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1年3月16日,上午十时,顺化。
整个顺化城已陷入一场巨大的混乱当中,无数的溃兵和征召的民壮四散奔逃着,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躲藏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以避开齐军的追杀。城中零星冒起的火光,逐渐从点到线,最终形成一片又一片熊熊大火。
喊杀声,呐喊声,惊叫声,哭喊声……,其间夹杂着一排排整齐的火枪射击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炸弹爆炸声,使得整个城市显得更加喧嚣和混乱。
在清晨时分,被广南王阮福濒寄予厚望的神武四卫军,在向依城墙而守的齐军发动进攻后不到一刻钟,便被对方打了回来,死伤一百余。
双方交阵甚至还没有进入到互相对射的阶段,就在齐军阵中不断响起的零星狙击枪声(米尼枪),使得排列整齐的神武四卫军火枪军阵立时发生动摇。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还远远未到火枪射击的距离,为何阵列中不时有士卒中枪倒地?而且,大部分都是身份明显的军官被射杀当场!
神武四卫军行进的队列越来越慢,前几排士卒已经挤成一团,不成阵型。而当齐军阵中勐地响起一排火枪射击声,己方队列中立时有十数人扑倒后,神武军士卒便惊叫着,返身朝后跑去。
恼羞成怒的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将逃回的士卒,当场斩杀了十余人,然后亲自督阵,命令官兵继续前进,朝齐军阵地攻来。
在阵后观战的广南王阮福濒脸色铁青,当即命令一名侍卫,擎着他的王旗朝前阵而来,同时命令全军发起全面突击,试图靠着人海战术,将齐军阵地湮没。
在又付出一百余士卒伤亡后,神武四卫军终于抵近齐军阵列,望着远处不到八十米距离的齐军,神武军将领立刻下达了射击命令。
一排齐射过后,令广南军骇然的是,对方齐军阵列虽然被射杀数十人,但对方阵型竟然纹丝不动,长长的横排阵列上不断有后排士兵补上空位,然后继续端着火枪,遥遥地对着他们,但仍旧没有开火。
广南神武军将领见状,心里有些慌张,随即命令上前的第二排士卒立即开枪射击。
因为距离更近一步,这次齐射使得齐军阵列当中倒下近百人,并成功的撼动了对方阵型,左翼阵列隐隐有动摇的迹象,不少士兵开始后退。
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大喜,右手紧紧攥着刀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期望己方的第三轮齐射,可以将齐军打崩。
然而,此时齐军阵中的鼓号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随即,对方密实的阵列勐地响起整齐的火枪射击声。四百余支火枪齐射,几乎将广南神武军的前阵一扫而空。
广南神武军顿时被打得有些蒙了,前几排士卒猝然间倒下一片,以至于后方正在行进的士卒尚未反应过来,便暴露在齐军面前。
紧接着,齐军射击完毕的士卒矮下身子,快速地装填弹药,同时亦将射界留给后排士卒。
齐军阵列中第二轮齐射随即打响,尽管这次给神武军造成的伤亡,远不及第一轮,但是这轮齐射却完全打乱了神武军的进攻节奏。后排士兵们几乎都未做好射击准备,便被齐军射杀当场。
当齐军一侧射来的几发冷枪,将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击杀后,神武军阵列便不可抑制地出现动摇。
而就在此时,顺化东城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未多久,便传来齐军一部攻入城中的消息。
广南王阮福濒的仪驾在向后退却的同时,齐军立即发起了全面反击。数十枚手掷炸弹在广南军阵中炸响,如林的刺刀军阵,汹涌地向前攻来,激昂的号角声响彻城中。
最为精锐的神武军溃败了。
殿前六卫军亦转身奔逃。
府卫军更是狼奔豕突,早早地丢弃手中的兵刃,褪去身上的衣甲,往城中散去。
无数的齐军端着刺刀,兴奋地于广南军身后追杀过去。
顺化城破了!
广南国的都城被我们踩在了脚下!
无数的财富将等着我们去收割!
