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一栋栋红色砖石建筑,屋宅顶上冒起一股股炊烟,附近的院落里似乎还隐隐传来孩子的嬉戏声,以及幼儿的哭闹声。
“四叔,需要将此事告诉大统领吗?”齐远山轻声问道。
齐天转过身来,看着齐远山,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胡文进四下联络曾经的老兄弟,意图劝说曹雄改变主意,立他自己刚刚出生不到两月的孩儿为汉洲继承人。对于胡文进此番作为,以及他所怀的心思,齐天心里颇为腻味。
这汉洲的盘子还没做多大,一些人就要搞出这等事情来。不就是想图一个从龙之身,并谋得一个长久的富贵嘛,老子又不是不能给你!
作为曹雄的老兄弟,汉洲的副统领,估计多半是担心我以后上位了,被全部清洗掉。尼玛的,古代宫廷争斗,政治碾压等阴谋论看多了吧。
不过,若是曹雄真的被一些人说服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汉洲大业,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齐天不由陷入一股命运纠结当中。有人说,权力是毒药,一旦品尝了,就难以割舍放弃。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他的安排下得以改变。数万人也在自己的指令下,按照制定的规划进行建设和生产,改造着蛮荒地带的所有一切。
世界大殖民时代已经开启,而曾经的东方大国却正在慢慢滑入黑暗当中,遗憾地错过了这个瓜分全球资源的机会。挽救更多的汉人,继承更多的华夏文明,夺取更多的生存空间,这些事情除了他齐天,谁能看得那般深远,谁又能想到去做,而且谁还能做到?
“狗子,你相信我吗?”齐天平静地问道,而且还叫起了他几年前的称谓。
齐远山郑重地点点头,正色说道:“四叔,这四年多,俺一直跟着你,以后也会跟着你。俺知道,你想让俺们更多的汉人吃饱饭,穿好衣,有居所,耕有田。……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好日子。胡统领他们,不行的。”
“若是大统领被他们蛊惑对付我,你会如何?”齐天定定地看着齐远山。
“大统领是明事理的,万万不会……对付你。”齐远山迟疑地说道:“若是……,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俺拼着命,护着你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这建业府经过四年建设,好容易有些起色,建立了一定的初级工矿产业,哪能说抛弃就抛弃了!不过,人心难测。作为汉洲的主事人,他的舅舅,曹雄的态度最为关键。若是起了内讧,总不至于要动员民政府下的乡兵,与这些脑子不太清醒的人搞自相残杀吧。
“大统领能明事理,但有些人脑子糊涂了。”齐天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这才多长时间,就怀了别样心思,搞一些小团体,做出阴私串联的事出来。特么的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四叔……”齐远山关切地看着齐天,“要不,我去把他弄死,肯定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自从掌管了民调处,从齐天那里学到了很多后世电影和书本上的特工谍报手段,此时,倒是很想试一试。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杀自己人。”齐天对这种暗杀政治对手的手段,不是很赞同。胡文进只是在背后搞串联,并未直接对齐天动手,其行为尚在他能容忍的范围。
“我会抽个时间,跟舅父好好谈谈。”
只要曹雄的态度是坚定支持他,任何人的串联手段都不会对他构成威胁。想来挺可笑的,汉洲这才刚刚达到四万人的规模,也就是一个进取不足,自保勉强的势力,却会出现这种破坏内部团结稳定的政治因素。真的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难免良莠不一,何况是上千上万。
记得后世,在南洋几个地方都曾短暂出现过华人政权,都是因为内斗,而湮没在历史尘埃当中。婆罗洲的兰芳,纳土纳岛张杰绪的张氏王国,都是内部纷争,被外敌所乘,以至于败亡。
“你们民调处下面再设置一个别动队,负责抓捕和铲除一些对汉洲有危害的各种破坏分子。”齐天转头对齐远山吩咐道:“所需人员,从各县乡兵里精选充任,所持军械与陆战队相同。”
齐远山点头应诺,明白齐天这是让他准备少许武力,以为不测之时可以自保。
“我安排几个精明的护卫跟着你。”齐远山说道:“如果你死了,他们就不这么费尽心思了。”
齐天点头认可,随即又扭头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建业城,心里却思量着,如何平复这暗流涌动的汉洲统继之事。
“大统领,这孩子看着就显得那么机灵。以后呀,定然是一个有出息的人。”胡文进笑着说道。
“这般大的婴儿,哪能看得出来机灵不机灵。”曹雄笑呵呵地双手环抱着一个婴孩,一边走动着,一边逗弄着。
“别的孩子看到生人了,肯定会哭闹。你瞧瞧你的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点都不怕。”胡文进说道:“俺家的几个孩子,到现在看到生人,还吓着往后躲呢!”
