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地,云州。
李玄掂量着金砖,若有所思。
事存蹊跷必有故事。
尤其是这许多牛车拉载的黄金。
李玄视线扫过牛车,还有御车之人。
牛车合计九辆,其上若都是黄金,那怕不是有十多万两了,这么多金子做什么用的?
至于御车之人,李玄一眼就看出他们中藏有秘武武者。能够在大军队附近运输重金的秘武武者,那十有八九是朝廷的人,又或者说是王家的人。王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玄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答案。
不过,他也没精力一直追着这些牛车去看结果,于是乎他弯腰抓起十二块小石头,手掌在其上轻轻摩挲。
随着他的摸索,这十二块小石头顿时变得不凡起来,李玄掌心分出几缕香火道,将小石头分别送入了那九个箱子中,以及三辆马车上。
在精神属性达到190后,他就能种下“精神种子”。而一旦物体被他种下了“精神种子”,就能化作他的耳目。
做完这些,李玄回想了下在王城王太后处偷偷窥得的冰晶矿舆图,辨定位置,然后快速来到附近的一处林子里。
在他亮着的四格血栏中,“腐佛食尸鼠”和“畸变怪猴”这两个魔血基本是常备的,因为“香火神域”和“幻术假人”这两個妖法,李玄基本上是每天都用。这两格妖法基本是常规放在三四两格。
剩下两格,则是随时调整,而第一格则是不轻易放置魔血,因为那魔血一旦放下就很可能会因后面的同属性魔血而产生质变。
此时,他直接将“雾伏诡豹”的魔血注入体内,置于第二格。
如今,李玄的体型已经不会如何发生改变,因为“雾伏诡豹”增加的敏捷点数只有10点,这些点数相比于他自己的实在是过于有限。
然而点数虽少,但吐雾妖法却是随着李玄精神属性的提升而提升了。
最初只是在冬天容易起雾,而在夏天根本没什么用。
而随着精神属性的提升,起雾的范围也会扩大,最终会扩展到一县之地。
之后,在精神属性超过了90后,李玄有认真地再试过,这一次他发现吐雾的范围虽然没有再怎么继续扩大,但却发生了一个关键性的改变。他的吐雾可以无视天时地利的因素了,就算是风和日丽的大夏天,他一口下去,雾还是会起,并且还不会轻易散去。
如今,他常规的精神属性已经达到了280,再加上常驻的“畸变怪猴”魔血,精神属性便是294,而这显然再度令他的吐雾妖法产生了新的变化。
这种变化,李玄在经过几番测试后,得到的初步结论是:能持续性地改变当地天气,使得其天气更容易出现雾天。
如今,他看着远处那军镇,见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便也不急着出手,只是坐在一旁,耐心无比地等待。
冰晶矿就在这军镇中央。
那是地下矿,如同煤矿似的。
若非李玄的香火已经焚到了王城,他偷偷听到了不少核心机密的对话,便是任由他想也想不到“冰晶矿居然是地下矿”。
他要进冰晶矿,就得入眼前军镇。
但这军镇在云州虽然不显眼,但内里驻扎的精锐却极多,机关也极多。
李玄不打算燃香火,白虹经空,如此旁人一眼就知道是佛陀来了。
佛陀一心收香火,哪能干这种事?
所以,他打算先起雾,然后再混进去。
可是,他却又不打算现在起雾。
前一刻还秋高气爽,下一刻忽地就起雾,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如果靠等待能够免去许多麻烦,李玄从来很乐意等。
所以,他很耐心地等到了晚上。
夜色渐深,虽无半点雾气,但入夜起雾已比白天好了不知多少。
李玄起身,深吸一口气,张口一吐,便是一口苍白的雾球飞出。
这雾浓到了极致,竟是化作了一颗致密冰球!
冰球见风就散,就好像把一颗超致密的干冰丢到了水里,继而入诸多根须往此间土地,周边树木上飞快附着过去。
李玄继续吐出雾球
天地之间,白雾升腾,视线越发模糊。
这种模糊是持续性的,频发性的,哪怕这军镇的空气再如何干燥,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怕不是要常常起雾了。
军镇中顿时传来一阵阵声音。
“起雾了?”
