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还冷着呢,这就翻地了?”
李学武下班后看着院子左边的菜地被翻了一层,便同迎出来的秦京茹问了一句。
秦京茹在围裙上擦着手,没在意地回道:“不是瞧着这两天气温高嘛,就试了试。”
她示意了菜地的方向说道:“没成想,还真就开化了,没怎么使劲儿就翻起来了。”
“也是今年的雪大。”
接了李学武手里的包,她又摆了摆手,道:“这些事您就甭管了,瞎操心。”
说着,叫了从车库回来的韩建昆安排道:“吃饭还得一会儿呢,你把剩下的翻了。”
“又不着急——”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她,说道:“真就翻了你还要种咋地?”
“扣点小白菜啥的。”
秦京茹一副很忙的样子,只解释了这么一句,便着急回屋去了。
再等李学武回头去看韩建昆的时候,他的司机已经去仓房找趁手的铁锹去了。
得了,现在看啊,他在这个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了,保姆都敢说他瞎操心。
当然了,连自己的司机都保护不好,还提什么家庭地位啊。
没让他去翻地都是看在是他给开工资的份上,否则他也跑不了。
任你再多的心眼子,也斗不过一个没心眼敢说又敢干的主儿。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李学武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就见顾宁的衣服和包挂在了架子上。
等进了客厅,果然见是她在哄着两个孩子。
大魔王的沙坑玩腻了,沙子被韩建昆用口袋装了起来,堆在了墙角。
圈沙坑的木头框架被搬了出来,就摆在沙发的前面,李宁正坐在垫子上玩着木头积木。
看见是爸爸回来了,小家伙很客气地分了一块给他,还眯着眼睛给了个假笑。
“还没看完呢——”
顾宁点了点图画书,提醒闺女要认真。
李姝的耳朵早就支棱起来了,门口有了汽车的声音,一定是爸爸回来了。
爸爸进屋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地瞄了一眼,只是碍于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
她当然不敢当着妈妈的面扔掉书去找爸爸玩。
即便妈妈从来没打过她,更没有严厉地骂她,或者训斥她。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敢忽视妈妈的话。
“我还有——我还有一点我就看完了。”
李姝站在地上,身子趴在沙发上看着图画书,恰似自言自语地提醒着爸爸。
李学武好笑地凑到了她的耳边看了看,笑着夸奖道:“我闺女真棒啊,是在看书啊。”
“我都看一……一十……”她对时间的概念还有点模糊,捏着手指努力强调道:“我都看一十一百刻钟了!”
“那你还真是厉害啊!”
李学武认同地点点头,说道:“那晚上睡觉前由你来给爸爸讲这个故事吧。”
“我——我会讲猴子和猪的故事!”李姝很是兴奋地说道:“我还会讲兔子和乌……”
“你先把现在的看完。”
顾宁也在看书,抬手敲了敲闺女的书本,提醒道:“把书看完再跟爸爸去玩。”
“好——”
李姝看了一眼妈妈,很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没有跟李学武在一起时候的撒娇。
李姝如此,李宁也是如此。
别看他年龄小,心眼可一点都不少。
他姐姐怎么难糊弄,他比他姐姐更难糊弄,姐弟俩比赛似的学聪明。
姐姐都学乖,李宁更是用眼睛看着,这会儿不哭不闹地在围栏里摆弄着玩具。
其实顾宁并不讨厌孩子,更不厌烦哄孩子,否则也不会不厌其烦地教李姝学习了。
同孩子在一起有异于常人的相处模式跟她的性格有一定的关系,跟认知也有关系。
她所认为的为人父母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孩子,教给他们力所能及的生活常识。
有的时候也会不小心地忽略了孩子的年龄,已经开始学习的李姝到生日也才三岁。
“最近怎么没听顾延的消息呢?”
