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楼,是楚怀俊的地界,他分了一半股份给关防总使廖子辉,在这请廖子辉吃饭,再合适不过。
三楼包厢里,一桌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关防总使廖子辉没怎么动筷子。
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旁吹拉弹唱,廖子辉的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始终不怎么说话。
一名正在唱曲的女子,在楚怀俊的暗示下,坐在了廖子辉的腿上。
本以为这么做能化解局促,却没想到,廖子辉仅有的一点笑容也消失了。
今天的廖子辉和平常不太一样。
看着关防总使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楚怀俊赶紧让其他人出去。
包房里只剩下廖子辉和楚怀俊两个人,廖子辉把衬衣口袋里的钢笔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这笔是做什么用的?
楚怀俊看看钢笔,又看看廖子辉。
他意识到廖子辉有些话不方便说,有些事也不方便做。
楚怀俊试图从廖子辉的表情上寻找答案,但廖子辉几乎没有表情。
“怀俊,别那么紧张,三英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责任并不完全在你,但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你做的不够谨慎,
有些事情,我需要给上面一个交代,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对你的信任并没有改变。”
什么意思?
这是问罪来了?
廖子辉的语气态度,让楚怀俊脊背发冷。
他以为廖子辉会和他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他会趁机提出剿灭三英门的计划。
可廖子辉并没打算和他商量任何事情,三言两语之间,却让楚怀俊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和危机。
楚怀俊调整了一下思路,用尽量接近外州的语气,对廖子辉道:“廖总使,三英门的事情背后是一场阴谋,有很多人参与了这场阴谋,
而今三英门的大金印沈进忠已经成了这些人的傀儡,必须将三英门彻底剿灭,才能阻止这场阴谋得逞!”
廖子辉点点头道:“伱既然说是阴谋,我希望你能查清楚这场阴谋的前因后果。”
楚怀俊很紧张,他想抽支烟,可看了看廖子辉的态度和眼下的气氛,让他不敢把香烟从烟盒里抽出来。
“这件事,我还在查,但事态进一步扩大之前,三英门必须得……”
“那就等你查清楚了再说,”廖子辉打断了楚怀俊,“三英门是大帮门,帮中有几万弟子,遍布普罗州各地,
这个帮门一旦出了状况,这几万弟子会成为普罗州极大的隐患,我们不想看到隐患。”
楚怀俊解释道:“廖总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清除隐患。”
廖子辉微微颔首:“我能看到你的努力,但关防厅做的每一件事,都得有明确的目标和思路,
从你目前所做的事情当中,我看不出你的目标,也看不懂你的思路,我觉得你应该进一步梳理当前遇到的困难,集中力量去解决问题的症结所在,
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这对你来说太过困难,我可以考虑选择更有能力的人来建立合作关系。”
说完,廖子辉拿起钢笔,放回了衬衣口袋,离开了包厢。
楼下传来了蒸汽汽车发动的声音,廖子辉就这么走了。
楚怀俊抽出了一支香烟,咬在了嘴里。
今天到底什么状况?
那支钢笔又是什么状况?
为什么廖子辉所说的话,让他听不明白。
不光楚怀俊听不明白,廖子辉自己说出去的话,他自己也不是太明白。
明不明白其实并不重要,廖子辉也曾在外州任职,他也要经常讲话,他也经常不明白自己在讲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现场的氛围和效果。
重要的是这么说话最安全。
在蒸汽汽车上,副驾驶身后的位子一直是廖子辉的,但今天这个位子上坐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叫孙俊福,从外州来,级别和廖子辉相当,但此番身份特殊,他是来检查工作的。
他对廖子辉近期的工作很不满意,尤其在黑石坡一些事情的处理上。
黑石坡前任关防使程明科,是孙俊福的得利下属,通过他多次举荐,才获得了到普罗州任职的宝贵机会,结果上任没多久,就被廖子辉送回了外州。
孙俊福一路沉着脸,对廖子辉道:“廖总使,咱们也算老相识,有些话,我说的直接一点,
我觉得你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存在严重的问题,我觉得这个楚怀俊的思路很好,何玉秀、三英门这些势力公然挑衅,就该早日清除,你为什么一再选择妥协和退让?”