“怎么会起雾?”
“这雾好大。”
“都值守好!”
“二队,你们也出来,加固防守!”
“冰矿中的人先出来,等雾散了再入矿,矿口守好。”
又过一会儿。
挖矿的矿工们都纷纷从大雾中逃出,个个儿返回营帐休息,以待雾散。
而值守在矿前的士兵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夜色渐寂,忽地,这士兵感到一阵微风从他身侧掠过,他也没觉得有人,只是下意识地左看右看,然后便不再管。
那阵微风自然是李玄。
他入内,只见坑里也已满是雾气。
这雾,好似呛人的浓烟。
土壁上的油灯微微闪光,散发着极其微弱的黄光,撑起一团摇摇欲坠的光晕,好似奄奄一息的萤火虫。
李玄顺着主矿道往前走去。
在他自己的雾气里,他视线丝毫未曾受到影响,周边一切都看的分明。
一车车矿石散乱在地,有的已经装载好了,有的才装了一半,那些矿石正是冰晶矿,是属于能够一定程度上限制普通幼魔的材质。
但这些材质并不是李玄寻找的。
他继续往前,顺着一条隐蔽的小道,走了许久,终于寻到了“冰玉矿”所在。
冰玉,已经能够压制“一魔形”的存在,又或者是一阶中期的妖魔。
之前他穿的那件冰玉衣裳,也是用这儿的矿制作的。
但这里依然不是李玄的目的地。
然而虽不是他的目的地,但前面也已无路。
矿,就挖到了这儿。
李玄站定在空荡荡的地下矿场里,周边安静又朦胧,幽蓝的晶光散发着丝丝寒气,这些寒气正对他的魔血产生淡淡的压制。
他看定面前的矿墙。
矿墙上坑坑洼洼,充斥着被凿子,铁镐和锨子弄出的凌乱痕迹。
纵然是军中士兵想要开采这些冰矿业绝非易事。
故而,整体的开采进度,非常非常慢。
那条连接“冰晶”和“冰玉”的通道足有十余丈路,但冰玉矿才深入了两丈不到。
李玄从怀中取出个铁筒,从中拈出三炷清香,手指一触,香火便点燃。
燃起的香弯弯曲曲,融于雾中。
下一刹,李玄周边轮廓浮现出金光。
那雾气里也浮现出了一条金色不断的香火道。
香火道如蛇而行,触及那冰玉矿的尽头,却未有丝毫受阻,已然在往其后的坚岩中而去。
李玄的视线也跟着入了岩石里。
这种穿透远比正常的香火要费力,但只要测准了位置,李玄还是消耗的起的。
如此,香火往前不知延了多久,陡然之间,李玄感到自己支撑香火道的消耗好像增多了不少。
他心脏猛地一跳,面露喜色,心中暗道:‘难不成真有!’
他全神贯注地将香火往里送。
视线也随之观察着。
然而,他所能察觉的只是矿石的质地发生改变了。
之前还是冰玉岩石夹杂,如今却好像变成了另一种金属。
香火越送越深,消耗也越来越大。
也许是感到差不多了。
李玄将香火散开,然后猛然一移。
哗啦!
一大块矿石随着收回的香火道而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团呈现紫色的矿,触手冰冷,质地似铜,却又绝不是铜,至少李玄从未见过这种金属。
‘姑且称为紫铜吧。’
李玄暗道,然后把这团紫铜抱在怀里,就好像“试衣裳”般的试了试。
他感到自己周身开始冷却,火毒有显得平息,好似就是抑制住了。
‘真的有戏!’