李学武从楼上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下来,见娘几个还在各玩各的,便主动开了口。
已经完成任务的李姝很懂事地哄着弟弟玩耍,见到爸爸下来还给了他个灿烂的微笑。
李学武则是弯下腰亲了闺女的头顶,这才坐在了顾宁的身边。
“在连队比较忙吧,没问。”
顾宁很没有当姐姐的样,顾延要不主动跟她联系,她就不主动联系弟弟。
“还是在晋省吗?”
李学武摆弄着茶几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问道:“来回方便吗?”
“你是找他有什么事吗?”
见李学武如此问,顾宁的视线从书页上移了过来,不解地看着他。
李学武却是回过头,笑着问道:“顾延有对象了吗?或者娃娃亲啥的。”
“你要干什么啊?”
顾宁微微蹙眉,道:“保媒上瘾了啊?”
“觉得合适就介绍呗。”
李学武无所谓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今天才想起来,也没跟妈问问。”
“不知道,应该是没有。”
顾宁收起了手上的书,说道:“也没有什么娃娃亲,我们家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
“万一呢,还是问清楚的好。”
李学武玩笑道:“别到时候哪座山上下来一位高人女弟子,登门拜访说履行婚约。”
“真要是位国色天香,才貌双绝的奇女子,我这不是耽误小舅子的终身大事了嘛。”
他想到这,颇为有趣地说道:“误会都无所谓了,再上演一场退婚大战可就麻烦了。”
“你在说什么呀?”
顾宁满眼古怪地看着他的胡言乱语,道:“你说的是正经的,还是玩笑的?”
“你怀疑退婚的威力啊?”
李学武呵呵地轻笑道:“你是不知道啊,多少豪门贵族就因为错过了上门的娃娃亲而惨遭奚落和打脸,好多故事都是这么开头的。”
“这么看着我干嘛?”
见顾宁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李学武也结束了没来由的玩笑,“前面说的是正经的。”
“他才二十岁,”顾宁提醒他道:“而且还没有完成学业,现在只是下去锻炼而已。”
“处对象不得一阵呢嘛。”
李学武没在意地摇了摇头,道:“再说了,今年没消息,明年该有消息了。”
他看向了顾宁说道:“顾延是六五年上的学吧,明年他准毕业了。”
“你就知道明年他能毕业?”
顾宁有的时候也怀疑他未卜先知,总有一些她不知道的消息。
或许是通过新闻分析出来的,也许是通过形势判断出来的,反正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你要给他介绍谁啊?”
“单位里一姑娘,也是前年毕业的,钢铁学院,今年23,”李学武喝了一口热水,介绍道:“现在是我们保卫科的科长,好苗子。”
“比顾延大三岁呢……”
顾宁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却又没继续往下说,是想到了她自己和李学武。
李学武笑着拉了拉她手,说道:“我觉得挺好,男人就得找个比自己大一点的女人结婚。”
“鲁迅都说过,男儿至死是少年嘛。”
他可会哄媳妇了,“女大三,抱金砖嘛,女同志大一点可以包容理解,互相照顾嘛。”
“以前都没注意,今天想到的,”他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两人的性格很般配。”
“她家里的情况我也是从纸面上了解的,有个姐姐,有个弟弟,她爸在市里工作。”
“你问问他吧,”顾宁见李姝看过来,抽出了自己的手,捧起书说道:“毛兔子似的。”
“说谁呢?”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偷笑的闺女,强调道:“是说小舅子还是我啊?”
“哎,李组长,找营城那边谈了吗?”
