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渊见了自家小妹,自然是又惊又喜。
只是,杨沅正在旁边,他此来可是陪同知州迎接抚帅的。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适宜和自己妹子家长里短唠个不停的。
实则对于妹妹为何会出现在杨沅的队伍当中,吴渊也是充满了好奇。
但是眼下这个疑问,只能暂且按下,待回了吴家再说了。
吴渊轻拍着小妹的手臂,低声安慰了她几句,便急忙赶到杨沅身边。
陈知州钦佩地地看了一眼吴渊。
真没看出来啊,这位吴家主居然还玩了一个双保险:
小妹尚未还俗,便先送到杨抚帅身边去了。
不过,也难怪他下这么重的注。
像杨沅这么年轻的封疆大吏,放眼整个大宋,还有第二个么?
古往今来,似他这般人物,都罕见的很呐。
这条大腿只要抱住了,至少保得吴家五十年以上的前程,什么代价都值得付出啊。
以前有些小觑了老吴,他这眼光,毒辣的很呐!
一行人进了城,杨沅依旧被安置在吴府里面。
只是,上一次住在城郊别院,这一次却是住在蓬州城中。
驻地的改变,何尝不是意味着他在潼川路地位的改变。
吴府的客舍,现在整个儿划出来,完全变成了杨沅一行人的临时住处。
这边安顿杨沅入住,家仆打来一桶桶热水,侍候贵人沐浴。
趁他们洗去一身风尘的当口儿,吴渊匆匆返回了后宅。
方才小妹竟然提出,要在客舍里给她留一个房间,而且还要离杨抚帅近一些。
这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可把吴渊吓的不轻。
只是,当着杨沅的面,他也不敢问……
直到此时,趁着杨沅沐浴,他才匆匆赶来,向小妹询问究竟。
后宅里,吴夫人和各房夫人,全都赶了来。
梵清可是家主的幼妹,大家都知道,家主对这个幼妹十分宠爱,对她自然也是格外的亲切。
吴夫人关怀地询问,家主可给小妹安置了住处。
梵清天真无邪地回答了一句话,众夫人听了顿时一脸错愕。
然后她们便露出一副“喔,原来如此”的暧昧神色。
梵清现在还是一身尼装,所以谁也不敢挑破了对她多说什么。
只是大家私下里互相对个眼色时,难免各种“眉来眼去。”
这里边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家主妻子吴夫人了。
老爷不是说要让眉真跟了抚帅么,这……这怎么忽然换成他妹子了?
小姑子再亲,那也没有女儿亲啊。
吴夫人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再看这清丽可人的小妹子,也有些不顺眼了。
这不是抢她的好女婿么。
梵清丝毫不知自己方才所答有什么问题。
她能感觉到当她说出这番话后,各房婶娘、嫂嫂、姊妹们,情绪变得异常的复杂。
不是怨,不是恨,不是喜,不是悲,糅杂在一起的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梵清正自懵懂,吴渊赶回来了。
匆匆和本家各房女眷们打声招呼,吴渊便把梵清拉去了书房。
梵清也在等着质问大哥,到底被杨沅抓了什么把柄,被他逼着骨肉相残。
所以一进书房,梵清马上直言不讳说起此事。
吴渊一呆,道:“你听谁说的?双玖么?简直是胡说八道。”
吴渊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舍在庙里,念经念的有点一根筋,傻兮兮的。
如果实话实说,她指不定还要责备自己太过狠心。
吴渊便义正辞严道:“你可知道,吴炯他瞒着我这个家主,私下投靠了利西吴家?”
“吴炯他一向不服你大哥我,这也就罢了,我且忍了他。
可是,他为了巴结利西吴家,竟然想对杨抚帅不利!
他夜中集结私兵,要冒充山贼去杀了抚帅。
那可是朝廷重臣啊,如果死在咱家,吴家所有人全要被吴炯拉去陪葬,你知道吗?”
株连?
梵清本来不知道的,但是上回杨沅已经给她科普了。
吴炯不满她亲大哥是吴门家主……
嗯,这事儿她也清楚。
她早就看出吴炯对吴渊的嫉妒和不满了。
只是,她不知道吴炯居然想杀了杨沅,作为投奔吴家军的投名状。
吴渊激动地道:“小妹啊,这事儿真要让他成了,你现在就看不到大哥大嫂了,咱们吴家所有人,全都得死。
吴炯所为,已经威胁到咱们吴家整个家族的存在。做为家主,我就算再是不忍,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所以,大哥我开了祠堂,请了咱们吴家所有长辈,大家一起商议决定,再抽签决定了执行家法的人选。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你可以去问问咱们吴家任何一位长辈。”
“原来是这样……”
梵清没想到,竟然是吴炯咎由自取。
“可是,双玖她说……”
“幼瑶啊,你自幼长在深山,不识人心险恶。双玖只是个孩子,她懂得什么?
就算她是无心,也是听到只言片语,便对你胡说八道,你是信她,还是信你大哥?”
“我……我知道了。”
梵清有些羞愧,我一个修习了“他心通”禅功的人,居然没有识破她的谎言。
人心,真是神仙难测啊。
吴渊定了定神,又道:“对了,小妹,你……你不是云游四海去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杨抚帅的队伍当中?”
