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夺下宝鸡后,并没有急于扩大战果。
一方面,这违背了最初的战略,极可能引得金国全面开战。
一旦金国不计后果掀起全面战争,杨沅可没把握维持现在的大好局面。
他兵甲再利,也只是一路兵马。
更何况,他的大炮和火铳现在还只是他手中的一支杀手锏,连他的军队也没有装备到四分之一,其他地方就更没有了。
再者,他清楚地认识到,打仗打到最后拼的还是国力。
两面开战,消耗之大不是宋国可以承受的。
尤其是他要考虑到,当国力的消耗已经让朝廷焦头烂额的时候,朝中诸公是否还会坚定不移地坚持原定战略。
所以,杨沅倾向于打下半个陕西,控制进入西夏的几条要道。
而且这个过程,必须要给足金国希望,让他们觉得失地还能夺回。
至少,要让金国确认,宋国如此不计代价的目的,只是为了开辟新的进入西夏的路线。
这其中的火候把握,就存乎一心了。
因此,杨沅并没有急于北进趁胜追击。
在此期间,他就暂居于宝鸡城,一面加固箭筈岭防线,一面经营宝鸡和天水。
唐括乌野的余部被打散编入宋军。
不过这些人不像蒲察阿里布是主动投诚的,因此暂时的地位就如仆从军一般。
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他们成为正式的宋军战士。
在此期间,杨沅的内记室也前移至南郑城,军中斥候,雀字房、同舟会等几路探马,也按照杨沅的要求,四下刺探军。
天水和宝鸡本有大量粮草,但杨沅依旧命令经略安抚使衙门调集粮草、军火,陆续向前运输,减轻战时补给压力和运输压力。
表面看来,杨沅是夺取天水和宝鸡,彻底切断金军由陕入川要道之后,便马放南山了。
不过,他的战争准备,一直紧锣密鼓。
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命令杨沅止步于宝鸡,待机而动。
在给杨沅的旨意上,还提到了刘锜将会从兰州进入西夏,开辟第二战争路线。
这是坚持原定战略了,杨沅对此倒没有太大的异议。
他的动议,本也是依据实际战况,思索出来的战略调整。
而原定计划,可是他也参与其中的大宋既定国策。
尤其是,它是先帝钦定的战略,这一点在这个时代,有着轻易不容推翻的权威性。
在无法确定它确实不再适用的前提下,便是晋王赵璩也不能否定它。
杨沅在无法和朝廷诸大员进行充分沟通的前提下,想仅凭他的一份奏章便推翻这一切,希望本来就微乎其微。
毕竟,小皇帝对他可不像刘禅对诸葛亮,而且他在朝中也没有诸葛孔明的绝对权威。
在杨沅心中,朝廷的既定战略,本也是他心里上中下三策中的中策。
尔咩伊萨是很开心的。
因为圣旨上提到了对于天水、宝鸡、箭筈关三位统兵大将的处理结果。
夏荷葵木果不其然,被任命为大宋的秦州防御使了。
这位仁兄……啊不,这位老丈人家倒真是“铁打的土著流水的王朝”。
管你谁来,打不过我就降,降了这儿还是我当家。
夏荷葵木甚至不用换他府上的牌匾。
因为牌匾上就六个字“秦州防御使府”。
尔咩伊萨喜滋滋地凑上去,给了她男人一个甜甜的吻。
这也就是杨沅对她不再冷着一张脸,尔咩伊萨渐渐发觉,只要不触怒他,他的脾气其实挺随和,比大多数男人对他的女人都要好。
不然的话,她都不敢主动对杨沅做这样亲昵的举动。
她的新婚前五夜,可是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箭筈岭守将蒲察乌里布是主动献关投降的。
这是西夏战场、陕川战场上第一个主动投诚的金国将领。
大宋朝廷对此颇为重视,大概也是有着千金市马骨的想法,所以给他的诏书上,册封他为遂安侯,殿前马军司都虞候,赴临安上任。
蒲察乌里布早知临安繁华,如今既得高官,又得爵位,当真喜不自胜。
蒲察乌里布带百余亲兵,经大散关、陈仓古道,前往临安的时候,还把唐括乌野带上了。
唐括乌野是俘将,自然是要押往临安去的。
“老师不打算趁胜追击,攻打凤翔吗?”完颜萍啃着果子,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问。
此时,已届金秋,各种水果已经上市。
杨沅府里自然不差这些。
“占了凤翔,就能东取长安了呢。”李清露帮腔。
完颜萍道:“要不然,继续沿六盘山北上也成啊,把固原打下来啊,米脂的婆姨,据说都俊俏的不得了呢。”
尔咩伊萨正跪坐在杨沅身边给他剥着葡萄。
杨沅在他甚喜把弄的关中发面大馒头上拍了拍,笑问道:“有天水小褒姒漂亮么?”