梁作栋从办公室出来,见李学武下楼,便叫住了他,“我听小刘说景副主任催了。”
“正在联系呢,斯年同志在协助处理。”
李学武的脸色倒是如常,只是在对方提到景副主任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恢复正常。
只是这微小的表情变化还是被有心的对方所察觉到了。
梁作栋故意找了这个话题,不就是引出景副主任的关注来,然后试探他的情绪嘛。
“是这样啊,没事。”
见李学武看着他,梁作栋微笑着点点头,说道:“领导再问起,我就让小刘联系您。”
“等一等吧,不着急。”
李学武挤出了一丝微笑,好像是迫不得已的掩饰,又有一点不耐烦。
“您要是有时间可以关注一下,”他好似故意似的,强调道:“人多力量大嘛。”
“我?还是算了吧。”
梁作栋哪里会接这种抛过来的炸弹,笑着客气道:“我可没有这么能耐。”
“要论经济工作,还得是您啊。”
“您客气了——”
李学武笑着指了指楼下道:“我还有个会,有消息了通知您啊。”
“好,您先忙——”
梁作栋感受到了李学武的反击,没在意地笑了笑,站在那看着他下了楼梯。
只等两人视线分开,彼此的脸上再无笑意,目光里多了些了然和意外。
梁作栋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昨天机关里的传闻是真的。
就是景副主任当着李组长的面摔了杯子,这是在办公会议结束后,有了不好的传闻。
而令他意外的是,李学武表现的很是坦然和沉稳,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击和手段。
这么能忍的吗?
再看李学武这边,对于梁作栋的突然试探很意外,不过在交锋的几句后也感觉到了。
他有点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敢跟他交手,这么快就掌握了红星厂的游戏规则?
还是有人招贤纳士,收他入门了。
不用想了,这么主动,一定跟管委会上的议题有关系了。
关于调他担任管委办主任,并且担任秘书长一职,作为副主任的梁作栋感受到了威胁。
同样的,李学武出任秘书长,在绝对的权威之下,他要想在红星厂出头可就难了。
当然了,议题没有通过,几位领导不同意,也让梁作栋看到了曙光。
红星厂的领导并不是都很认可李学武的工作,就算李学武担任了管委办主任,他也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当副手容易,正职可难。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误呢,就算是红星厂之狐也不行吧。
只要他没进管委会,没有这个秘书长的职务,来了管委办也得走人,待不长久。
都知道董文学要回来了,一两年的事,李学武要么提前过去担任副职准备接班,要么直接过去接班。
反正怎么说,他都不会在管委办主任的位置上待长久。
同样是副主任,谁不想去掉副字啊。
就算是“代培干部”白常山也想吧?
不过嘛,想法是好的。
有的时候你看机关里的保密制度跟筛子眼似的,那是领导没在意这些所谓的消息。
但有些事领导们心照不宣,不讲出来,谁都说不准,也看不好。
就拿景玉农同李学武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来说吧,现在谁能说得清两人因为什么闹僵了?
机关里的人事变化很大,这两年入职的年轻人替换掉了大部分混日子的老油子。
办公效率在稽查科的监督下早就盖过以前了,厂领导们最有发言权。
同样的,没听说过,或者听说了传闻却没见过的,如何能说的清楚。
就联合工业和三产工业的利益之争?人事之争?
还有说李主任跟景副主任当年还争执过呢,消息满天飞,乱的很。
但有一点大家都是确定的,有目共睹的,那就是景副主任的脾气和李组长的忍耐力。
景副主任平日里对他们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态度,虽然没有发火骂人的,但也很严肃。
遇到脾气不好,手段狠厉的李组长,她却是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架势。
敢捏着老虎的鼻子给一巴掌,还来了一招摔杯为号,可见有多厉害。
这也让景玉农在红星厂的权威快速地树立了起来,更显的高大和强势。
连保卫处之虎都不敢还手,谁还敢跟她顶着来。
再看保卫组的李组长。
都言说疤瘌一跳,性命不保,谁要惹的李组长生气了,那绝对要送去西山打靶的。
可同景副主任的几次冲突之下,李组长竟然都忍耐了下来。
这让机关里的干部和干事们纷纷对他的刻板印象有了特别大的改观。
李学武也不是一个阴狠毒辣肆意妄为的人,也是有底线,有工作准则的人。
悄然间,谁都没注意到,在这场冲突之下,景玉农面对班子成员扩充调整,形势和格局的变化,快速地确定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威。
而已经确定要从保卫组跳出来,需要扭转强势工作作风的李学武也脱胎换骨,转型成功。
“有的时候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李怀德苦口婆心地劝道:“谁说你玉农同志是小心眼,会同李学武较这个真嘛——”
“我就不信,工作上的一点点分歧,还能让你和他动手吗?”