广南王阮福濒是齐军最为优先的追杀目标,指挥官岳仲武在第一时间,便命令陆战队第六营官兵置其他于不顾,以最为决绝的冲锋之势,紧紧咬着阮福濒的仪驾,迅捷地杀了过去。
当陆战队付出十余人伤亡代价,尽数射(捅)杀广南王侍卫亲军后,将摔倒在地一身狼狈的阮福濒揪起来时,齐军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至午后三时,整个顺化城中的抵抗陆续落下帷幕。此战,毙、伤广南军两千七百余,俘四千五百余(含民壮)。而自身损失轻微,伤亡三百余。
为了保证城中的安全,同时也为了应对广南各地的可能到来的勤王大军,岳仲武授意占城火器营与河仙镇火器营将所俘广南军士卒尽数杀死,然后全部丢弃于城外香河。一时间,河面上遍布广南军尸体,连绵数里,两岸居民和驻守炮台的广南官兵为之侧目。
作为安南阮氏的当家人,阮福濒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硬气,当齐军指挥官岳仲武要求他下令顺化附近以及驻香河两岸炮台的广南官兵尽数向齐军投降时,他仅仅犹豫挣扎了不到两分钟,便在刺刀的威逼下,连续发出数道诏令,由其亲信侍卫带往各地。
3月19日,在得知香河两岸炮台广南官兵尽皆投降后,齐国海军安南舰队及琼州顾荣部水师数十艘舰船陆续驶入香河,并很快上朔至顺化港,与陆军合兵一处。
3月23日,广南国南征大将军阮福弼陆续从华英、南蟠两地撤回,聚兵一万两千余,行至顺化城南郊二十里处。
3月25日,广南国镇北大将军阮福顺(阮福濒之子)领兵六千,从北方灵江防线返回顺化,但被齐国海军舰船阻于香河北岸。
3月26日,大明潮州镇李来亨亲自领兵一千五百,乘坐大小舟船三十余艘,先至南平,后经齐国海军引领,抵达顺化,来援齐军。
3月29日,齐国海军威远舰队吕宋分舰队三艘战舰抵达顺化附近海域,同时还带来了藩属卫国支援而来的一个火枪营。
数十名自救军士卒背着火枪,握着短刀,驱赶着一支长长的车队,从顺化城一路的往码头赶去。赶车的安南人一个个皆神情麻木,动作僵硬,牵着牛车,缓缓而行。
车上都是齐军从顺化城搜刮的各类财物,有皇城中珍贵的玉石珠宝、黄金白银,各色文物宝器,也有历代馆藏典物,书画字帖。当然,更多的则是来自城中府库、高官、巨贾家中抄掠而来的无数生产生活物资和各类财物。
整个顺化王城,都是齐军的战利品。
“嘿,你们瞧!”一名自救军士卒伸手指了指东侧一条长长的人流队伍,“那些来自吕宋的卫国人掳了好多妇人!”
“他奶奶的!打仗攻城没轮上,抢钱抢娘们,倒是手脚快多了!”一名自救军中队长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
参与此次攻广南的自救军三个营头,本来是按照事先的承诺,在长山岛三年服役期限满后,要全部运回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予以安置。但谁曾想到,广南国突然攻击齐国安南领地,他们这些本该解甲归田登上移民船的自救军官兵,不得不接受总管区的征召,重新武装起来,加入齐军,参与对广南国的反击。
不过,对于打仗,他们这些自救军官兵并不排斥。数年前,他们这些来自大明和清虏地界的难民,饿得像条死狗一般。若非齐国人予以解救,他们要么饿毙于野外,要么冻死于路边。那时,最大的奢望,就是临死前能吃一顿饱饭,然后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做一个饱死鬼。
跟着齐国人,乘船至长山岛,先是一边将养身体,一边进行军事训练。期间会剔除身体不合适者,留存精壮之伍。半年后,便开始跟着齐国军爷们,袭扰清虏沿海地界,解救转移更多的穷困难民,或者被送到外东北捕捉野人,刷刷战斗经验。偶尔,也会被运到吕宋南长山岛(今菲律宾巴拉望岛),打打土人,帮着当地的移民扩展更大的生存空间。
其实,跟着齐国人作战,战损一般并不高,甚至每年的伤亡率还不及伤病和时疫造成的损失。更不要说,齐国的军爷是真心把自救军士卒当人看,除了军饷远远不及陆战队官兵外,日常供应基本不差,不说每天三顿饱饭,他们甚至还时不时地可以吃到肉,以及来自汉洲本土运来的各种罐头。
至于战时享用的烟草、咖啡、酒类、砂糖等物资,除了数量和等级稍逊陆战队官兵外,获得的待遇跟那些随军参战的地方乡兵没什么差别。
记得去年七月间,他们这些自救军官兵被送到淮北,准备配合明军的二次北伐。在战场上享用的各类物资,让那些明军官兵见了,都为之嫉妒不已。这也让所有自救军官兵内心深处充满了骄傲和自得,这大陆上所有的军队,齐国正规军属第一,我们自救军第二,其他的都是渣渣,甚至包括北边那个曾经百战百胜的清虏!
