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在厂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几年了。
身上已经养出了一股不怒自威、内心强大而面相平和的领导气质。
其实一家小小的兽药厂总共员工也就是4,50个,要说是培养不出来他这种气场的。
不过,有极少部分知道内情的人,他们才知道王兵的身份,绝不不仅仅是表面上一座小型兽药厂的厂长那么简单。
其实在暗地里,
王兵还代表着某几个,已经在很多家兽药厂里面投资入股的单位,包括江内市附近8个公社,所开办的兽药厂里面的监管职务。
这就造成了王兵表面上只是一家小小的兽药厂的厂长。
但他到这几个公社去开展工作的话,所有的公社工业办主任、甚至包括公社主任本人,都得对他陪着笑脸。
没办法,一旦是惹的王兵不高兴的话,人家随时都可以撤资退股。
到时候一拍两散,大家玩完。
当地的公社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家红红火火的小厂子倒闭下去,但是王兵他那边却不会受影响。
——另外再找一个公社、再开一家就是了。
按理说,
生产一些简单的兽用葡萄糖水,盐水以及一些土霉素滴液、安乃静滴液之类的产品。
要说技术含量并不高。
而且这些公社如今的财正上已经缓过来了,假如王兵真的要撤资,这些公社也有底气,另起开炉灶、自己再干一家兽药厂并不难。
但问题是销售渠道,全掌握在王兵那边。
如果这些公社没有得到王兵点头,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将无法顺利进入兽药采购供应站。
其中的原因,至今谁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有一些心有不甘的家伙到处托关系去打问,想去疏通销售渠道。
结果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就像曾经有一个叫做孙紫涵的姑娘,也就是那位双河公社主任的外侄女,也是曾经用“前四后八”为条件,与罗旋交易招工名额的那位美女。
这是一个有野心,有想法的人。
孙紫涵她们刚开始和王兵这边,联合办兽药厂的时候,这位姑娘还是非常感激的。
于公:有了这么一座工厂,不仅能够给双河公社,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正收入。
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给当地带来几十个就业机会。
几十个就业机会,虽然说起来不多,但这对于稳定一个小小的公社,街面上的社会秩序、和当地的社会稳定。
还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的。
毕竟几十个小年轻得到了妥善安置,那就涉及到几十个家庭、几百号人的生活质量。
于私:孙紫涵通过和王斌联合办厂,她用前面,从罗旋那里得到了4个招工名额。
又咬牙用后面,换得8个工作机会。
这个招工名额落到孙紫涵手里,可以极大地拓展她个人的人脉...那一阵子,多少人天天晚上提着礼物来找孙紫涵,求着她匀一个招工指标出来?
这种被人恭维、被人巴结的感觉,其实比赚到一笔钱还更让人感到开心...
只可惜孙紫涵是个不会满足于现状、注定爱折腾的人。
这不...罗旋坐着卞红星的偏三轮,刚刚抵达兽药厂厂门口的时候。
就遇见两个年岁相彷、都是烫着最流行的卷卷头、手腕上的女士“上海牌”手表,汹涌无比、滔滔不绝打眼睛的少妇,正在那里吵架。
“你算什么东西?”
孙紫涵指着对方质问,“我是来找王兵、王厂长,谈工作上的事情的。你不过是给他做饭洗衣的、一个克死了自家男人的二婚婆娘,你有什么资格来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与孙紫涵吵架的婆娘,就是王兵当年不惜与家里亲人决裂、不惜一切代价坚持要娶的那个小寡妇何苦儿。
如今的何苦儿,可不是以前那个浑身上下衣衫褴褛、见了人都得缩头缩脑的小寡妇了。
经过王兵这些年的滋养,如今已经贵为厂长夫人的她,气势上已经培养出来了。
只见她冷哼一声,“你这个婆娘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厂里已经下班了,你却偏偏要来找我家男人谈工作?
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也不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现在你孙紫涵的名声,已经臭成啥样了?破孩一个...呸,不要脸的,还不赶紧走?”
“你这个没念过书的农村婆娘,我和你说不着。”
听见对方用农村式的语言乱骂,孙紫涵反倒还澹定下来了,“给你写个一,你就会说那是根扁担。
给你画个8,你也得认成花生疙旦...去去去,你一不是这个兽药厂里的职工,二不是吃居民粮的城里人。你有啥资格到这里来拦着我,不让我进厂?