他敲了敲桌子,道:“机关里的事啊,听风就是雨,传着传着就跟真事似的了。”
“我反正是一点都不信的——”
“谢谢您的理解,李主任。”
景玉农淡淡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态度却依旧是刚进来时候的样子。
这让李怀德颇有种受气包的感觉,我图意个啥啊,还不是为了红星厂嘛!
昨天下午的事他听说了,三楼就这么大,茶杯碎裂的声音那么响,他又不是聋子。
秘书栗海洋亲眼所见,李雪收走了一堆的碎瓷片,听说还是景副主任最喜欢的茶杯。
他说眼见为不为实,耳听也不为真,可也没有比这个更真实的了。
好好的,他让李学武过去缓和关系,没想到起了反作用,两人这是怎么谈的呢。
在他的眼里,景玉农就是一头母老虎,李学武还是保卫处之虎呢。
人家不是说了嘛,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怎么到这就行不通了呢。
没办法,李怀德坐不住了,只能亲自下场调和劝说做工作。
“机关里的风气是要杀一杀的,”他讲道:“在这方面,学武同志是做出了努力的,你我都看得见,对吧?”
“我呢,还是希望班子好,红星厂更好,大家团结在一起,才有战斗力嘛。”
李怀德想了想,试着开口说道:“关于任命李学武担任管委办主任一事啊……”
“李主任,”就在老李将要开口的时候,景玉农说话了,“您有没有想过他的年龄?”
“我并不是针对他讲这些话,就算把他的情况报上去了,上面会怎么想咱们班子集体?”
她皱着眉头问道:“红星厂没人了吗?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提到这么高的位置。”
“今年提他担任保卫组组长的时候我就想说话来着,可是后来想想算了。”
景玉农戏做的很足,当着李怀德的面,用比管委会上更强烈和直接的语气和话语讲了关于李学武所有的不足和缺点。
甚至是从资历到能力,再到工作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思想状态,通通说了一个遍。
老李听的很认真,足足得有二十分钟。
表面上是很认真,但心里已经开始叫苦,还说没有针对李学武,这是啥啊?
景玉农说了所有李学武的不足,但唯独没有说班子里急需补最后一块短板。
更没有说出李学武的能力有哪些地方不足,或者确定那些工作都跟李学武有关。
说了,等于放炮,就是针对李学武讲的。
老李越听越淡定,劝说对方的信心也越十足,这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娘们嘛。
孔老二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所以他一直等景玉农喷完了,这才语重心长地讲起了班子的困境,说到了上面的压力。
尤其是讲到了班子内部的组织生态和环境面临着重大的挑战。
他的管理也在面临着新的适应条件,需要李学武这样一个多面手来主持内部工作。
李怀德尤其是讲到了调李学武离开保卫组的目的和意义。
同所有人没说过的,要削弱董文学和李学武在保卫组的影响力,这样的话都讲给景玉农听了,虽然没那么直接,但心领神会嘛。
“李学武同志是有能力的,也是有干劲的,还是需要多磨练和培养的。”
他最后总结道:“放到组织和协调工作上来,更能对他起到监督和规范的作用嘛。”
说白了就是这只孙猴子放在外面不好管,放在眼巴前大家看着就会收敛听话了。
为了劝服景玉农,老李甚至都开始编瞎话哄人了,不过这种掏心窝子的话是有威力的。
连刚才滔滔不绝,面色严肃的景玉农都沉默了下来,仔细听着他的话。
“所以啊,把他从业务工作调到内务工作上来,是有意义的。”
“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景玉农终于开了口,看着李怀德说道:“对青年干部的规范和培养,我比您还是差得远了啊。”
“哎——”李怀德见对方这么说,知道是劝下来了,很是欣慰地一摆手,谦虚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是我考虑不周了。”
景玉农点点头,放下茶杯说道:“没有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啊。”
“你看,这不是说远了吗?”