梵清有些讪然,轻轻低了头,道:“贫尼听信了双玖的话,觉得杨沅是个大恶人,所以……所以想找到他,降伏这个大魔头。”“什么?”吴渊大惊。
梵清赶紧道:“不过你不要担心,贫尼失败了,还被那个大恶……大坏人抓住了。
他用贫尼师门和俗家亲族相威胁,要我……”
梵清把前因后果一说,然后吴渊便微微侧转身,轻轻眯起眼睛,用一种暧昧的眼神儿乜视着幼妹。
那眼神儿……,梵清很熟悉。
方才在厅里,那些婶娘、嫂子、年纪足以给她当妈的堂姐们,都是同样的眼神儿。
这眼神儿,到底什么意思?
眉真站在园里,小脸胀的通红。
杨沅答应吴渊解决了西北马和大理马的问题之后,就让他把眉真送去潼川。
这件事,吴渊自然是早就宣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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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家主,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权威,要不然吴炯也不敢一直觊觎他的家主之位了。
杀死吴炯满门男丁的事儿,更是让他的地位受到了动摇。
虽然他是开祠堂摆明利害,全族长老共同下的决定。
但,他是家主,这最终的责任,只能他来扛。
吴家各房不乏和吴炯那一房关系亲密的。
家主如此手段,他们暗地里岂能没有非议。
所以,他需要及时公布这个消息。
消息一公开,果然一下子就稳定了局面。
就像晋王赵璩的正牌老丈人是礼部尚书曲陌。
但,赵璩一个小妾的父亲,想去工部接下贡院大修的生意,工部也得给这个面子。
吴家小女眉真跟了杨沅,就更加的不能被人简单的当作一个妾室小星那么看待。
这是利益联盟的外在表现。
所以,吴渊的地位在吴家一下子就稳了。
就连本来就关系密切的蓬州知州陈士杰,对他都格外地客气起来。
这就是潼川十六州之主的排面。
现在,杨沅又被任命为利州中路之主。
之前杨沅是得罪了官家,被赶出临安的传闻不攻自破。
杨沅一下子身肩两路之主,贵不可言。
吴渊的身份地位就更稳了。
但这一切的纽带,是眉真。
吴家各房的姊妹们,对眉真自然是羡慕嫉妒恨。
可是只要见了她,不管心底里是怎么想的,她们都要巴结,甚至有些谄媚。
谁知道哪一天自己没点什么事儿求到杨抚帅头上呢,到时可全要靠眉真帮忙。
结果,现在杨沅收了吴渊的幼妹?
吴渊的幼妹,还是家主这一房的,自然影响不了吴渊的地位。
但是对眉真来说就不同了。
年长的吴府女眷们思维缜密一些,倒不至于因此就让眉真察觉她们改变了态度。
可是眉真过了这个年才十三,她那些同龄的姊妹们哪考虑得到太多?
忽然听说此前他们父母再三叮嘱以后只能讨好,绝对不可得罪的眉真,失去了成为抚帅娘子的可能,她们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褒暗贬的、冷嘲热讽的、含沙射影的、借物喻人的、排比夸张的、一语双关的、正话反说的……
一瞬间,姑娘们就拥有了丰富无比的语言艺术修辞本领。
眉真是个泼辣的川渝姑娘,嘴巴厉害的很。
可她再泼辣再厉害,也对付不了这么多张嘴巴。
于是,她被气哭了。
哭着哭着,她忽然想起了罪魁祸首,她小姑姑。
臭表脸!
眉真不哭了,摸出小手帕擦擦眼泪,回到闺房把自己打扮的美美哒,便气势汹汹去找梵清了。
“原来如此,亏得杨抚帅宽宏大量,看中了你的本领,才让咱家免了灭顶之灾。”
吴渊对梵清语气心长地道:“幼瑶啊,你现在也知道自己误会了杨抚帅,就更该将功赎罪,好好做他的护卫,保护他的安全。”
“嗯!我会的!是我错了,我会赎过!”
“好,好好。对了,大哥从大理回来时,去峨眉山见过你掌门师姐了。
你掌门师姐也同意叫你还俗。回头你写一份还俗书,大哥派人送去伏虎寺,替你办好。”
“啊?要还俗吗?”
梵清并不是那种看破红尘,心灰意冷才出家的人,自然也不抵触还俗。
只是,十几年来习惯了这个身份和这样的生活方式,忽然告诉她说,要彻底改变,心中难免有些彷徨。
“当然要还俗了。父亲当年把你舍入寺院,本就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嗯……”
“再说了,你如果有心向佛,还了俗也可以做个居士嘛,在家难道不能修行?”
“唔……”
“还有,你要给杨抚帅做三年的保镖呢,如果你总是一副出家人打扮,传出去难免惹人非议。”
“喔……”
“好了,你先把度牒给我,大哥让陈知州帮你销了度牒,伏虎寺那边,着人把还俗书送去就成。”
梵清迷迷瞪瞪地就把度牒给了大哥。
“你好好保护抚帅哈,一定要形影不离哈,要听抚帅的话哈!
三年,三年之后,小妹归来,大哥再为你接风洗尘哈。”
吴渊一迭声地嘱咐着就跑开了。
梵清恍恍惚惚地摸了摸后脑勺:“贫尼……这就还俗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啊,阿弥陀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