你知不知道我的行正级别是多少级?拿的是几级工资?你懂不懂公社重点经济型培养干部,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何苦儿是骂对方不正经,说孙紫涵来找王兵的动机不纯。
而孙紫涵这边,也不在这个方面和何苦儿纠缠,只是一昧的揪着对方不识字、是一个没了原配男人铜氧媳、也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农村人。
这就击打到河苦儿的痛处了。
因为这些东西已经形成之后,后面是无法改变...何苦儿确实不识字,以前确实是从小被婆家养大的。
结果还没等到成年结婚呢,她那个未婚夫就嗝屁了...
要是以前别人这样骂她,何苦儿就只能暗自垂泪,不敢还半句嘴。
更何况对面还是公社干部,是一个吃国家粮的“街上人”呢。
可如今的何苦儿可不一样了,谁要敢对她稍微不尊敬一点、甚至是谈论谁谁谁是文盲,让何苦儿觉得在影射她的话。
这娘们儿立马就会跳脚!
“你在喷啥子五花麻辣香酥屁?你这个婆娘,打扮的那么妖艳,非得要傍晚时分来找我家的男人?”
何苦儿跳着脚骂,“你家没黄那啥瓜,还是你隔壁没老光棍?干啥非得认准我家男人那条...
去去去,赶紧滚吧!我家王兵才看不上你这种货色哩,哪怕路过你身边,你躺下都不行,他会捡块瓦片给你盖上!”
有一部分婆娘骂起架来,确实是什么扎心就说什么,什么最肮脏就骂什么。
眼前这个何苦儿就是。
骂的孙紫涵脸上一阵紫一阵绿,就这,何苦儿还嫌不过瘾。
又朝着那些下班了、正陆陆陆陆续续从工厂大门里走出来的、男女职工们大吼大叫,“刘鹏、王三儿!还有你,你那个什么周二块,你们给我过来!”
等到那三位推着自行车的男职工走到跟前,何苦儿指着孙紫涵命令他们,“你们三个,去把这个婆娘给我丢到稻田里去!老娘看着她就恶心,丢人败兴的,有送我家兽药厂形象。”
三位男同志面面相觑:
要说婆娘之间吵架,她们哪怕对骂三天三夜,那也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双方的男人多半是不能参与的,一参与的话,这个事情最终就会变成斗殴。
更何况自己三个,只是工厂里的普通职工。
厂长夫人和别人发生了矛盾,如果对方是男的,对着厂长夫人破口大骂、或者是动手了。
作为厂里的职工,遇到这种事情上前去帮忙,那还说得过去。
可对面人家是一位没嫁人的姑娘,而且据说还是双河公社的干事,以前也管理过她们公社的兽药厂。
如今两个娘们儿之间吵架,因为厂里的男职工,实在是不好参与呀!
何苦儿见指挥不动那三个家伙,顿时大怒不已:“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我叫你们做什么,没听见?去去去,赶紧把这个不正经的女人,给我扔到稻田里去!”
其中有个男职工,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何苦同志,您先消消气...”
“我消气?”
“啪——”何苦儿一记耳光,抽打在那个男职工脸上,“老娘都被欺负人上门了,你不但袖手旁观,还在说风凉话,让我消气?
赶快把那个狐媚精给我扔到稻田里去,出了什么事,由老娘来担着!”
三名男职工依旧不动。
但是他们心里确实也害怕:自家这个厂长夫人没文化,这几年呢,她说话做事有点张狂。
遇到这种没文化突然抖起来了的人,那也只能自认倒霉、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问题是还在办公室里面、一直没有出来的厂长王兵,他那才是真的吓人呐!
谁也知道这几年有点点的乱。
其中不是没有小混混来打兽药厂的主意,可最终人家王厂长一个电话,用不了两天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就会拉过来几车人...
通过几回这种事情,如今兽药厂的职工们,都知道自己的厂长牛的很,活动能量很大!
所以眼前这三个男职工,他们并不怕何苦儿...其实真正说起来,何苦儿和兽药厂有个毛的关系?