李怀德很是受用地接纳了景玉农的佩服,语气稍显得意,却又努力压着嘴角道:“咱们是一个集体,是团结的同志啊。”
“帮助大家,团结大家,就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他终于露出了微笑,说道:“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年轻人嘛,总有点叛逆心理。”
“是,您说的对——”景玉农点点头,说道:“下来我一定思考和总结您的话。”
“多沟通,多商量——”
李怀德见她站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没有什么矛盾是解不开的,都是误会。”
送了景玉农出门,站在走廊里,他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
你看,再难降服的母老虎在我这不也乖乖地服软了嘛,连李学武都做不到的事,我就能办到,我是不是比李学武要强?
李学武确实没让景玉农扶软,因为他是硬脾气,沾火就着。
“周六的见面会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省的碍眼又碍事。”
闭着眼睛在云彩上飞了好久,这才恢复了理智,景玉农撑着身子下了床。
“不过有一点你得注意。”
她捡了睡衣穿上,叮嘱道:“同五丰行不能再有任何的风险合作了,这是原则问题。”
“去年的合作是意外。”
李学武拉开了床头灯,搓了搓脸,看着她说道:“今年来的可不仅仅是五丰行啊。”
“无论是谁,”景玉农系上裙带,认真地说道:“上面虽然没有追究去年的投资,那是因为五丰行主动站出来挡了枪。”
“但是我能感觉到,是有领导对我的财务工作表达不满了。”
“不会再有了,至少最近不会有了。”
李学武扯过被子搭在了脸上,灯光有些刺眼,这屋里装修却是真的有品位。
“补偿贸易,贸易管理中心,以及联合储蓄银行已经构成了内循环和外循环。”
他声音有些闷地讲道:“你只需要掐住联合储蓄银行的资金流,就能控制经济的发展动力和速度,其实没必要冒险管经济工作。”
“你觉得我会感谢你?”
景玉农端起柜子上的红酒杯,喝了口刚刚还没来得及喝完的酒。
酒液刺激味蕾,给她带来了一些精神,这才继续说道:“今天只能算扯平了。”
“我都赔你一只杯子了。”
李学武扯下被子,打量着灯光下曼妙的曲线,摊开手说道:“你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我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
景玉农放下酒杯,转回身说道:“我觉得咱们的关系有点太近了,应该冷静冷静。”
看着李学武挑眉的表情,她也挑了挑眉毛,道:“过于羁绊已经影响了我的判断。”
“至少到现在我都还没想明白,我为什么会放你进来,还跟你……喝了酒。”
嗯,都是酒的错,除了酒以外的事只字不提啊。
“你不用内疚和自责。”
李学武掀开被子站起身,无奈地说道:“都怪我,怪我这该死的魅力,怪我对工作的责任心,唉——”
他还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团结嘛,李主任都说了要多沟通。”
“咱们之间的矛盾积蓄已久,没有酒怎么能说的通嘛,喝多了就……沟通好了嘛。”
李学武站起身,找了柜子上的衣服,说道:“得了,景副主任既然已经收下了我的诚意,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咱们以和为贵。”
“肚子饿不饿?”
景玉农看着他胡说八道,翻了个白眼问道:“吃了晚饭再走吧。”
“那就吃了晚饭再走。”
李学武把刚提上的裤子又脱了下来,丝毫没有顾忌景玉农要死了的眼神。
“看什么?屋里热啊。”
“你真是个混蛋啊——”
景玉农咬了咬牙,回手将酒杯抄了起来,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呀,这是紫砂的茶杯啊。”
一早晨便来汇报工作的苟自荣和庄苍舒进了办公室便发现了景副主任的新茶杯。
最近几天景副主任的茶杯成了单位里热议的新话题,都在猜测这件事怎么结尾呢。
万万没想到,李主任一出手,这战火便被扑灭了,团结的气氛又浓了。
“你还懂这个啊?”景玉农瞅了他一眼,随意地说道:“别人送的,看不出好坏来。”
“您不介意吧?”
