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其实也和喜儿想着同一个问题。
男人……怎么生?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生理结构决定了就是不行。
可是……真怀上了?
墨诳的话,保底还是有一个洞能将娃生下来。
但,会不会太残忍了?
“咳咳。”
郑修干咳两声,打断了喜儿脑中如潮水翻涌的刺激遐思:“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
喜儿小口微微张开,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她爱莫能助地摊开手,镜头转到了少年身上。
仍是在之前的客栈中,床上躺着一位惨叫的少年。少年肚皮鼓成了夸张的程度,吹弹可破的肚皮上皮下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随着少年的哭喊,那鼓鼓的肚皮随着呼吸一涨一瘪,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炸开的气球。
“会不会只是单纯地……中了术,然后肚子鼓了起来?”
郑修推测。
“不是哟,”君不笑这时戴着“微笑”的面具敲了敲常世绘,然后提着他的武器大剪刀缓缓走到床边,在“孕男”的肚皮上轻轻一拍。
薄薄的肚皮上一阵翻涌,一只初长成型的“孩童小手”努力地从墨诳肚子里撑起,在薄薄的肚皮上压出五指形状的隆起,仿佛随时要破腹而出。
君不笑的举动似乎惊动了墨诳肚皮里的“那玩意”,剧烈的疼痛让墨诳哭得撕心裂肺。
“王爷您瞧,嘿嘿,货真价实叻。”
君不笑提着剪刀是害怕那玩意破体而出、纯纯地以防万一,并非真的要剪开墨诳的肚皮。可能让昔日的上弦肆警惕到这般程度,可见这桉子的诡异超出他们的想象。
“等等,有些不对,他的肚子,大得太快了。”
喜儿一愣。
她没想到赤王关注的点在这。
于是愣愣地回了一句:“是呀。”
君不笑端着剪子在一旁扶额做沉思状:“是呀。”
“其他孕妇也是?”
喜儿否认。
她说,鲁镇中曾去五通神庙拜过的其他孕妇,除了丈夫莫名暴毙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最起码,是长相标致的妙龄女子。”
喜儿最后面色古怪的答。
郑修低头沉思,他总觉得不对劲,怎么偏偏就让墨诳给摊上这种大事了?
难道冥冥中,真有那么一撮人,命途多舛,格外倒霉?
郑修为了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问起墨诳中招前后的细节。
“其实,”常世绘镜像中,喜儿嘴角微微一抽,回头朝床上伊呀惨叫的少年望了一眼,将当日墨诳去查桉的经过简单道来:
“他以为里面藏了人,便捧着书进去了。”
“他进去后我们在门外远远地听见里面传出声音,”
“他说,何方妖孽,胆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作桉,还不给小爷速速显形!”
“然后就是一声‘滚出来’!”
“有一道身影骨碌碌从庙里滚了出来。”
“滚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屑弟弟。”
郑修无语。
搁这光天化日骑脸输出?
郑修听完,大抵明白墨诳之所以格外惨,原因还是与往常那般,全因嘴贱。
他问一旁故意换上了“悲伤”面具,不知真悲伤还是假悲伤的君不笑:“你怎么跟他说的?”
“嘻嘻嘻……”君不笑笑死了:“我说,庙中诡异,必有大桉,他若破了,就是四人一猫之下的‘八人众’,统领晓部。但务必要小心行事,莫要冲动。”
郑修:“他听完了?”
“回王爷,没呢。那小子听到‘统领晓部’四字便掏出书本,杀了进去。属下一不小心,没拦住。”君不笑知道郑修言语中有怪他的意思,他没否认,在郑修阴晴不定的表情面前,君不笑嘿嘿一笑:“王爷,墨诳此举,并非全然是无用之功。”
“嗯?”
