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叶,日落西山。
葬礼那天杨四眼跟在杨万里的后面,杨万里手里抱着李芬兰的骨灰盒,杨四眼脸上挂满泪痕和鼻涕,知道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杨万里每天去给仓库老板拉车,回来看见杨四眼追着院子里的狗打,雷祥在一旁鼓劲加油;杨万里想让杨四眼去上学,他从衣柜里面拿出存折,看了看上面的余额。
钱,成了杨家现在最大的问题。晚上在床上依旧教杨四眼念:“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念来念去,杨四眼问:“爸爸,什么叫共产党呀?”
杨万里顿了一下:“等你上学就知道了。”杨四眼说:“爸爸,我想上学。”杨万里给杨四眼盖好被子,说:“好,过几天咱们就去上学。”
杨万里第二天一醒来就去银行里把钱都取了出来,拿着证件去设备处第一小学给杨四眼报名。
杨万里看了看班级的花名册,发现雷祥也在其中,抬头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雷洪刚的身影。回到家里,把一摞课本放在桌子上,告诉了杨四眼要去上学的消息,杨四眼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书,还拿鼻子闻了闻;杨万里看见儿子的好奇,又说:“明天雷祥也去上学。”杨四眼听到雷祥也去,两个眼睛直放光。
晚饭后,杨四眼和雷祥在院子的大树底下坐着。
“我爸说,你也要去上学。”
“我爸说咱们在一个班。”
“那你知道共产党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爸说上学就知道了。”
杨万里每晚在柜子前面数着自己微薄的工资,把杨四眼的学费和家里的生活费分开放起来,关上柜门转身看见熟睡的杨四眼,杨万里感觉有千斤重担压着自己;他打开门出去抽烟;借着微弱的路灯,他看见了雷洪刚也坐在家门口抽烟。雷洪刚身体很壮,但是人却很温和。
“祥子睡了?”杨万里问雷洪刚。
“睡了,说是上学好累。”雷洪刚笑着说。
杨万里看着正浓的月色,深吸一口烟,说:“我现在体会出来你的不容易了。”
“还说啥啊,多少年都过去了。”雷洪刚摇摇头。雷洪刚的妻子生雷祥的时候难产,医只保住了孩子;李芬兰活着的时候,雷祥越靠近她就越觉得到那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两个男人后来也没说什么话,抽完烟就各自回去了。
杨四眼入选了学校少先队员,放学回家后,对着镜子敬了个队礼,觉得这红领巾在自己身上真好看,晚上睡觉都不愿意取下来,看着杨万里说:“他们说红领巾是死去的人民英雄的鲜血染红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呀?”杨万里说:“因为他们是人民的英雄。”杨思眼低下头看了看,又问:“什么叫人民英雄?”杨万里已经快睡着了,闭着眼睛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第二天杨万里推着自行车准备出门,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开进大院,停在院墙边,下来一个穿棕色西装的男人,脖子上戴着金色大项链,皮鞋擦的反光,这个样子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突然人群里叫出一个名字:“熊建设!”人群中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小子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你懂什么,这下海经商赚大钱去了!”“这身上穿的什么啊。”“链子这么粗,比我们家拴大黄的还要粗。”
杨万里放下车子也围了过去;院子里的人围着这个男人,叫着:“建设!赚了多少钱”“建设!去哪开眼了?”“建设,娶媳妇了没!”这个男人举起两个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我现在改名字了,不叫熊建设啦。”男人顿了一下:“叫熊大富!”
杨万里走过去才明白,那个男人叫熊建设的时候国家正在大力开展基础设施建设,熊建设去了南方打工,没想到干了几年做起了建材,这下子坐着国家政策这趟顺风车富了起来,给国家盖工厂,给人民盖楼房,自己越来越富,现在,国家要让人民富起来,熊建设就跑去派出所把自己名字改成熊大富。
杨万里这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南方可以赚到钱,他想他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自己身子骨也还不错,一想到杨四眼还那么小,一想到家里衣柜里的存款…..杨万里暗自下决心要去南方赚钱。
等到了杨四眼放假,杨万里带着杨四眼去了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洗出来一张大的一张小的,大的挂在家里,小的放在了杨万里的旅行包里。
晚上回到家里,杨万里做了一桌子菜,把雷洪刚父子喊了过来,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自己要去外地工作,杨万里把杨四眼托付给雷洪刚照顾,每个月会寄来生活费;不同男人之间总是有着相通的感受,雷洪刚听了杨万里的话什么也没问,端起酒杯和杨万里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雷洪刚带着杨四眼去车站送杨万里,看着杨万里把大包扛在肩上往车上挤,杨四眼鼻子酸了,拔腿就要跑过去,雷洪刚拦腰抱住杨四眼,杨四眼嘴唇颤抖的喊:“爸爸,你回来!”雷洪刚鼻子也酸了,说:“你爸给你赚大钱去了。”
杨四眼脸上挂满泪痕和鼻涕。
这一年杨四眼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