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滚滚之间,白墨长身而立,身边七尊大鼎旋转律动、载浮载沉。
听远处的古仙跪拜叩首,抽噎哭诉。
“……我修炼一千零二十年,凝成六尊知识容器……
“千年时间里,家人都已经老死,故友都已经离散……
“千年时间里,每天闻鸡起舞,戴月而归,日日勤恳,夜夜思虑,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凝成六尊知识容器,其中五尊石头容器,只有叶之领域,我天赋异禀,竟是凝成一尊铜鼎!”
白墨安静听着。
其他古仙们也不争嘴,便叩首在地,抽噎垂泪。
“这一尊铜鼎,便是我此生最热切的光……呜呜呜……
“我登上祭台,来到这兜率天,跪在迷雾中,手脚并用,野兽般爬行……
“我摸到一堆丹炉!
“我看到有同行者,用容器捧走丹炉,退出兜率天。
“我便也尝试!
“我的六尊容器,可以捧起小石炉,也可捧起大铜炉!
“我想要一尊大铜炉,想带回丹宫去,便用六尊容器将大铜炉捧起……
“铜炉沉重,我的容器不堪重负,甚至有裂痕,但还是将它捧起……
“但是,我……我的……呜呜呜……”
说到这里,不止是他,跪倒一圈的古仙们,同时肩膀抽搐垂泪,却是讲到伤心处。
便在此时!
白墨听到“呼呼”风声!
便见白雾之中,赫然有丹炉自行飞来,砸向这哭诉的仙人脑袋,禁止他继续说下去!
一尊丹炉是金银铸成!
一尊丹炉是珐琅彩绘!
一尊丹炉是松石兽面!
都带着鼓鼓风声,仿佛活过来般,自行轰向那古仙!带着浓重的恶意,要把他脑袋轰碎,要让他的冤屈烂在肚子里!
正诉说冤屈的古仙下意识颤抖,面容扭曲!
“我……”
轰!轰!轰!
却是白墨身边,一尊大鼎飞出,将这三尊砸来的丹炉生生轰成粉碎,脆片溅落满地!
大鼎飞回身边,白墨目光冰冷,扫视远处的一堆堆丹炉。
他才知晓,这些玩意儿,竟然存在某种活性?竟然存着鬼蜮心思?
他看一眼被吓瘫了,伏地抽搐,泪水狂飙的古仙。
“继续说。”
这古仙连忙调整好跪拜姿势。
“谢帝君救我!
“我用知识容器,把丹炉捧起来,但捧起之后,那丹炉,它把我的青铜容器,夺走了……呜呜呜……”
说到这里,一圈古仙都跟着痛哭。
“那丹炉带着我的青铜容器飞走,我便追上去!
“我脚下祭台摇摆了,不稳了,我也舍不得放弃!
“最终祭台坍塌了,我就再也回不去……我的容器也没能追回……呜呜呜……”
周遭古仙哭倒一地。
看来都是有同样的遭遇。
“这兜率天,根本就是个骗人害人的地方!
“都说来这里便可晋升序列五,可来了之后,有几人能带走丹炉?
“有些人容器质量太差,根本不能进来。
“有些人来了之后,就被骗走容器。
“有些人侥幸带些小药炉回去,也只是为了再骗更多人来,再骗来更多容器罢了。
“可怜我千年修炼,我的容器,到底为谁做了嫁衣……呜呜呜呜……”
哭泣声越来越多,渐渐密集,如同松涛一般。
白墨举目四望,目光看穿层层迷雾,看到越来越多古仙都来到这里,都向着他俯首叩拜,都在哭泣抽搐,都流出泪水,不能自已。
白墨心头沉重。
按照这个说法,所谓祭拜兜率天,竟然只是个骗局?
一场被布置在仙道途径中,不知几千年几万年,不知收割了多少容器的,骗局?
仙人们登上祭台,来到兜率天,被留在这里,带着无尽冤屈,被囚禁漫长岁月。
而那些踏下祭台,回去丹宫里的,那些变疯的仙人,是只有肉窍的傻子?
他抬头看到这兜率天里,处处迷雾翻滚,如同云海翻腾。
到底是谁,竟有这般手笔?
又究竟意欲何为,究竟想干什么?
关键是,到底还能不能在这里取走丹炉,晋升序列五了?
