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几千年的农耕文明,土地,绝对牵动着每一个华夏子孙内心。
哪怕是那些名士退隐山林,都想着要有自己的二亩薄田。
而这个时代的人,一旦发了点小财,大部分人也不会把所有的收入都用作下一轮的投入,而是会开始置宅置地。
简单来说,就是置业。
从前,朝廷还多少能够影响到江南的时候,李云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划分土地,只有在越州那种遭逢巨变的地方,才能够进行他的均田计划。
但是平定庐州之乱后,李云本人也很清楚,这会儿他已经犯了朝廷的忌讳了,即便朝廷这会儿碍于局势,不会处理他,但是多半也会给他记账本,将来缓过气之后再秋后算账。
因此,现在的李云也不用再一味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虽然名义上他还顶着婺州刺史的名头,但是实际上,他要开始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比如说分田。
他准备花一段时间,从婺州整理出来一部分田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暂时租给穷苦佃户耕种,将来属下有立功之后,便赏给田地。
这是巨大的诱惑!
哪怕是对于李正这种已经在李云麾下“身居高位”的将领来说,田地也是莫大的诱惑。
听到李云这句话之后,李正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抬头看着李云,低声道:“二哥,这…”
“要是这么干了,就真的是起事了…”
“你怕什么?”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骂道:“让你干你就去干,将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大不了咱们兄弟收拾铺盖,重新回山上落草就是了。”
“还怕它朝廷怎的?”
李正咧嘴一笑,开口道:“对,大不了咱们再回山上去!”
说到这里,李正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嘿嘿一笑道:“二哥伱已经娶了婆娘了,咱们要是再回山上,上山之前,二哥须得给我也讨个婆娘。”
李云瞥了他一眼,后者飞快的缩头,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李正就带着几百号人,以刺史府的名字,到婺州各地征兵去了。
又过了两天时间,许昂赶到婺州,被李云请进了刺史府,互相见礼,又一起吃了顿饭之后,李云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书房,说起了正经事。
“许兄,你来的正好。”
李云指了指自己桌子上堆着的一堆文书,面色平静道:“我准备,办一办婺州的大户,这是有关这些大户的文书。”
许昂走到李云的桌前,拿起几份文书看了看,然后问道:“使君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寻到他们的罪过。”
李云轻声道:“轻则罚没田产,重则抄家。”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李云本来不需要做这些麻烦的事实了,他在婺州就有一两千兵马,马上赵成所部就要从庐州回来,到时候加上越州的兵力,他麾下的兵力将会直接到达五千。
这个数目,婺州境内所有的大户都可以平推。
但是,时逢大变之世,真正的王师要做的事情,并不是破坏秩序,而是在已经将要崩坏的秩序之中,重新构建新秩序!
一切都要讲规矩,不然,哪怕李云兵力再强,治下也会一直乱下去,永远不会有一个稳定的后方。
所以,即便想要搞这些大户,也要按规矩来,至少是让外人心服口服。
许昂看了几份文书之后,抬头看着李云,神色平静道:“使君,这事交给属下去办罢,两三个月内,属下就能办的七七八八。”
李云看了看许昂,笑着说道:“这些大多可都是地方的乡绅士族,盘根错节,轻易动不了,许兄确定能两三个月之内办了他们?”