苟自荣是真懂这个,问过领导的意见后,见景副主任点头,这才拿起来看了。
“我就是说没看走眼嘛,确实是那个杯子,”他抬起头对着景玉农和庄苍舒说道:“这杯子我以前就见过,在琉璃厂……”
话只说到这,他便很知趣地没再往下说了,笑着点头道:“是个顶好的物件。”
为啥没再往下说了呢?
刚刚领导都讲了,是别人送的,他也摸不准这个别人是谁。
要是家里人就没啥可说的了,要是外人,这么贵的东西不得犯忌讳了嘛。
所以他爱这玩意儿,可也没失去了理智,知道自己站在哪,跟谁说话呢。
“说是喝茶更好一些。”
景玉农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抬手示意了两人在对面坐下。
“我也没留意,从家里随便找了便拿来了,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用了。”
“嗨,茶杯不就是用来喝茶的嘛。”
苟自荣也是会说的,要不怎么是他管着销售处的工作呢。
“在我们这些把紫砂壶当金贵物件的人眼里,已经失去了对其本真的理解,倒是您。”
他笑着示意了景玉农,说道:“日常使用才能体会到这物件最原始的意味。”
“呵呵,讲究这么多啊。”
景玉农难得地一笑,没再说起这个,拿了面前的文件讲道:“跟营城那边沟通货物码头的事得抓紧一点,你们销售处最紧要的。”
她的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便认真了表情,对两人讲道:“尤其是集装箱码头的建设。”
“跟领导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可能下来就不再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了。”
“领导,您这是……”
苟自荣和庄苍舒齐齐地一愣,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
早就耳闻,还要再来一位副主任,主管的便是经济工作。
可人都没信呢,景副主任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把工作交出去了?
当然了,也不是现在就交,可说这些话,不就是为了交接做准备的嘛。
“早晚的事,说给你们是让你们早有准备,省的到时候忙不过来。”
景玉农强调道:“这些工作都是有时限要求的,自己的梦自己圆,多盯着点儿。”
“生产那边我跟程副主任说过了,下来他也会配合这个项目的落地,你们记一下。”
她开始给负责销售的两人做了交接前的安排,很是有条理和目标,倒是让两人意外了。
先是讲了集装箱码头项目的推进工作,又强调了外商旅行团到京后的沟通工作。
尤其是叮嘱销售处,要积极配合相关的负责同志,把责任工作做到位。
苟自荣越听越明白了,一定是李主任那边工作做通了,景副主任要有所表示了。
谈话结束,景玉农也是颇为感性地点评了两人在各自工作领域上的成绩。
同时也对彼此之间在这一段时间工作上的配合和帮助表示了感谢。
这种温和的态度更让两人迷惑了,冰冷吓人的景副主任也有温柔的一面?
还没等两人仔细感受这种温柔的时候,领导已经收了话语,端茶送客了。
李雪很有眼力见地送了他们出门,再回来的时候试探着问了一句:“领导,苟处长说的是真的?”
“什么?”景玉农抬起头,顺着李雪的目光落在了那支紫砂茶杯上,“什么真的?”
“我是说,苟处长话里的意思,是这样的杯子很值钱吗?”
李雪小心地问道:“要不我帮您收起来吧,万一再不小心……我没别的意思。”
“呵呵——”
看着李雪小心翼翼,又急忙道歉的模样,景玉农却是突然地笑了。
比狐狸都要狡猾,比老虎都要狠厉的李学武怎么会有小白兔一样的妹妹呢?
真是不应该啊——
“没关系,他看错了。”
景玉农笑着说道:“这支不值钱的,万一我再生气摔坏了,还会有人送的。”
“啊?是啊——”
李雪有点懵,不知道领导说的这话是啥意思,这个真的不值钱吗?——
周六这天李学武只在单位点了个卯,便匆匆地来到了国际饭店。
欢迎晚宴那天太正式了,老李又要搞新花样,看什么节目,大家都没时间交流。
今天是旅行团结束游玩后的第一天,李学武主动来到国际饭店,同老朋友们见个面。
最有兴趣,也是最先等着他的便是去年较晚离开的阿特。
全名就不说了,太长。
“嘿!我的朋友,李!”