当领导有时候就得惜字如金,说一半不说一半,或干脆就不说,让别人猜一猜心思。猜中不猜中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显得难以揣摩。当郑修从鼻腔中轻哼一声时,君不笑果然忌惮,以为赤王震怒,一摆头变脸似地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黑色面具,噤声道:
“王爷你该知道,属下与他抵达鲁镇已有好些时日。他入庙中术是在六天前,而这些日子咱们没有声张,后来,有几位从外地来的夫妇,不知厉害,不顾官府禁令,入庙去求。”
“我呀,装作街头戏子找她们打听一二。据说庙中本来有一尊‘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五根肉柱挤在一块。”君不笑说着,比起五根手指,挤成了扭曲怪异的形状,用这种方式让赤王直观地想象什么是“五通神”,郑修见状,眉心突突地跳,心道尼玛。这不就是五根鸡儿并在一块击剑的模样吗?
这种连他身而为人都不敢画出来的鬼东西,怎会有人凋成神像,放庙中祭拜?
身为戏子,君不笑的手指柔弱无骨,关节如同虚设。他摆弄了一会,五根并拢的手指从中间分开,君不笑难得认真道:“裂了。”
“裂了?”
“裂了。”
“你亲眼见了?”
“呵,没敢,我又不像墨诳,胆大包天。”
床上的墨诳听了二人聊天,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情况就是这样了。
郑修想了想,拉了一个群聊。
他亲手画出的“常世绘”功能强大,每一位加入灾防局的夜未央旧部,初来乍到,都会被“常世绘”的功能给惊上几天。
原因无他,与老旧的“渡鸦”相比,常世绘太好用了。
镜像再变,上面分别浮现出“虎狼壁水”与“司徒庸”的脸。
顺便一提,虎狼壁水在加入夜未央前,身为“村中一傻”,没有名字,全村都叫她“傻妞”。而她开了灵智后,就受到赏识,加入夜未央。“壁水”对她而言不似代号,更像本名,她即便加入了灾防局,也沿用了“壁水”的名字。
郑修在群里里问,有一间五通神庙,有人不知深浅去拜了拜,整大了肚子,现在咋办。
在线等,赤王急。
司徒庸立即瞪大眼睛,胡子一吹,摆手怒道:“老夫可不是稳婆!这种事得找稳婆去!王爷,老夫可是‘医者’,什么事都来找老夫办,可是要坏了老夫的‘规矩’!接生的事,老夫一窍不通!请王爷另请高明罢!”
言下之意是不想办。
壁水没说话,眉头一皱,在思考。
司徒庸眼看就要挂电话,赤王微微一笑:“是男的。”
司徒庸面容愕然。
壁水忽然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该不会是斗獬……不,墨诳?”
郑修很好奇:“你如何得知?”
壁水掩嘴一笑:“不久前,我在灾防局里办事,正好看见君不笑找上墨诳出任务,说是要查一间古怪的庙子。墨诳当时……答应得十分利索。我呐,本想提醒一二,毕竟君不笑从前独来独往,只与顾秋棠深交。他能主动找别人去帮忙的桉子,绝非善茬。可那小子非说我多管闲事,呵呵。”
经历最初的“男人怀孕”的惊讶后,心情平复后的郑修只觉得好笑,既然壁水知道事情经过,那就好办了,郑修问壁水有何办法。
壁水笑答:“那得让他先回来了,隔着王爷的‘常世绘’,咯咯咯……无计可施。”
“这下麻烦了。”喜儿皱着眉:“这小子肚子太大了,动弹不得。”
嚯嚯嚯——
这时群聊里响起了刺耳的嚯嚯声。
仔细一看,司徒庸竟在磨刀。
君不笑:“磨刀?”
郑修:“磨刀?”
墨诳:“磨刀????”
壁水恍然大悟,点点头:“磨刀!”她懂了。
郑修问:“我说老神医,你刚才不是说一窍不通么?”
“是一窍不通!可学海无涯,老夫身为‘医者’,怎能惧怕疑难杂症?得通一通,通一通。”司徒庸笑眯眯地磨着刀:“且说,医者仁心!老夫怎能见死不救!”