“没有什么问题。”
许昂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云说道:“使君,这些能够从地方上起势,崭露头角,甚至横行一乡一县,占据大量田产的人家,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可以说,没有一家是好人。”
他默默说道:“好人是做不成这些事情的,只要查,都能查出来问题。”
“不过最后的难处是。”
他抬头看着李云,沉声道:“难处是,这些地方势力一旦觉得自己岌岌可危了,便不会坐地等死,一定会进行最后的反扑,原本一个县衙乃至于刺史府,都未必禁受的住这些地方势力的反扑,但是使君不一样。”
许昂低声道:“使君有足够的力量,镇压这些地方势力的反扑,因此这件事对于其他州郡来说,可能是难如登天,但是对于使君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有一点,属下还是想要同使君说。”
李云正在思考许昂的话,闻言连忙说道:“许兄你说。”
“婺州这一地不难这么做,但是做完之后,使君的名声,就会因此遍传各地,往后使君的势力如果扩张到其他地方去,可能还没有到,就会受到当地地方势力的激烈抵抗。”
李云哂笑道:“正要他们抵抗,他们要是全不抵抗,我还不好意思动手杀人呢。”
“你去办就是。”
李云眯了眯眼睛,杀气毕露。
“但凡有什么反扑,我来扛下。”
许昂低头行礼,沉声道:“人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这事,正好是属下拿手的事情。”
象山县之乱,便是当地的地方势力挑起的,匪首郭明甚至就是那些地方势力的打手,而许昂一家,便是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
许昂,对地方士族自然没有什么好感,这事让他去做,也是正合适。
于是,这位许知县将李云桌案上有关这些地方士族的文书,统统抱进了怀里,然后大踏步离开刺史府。
至此,李某人门下最阴刻的文官,就此诞生。
由此影响深远。
一转眼,李云回到婺州,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时间里,他除了着手改造婺州之外,还在婺州城外,弄了个新兵营出来。
这天,李云带着苏晟一起,来到了这一处新兵营巡视,此时新兵营里,已经有李正征募到的七八百新兵,李云带着苏晟转了一圈之后,然后看向苏晟,笑着说道:“子兴兄,愿不愿意委屈委屈?”
苏晟哑然一笑,开口道:“苏家一路逃难,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如今还哪里谈得上委屈不委屈?”
他看了看这座新兵营,缓缓说道:“这里,就交给我罢,以后我便是二郎麾下的将领了。”
说到这里,苏晟退后一步,对着李云抱拳行礼:“见过使君。”
李云连忙扶了扶他,笑着说道:“可不敢,暂时委屈子兴兄在这里先帮忙,将来我若有所成,一定让兄长另有一番成就。”
苏晟抬头看向这座新兵营,又看了看不远处连在一起的婺州营。
他心里很清楚,一州的民力,绝对无法养活这么多兵。
而李云,却还在征募新兵之中,图谋不小。
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苏晟抬头看着李云。
“我只管跟着二郎,不想其他。”
就在李云在城外,安排新兵营的时候,一个须发有些花白的老者,已经悄悄的进了婺州城里。
这会儿,随着婺州城的秩序渐渐恢复,城里已经比先前热闹了不少,有了许多摊贩叫卖,道路两边的街边店面,也渐渐有了生意。
这老者行走在街道上,看着婺州城里的景象,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点头。
现在各地乱象四起,一路走来,婺州城的景象,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正在城里行走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街口,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围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者挤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挤进去,于是拉着一旁的年轻人问道:“小兄弟,里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看?”
“杀头。”
这年轻人也在往里挤,闻言回头看了看这个外地口音的老者,颇有些兴奋:“张老爷家的公子,前几年犯的命案事发了,被李使君明察秋毫,给查了出来,准备上门捉拿。”
“这张老爷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愿意这个儿子被官府捉去,就跟官府闹了起来,这不…”
这年轻人幸灾乐祸:“一家老小,都被抓了,现在这张公子马上就要被杀头了。”
老者有些好奇:“不使关系,就跟官府硬闹?”
“谁知道呢。”
年轻人大咧咧的说道:“听说是使了,没使动,李使君不收行贿的钱。”
“咱们这个新来的李使君,厉害得很,最近一个月啊。”
“办了六七家大户了,从前的那些个使君,谁也没有李使君这样严明。”
老者最后还是没能挤进去看斩刑,他只能无奈的看了一眼行刑的法场,在伴随着人头落地的阵阵叫好声中,背着手离开,喃喃自语。
“李昭,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