还这些“势力”。
就冲孙俊福说的这些话,他对普罗州的情况根本不了解。
廖子辉谦卑笑道:“普罗州有特殊的状况,这其中……”
孙俊福打断了廖子辉“老廖,普罗州状况特殊,这点我们都知道,客观理由就不要讲了,
如果你在主观上存在畏难甚至怯懦,如何对得起给予你的信任?如何对得起给予你的重托?
关于你这方面的问题,我觉得主要有以下三点……”
这鸟人,说话跟他徒弟一样。
廖子辉很想抽孙俊福一顿,甚至想让这个人在普罗州消失。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胸前的那支钢笔,会把他在普罗州的一言一行全部记录下来,等检查结束,由孙俊福亲自带回外州。
检查什么时候能结束?
差不多要一个月。
这个眼高手低的蠢货在这待上一个月,廖子辉觉得要出大事情。
孙俊福刚刚说到第二点问题,蒸汽汽车的轮胎突然爆了。
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四名保镖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
孙俊福以为出了交通事故,愤怒的看着司机:“这是什么状况?你们平时开车都没有安全意识么?”
司机炸成了一团血肉。
血肉溅在孙俊福的脸上,孙俊福的身体开始抖动,五官开始扭曲。
“呃,呃呃……”一些声音从喉咙挤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这名司机是一个五层修者,他就这么死了,现场还没有人看到刺客的身影。
副驾驶位置上的保镖有七层修为,是保镖之中修为最高的,他立刻坐上了驾驶位,控制住方向盘的同时,把方向盘下方的拉杆拉了出来,上下摇了两次。
整个蒸汽汽车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瞬间移动么?
李伴峰开启了金睛秋毫之技,在夜色之中依然能看见车子的轮廓。
不是瞬间移动,是隐身法,这辆车子上有不少玄机。
难怪关防使无论到哪都要坐着蒸汽汽车,这不光是身份的象征,也有安全的保障。
车子朝着关防厅疾驰,李伴峰在车子后边不疾不徐的追赶。
走不多时,坐在最后一排的两名六层保镖先后炸裂,直到现在,廖子辉还没看到刺客影子。
这个刺客疯了么?他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么?这是关防使,他真想赶尽杀绝?
廖子辉蜷缩在车里,摁住吓傻的孙俊福,撕开了副驾驶座椅靠背上的皮套,抓出来一个摇轮,顺时针摇动了三圈。
一声闷响过后,关防使的蒸汽汽车消失了。
这回是真的消失了,李伴峰把金睛秋毫开到极限,也看不到车子的痕迹。
这回是瞬间移动么?
他们已经回了关防厅?
廖总使,你命挺大呀。
今天算打个招呼,咱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
李伴峰压低了帽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此刻,廖子辉等人并没有回到关防厅。
他们还在原地,只是进入到了一个李伴峰看不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一片漆黑,廖子辉在这里也看不到外边的情形。
他只能等,按照经验,一直等到天亮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等了十几分钟过后,廖子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一股让人窒息的味道飘进了鼻子,廖子辉看向了身边的孙俊福,问道:“你拉裤子了?”
孙俊福脸色煞白,哆哆嗦嗦说道:“我要回去,立刻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廖子辉拿下了衬衫里的钢笔,放在嘴边,大声喊道:“老孙啊,你就这么拉了,对得起对你的信任么?对得起对你的重托么?”
其实廖子辉也挺害怕的。
我就出来吃了一顿饭。
这到底是哪个疯子来了,下了这么重的手?
这一下,把暗维空间都逼出来了。
楚怀俊坐在迎春楼里,一支接一支抽烟。
谋士袁雄辉在旁道:“老爷,菜都凉了,您吃一口吧。”
楚怀俊摇摇头:“我想了这么半天,还是想不明白关防使的意思。”
“这事咱们还是别猜了,”袁雄辉很慎重,“等明天找人去打探一下,关防厅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怀俊神情凝重道:“我不怕他们出变故,我怕变故出在我这,
廖总使对我不满,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咱们替关防厅做了这么多事情,这个时候哪能让被人摘了桃子!”
