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6年12月11日,苏拉特。
齐国海军部作战部副部长、远征舰队总司令、镇国将军(中将)周茂深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英格兰人,嘴里喋喋不休地大声抗议着,心中是愈发不耐。
“将军,他希望我们就一个月前击沉英格兰商船事宜,给予他们一个充分而明确地说明。”一名印度商社的通译小声地说道:“否则,他们将对此事保留进一步的追究权利。”
“充分而明确的说明?”周茂深眨了眨眼睛,冷笑道:“不是给他们解释了嘛,是我海军的儿郎们误击造成的。另外,我齐国正在与莫卧儿帝国处于战争状态,早已经宣布整个印度地区,包括周边海域皆为战场,禁止一切船只通航行为。哦,对了,你问问他,那两艘英格兰商船见到我们的战舰,跑个什么劲?是不是船上装满了各种违禁品?……我还真的有些怀疑,英格兰人是不是在暗中资助莫卧儿人的战争行动。”
“……”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高级经理卡尔文·菲利普斯在听到对面通译传达周茂深的话语后,脸色涨得通红,显得极为愤怒,“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们英格兰商人都是极为诚实的绅士,而且从事的贸易也全都是合规的,不存在任何违禁事项。况且,印度地区也并非你们齐国管辖的合法有效的领土,你们无权对自由航行的英格兰商船进行无礼粗暴的拦截和检查。”
“在这场战争当中,我们英格兰完全属于中立的第三方,不会有任何偏向性的选择和态度。但你们齐国的战舰却违反基本的贸易原则和国与国之间的行事准则,悍然击沉我们英格兰一艘商船。对此,我代表东印度公司,更代表英格兰王国,向你们提起最为严厉的抗议。你们齐国必须据此,向我们赔礼道歉,并对造成的一切损失,给予赔偿。而且,还要对这起袭击事件的肇事者,进行严厉的惩罚!”
“……印度地区虽然不是我齐国管辖的有效领土,但在我们与莫卧儿帝国处于战争期间,我们有必要、也有权利对整个印度周边海域进行封锁。任何违反我们齐国封锁禁令的船只,都有可能会被认定为莫卧儿帝国雇佣的运输工具,理应接受我们海军舰船的检查。”周茂深神色不虞地说道:“而鉴于你们英格兰商船不遵我齐国海军检查指令,反而强行脱逃,自然会被我海军战舰认定为敌船,予以必要的武力措施加以阻止。至于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当为你们英格兰人自行承担!”
“将军阁下……”菲利普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对你所说的话,表示非常遗憾。我会将此事,如实汇报给我们英格兰驻齐国公使,并呈送给我们国王陛下和议会。你们将为上述行为,承担一切后果。”
一个月前,在达曼海域附近,两艘齐国战舰截获了一支由六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迤逦往南行驶。
当齐国战舰要求所有船只停下接受检查时,三艘型制规模较小的马来船只非常配合地降帆抛锚,等待齐国检查。
可是另外三艘型制较大的欧洲三桅帆船却丝毫不顾齐国战舰的警告,自顾自地继续往南行驶。
两艘齐国战舰立即开炮予以实质性警告,很快迫停了一艘法国商船。而另外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见状,反而张大风帆,加速逃去。
这番行径,着实惹恼了齐国战舰。遂弃其他船只不顾,寻着英国商船逃去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英国商船太过顽强抵抗,惹得齐国海军官兵心中不快,还是因为时至傍晚天色昏暗,无法辨别英国人是否举旗投降,齐国战舰在逼停一艘英国商船后,却发狠将其给击沉了。
据幸存的十几名英国水手描述,齐国战舰仿佛在进行炮击演练一般,链弹、葡萄弹、实心炮弹、开花弹,甚至还有火箭弹,疯狂地向英国商船倾泻火力。在英国商船桅杆被打断,风帆被烧毁,甲板被洗地,已不具任何动力的情况下,仍旧不断地施以炮击,欲置英国商船于死地。
这哪里是什么拦截检查行为,分明是一次赤果果的谋杀,是对全船七十多名水手的一场疯狂杀戮。
商船被击沉后,因为天色昏暗,最终得以被施救的水手仅十一人,剩下的人则永远地沉在了印度洋底,与大海同眠。
英国人知道,齐国海军这是在杀鸡骇猴,试图以这种酷烈的手段,警告所有的国家和地区的商人和商船,务必要遵守齐国的贸易封锁禁令,不得交易和载运任何莫卧儿人的商品,以此来掐断莫卧儿帝国的对外贸易,达到削弱它们经济实力的目的。
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商馆在闻知此事后,顿时震惊万分。齐国人行事之果决,下手之狠辣,处置之肆无忌惮,让所有英国人为之大哗。
现在,面对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诘问和抗议,齐国人依旧表现得异常强硬,别说给予道歉和赔偿,反而倒过来指责他们英国人不遵齐国封锁禁令,抗拒齐国海军检查,理应为此次事件承担全部责任。
你们齐国人太霸道了!