真要取的话,哪些能取?
哪些又不能取呢?
突然有跪拜在地的古仙,声音沙哑,带着哭腔,高声嘶喊。
“我们的仇怨不急于一时!
“今天我带帝君看一个秘密,希望帝君能记住我们!
“将来有朝一日,若帝君能发现坑害我们的仇人,能帮我们报仇雪恨,讨回公道,我们九泉之下,便可瞑目了!”
另一个方向的古仙,也在高声嘶喊。
“我们要告诉帝君第二个秘密!”
又一个方向的古仙,也在高声嘶喊。
“我们要告诉帝君第三个秘密!”
白墨思量片刻,斟酌几许,洒然一笑。
“好!”
祭台脚下。
狐狸们排列成方阵,端坐着,一个个摇头晃脑,“嘤嘤嗷嗷”,装作诵经的样子。
实则都已经非常心虚!
“嘤嘤嘤?”
呼呼风抬起头,眼眶中又满是泪水。
它看到祭台顶端,浓烟滚滚,把平台和师父都遮住。
师父怎么还不出来?
“嗷嗷嗷?”
旁边的圈圈胡感到害怕。
这祭台还能撑多久?
呼呼风和飘飘雪都参与了铸造。
“嘤嘤嘤,嗷嗷嗷嗷……”
目前看来,这祭台还能撑住!
便在此时!
咔……咔……啪!
脆响声中,狐狸们扭头看过去,眼睁睁看到,祭台上一枚字符,开裂,破碎,崩飞了!
兜率天。
七尊大鼎环绕之下,白墨跟随着浩浩荡荡的古仙队伍,走入迷雾深处。
前面的古仙小心翼翼,后面的古仙毕恭毕敬,都与白墨保持好距离。
带头的古仙边走边说。
“帝君有所不知,兜率天这地方,感受不到时间,感受不到饥饿,感受不到困顿。
“这些年来,我没别的事情可做,就一直游荡。
“这里面积很广阔,无边无际。
“但我的时间也有很多,无穷无尽。
“我不知道游荡了多少年,也不知道究竟在寻找什么。
“我看到很多丹炉,它们有各种各样材质,它们有的大,有的小。
“但其中最大的这一尊,被我们找到了!”
迷雾之中,竟然出现废墟,出现断壁残垣,出现断掉的柱子,出现干枯的池塘。
地形渐渐复杂,变得像一座迷宫。
“我记不清接下来的路了……
“这些年里,我的记忆模糊了一些,关于这条路,我只还记得这么多。”
带路的古仙迷迷糊糊。
但立马有第二位古仙走出来。
“下一段,我记得!”
于是领头羊换了人,带着队伍,继续穿越废墟。
又走一圈,领头羊换成第三位古仙,继续带着队伍穿越废墟。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这道残破的门,一定要连续走进走出三次!”
白墨安安静静,一边赶路,时而看穿迷雾,看向四周的环境。
时而感受一下脚底的祭台,轻轻跺脚,通过震感检查它的坚实程度。
“我到底是行走在兜率天?还是在祭台上原地踏步?”
白墨思索片刻,他觉得两者皆有!
兜率天与祭台,似乎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拉近了距离,连接起来。
向导又换了几位。
队伍始终向前。
白墨突然发现,之前的几位向导,都已经消失不见。
“我只能带路到这里了,下一位来吧!”
黑黑胖胖的古仙洒然一笑,便让出领队的位置。
下一位领队去到最前面。
而刚刚完成任务的黑胖古仙,竟是身形破碎成迷雾,彻底消散,融入到这茫茫迷雾里。
漫天的迷雾中,又多了些微小的字符,多了些难题……倒没有真的很难,似乎是这黑胖古仙生前的疑惑?
白墨正奇怪,突然看到身旁的一群古仙纷纷笑起来,甚至弯腰笑出了泪水。
“帝君!”
“帝君!”
“帝君!”
“我们好像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我们游荡千万年,还是舍不得死去?