李玄兴致上来了。
他用香火继续往深处挖掘,左挖挖右挖挖,结果他香火穿过了紫铜矿后,却又恢复了正常,显然这紫铜矿就是这片矿的极限了。
而紫铜矿本身吧,也没多少,李玄探了大半个晚上,把紫铜矿都搬空了,那矿石堆积起来也不过和他人差不多大。
眼见好事已成,李玄又继续点燃香火从地下往军镇外弥漫而去,待到确认必然在军镇外了,他才抱着一堆紫铜矿,踏着金色香火道离去。
他出现之地,是一个林子。
李玄又几番起落,来到了远处无人的地方,这才坐下休息起来。
他看着那一对紫铜矿,暗自感慨:‘香火是真的厉害,有香火没香火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层次。’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暂时打消了莽入香火神域的想法,尤其是在他看到了旱魃的信后,更是如此。
香火神域的水太深,尤其是这名字前面还加了个“亡者”,就更加邪异了。
清风徐徐,雾气未散。
他又扫了一眼之前的那些牛车。
牛车暂歇在原野,未入城镇
数日后。
牛车才来到了大边界,抵达了一片荒芜原野的边界。
李玄知道,这原野就是著名的青铜原,因为资源矿产之丰富,从而成了大大雍这两个原本兄弟之邦反目成仇的导火索。
下一刹,他忽地看到牛车的御车人们忽然纷纷向北方拜倒。
李玄一愣,心底生出一股子发毛的感觉。
北方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拜什么?
再接着,更绝的事发生了。
御车人,牛车竟然忽地从他感知中消失了。
他依然能感到周边的草木,但却感觉不到那九辆牛车。
李玄皱眉,瞳孔紧缩起来。
然而,很快,他又发现他也无法感觉到那牛车之下的枯草。
这才让李玄稍稍舒了口气。
单单是牛车消失,和牛车所属范围内的一切消失是不同的概念。
这意味着也许并不是消失,而只是牛车所在的区域产生了一种“隔离”,一种防范精神探查的隔离。
李玄眯眼,脑中的线索很快搭上了。
他喃喃道:“青铜原,神秘集市,黄金”
他不是个喜欢打草惊蛇的人,且有着无比充沛的耐心。
既然他种下的十二个精神种子没了,那此事对他来说便是点到为止,他不会再露面,至少不会再在这件事上。
他记得很清楚,在相爷对他描述的青铜原神秘集市里可是有很多人的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妖魔?
仙人?
他们为什么要黄金?
许多杂念闪过,李玄暂时将其压在心底,然后继续执行自己原本要做的事————制作紫铜内衣
月余后
金秋十月。
一件漂亮的紫色丝衣出现在雄山县青王府田大夫人的桌上。
月前,相公托人突兀地送回了一个大矿石,并一再申明,必须要保密到极限,然后以此制作一件衣裳,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哪怕是相府。
故而田媛便照做了。
这种紫铜,她从未见过,且抽丝织衣极难。
但不知为何,这次她的运气特别好,好像一切都非常顺利,有如神助,所以才能做出这么一件紫铜丝衣。
只不过,若说之前的“雀金绣”乃是精致华贵,这“紫铜丝衣”就实在是显得粗糙了。
一根根丝线粗细不一,编织一处,与其说是“丝衣”,不如说是“麻衣”。
可这已经是田媛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此时,她将这紫铜麻衣折叠好,小心地置入一个衣匣,然后送到了相公指定之处,待再回来,又见自家那大块头儿子呆呆地坐在塌上。
田媛坐过去,明知儿子什么都听不懂,甚至这儿子可能天生脑子就出了点问题,但她却依然不嫌不弃地拉起他的小手,笑道:“在想什么?”