“将军,要不对英国人补偿一二,免得他们闹到本土,影响齐英两国的关系?”印度商社驻上海堡掌柜卓元正看着愤愤离去的英国人,不由心有戚戚,在旁小声的建议道。
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生活的,颇为不易,本来因为战争的缘故,影响了人家的正常生意,而我齐国海军还将他们的商船给揍到海底了,死了五六十名水手,瞧着也怪可怜的。
“陆军现在何处?”周茂深瞥了一眼卓元正,并没理睬,而是转头看向屋里的一名情报参谋,询问陆军的动向。
“报告司令,一周前,陆军攻至苏伦德拉讷格尔后,兵分两路,一路进抵卡提阿瓦半岛中部城市拉杰科德,一路攻至半岛东侧海港包纳加尔。”那名情报参谋大声地报告道。
“陆军那帮人,这是要趁着莫卧儿大军还未杀来之际,在整个古杰拉特地区可着劲地撒欢肆虐呀!”周茂深嗤笑一声,“要知道,莫卧儿帝国皇帝已经御驾亲征,集结十五万大军,已从斋普尔杀了过来。陆军竟然还这般悠闲恬适地四处攻略地方,丝毫不做任何休整。”
“司令,陆军多半是想为麾下的两万多联军官兵谋些福利。”那名情报参谋脸上带着不无羡慕的神色,“而且,他们发来的战役规划中,也提到了要大肆破坏卡提阿瓦半岛地方民生经济,以便给即将攻来的莫卧儿军队制造补给困难,为后续的战略决战,提供有力条件。”
“他们就不担心,莫卧儿军队不去找他们,而是径直杀到苏拉特,将咱们赶下海?”
“……”那名情报参谋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司令,以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心性,必然会直接集重兵围杀那两万多联军部队,予我以重创,来挽回他们莫卧儿帝国的声威,如此,才能迫使我齐国不堪再战,达到最终促和的目的。而苏拉特城,并不是他们最主要的攻击目标。倘若,我方陆军战败,这座港口城市自然是无法予以坚守,会被他们顺利收复。”
“……”周茂深闻言,苦笑一声,有些悻悻地说道:“陆军的胃口实在有些太大了,以两万之众,硬撼莫卧儿十五万大军。临到最后,希望不要将一口好牙给崩坏了!”
