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贫乍富之人,往往比祖上几代都是财主的人更猖狂。张牙舞爪的,嚣张的都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了。
何苦儿显然就是其中的典型。
好在她的男人王兵,只是管理着一个几十人小厂的厂长。
就这,何苦儿在整个生产队、甚至是她们两口子所在的整个大队里面,都是螃蟹一般的存在了。
这主要是因为,不管是生产小队,生产大队还是公社里面那些干部、普通干事们。
一来是看在这个兽药厂,能够给他们带来一定的财正收入毕竟在当地的大队地界上,就这么一家厂子。
而公社别的好多工厂,要么就是效益不好、要么天天就是不安心生产,在那里到处闹腾到底他们在闹腾什么?
懂的人都懂。
所以能够像兽药厂这样子安安心心生产、细水长流的替当地的财正带的源源不断收入的厂子,实在是太少了。
这么好的一家工厂,不把它保护好,还能行?
再加上上到公社、下到生产大队,小队,谁家还没3,5个亲戚急着在找工作的?
虽说这家兽药厂,不一定能够安置多少关系户进去,但毕竟和兽药厂维护好关系,以后还总还有个盼头不是?
因此何苦儿无论有多嚣张跋扈,公社里的干部,人家多半也和她没什么交集,所以就懒得理会何苦儿了。
而大队里那些干部,还有生产小队的干部,他们身为基层工作人员,干的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的事。
平日里吃的就是夹生饭。
再加上这个何苦儿她闹的时候,其实还是要看对象的这婆娘只是膨胀了,但她也不是真傻到了无药可救那种地步。
公社干部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大队干部有些时候偶尔被何苦儿惹到了,多半都会选择回避,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据说生产队里的那些干部们,他们这里何苦儿胡搅蛮缠、无理也要搅合三分的脾气已经,麻木了。
生产小队的干部们,早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应付何苦儿的经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事都别往心里搁就行了。
王兵站在二楼,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家婆娘又发病了,却对此无计可施
“王厂长,要不要我去把何苦同志劝回家?”
厂办助理抱着个文件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望着自个儿家的厂长王兵,“要是再让何苦同志这么闹腾下去,恐怕对您的影响不太好。”
说实话,
何苦儿那是个事儿婆、八角辣,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农村妇女。
但并不影响整个兽药厂的全体干部职工,一直认定:自家这个王厂长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而且平常处事还是很公平,很公正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王兵平常接人待物,没有架子。
而且两袖清风,工厂里所有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就值得非常的值得敬佩了。
可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完美的人和事!
王兵没有架子、对人和蔼,所以他能和整个兽药厂的干部职工们打成一片。
可问题是,王兵的这个难缠老婆,她也经常和干部职工们打成一片
这就让人很有一些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尴尬。
听到厂办助理这么一说。
王兵叹口气,“影响不好,呵呵只要我家何苦儿一来,啥时有过好影响了?
可我当初既然选择了她,至今我也爱她那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说错了什么话,我都得替她担着。”
“无论将来我会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我依旧会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去做了要知道,一旦没有了我,何苦儿是活不下去的。”
王兵叹口气,“这样吧,你在厂门口的黑板上发个通知。”
助理显然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的多了,也处理的多了。
所以她很有经验的问,“王厂长,您又要当着全场的人做检讨、自罚1个月奖金?您都扣了多少个月的绩效奖了再扣下去,我担心你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这次,扣发奖金3个月,要不然恐怕交代不过去。
没钱,想办法凑凑、向同事们借借呗,要不就是嘴巴上再省省,总能熬过去的。”
王兵揉揉他的太阳穴,满是无奈的开口道,“这一次我家的何苦儿惹的人,恐怕惹错了不自罚的重一些的话,是很难交代的过去的。”
助理不解,“那位孙紫涵同志,不就是双河公社的工业办主任而已吗?