没有回答。
李进就那么呆呆坐着,蜡黄的肌肤,呆滞的眼睛,比寻常男婴大了不止一倍的巨型块头,无不透出一种“不讨喜”的感觉。
田媛也习惯了男婴如此,她从一旁取来青王府四处搜集的“故事书”,在小手上摊开,然后将男婴抱到怀里,温柔地读起故事来。
而置于远处的紫铜麻衣则是迎来了取他的主人。
那是李玄的幻术假人。
在精神突破280后,他的妖术幻术再度得到了提升。
幻术假人的行动范围从原本的10里,变成了100里,而且更夸张的是幻术假人的敏捷似乎比他高了一点。除此之外,幻术假人的灵智不再限于简单的反馈,而拓展到了能够快速应对他人的言语,并一定程度地融入周边村镇。
于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幻术假人就成了个他的奴仆,为他取来了这紫铜麻衣。
李玄穿上,稍稍感觉了下,终于舒了口气。
在体质突破380,精神达到280后,他只觉精神密布在了血肉之上,自身的力量再度提升。
本来,他只是血肉活化,而如今却似是达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层次。
亦即:只要还存在一块血肉,那血肉就会重新长成他的模样。但是否可以提前寄存还未知。
毫无疑问,这般的突破让他对于自己血肉的控制有了进一步提高。
而这件紫铜麻衣,则让他的“爆发下限”拔高了。
他曾经拿普通的紫铜试过,只要他不动用超过200体质的力量,那么一切就会如同常人,便连体液一切亦都是如常的。
李玄重重舒了口气。
他在清扫了整个大妖魔,又去将云州的宝矿深处的矿石给掏空后,终于能回家了。
他将紫铜麻衣小心地穿好,又裹上外袍,然后化虹,先去犒劳了蔷薇一顿,继而又来到红花山,慢慢往雄山县走去
青王归来,衣衫褴褛。
雄山县顿时被点燃了。
几乎是全县之人都走出了家门,看着那返回王府的男子。
男子赤足,双目平静,可平静中却透着一种令人难以亲近的疯狂之意。
人群里,有人立刻转身奔跑,将信息往四处散去。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莫过于此。
要知道,青王并不是一个王爷那么简单,他还是许许多多的关键枢纽,是诸多平衡中最为微妙的一个点。
他是横空出世的天才,虽说因封王而未曾完成“三元及第”的成就,但任谁都知道若是他去参加了王都的殿试,那极可能还是榜首。
他是武学无双的奇才,受封青王的名义便是“以武镇大,是为大第一”,关键是这许久过去,便是他离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也从未有人反驳过他这个“大第一”,从未有人跳出来敢自称自己已经超过了青王。
他是相爷的义子,是暗网一系秘武武者的友人,被寄予着未来的希望。
他妻子为赵姓王室的公主,某种程度上他是更亲近王室而非如今当政的王家,王太后南下拜佛,之后又封心慈寺为国教,稍有些脑子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是为了对付这位青王。
他与佛陀有着复杂的关系,说一句存着“睡母之仇,夺妻之仇”也不为过,即便没人敢再嚼舌根,但许多人却是心知肚明。佛陀更是一句“青王府不许出青木州”将他锁死在了此间。这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不算什么,但对天骄而言,难道不算是羞辱?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青王和佛陀绝不是一路人,他们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之前青王消失,这诸多矛盾还被隐藏着,可随着他重新归来,这些矛盾会不会被挑起?
相府“三小姐”颜方白在得知消息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街头,然后挤过人群,来到了李玄面前。
他惊诧地看着李玄。
自深冬一见,他几乎再未得到李玄消息。
而李玄那句“三哥,我正在追求四魔形”更是时不时在他脑海里炸响。
不经历魔形的人,永远无法知道一个魔形意味着什么。
那种恐怖的心魔,那种混杂的记忆,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
凭借着李玄赠予的“仙人观想图”,颜方白觉得自己的精神越发稳定,但他只是一魔形啊。今年他才刚有勇气去追求第二魔形,但却步履维艰。
然而,青王已经在追求四魔形了!
“玄弟”颜方白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李玄灿然一笑,平静的眼神里藏着无边暴戾。
这一幕,颜方白很熟。
这是暂时压下了心魔,但却不能受到强烈刺激的表现。
无论是他,还是之前大相爷府的四大高手,基本上都处于这个层次。
“了不起啊!”
颜方白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此时,人群里有显出两个熟面孔。
一个是当初领李玄入王都的江正山,一个则是第一个给李玄讲解“魔形是什么”的庞无月。
两人以及其家族与相府关系盘根错节,自是随着相爷南下,而未留在王都,此时站在在人群里,看向青王的神色皆是目瞪口呆。
两人已经通过颜方白和李玄简单的对话,而知道了李玄如今的境界。
如今的李玄高高在上,早已到了他们看也看不到的地方。
双方如隔千万云层,再也看不到对方了。
然而,李玄却忽地顿下脚步,对着人群喊了声:“庞师姐,江兄!”