尔咩伊萨还是不适应当众亲热和调笑,俏脸立刻红了,却温顺的没有躲避的意思。
李清露瞟了尔咩伊萨一眼,飞快地掩饰了眸中的嫉意。
“那谁知道呢,各花各有各花香呢,老师。”
李清露把最后两个字咬音特别重,说到这里时,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因为身材欣长的缘故,她的胸已经颇具规模了,如今又穿的有点胡式风格的衣衫,曲线更显。
尔咩伊萨马上瞟了李清露一眼,同样是女人,她能直觉在感应到,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个什么好学生,她想做冲师逆徒。
杨沅笑了一声,从高卧变成盘坐在席上。
“成啊,米脂的婆姨好,绥德的汉也有名呢,等老师把那儿打下来,给你们两个找个英俊的绥德丈夫。”
完颜萍两眼一亮:“老师准备北进了?”
杨沅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新金何时南下?”
完颜萍一呆。
杨沅道:“新金这些年来积极整合内部,从鞑靼大量补充人口、马匹,可谓是兵强马壮,应该已经具备南下之力了吧?”
李清露苦起脸儿,可怜兮兮地道:“可终究底蕴不足,比较如今的西夏还要弱些,英明神武的杨老师不在这边闹它一个人仰马翻,那边又怎敢与完颜亮全面开战呢?”
尔咩伊萨把一粒剥了皮、剔去了种籽的葡萄递到了杨沅嘴边,杨沅没吃,用两指拈在了手中。
李清露看到他的动作,顿时两眼一亮,欢喜地凑过来,张开了嘴巴,接受了杨沅的投喂。
杨沅笑问道:“甜么?”
李清露正吮吸着葡萄甜美芬芳的果汁,眉眼弯弯,连连点头。
杨沅哼了一声,道:“没有你的嘴巴甜。”
“有,有吗?”李清露咕咚一声吞了葡萄,脸红红地问。
杨沅道:“当然有,甜言蜜语,哄骗老师。”
“人家没有,都是大实话……”
杨沅没理会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大宋既定战略,是先灭西夏,再图金国。
接下来,朝廷谋略重点在西夏,之前的刘锜将军,就是现在的我,坐镇于此,牵制并阻挡金军涉入西夏之战。”
完颜萍黛眉一蹙,道:“灭国之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沅颔首:“谁知道呢,可能弹指之间,可能纠缠百年。”
杨沅看了她们一眼,问道:“上官骆想等到什么时候呢?宋金疲惫,两败俱伤之时,再铁骑南下,挥军中原?”
一时间,完颜萍和李清露双双语塞。
杨沅之前带她们看了大炮的威力。
这件事,会迅速被送回新金的。
虽然没有她们详细描述这种新式武器的厉害,随着它的投入战场,这个秘密也不会再保留太久。
不过,新金那边早一天知道,就会对宋军的战斗力早一天做出更准确的评估,继而做出一些相应的对策。
杨沅很清楚完颜萍和李清露对他没有恶意,更没有半点想伤害他的意思。
但,这也仅限于对他这个人。
在新金与宋国之间,她们当然是站在新金一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杨沅对她们丝毫没有掩饰大宋的战略布局和战略意图。
他在新金并非没有后手,军政方面有肥天禄、于吉光等人,乌答有珠珠和马克神父也在民间混的风生水起,而且已经开始向鞑靼渗透。
这些早就埋下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将来会爆发出巨大的作用。
可以说,在杨沅的谋划当中,最不需要忌惮的就是正在秣马厉兵,玩十年生聚的新金。
上官骆小兄弟的谋划并非出了重大问题,而是杨沅在上官骆还没有成为完颜驴蹄重要智囊之前,就已布好了局。
而且那几颗棋子,他从未唤醒过。
他不唤醒,这些人就只管自行其事,自行其事就不会露出任何异样,那么“仪鸾司”便不会把他们和宋国牵扯上半点联系。
所以,杨沅毫不在意新金这几年来一面从宋国获取大量援助,一面从鞑靼草原大量吸血,实际上实力膨胀的非常迅猛的现状。
上官骆现在还在等,等他把果园侍弄好了,再下山摘果子。
那他就告诉上官骆,我在西山另辟了一处果园,这一片儿,抛荒呢。
你究竟下不下山?
杨沅笑吟吟地走出了房间,尔咩伊萨马上乖巧地跟了上去,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李清露恨恨地跺了跺脚:“老师太欺负人了。”
完颜萍咬牙切齿地道:“我想把老师绑起来欺负!”
李清露惊讶地看了眼完颜萍,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
她还不知道幼颜甜美、一副天真模样的完颜小萍儿居然还有这样邪恶的心思。
“把老师绑起来欺……”
李清露忽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此时,西夏,黄羊川,正积极谋划凉州城的老帅吴璘,却因为此地昼夜温差极大,原本就陈苛未愈的身子,渐渐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