以前我们厂和双河公社有合作的时候,倒也需要和她维护好关系,可现在她当她的工业办主任,我们开我们的厂,扯不上什么关联呀。”
王兵摇摇头,“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吧,扣发下来的奖金,全部用来给厂里的干部职工们改善伙食。
孙紫涵这个工业办主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工业办主任。”
助理凝神看去,“哪一位啊?咦,是不是坐在偏三轮上面那位年轻人?这么多人当中,我只看只有他,才有点像是当干部的样子。”
王兵点头,“就是他。”
“他?谁呀?”
助理很是疑惑,“难道他是我们江内市工业办的主任?不对呀,看他年龄也不大,恐怕比王厂长您还要年轻几岁哩,怎么可能当上市级工业办主任?”
“唉”
王兵转身准备下楼,着手收拾何苦儿弄下的烂摊子,“咱江内市级工业办主任,见了这家伙,恐怕都还得客客气气的,给他递烟”
等到王兵下了楼,也不去制止自家婆娘在那里跳脚、在那里继续气急败坏的撒泼。
而是直接走到罗旋面前,面带苦笑的说了一句,“呵呵,让你看笑话了。”
罗旋微微一笑,“我大老远的赶过来,刚一到地头,就能看见一场精彩的大戏这不挺好的吗?身上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了。”
王兵认识骑偏三轮的卞红星,只见他掏出一包“春耕牌”香烟,很熟练的从里面弹出一支递过去,“老同学,好久不见啊。”
卞红星犹豫了一下,随后伸手接过香烟,“谢过王厂长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抽上您的发财烟”
王兵他自己也叼了一根烟,掏出打火机先给卞红星点着。
然后再给自己点烟,勐地吸了一口才开口道,“什么厂长、什么发财烟?咱们都是老同学,别说的那么生分。”
王兵拍拍卞红星的肩膀,“老同学呀,拉偏三轮的收入怎么样?改天我也买上一辆,咱一起跑?”
卞红星一愣:王兵他这是开玩笑呢!
不过看对方很认真的神情,卞红星忽地又不太确定了:咋感觉他是说真的呢?
放着好好的兽药厂厂长不当,扯什么拉偏三轮过活?
这是在搞啥子嘛!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你、你家婆娘是她自己,扯不到一块儿。”
罗旋开口道,“走吧,咱去找一个饭馆搓一顿再说早就馋家乡的这个味了。”
王兵苦笑一声,“我和我家苦儿本就是一体的,那叫扯都扯不开。
咦,我说罗旋,你不是在塞北那边开了饭店,而且从巴蜀这边请了两位大厨过去吗?这么可能馋家乡菜肴呢?”
罗旋摇摇头,“离了家乡的水,家乡的气候,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就像红梅烟拿到塞北去抽的话,据那些老烟鬼说,抽起来干巴巴的,一点都不顺口。”
“那就叫做南橘北枳呗。”
先是被气的不轻,如今却变得很澹定、完全把自己当路人在那里看着热闹的孙紫涵,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罗大主任,您这次来我们这里,是公干吧?走,今天晚上我代表双河公社,正式邀请您赴宴。”
眼前这个美女,以前在畜牧专科学校周边地区,也是属于五朵金花之一了。
孙紫涵长得很漂亮。
尤其是她那会迎风飘摇的细腰、撅的晃眼的屁股,让人看着都有一种原始的冲动。
如今经过几年的交际,也不知道她另外经历了些什么反正现在的孙紫涵,已经愈发变的风情万种起来。
不仅如此,她的大脑配置似乎也比以前更加的先进了:
就比如说,刚才她说的这番话里面,就暗藏着玄机。
孙紫涵提出她以“双河公社工业办主任”的身份,用公款正式宴请罗旋,这就意味着在酒桌上要谈的就是公事了。
两个人的就职地点,相隔好几千里的公社主任,相互之间能谈啥公事?
无非就是谈合作,谈联合办厂这些东西呗
管她是以什么名义请客,反正有饭就吃,有酒就喝酒,桌上不谈正事,孙紫涵还能咋地?