江正山和庞无月一愣,皆是显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江正山忙鞠躬行礼道:“拜见青王!”
过去他还敢蹭一句“师兄”,现在他没入魔形境那是连想都不敢想。没资格啊。
庞无月则是恭恭敬敬地喊:“师兄。”
李玄也没再去纠正两人称谓的改变。
随着他地位和力量的提升,许多人对他的称谓早就改变了。
于是,他笑道:“小江,庞师妹,修炼若遇难题,尽可来青王府寻我。”
江正山和庞无月皆是面露狂喜,连连道谢。
李玄又道:“庞师妹,若是遇到燕师弟了,也可让他来。当初你们都帮我许多,我李玄能有今日少不了你们当年的情谊。”
说着,他又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
这一次,江正山,庞无月都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再度道谢,而谢声里已少了许多畏惧,而多了些温度。
青王还是那个青王。
无论身在低谷,还是一飞冲天,他从未变过。
明明这许多努力都是他自己付出的,可偏生他却喜欢去感恩每一个在路上哪怕对他只有“滴水之情”的人。
这般的人,又怎会令人讨厌?
路道尽头,青王府的人很快出现,李玄两个娘子出现在屋檐下,抿着唇眺望远处走来的男子,双目发红。
而李府的大夫人,二夫人,甚至是李玄的二弟,姑姑,小姨娘等亲人也纷纷出现在了不远处。
小静被赵晴雪牵着手,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父,她歪着脑袋看着那个男人。
而在她看着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弯腰将她一把抱起,似想宠溺地凑过来蹭她的脸,但却又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脏,于是又小心地转交给了赵晴雪。
如今,他利用紫铜麻衣和自己本身的控制压住了精神,故而在赵晴雪眼里,他的魅力也减了不少。
然而,这种正常才是李玄所期盼见到的。
不过,若是能够为塌上增添几分趣味,他还是会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些精神,以让小公主与媛姐快乐。
赵晴雪强撑着面对那股扑面而来的酸臭气息,拉了拉小静的手,道:“喊爹。”
小静张开小嘴,喊道:“爹爹”
李玄柔声道:“乖。”
田媛在一旁尴尬地笑着,却没法让自家儿子喊爹。
自家儿子别说喊爹了,便是连饿了都不会发出声音。
李玄却一把拉住她,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媛姐。”
田媛嫣然一笑。
简简单单一句话,好似已经慰藉了她所有的辛酸
哗啦啦
温水泼下,洒向李玄肌肤每一寸。
他往后舒服地躺着。
巧儿则是抓着半瓢葫芦,在一下一下地舀水再倾倒他身上。
巧儿在,诗荷自然也在。
那平日里玩弄琴棋书画的手正给李玄轻轻捏着肩膀。
虽说这种层次的捏肩很难让李玄有感觉。
但这毕竟是回家了啊。
两女好奇地看着李玄身上的那件紫铜麻衣,却一个也没乱问。
聪明的丫鬟,从不询问。
待到沐浴更衣之后,李玄只觉神清气爽,那是一种心灵上的舒畅。
他简单用膳后,坐到了大堂,稍稍与家中各路来的亲人见了见面,然后又备车往相府而去
墙上绿藤显黄,却还未老。
老人面容虽年轻,但头发已花白。
颜辅京还是坐在亭子,小童在一旁沏茶。
看到李玄出现,他便招手喊道:“青王来坐,老夫这茶刚刚煮好。”
李玄笑着走了过去。
颜辅京正色看着他,却唯见平静而不见暴戾,忍不住长叹一声:“也不知你在外吃了多少苦,才有如此成就,了不起啊,老夫真的没有看错人。”
李玄笑笑,道:“多亏义父栽培。”
颜辅京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点点头,继续道:“如今,佛陀大势已成,难以撼动。
且那佛陀也好似真个成了佛,再不复之前的邪性,自他坐镇心慈寺后,青木州也真如被庇护了一般。”
李玄淡淡道:“我不会与他作对,他不让我出青木州,我便不出。”
他说的很平静。
平静的就好像一把敛于鞘中、藏于冰下的刀。
颜辅京岂会感觉不到他话里的意味?