“或许我们在这兜率天游荡,带着冤屈和执念,带着最后这段记忆,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
古仙们又哭又笑,疯疯癫癫。
白墨到现在,也还捏不准状况,便一直跟着。
又走了许久,又换了几位向导,又破碎几位古仙。
带路的中年妇女古仙,站在迷雾中,摸索到断墙,又流出泪水。
“我……我也不记得路了,我最后记得,就是这里,但还没到那地方,还没到那最大的丹炉……”
突然,她听到白墨的声音。
“已经很好了。
“我能看到你们说的那尊丹炉。”
中年妇女古仙呆滞片刻,便露出笑容。
她的身形开始消散,最后用虚幻的身躯,盈盈一拜。
“青月丹宫,陈皮,拜谢帝君!若有来生,愿为帝君结草衔环……”
话音未落,她已然飘散如烟,变成迷雾,融入到这兜率天的迷雾中去。
白墨则抬头,看向远方。
他看到那里有一座山!
一座大大小小丹炉堆成的山!
山脚下,是车轮大小的青铜炉。
再往上,是金银砌成的宝炉、珐琅彩绘的宝炉、兽面松石的宝炉、兽骨彩羽的宝炉、琉璃剔透的宝炉……
而所有这些价值不菲的炉子,都东倒西歪,垫在中间。
最上面,是一尊漆黑的石头宝炉!
白墨不知道那是什么石头。
但白墨见过这座丹炉!
它通体是球形的,有青铜大殿那么大!
正是刻在祭台表面的,那一尊巨大丹炉!
白墨踩着坚实的地面,便要往前再走两步。
地面坚实,说明祭台还结实……
但当他落脚,却察觉到异样!
他察觉到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
就好像有人,在他脚底轻轻敲击!
“唉?”
狐狸山。
呼呼风和飘飘雪,正皱着眉头,按照师父吩咐,站在祭台脚下,各自捧了一根铜棒,你一下我一下,接连用铜棒轻轻敲打这祭台!
师父说,当祭台上崩碎的文字超过五个,就一定要开始敲打!
轻轻敲便好,不用太重!
它们一棒一棒敲下去。
其他的狐狸徒弟,便仰着胖脑袋,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向上方,看向祭台顶端。
“嘤嘤嘤?”
“嗷嗷嗷?”
“嘤!”
“嗷!”
它们赫然看到,笼罩祭台顶端的白色烟雾,刺出一束青光!
是师父知识容器的光芒!
“嗷嗷嗷!”
狐狸们发了疯一样,扯开嗓子狂叫!
希望师父能听见它们的声音!
它们看到,那束青光又暗了下去!
心脏正提起来,又看到白雾中腾起五色丹火!
五种颜色光芒璀璨的丹火,在这白雾中熊熊燃烧,硬是把白雾烧出一个窟窿!
师父踏着火云从这窟窿里冲出来,飞在半空中!
青铜祭台崩碎第六枚字符!
咔嚓嚓……
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瞬间在祭台上生长、蔓延。
烟尘飞溅中,祭台爆碎,轰然塌陷!
而祭台顶端的白雾,被狐狸山山风卷走,消散不见!
哗啦啦……
祭台碎片如雨般落地。
狐狸们眼睛死死盯住师父,盯着师父驾云飞落到不远处,便纷纷泪眼婆娑,“嗖嗖嗖”冲向师父。
“嗷嗷嗷!”
它们都哭了!
一个个鼻涕眼泪的,飞扑到师父怀里,挂到师父身上,转眼间便把师父淹没进狐狸堆。
它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师父动作再慢一点点,那可就回不来了!
白墨笑着摸摸徒弟们的胖脖子,摸摸徒弟们的脑袋。
“好啦好啦,别哭,别害怕,师父这不是回来了么?”
抱抱这个,摸摸那个,白墨一边安慰徒弟,心中很是感慨。
“这兜率天,真的有很大问题。
“那青铜祭台,应该是……提前崩碎了?
“但那尊大丹炉,像青铜大殿一边大的丹炉,如果取回来,或许能成功晋升?”
毕竟,古往今来的帝君、王侯、君侯等等,也都是走一遭兜率天,取到丹炉,晋升序列五的。
这说明兜率天虽然是弥天骗局,但也有真东西。
白墨安抚着徒弟们,掏出纸巾,帮它们擦眼泪鼻涕。
“哎呀,白腰带,你的眼泪抹到师父身上了。”
“黑耳朵,小心点你的鼻涕!”
他一边笑着,用完了纸巾,又干脆用袖子,帮徒弟们擦干净眼泪鼻涕。
兜率天这部分剧情,可能比大家想的要长一点。。这个,内容挺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