12月20日,阿姆雷利。
周长宝抱着一支火枪,脸上带着羡慕的神色,看着齐国第三骑兵营的官兵们纵马奔驰在广阔的原野上,藏青色的斗篷,威严的大盖帽,锃亮的马靴,以及一把雪亮的马刀,让人望之,不由心神驰往。
“小娃子,有十六岁没?”一名骑兵军官高据马上,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稚嫩的印度商社旗下的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科钦市)护卫。
“长官,我在今年三月份就已满十六岁了。”周长宝立正,挺直腰杆,大声地回答道。
“造孽呀!”那名军官却是摇摇头,叹道:“狗日的印度商社,竟然将这么小的娃子也拉来组成护卫队。”
“长官,我杀过人。”周长宝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去年二月,我们安丰堡护卫队还带着科钦自卫军和科泽科德自卫军打过迈索尔王国。那些土邦在我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只要我们打几轮排枪,他们便吓得屁滚尿流,四下奔逃了。”
“老子是觉得你年龄太小,不该这么早上战场!”那名军官翻身下马,伸手在周长宝的脑袋上揉了揉,“印度商社的买卖做这么大,总有适合你做的营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嘛。”
“长官,我喜欢扛枪打仗,喜欢去征服那些土蛮。”
“……”那名军官闻言,立时愣住了,“你……,你他娘的竟然喜欢打仗,喜欢征服土蛮,喜欢……杀人?”
“……嗯。”周长宝将怀抱的火枪紧了紧,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长宝是出身在安丰堡的齐印混血儿,父亲是一名商社护卫,母亲则是当地的一名科钦妇人。不过,按照齐国的民法规定,以及随父系原则,他也算是正经的齐国人,在当地也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
作为殖民地,印度商社虽然在安丰、永宁(今印度西南沿海城市阿勒皮)、新阳(今印度西南沿海城市奎隆)等地建立了若干小学堂和中学堂,教授本地出生的齐国子弟和当地孩童基本的知识,但出于师资力量的贵乏,教育水平和教育质量只能说是马马虎虎,按照本土教育部门的最低规定,也只能算是勉强识文断字而已。
按照齐国人优先原则,除了印度商社直接占据的沿海据点外,周边几个附庸土邦王国的各项民生经济和关键管理岗位,也都在齐国人的把持之下。
而为了震慑地方,巩固和维持当地的殖民统治,印度商社也彷本土乡兵体系制度,凡辖下齐国民众,年满十五周岁青壮男子,皆纳入乡兵轮训,配合商社雇佣的护卫队和各土邦自卫军,征服周边“蛮夷”,开拓贸易市场。
此次,齐国攻伐莫卧儿帝国,孟加拉商社、印度商社从所属辖地,总计抽调了六千五百余护卫队、乡兵及附庸土邦自卫军,随同齐国陆军一起征战莫卧儿帝国。
周长宝他们所在的安丰护卫队在打完苏拉特攻防战后,便被装船运抵坎贝湾西侧登陆,配合联军一部,合攻包纳加尔城。
轻松夺得此城后,联军花费了两天时间,洗劫并破坏了该城,焚毁了所有存粮,然后挥兵向西。一路所行,宛如贼寇过境,所有物资尽数掳走,或者毁坏殆尽,制造了大片的难民区。
没错,联军正在卡提阿瓦半岛这片预设的广阔战场实施某种程度上的坚壁清野,然后将莫卧尔帝国十五万大军引至此处,利用他们的后勤补给困难之际,择机将其一鼓聚歼,生俘莫卧尔帝国皇帝。
“小子,莫卧尔军队来了十五万,你怕不怕?”
那名骑兵军官看着周长宝小心地骑马绕了一小圈后,脸上呈现出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不由想起在汉洲本土还在上学的两个弟弟,心中生出几分柔软。
“有啥怕的。”周长宝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在安丰、新阳,还有南边的丘隆王国,经常击败十倍于我的土邦军队,打得他们抱头鼠窜。现在,你们这些来自本土的经制军队亲临印度,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但要击溃数倍的莫卧尔帝国军队,想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狗日的,老子发现你们这些商社护卫队和乡兵,一个个比我们还信心十足,极致张扬,对莫卧尔人更是没有丝毫畏惧之心。”那名骑兵军官听了,先是一怔,随即笑骂道:“小兔崽子,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到时候,自个机灵一点,莫丢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