他叹息一声道:“时代变了。”
李玄扬眉,问:“义父,此话何解?”
颜辅京道:“从前的老夫一直以为人能击败妖魔,可自见了那东海的大鼍,北方的旱魃,还有心慈寺的佛陀后,老夫的想法就改变了。”
他浑浊的眼变得清明,安静地看着李玄道:“也许,只有妖魔才能对付妖魔。”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
就连一旁在煽着炉风的小童都情不自禁地停止了动作,而连大气都不敢发出。
只因一股难言的压迫力正从李玄身上不自觉地弥漫而出,压得凡人如蝼蚁,不敢泥中高声鸣。
李玄才轻轻道了句:“对不起。”
颜辅京苦笑着摇摇头,道:“或许是义父老了。”
李玄笑道:“义父没有老,只是小子不懂事而已。”
颜辅京道:“不,是义父老了。
青王,伱好样的。
不要被我这老东西日薄西山的颓废念头影响了,走你自己的路。”
他神色再度变得坚定。
李玄迎上了他的神色,微笑着点点头。
颜辅京道:“今后,暗网也不必再追随老夫了,让他们跟着你吧。你才是他们天生的主人。”
入夜之后。
田媛和赵晴雪难得将两个孩子交给了奶娘带,而两名初为人母的贵妇人则与相公互诉相思。
李玄全程几乎躺平,从不主动出击,只是稍稍泄露出了一点精神而已
事后,三人静躺一处。
赵晴雪轻轻触碰的紫铜麻衣,她已经从媛姐处隐约知道了这东西的作用:相公心魔极重,这是帮他镇压心魔的。
这种时候,她本不应该提一些事。
可她偏偏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哪怕她已为人母,但那性子却还是变不了。
她心里藏着事,藏着担忧,就想和心爱之人去说,如此才能轻松。
“我兄长去年就驾崩了,可我却还未去陵墓看他一眼。
有人在说是母后杀死了兄长,但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他们误会了”
“前两日,母后还写信给我,说想邀我入王都,让她看看孙女。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真的不知道。”
赵晴雪说着说着,就凑在李玄怀里哭了起来。
极乐的宣泄之后,也让她往日里压抑的情绪和话语全部爆发了出来。
李玄神色微凝。
有意思啊
明明都说了“青王府不出青木州了”,那太皇太后居然还想要他的子嗣入王都为质?这是疯了么?
他感受着怀里妻子的哭泣,柔声安慰道:“当然是他们误会了,所有人都误会了。
你母后很爱你们,又怎么会去杀死先王呢?
至于邀你入王都,佛陀却说了不许我们青王府的人离开青木州,要不然,我也早该陪你去王都见见老太太的。”
“可他们都说是母后杀了我兄长。”
“谁?”
“相府的人,我听到好多人这么说了。”
“相府和王都那边一向不对付,这么说也很正常。”
“就是,我也这么想嘛,但没人信我。就算不反驳我,却都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
“我信你。”
李玄笑着,用手指轻抚过赵晴雪的头发。
小公主慢慢睡熟
次日一早,李玄偷偷以“香火渗地”之法出了雄山县,再去心慈寺周边干完饭,这才回家吃了些粥。
然后便取了杆长枪,在庭院中练了起来。
这也算是进一步适应自身状况。
而就在这时,他忽地感到有人的注视,侧头一看,却见拱门处有个小女娃正歪着脑袋看他。
李玄感知何其敏锐,一瞬间就感到了小女娃看的是他的紫铜麻衣。
也不奇怪,毕竟他这衣服确实很容易吸引目光,也就在家里他才这么穿。
他停下动作,笑着喊道:“小静。”
然后丢开枪,上去一把抱起小棉袄。
小棉袄张嘴,甜甜喊着:“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