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常广民带着几个汉洲水师军官从“兴业号”船舷处的拖网攀爬至下面的小船上,然后划着桨朝岸边驶去。刚才将整个船只又检查了一遍,破损的船帆已经更换,船底有几处轻微漏水,也已经补好,应该可以起航出发了。
二十多天前,汉洲移民船队从汉兴岛前往中途岛时,半路上遇到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常广民所在的“兴业号”被风暴吹离了既有航线,而且前桅杆折断,几处风帆破损严重。在这种恶劣的风暴天气下,他们一时难以调整方向,只能顺着被强劲的东南风一路带着,往西边漂去。
五六天后,“兴业号”逐渐远离风暴区,天色也开始放晴,因为损坏一根桅杆,船身也有些受损,若是再顶着逆风强行驶往中途岛,船只本身恐怕会在路途当中存在一定的风险。要知道,船上可是装运了四百余移民,还有五十多吨稻米以及部分松江棉布。
船上的领航员曹大新,说是他们的位置可能在呂宋附近不远海域,建议顺着风向,寻一个岛屿或偏僻港湾,先将船只修理一下,重新更换船帆。若是岸上有合适的硬木,也可以将船只前段的桅杆更换一下。否则,就凭他们目前船只的状态,都无法驶回汉兴岛。
常广民听从了曹大新的意见,指挥着船上的水手,跌跌撞撞地往呂宋方向驶去。两天后,看到一座岛屿,梭巡半日后,绕过一座小岛,驶入一个港湾。然后顺着一条河流的入海口,小心地上朔前进了七八百米,最后停靠在一处河道中间。
在放下两艘小船带着十几个武装水手登陆查探了一番,未发现有土人部落和西班牙人后,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于是,安排小船将所有移民全部转移到岸上,建立临时营地,稍作休整。他们登陆的这座岛屿位于后世菲律宾东部的卡坦端内斯岛东北侧。
随后几天,常广民吩咐水手和部分移民帮着更换船帆和修补船身,晾晒底舱进水的稻米、布匹。同时,还组织人员砍伐树木,焚烧灌木,清理出方圆一百多米的空地出来,并叮嘱避免所有移民做好隔绝蚊虫措施,食用煮沸热水。
然而,即使做完这一切,在之后的十几天里,还是有五六人未引起足够重视而染上了疟疾,痛苦不堪地隔离在远处临时木屋里,等待死亡的到来。另外,还有数十人腹泻不止,卧倒在营地,难以动弹。
“今日,可还有移民生病?”回到临时营地,常广民寻到几个指定的移民头领问道。
“回将军,今日未曾有……那个疟疾病患发生。”张培昌拱手说道:“但是,又有七人腹泻。”
“腹泻之人可是食用了生水?”
“砍伐树木整理营地,想是一时口渴难耐,喝了生水。”张培昌有些无奈地说道:“昔日在大明,多年习惯使然。”
“图一时痛快,这下由他们好受!”常广民气恼地说道:“以后再有人随意食用生水,拿棍子抽他们!一个个不识好歹,真当这里的热带岛屿环境好相与的?……那么,营地里躺倒的有四五十人了?”
“患那种疟疾有六人,腹泻四十五人,高热十二人,……还有八人被蛇咬了。”张培昌说道。
“短期之内,这些人恐怕是难以长途行船了。”常广民说道:“但我们也不能将他们丢在这里,都是我明人同胞呀。”
“将军,不若……我们就此停驻这里。”张培昌小心地说道:“船上粮食尚能应付数月,我等在此开垦一些耕地,种植些作物,将就也能存活。”
从大明山东坐船至汉兴岛,又从汉兴岛前往那个中途岛,这些路程都要花费了二十多天,据说还不到汉洲一半距离。海上行船,风高浪急,这次侥幸从风暴区安全脱离,拣得性命。若是下次再遇到风暴,或许就没那么好运,会葬身海底了。
“你们想就此留在这里?”常广民蹙眉问道。
“汉洲救我等于饥寒之中,理应随将军大船去那汉洲,做牛做马,以报恩情。”张培昌说道:“但这个时节,海上风向逆势,加之目下病患颇多,难以启程前往。不若我等暂时安置于此,开荒种地,建设营地,权以汉洲往来船只补给修整。……如此可好?”