楚怀俊越想越难受,横竖没了胃口,他披上衣服,离开了迎春楼。
洋车在楼下等着,楚怀俊刚一上车,忽听耳边唿哨声接连不断。
“三英门的人!”谋士袁雄辉能听懂三英门的哨音。
楚怀俊非常沉着:“先和他们盘盘道,让他们有事说事,在我面前,别玩这些野路子!”
袁雄辉本想和对面交涉两句,听着唿哨声,越发觉得不对。
“老爷,他们这是要下死手!”
楚怀俊冷笑一声:“这是迎春楼,这是楚家和关防厅的地界,我倒要看看他们有这个胆子。”
话音落地,沈进忠带着几十名三英门的好手,已经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
袁雄辉上前喊道:“沈大金印,屋里打个牙淋儿(喝杯茶),有话咱慢慢说。”
“说你娘个蛋!你给我滚远点,我来找你主子的,”沈进忠看着楚怀俊,招招手道,“我给你选了块石头,做碑用的,你把生辰八字告诉我,一会给你收了尸,直接下葬。”
说话间,沈进忠带着人一直往前走,手下人还真抱着一块石头,
楚怀俊不那么沉着了。
三英门确实要来真的。
楚怀俊知道会和三英门有些摩擦,他也做了一定防备,带了一些人手,但不是太多。
今天他请关防使吃饭,谁敢在关防使面前闹事?
况且沈进忠立足未稳,弄出点摩擦来确实在情理之中,怎么敢对风头正盛的楚家下死手?
这是李七的建议,沈进忠确实立足未稳,杀了风头正盛的楚怀俊,正好成功立足。
如果顺便敲打一下关防使,这个足,就立的更稳了!
楚怀俊看了看袁雄辉,压低声音道:“喊人,快喊人去!”
迎春楼里边还有些人手,可这些人手眼下还没出来,也不知是不知情还是不着急。
沈进忠高喊一声:“今天我就找楚怀俊一个,与旁人没相干!”
迎春楼那边还是没动静,楚怀俊身边的人,开始互相张望。
楚怀俊慌了,他爹死后,他是从兄弟姐妹里杀出来的。
他知道手下人互相张望是什么后果。
凌晨两点,袁雄辉满身是伤,扶着楚怀俊回了外宅。
他们没敢回大宅,三英门做事有根,大宅那边肯定还有埋伏。
这座外宅很隐蔽,知道的人并不多,袁雄辉帮楚怀俊简单处置了伤口,咬牙切齿道:“老爷,您等着,明天我去召集人马,把三英门给平了!”
楚怀俊摆摆手道:“这事以后再说,明天签个文书,先把半个百乐门直接交给廖总使。”
“直接交?”袁雄辉愣住了,“老爷,您的意思是连本钱都不要了?”
“还要什么本钱!关防使要是真把咱们舍了,咱们就完了,三英门、何家、陆家,还有李七和马五,哪个不都得冲咱们下死手?
半个百乐门算什么?送了就送了吧!”
“那是你的么?你就给送了?”宅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袁雄辉立刻起身,楚怀俊示意他先别动。
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
一名女子,头戴着白色礼帽,挂黑色面纱,身穿黑白相间拖地旗袍,粉底雪白,眼影青黑,唇膏暗红,一步一步走进了宅子。
深更半夜,这种装扮的,在楚怀俊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
“怀媛,你听我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咱们家……”
“大哥,咱们不是一家的,咱们早就分家了,”楚怀媛低着头,上翻着眼睛,看着楚怀俊,“我的就是我的,你动我东西,可就是你不对了。”
楚怀俊冷笑一声:“怀媛,你跟我这么说话,合适么?”
楚二也笑了:“你觉得怎么说话合适?”
楚怀俊点了支烟道:“是,我动了你东西,你能怎么样?”
楚二没说话。
袁雄辉在旁边拉了拉楚怀俊。
门外原本守着几个支挂,到现在他们还没动静。
露头就往死里打,他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各位读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