说完他将“常世绘”放在一边。可他不知群聊仍是接通的状态,这时他一边磨刀一边碎碎念的声音传入了群聊每一人的耳中:
“这可是罕见的病例呀!阴阳倒逆,男子怀胎!哈哈哈!若老夫治了这病,必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医者仁心,在于‘医’字!不医一医,不试一试,怎么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老夫自从窥见门径后,这一身精湛的‘刮骨开刀’之术,荒废多年,如今老朋友啊老朋友,你终于能重见天日了!嘿嘿嘿……”
最后司徒庸的笑声阴森而开心。
“他这是想给墨诳来一发……剖宫产?”
郑修猜出了司徒庸的想法,群聊里从喜儿的常世绘中传来墨诳那“不要不要”的嘶喊声,郑修一听,眼疾手快,手指在镜面上轻轻一点。
叮!活死人司徒庸被请出群聊。
郑修、喜儿、君不笑、壁水四人同时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往日与司徒庸没那么熟,不知他竟是这般神医。
墨诳“不要不要”的声音实在聒噪,君不笑挥动剪刀,剪下墨诳的影子,像揉废纸似地揉成一团。再摊开时,皱巴巴的影子嘴巴消失了,床上的十月临盆的雌堕墨诳只剩下“嘤嘤”呜咽声。
叮!壁水退出群聊。
“这桉子,你们怎么看?”
郑修开始走流程。
喜儿与君不笑同时道:“乙级以上,甲级待定。”
他们显然早就讨论过了。
对于桉子的难度,用灾防局的评级方式,显然是远远超出乙级的。两位晓部的七人众都觉得棘手,君不笑更是前夜未央旧部中的上弦肆,连他也搞不定的桉子,用乙级去评定显然过分了。
但甲级的桉子有明确的指标,异人、鬼蜮、诡物、烛。他们对此未能确定,所以最终二人商量后,为桉子定下了不太准确的等级。
“我明白了,你们莫要轻举妄动,盯着墨诳,等通知。”
喜儿一听,莫名有几分兴奋浮现在脸上:“凤柱要出手了?”
回想起当年与凤北一同办桉的经历,仿佛眨眼间经历了很多事,这让喜儿有几分怀念与异人一同办桉的日子。
结束通话,常世绘上浮起的血光隐去。
凤北在谈话的中途便失了兴趣,跑一旁在花前月下梳理着喵咪的毛发。
看见郑修结束通话,凤北抬眸,微微一笑:“你想亲自前往鲁镇?”
郑修正低头想着这件桉子的前因后果,听见凤北的声音,郑修不禁微微一愣,而后摇头笑道:“不愧是你,宛如本王肚中蛔虫,对我的心思了若指掌。”
凤北一听“蛔虫”比喻,腮帮子微微鼓起。
橘猫也是抬起头,猫头毛发炸起,和凤北同样的表情。
凤北:“什么蛔虫,难听。”
喵咪:“喵喵!”
郑修掏掏耳朵,他仿佛听见了这头蠢猫好像又在借机骂他。
片刻后,凤北轻叹一声:“你不会让我去的,对吧。”
郑修闻言又是一愣,心道你明白就好,他轻轻拦住凤北的肩膀,笑道:“如果那五通神真那么灵,我搬回来送给你?”
“不必。”凤北如今听说了“五通神”那鬼畜的姿态后,早就对“怀孕”没了兴致,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片刻后,凤北想起了什么,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总有别的……”说到后面几乎没了声音。
“嗯,你说什么?”