因而,自救军官兵上下,对齐国的忠诚度极高,并向来以齐国军队嫡系自居。那些乡兵,都是一些半兵半农的老百姓,打完仗,就解散回家种地去了。忠义军,看着也算勇悍堪战,但毕竟都是一些倭人,跟俺们汉人肯定不一样。至于其他的什么云州镇、潮州镇、琼州镇,虽然都附从齐国,却都是大明的地方军阀,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不可能跟齐国一条心的。
而只有我们自救军,才是齐国真正的下属武装力量。尽管每月只有不到两块汉洲银元的饷银,但上面的军爷说了,服役期满,回到汉洲本土或海外领地后,都会每人分四十亩土地,一栋两进的屋宅,若是娶不到老婆,政府还给你发一个。让每一个自救军官兵,除役后,都能在地方安居乐业。
“队长,你说咱们要是也在这安南抢一个娘们当老婆,然后带回汉洲本土,可好?”一名自救军士卒试探地问道。
“你他娘的想找死吗?”那名自救军中队长一巴掌扇了过去,“俺们齐国军队禁止奸.淫.妇女,你小子要是敢做此等事情,不要那些宪兵动手,老子就能一刀阉了你,然后砍下你的狗头!”
“可俺听说,以前陆战队也在这安南地界掳了数千妇人,弄回汉洲本土……”那名士卒捂着脸,低低地说道。
“你他娘的瞎咧咧!”那名中队长恨恨地上前又踹了他一脚,“陆战队掳回来的安南妇人,是全部送回汉洲本土,给俺们这样的光棍汉子当媳妇的。你他娘的是想抢一个,给自己当老婆。那个……那个……,对了,是性质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那名士卒仍要强辩,但看到小队长凶狠的眼神,聂聂地闭上了嘴巴。
“得了!一个个都别妄自揣测。”那名中队长瞥了一眼长长的车队,郑重地说道:“反正,俺们老老实实地听从上官的吩咐就是。娘的,这次虽然因为打安南人,没有跟着移民船队回汉洲本土,但咱们腰包里估计都塞得鼓鼓的吧。以后到了汉洲本土,全都要好生过日子。娶个媳妇,生几个崽子,把自家的香火烧旺一点!”
“队长,咱们这次,攻破了广南国的都城,俘虏了他们的国王。你说,我们齐国是不是要灭了这个国家?”一名自救军士卒好奇地问道。
“那可说不准。”那名中队长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听俺们上官在说,占城的国王前几日专门跑了过来,就是想游说俺们齐国灭了这个广南国,然后与它一起将这个国家给分拆了。他们占城人只要以前的国土,剩下的全给俺们齐国。”
“那也挺好的。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温热,听说撒一把种子下去,一年可以收三茬粮食。若是这里以后变成了齐国领土,不如将我们都留在此处种地。我估摸着,以后都不会担心饿肚子了。”
“对呀!这里如此宝地,与其留给那些安南人,还真不如将其占了,成为我们汉人的永久土地。听说,以前,这里就本来属于我们大明的地界。”
“得得得……,你们这些兔崽子们瞎操心什么,一切都有上官们来决定。”那名自救军中队长笑骂道。
随即,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水网密布的良田,不由喃喃地说道:“还别说,这里还真他娘的是一块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