阿特还是很屌的,去年在这里下了三千万的订单,今年还来参加旅行团。
一看就是吃饱了还要撑的,去年完成交付的订单没少赚,才有了回到这里的信心。
“你好啊,阿特——”
李学武很是放得开,同对方拥抱了一下,感受着他瘦弱的身材,怎么都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是搞兵器生意的。
当然了,纯粹地说他是搞兵器生意的并不准确,因为他还从红星厂订了不少汽车和五金的商品,甚至连农具都下了订单。
完全是一副捡了大便宜捞一笔的心思。
“来内地前我去港城见了姬先生,”阿特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他在那里很有影响力,我真是很意外啊。”
“呵呵,这就很意外了?”
李学武没在意地笑了笑,引着他到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了。
“还没来得及问你呢,这次内地之行的感觉怎么样?”
“一如既往的美丽!”
阿特呲着两颗大板牙,牙缝还很大的那种,摊开手说道:“我真是厌倦了那些混蛋话,这里哪有什么危险,都是骗人的鬼话。”
“感谢你的信任,阿特。”
李学武笑着再次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虽然知道他一定有渠道知道了去年发生的事。
但从他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这是一个敢为了利益闭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当然了,这么说也是在提醒李学武,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其实还是虚的。
他都这么信任红星厂了,要在这期间还是受到了危险,不就是红星厂辜负他的信任了嘛。
别觉得老黑都是大傻瓜,拥有两颗分叉的大板牙也不是傻瓜的标志。
这小子的背后一定还有大能量在支撑着,否则也不会几千万地砸下来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不问你的生意如何了,”李学武笑着说道:“都看在眼里了。”
“嘿嘿——都是工作——”
阿特倒是很随意,摊开手说道:“我对这片土地很是痴迷,它让我流连忘返。”
“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他按了按手掌,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长条礼盒,很是郑重地推到了李学武的面前。
“送给我的吗?”
李学武见他抬手示意自己打开看看,轻笑着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嘴里是这么说着,可还是拆开了礼盒的包装,里面却是一个眼镜盒。
再打开,却见眼镜盒里装着一副墨镜。
嗯——怎么说呢,礼物很别致,是这个年代很流行的蛤蟆镜。
他倒是有一些印象,曾经从很多纪录片里见过那些非洲大佬们戴这玩意。
“你觉得我适合戴这个?”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他,但还是戴上了。
“哦——就是这个!”
阿特激动地一拍巴掌,指着李学武说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展露这种霸气的一面!”
他示意着自己的眼睛道:“尤其是隐藏了更危险的目光,你现在更有气势了。”
随时都要把自己凶狠的一面展露出来,可见阿特经营的环境是有多么的恶劣了。
现在的非洲应该就是这样,鬣狗要及时地展露自己的獠牙,否则就会成为猎物。
“谢谢,我很喜欢——”
李学武笑着收起了眼镜,道:“还没问你呢,这次来内地,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我充满了期待!”
阿特笑嘿嘿地说道:“姬先生说他也会尽快赶回来,我们还有大生意要谈。”
“当然,跟你们厂的合作还会继续。”
他微微摇头感慨道:“你们的农具和五金工具跟你们的武器一样好用,客户很喜欢。”
“我对你的评价表示遗憾。”
李学武咧了咧嘴角,说道:“我们更愿意给向全世界出售和平,比如农具这些。”
“不,你们就是在出售和平。”
阿特很是认真地讲道:“没有农具就没有生活,可没有武器就没有生存的条件。”
“正因为有了同农具一样好用的武器,才能保护同武器一样好用的农具创造和平。”
“我没想到——”
李学武听了阿特这么屌的话,有些惊讶地抬起手说道:“你还是个会辩经的哲学家。”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