“我们船上连粮食蔬菜种子都没有,你们开垦出来耕地,如何种植?”常广民问道。
“这里是没有生番土人,但岛屿内陆,或能寻到一些。”张培昌见常广民有些意动,连忙说道:“这几日,我们可携带武装,至内陆搜寻一番。找那些土人抢……借些粮食蔬菜种子,以及若干农具。”
常广民笑了,这张培昌可能读了一些书,还特么的蔫坏!惧怕海路艰险,找理由停驻在这个小岛,没有拓殖工具和物资,又建议去找土人“借”。不过,他的想法却是比较合理。
六七十人无法成行,也不能随意丢弃在这里,自己的船与大队失散,肯定不能在此久留,必须去中途岛或者返回汉兴岛。而这个岛屿,位置似乎不错,正好处在中间位置。若是经营好了,肯定是对东部移民航线的一个有力支撑。
但汉洲还从未一次性地在海外领地投入四百多人,因为初期人数一旦太多,物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量,而前期建设阶段,基本难以自给,这就会相应增加补给的难度。如果船只往来运输出现延误或者被人为阻断,就有可能被团灭。
“你带几人去整理一下船上的物资,我组织部分移民精壮去四下看看。”常广民说道:“就如你所言,我们汉洲占了这个岛!”
两个骑马的明人快速地冲到卡兰巴城前,然后朝城头高声喊道:“开城门,有马尼拉传来的消息需要报给何头领!”
卡兰巴城头一个明人起义军头目立即吩咐人打开城门放那两个骑兵进来。
“西班牙人是要打过来了吗?”城门口,几个明人朝骑兵问道。
“没有!”一个骑兵说道:“全都缩在马尼拉城呢!”
“哦,那定是西班牙人怕了我们!”一个明人高兴地说道:“这些夷人,还真是欺软怕硬!以前如此穷凶极恶,现在让他们知晓我们明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好看守城门吧,莫要让西班牙人给偷偷摸进来了!”说着,两个骑兵打马往原卡兰巴市政厅驶去。
一个多月前,汉洲潜伏在吕宋的黑衣卫程光银(化名何光清)组织五百多明人精壮,趁西班牙人前来屯垦区收粮的时候,猝然发难,对一百余西班牙士兵和土人仆从发动夜袭,扑杀数十人,其余尽数俘获。然后,又聚众千人,连夜带队攻入卡兰巴城,将内湖高官以下十几个西班牙殖民官员杀死,随后全面占领了城市。
所有的西班牙人和土人仆从被愤怒的起义明人屠戮大半,甚至有些西班牙人的房子也被点燃焚烧。考虑到后期要据城而守,以为基地,程光银迅速派出心腹武装,制止城内的打砸抢行为。
第二日,程光银带着匆匆被武装起来的两千多起义部队,前出卡兰巴北边十几里的一处林间公路设伏,成功围歼了圣佩德罗城派出的两百多士兵,还缴获了大量火枪,以及十几匹马,令整个吕宋的西班牙人震动不已。
“你是说,马尼拉城外八连的明人不愿意与我们合作?”程光银听到骑兵从马尼拉带回来的消息,不由惊讶万分。
“大头领,八连的明人认为,西班牙人不会因为我们的起事,而无端牵连他们。”贺同福脸上也是呈现出无奈的神情,“他们说,八连的明人虽然众多,但个个都是有家有口的,而且好不容易才积攒了一些家底。若是与我们联合起事了,怕被西人大军围杀。”
“他们难道不知道,在西人眼里,不论是我们卡兰巴屯垦区的明人,还是他们八连的明人,都是一体的吗?”程光银有些无语。
“他们说,西人派人出城给他们承诺了,只要不响应我们起事,以后的居留费和各种摊派费,商税,都会取消,而且也不会再强迫明人去马尼拉之外屯垦。”贺同福说道:“甚至,以后还允许明人在吕宋境内自由往来行走,不再受限制。”
“西人这是在搞缓兵之计呀!”程光银说道:“八连的那些明人就全信了?”
“虽然他们不是全然相信,但抱着侥幸心理还是有的。”
“我们若是不趁西人势弱的时候,将其全部歼灭。他日西人援兵抵达,有了马尼拉为立足之地,我等明人必遭反噬。”程光银痛惜地说道:“他们为何如此抱以侥幸态度,当真是糊涂之极!”
“何大哥,我们此时该如何应对?”
“准备攻占圣佩德罗城,以为卡兰巴前哨。”程光银说道:“还有就是,安排咱们屯垦区的人继续耕种水稻玉米等粮食,以备长久之需。……西人至少在一年之内,是无法威胁到我们的。”
“另外,安排些精细之人去马尼拉港口,看看有没有船只返回大明。我们得让有些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