“哦?”曹雄低头看着怀抱里的婴儿,不免有些得意,“嗯,跟老子一样,以后要做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为我汉洲开疆扩土。”
“小统领是要继承我汉洲大位的,怎能亲身涉险去冲锋陷阵呢?”胡文进笑着说道:“他应该坐镇建业城,看着我汉洲健儿开疆扩土。”
曹雄听了,不由笑了,摇着头说道:“稚嫩小儿,何来威望坐镇汉洲?俺只希望他长大后,能有所一番作为。不然,当安居家中,做一富贵闲散人。”
“怎么会呢?”胡文进说道:“老子英雄儿好汉,小统领定能执掌好我汉洲大业。”
“……”曹雄闻言,看了看胡文进,随即平静地说道:“俺以后是要把汉洲交给齐天的,他的才干和能力,你们也是看到了。由他掌控汉洲,必然能可以发展壮大汉洲。”
“大统领,俺知道齐天的才干,四年时间,就将汉洲建设的可以完全自保,并且还有能力去挑战荷兰人的武力。”胡文进斟酌着自己的语言:“但俺们汉洲以后立国了,不也应该讲究一下血脉继统的规矩吧。就像俺们大明一样,皇帝去了,由太子继承。大不了,让齐天做俺们的内阁的大学士,不也一样可以好生地建设治理俺们汉洲。”
“俺们汉洲跟大明不一样!”曹雄正色说道:“俺们现在势力弱小,而且外围环境险恶,理应让最有才干的人带领俺们一起发展壮大。这怀中小儿,即使长大成人,也未必难当大用。”
“虽说如此,但俺担心汉洲以后会出大宋老赵家的事情出来。”胡文进提醒道。
“大宋老赵家的事情?”曹雄一怔,随即想到了民间的传说,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被其弟赵光义害死,随后还将太子赵德芳也杀了,以免对自身造成威胁。
“你认为齐天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曹雄淡淡地问道。
“大统领,人心,是经不起琢磨和考验的。”胡文进低声说道:“俺们大明嘉靖皇帝,不是一样当了皇帝后,将正德皇帝一系打压苛待,还把自己的父亲抬为皇帝族谱。”
“老胡呀,人心有时候是经不起考验,也更经不起琢磨。”曹雄说道:“但俺们都是穷苦出生,还是登州水师里的一众。如今机缘巧合,占了这汉洲,还发展出如此势力。你认为,光凭借俺们,可以做到这些吗?”
胡文进语塞,种田还能会刨几下土,搞工坊机械,那可真的一窍不通,就更不要说去规划城镇建设、民生管理、乃至全面教化。
“俺们当初进入登州水师,只为了一时的肚子温饱。后来被孔有德那狗贼裹挟着叛乱朝廷,也无非是保一时之命。后来,弃了那些没骨气投鞑子的贼众,出来海上求活,最后俺们流落这汉洲,当初不就是想好好过日子嘛。”曹雄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婴儿,说道:“现在,俺们有吃的,有穿的,还有舒适的屋宅居住,地位更是居于数万人之上。你说,俺们去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做甚?”
“齐天,是俺的亲外甥,是俺老姐的小儿子,从小是俺看着他长大的。以前在登州的时候,可能未经历世事,有些懦弱迂腐,但他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孩子。几年前,凭着海上风浪的冲洗,肚子里又有学识,如今将这汉洲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还能与荷兰人对抗。老胡呀,实话给你说吧,要不是为了镇住你们这些老兄弟,俺情愿让齐天来做这个汉洲的大统领,乃至俺们以后汉洲的王!”
“俺知道,你们担心齐天坐稳汉洲之位后,会对你们这些老兄弟进行清理。对于这种事情,俺必然会做出妥善安排,断不能让你们遭受无妄刀兵。齐天曾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有使用价值的,都有他能施展能力的地方。这一点,俺相信他。你没见俺们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兄弟,都被他安排的合理妥当嘛。所以呀,老胡,你们现在帮着俺管理这汉洲,以后也要帮着齐天继续做下去。汉洲强大兴盛起来,俺们都有几辈子的富贵可享。”
胡文进听罢,怔怔的看着曹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拱拱手,不再多言。
甘春柳抱着怀里的孩子,透过窗户,看着曹雄将胡文进送至大门外,心里百味杂陈。虽然,内心里也期望着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像他父亲一样,成为汉洲之主。但自己丈夫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小儿闹市持金,会招致无端之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