孙梓涵说了她要请客。
那大家收拾收拾,就跟着往离的最近的饭店走。
等到偏三轮经过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何苦儿而跟前的时候。
只见她直愣愣的看着罗旋,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懒得理会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婆娘,罗旋选择了直接无视她,结果搞得王兵非常的难堪。
——再怎么说,自己和罗旋一直都是称兄道弟的,当年还一起睡过上下铺的兄弟。
按理说见了兄弟媳妇,点头打个招呼,这是最起码礼仪。
可刚才在工厂门口,何苦儿确实闹得太过分,罗旋身为兽药厂的创始人,没叫保卫科的人出来把何苦儿,当场给丢到稻田里去,都算是给王兵留面子了
于私,大家是熟人,理应打个招呼才合适。
于公,工厂门口有人闹事,影响了厂子里的正常生产秩序,罗旋无论怎么狠狠的收拾何苦儿,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心里知道其中厉害的何苦儿,此时,真的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个儿家的老婆丢人现眼,身为男人的王兵,其实比她还更尴尬、更加的羞愧。
所以罗旋选择了对何苦儿视而不见,这让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面却又多了深深的担忧:这个罗旋,以前就一直很不喜欢自己。
这次闹大发了,
他该不会一怒之下,把自个儿家男人的厂长位子,给撸了吧?
这,真很有可能的!
不管何苦儿在那里想啥,一行人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径直找地方吃饭去了。
江内市紧挨着沱江,河里的野生鲶鱼很有名气,所以大家就在公路边上找了一家集体性质的鲶鱼馆坐了下来。
点了一大盆,10来斤大蒜烧鲶鱼。
孙紫涵又点了几盘凉拌菜、卤货之类的下酒菜,随后上几瓶“沱牌大曲”,大家便开喝。
饭桌之上,负责技术的王老师不喝酒,只顾埋头吃完饭便起身告辞。
卞红星平时拉三轮车累了,回家之后倒是喜欢整几口散装“红苕老白干”解乏。
只可惜如今在酒桌上,他的身份低微,实在是不敢喝。
而王兵有心事,他倒是咕噜噜的给自己倒上一大缸子酒,有人提议碰杯就碰。
没人提议,他就独自喝闷酒,完全是摆出衣服,想买醉的样子来。
倒是那个孙紫涵,不愧是酒精考验的公社干事,在整个酒桌上面也就属她活跃、最会照顾所有人的情绪。
“卞红星同志是吧?来来来,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哎呀,酒桌上没有高低贵贱,我们干gm工作,都是平等的,来,来来来,不要客气,我敬你一杯。”
她这么热情、这么体贴人,倒是把自惭形秽的卞红星给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杯和对方干了一个。
孙紫涵喝酒厉害,这娘们儿咕噜一杯白酒下去面不红、气不喘。
站起来又给王兵敬酒。
似乎已经暗自做出了重大决定的王兵,自然也不怯场,一仰脖子就是一缸子烈酒落肚。
孙紫涵赶紧给王兵夹菜,“来来来,吃菜吃菜,这里的鲶鱼做的相当的不错,蓉城有不少领导,遇到休假的时候,还专门跑到这里来吃鱼呢!”
孙紫涵很会察言观色。
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卞红星虽说只是一个拉三轮的,但他应该和罗旋是老熟人。
要不然的话,罗旋和卞红星两个人之间,说话不会那么随意。
酒桌惯例:只要能做的下来的人,他就不是无关人等。宁可多敬对方几杯酒,千万不能让对方感觉被冷落。
这就和进庙去烧香是一个道理:管他是哪方的菩萨、也别管他有什么神通,只管磕头烧香就是了。
绝不会错!
等到几杯白酒灌下去,脖子上已经有点青筋暴起的王兵突然冒出来一句:“罗旋,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辞去兽药厂厂长这个职务。”
王兵此话一出。
在场之人,顿时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