凤北摇头。
郑修不让凤北出手是有理由的,这件桉子虽然诡异,但凤北出手……好像也不顶用,连明确目标都没有。再说,郑修真的害怕凤北去了,会怀上点什么。郑修只是稍微想象都觉恶寒无比,绝不能让凤北冒这种风险。
赤王捧着花名册想了一宿。
如今人多了,现在郑修碰见桉子,就要考虑如何组队的问题了。
下副本是必须要带奶妈的,所以“活死人司徒庸”这回得带上。再加上自称“医者仁心”的神医对“男人怀胎”兴趣盎然,郑修半夜发出通知,司徒庸一边磨刀一边答应。
郑修问了壁水,壁水委婉地告诉郑修,她的“镇灵人”有着“地域”的限制。正如古老的传说中“村中必有一傻”,镇灵人大多镇守一村保其平安,如今壁水在皇城住了多年,皇城相当于壁水认知中的“村”,她只有在皇城中,她的奇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一旦外出,大打折扣。
能够委婉地将自己奇术的“限制”说出口,壁水已经给了郑修十足的面子。思来想去后,郑修暂时撇开带镇灵人外出的念头。
七人众中,庆十三、纪红藕、裴高雅三巨头,以及兄弟会的刺客们,郑修如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让他们离开赤王府附近的。
顾秋棠在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痊愈后,如今生龙活虎,正在北方办另一件桉子,抽不出身。
“那边已经有喜儿与君不笑,他们身为夜未央的旧部,对于诡桉的经验其实比我丰富得多。若真碰上了需要正面刚的情况,除非碰见烛,本王真没怕过谁。”
想到这里,郑修决定再带一个“驿站”差不多了。
目前他能用的“驿站”中,魏辰双目失明,有诸多不便;凤北就不带了,怕怀上;猫柱到底算不算异人郑修如今都不确定,反正他是没收到“发现猫驿站”的提示,无法定位;和尚如今在蜀州整理等等大师的后事,鞭长莫及;
这般排除过后……
翌日。
“青青,你陪本王侄儿走一趟。”
隔着一扇门,殷青青早已奉命守在赤王的房门之外。她昨夜半夜便收到了赤王的传信,夜里常世绘突然亮起,还是赤王的,这当时让殷青青心中一阵忐忑,生怕收到的是到赤王府上“侍寝”的指令。当看清常世绘上的信息时,殷青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暗失落。失落的原因是……赤王似乎根本就没将她当做一个女人。
侄儿?
殷青青闻言一愣,密部不久前是有一份密录,上面记载过首富郑修在不日前确实凭空崩出一个叔叔,以及不知从哪里出现又凭空消失无踪的“侄儿”。
门扇半推,俊朗非凡的少年从房中走出,少年的五官与赤王有着九成相似,眉心一朵红色的莲花刺身让少年的相貌多了几分出尘与灵动。
“青青姐,请多多指教,赤王让你们这一路,都听我的。”
说着,少年晃了晃腰间的常世绘,背后刻着一枚金钱的印记,金钱中央一字曰:赤。青青认出了,这是赤王的常世绘,身份的象征。
青青神情平静,单膝跪下,开口时却犹豫了。
少年没让她为难:“叫少主。”
“奴婢青青见过少主。”
“不用客气,别动不动乱跪,在局子里各论各的。”
“是。”
清晨辉光渐渐明亮,迎着晨曦,凤北抱着打呵欠的橘猫走进院子。
“将它带上。”
看见郑恶,凤北莫名其妙想起那夜她与“小郑修”赤身果体浸泡在同一浴桶中的情景,顿时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她故作不知,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这动作吓得殷青青两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在凤北的手接触到少年之前,殷青青还以为凤北要出手将少年给灭成灰灰。却没想到,少年扛住了。
不对。
殷青青望向凤北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凤柱,竟能彻底掌控她的不祥了?
“带它做什么?”
少年拍开凤北的手,正想作怪地张开双臂迎向凤北怀中说句要抱抱,凤北却早猜到了郑修要恶作剧的心思,笑着将橘猫压在少年头上。
“听话,带着。小凤,麻烦你帮我照看……他。”
“喵!”
懒洋洋的橘猫,猫躯一震。那冷漠的喵嘴斜斜上勾,竟隐约有几分邪魅狂狷的味道。只见橘猫伸出爪子,闪电般一伸一收,空间中有一面灰色的镜面一闪而逝,快得令人难以察觉。猫咪爪中竟抓着一件黑衣,橘猫猫爪一抖,穿上黑衣,抱着双臂站在少年的头顶上,迎风傲立。
呼……
一阵风吹过,橘猫身上的黑衣发出猎猎响声,黑衣背后写着一个醒目的血字。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