说内阁这两人,万安和刘吉,都是不做事的,连吾儿在的时候,对他们都多有不满,是该找人把内阁的位子给填充一下。”
“老奴明白了。”怀恩道。
“还有啊,你也不用每件事都来问哀家,你去跟韦泰他们商议。”周太后道,“你老成持重,知道的多,就多教他们一些。其实我孙儿早晚会让你执掌司礼监,这朝堂上的事情,你得多拿主意,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