以前何苦儿倒是在兽药厂上过两个月班。
只不过,全厂的职工们都知道一件事:在几年前,仗势欺人的何苦儿,她在厂里训斥一位清洁工的时候。
正好被有一个叫做罗旋的男青年看见了,于是第二天何苦儿就被打发回家,继续到生产队修地球去了...
三位男职工在那里站着不动,犹犹豫豫的,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于是何苦儿更生气了,“怎么?老娘叫不动你们了,是吧?”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依旧站在那里拿不定主意。
“滚!”
何苦儿大怒,“你们三个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先回家里面待着,等候通知!”
孙紫涵冷冷的看着何苦儿大发雌威,此时她心里面已经笃定了:眼前这个婆娘的素质,已经注定了她咸鱼翻过身,以后依旧还将是一条咸鱼。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没见这些年无数人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就说哪一个生产队的贫农组长,他们家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无非就是靠着生产队每年有点粮食补贴,饿不着而已。
受制于他们的见识和他们自身的水平低下,这些人最后都会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个水花都翻不起。
就连他们的后人也没一个能农转非,能够进入城里去过上好日子的...
生产队那些社员们虽然淳朴,但是人家又不傻:该向哪些人学、该和哪种人多打交道,生产队的社员们心里有数的很。
别看他们平常对于贫农组长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私底下谁家也不愿意和这些人结成儿女亲家。
何苦儿在工厂门口大发雷霆,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
差点把卞红星吓得当场都打了退堂鼓:“罗,罗旋,我看我还是继续跑偏三轮吧...这座工厂,看起来不太好干的样子...”
罗旋坐在偏三轮上,全程冷眼旁观,“好不容易来一个,能让你拥有正式工作的机会,可不要轻易放弃。放心吧,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又不是她家的工厂。”
果然!
此时从工厂里,走出来一位戴着深度眼镜的中年人。
正是当年为了搭救他,罗旋专门设立这家兽药厂的专科学校老师、自己的班主任王老师。
他早就听见工厂门口的动静了,此时王老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那三位愣在当地、不知所措的男职工摆摆手,“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下班回去休息吧。”
三位男职工转身要走。
何苦儿叉着腰吼,“走!你们都走,走了明天就不要再来了!”
“何苦儿同志,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王老师依旧还是那副铮铮铁骨,从来不怕什么权势,“这是我们兽药厂的职工,对于他们的工作安排,你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何苦儿自家男人是厂长,但她还是有点虚眼前这个位资深的技术员。
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任怂又下不来台。
所以何苦儿外强中干的补了一句,“我,我也没干涉你们厂里的事情呐,只是现在有个外人,跑到兽药厂来扰乱正常工作秩序。
我让厂里的男同志出面,把这个捣乱分子给赶走,这有什么错吗?”
其实在这个时候,王老师就此闭嘴或者是随便点点头,然后掉头就走。
事情也就算完了。
可从来不知道“圆寰”两个字怎么写的他,听了何苦儿的狡辩,嘴里只是冷哼一声,“哪有什么破坏分子?
这位同志来找我们厂长,那是公事,你又不是兽药厂的职工,有什么权利拦住人家、不让进门?”
“你!”
何苦儿又气又急,“姓王的,你别不知好歹!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有我家王兵...”
“苦儿!”
从兽药厂的办公楼2楼上,突然传出王兵的厉喝,“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在那里稍微等等我,我把办公室收拾一下,马上就出来了。”
“啊?你...你居然吼我?”
何苦儿抬头,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家男人,“外人欺负我,你们厂里的职工也不帮着我说话,现在居然连王兵你也吼我、嫌弃我了吗?”
王兵勐的伸手拍拍自己的额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平常何苦儿时不时的会抽疯、经常会弄点无理取闹的事情出来。
一般情况下王兵都会无条件的宠着何苦儿、维护着她的脸面...哪怕过后王兵偷偷提着礼物,上门去向对方道歉这种事情,也没少干过。
可今天,情况不同了呀!
也不看看暮色之中,安安静静坐在偏三轮座椅上那个人是谁?!
在他面前无理取闹?这是要把全家人都给送回去,起早贪黑修地球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