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裘大人无语。
看着那还未消散的雾气,心里全是荒唐。
荒唐到荒唐的荒唐可笑的荒唐……
“你这……算甚么?”
带着这股无语的心情,她忍不住问道:
“这些六丁六甲的护法……为何不受影响?你不是说……谁也动不得炁么?”
“是啊。”
李臻点点头:
“大家都是公平的,大人动不得,我亦动不得。就比如这样……”
他说着,忽然伸手捏向了狐裘大人。
动作很迅速。
就像是袭击似的。
其实纯粹是为了吓唬人……因为凭心而论,他还没见过狐裘大人露出过恐惧,或者是那种“吓一跳”的天真烂漫。
对方给他的印象一直太……平静了。
平静的有时候甚至都会忘记她的年龄。
而这一会儿,他忽然想试试。
看看忽然吓她一跳会是什么模样。
可谁知,就在他的手刚刚“过线”的瞬间,女子的手准确无误的一下扣住了他的手腕。
李臻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就感觉身体关节被一股力量往一个……不知道咋回事的角度一推,整个人不自觉的就弯下了腰:
“哎哟哟哟哟……”
擒住了他的胳膊,女子脸上出现了一抹似笑非笑:
“怎么?堂堂悟道境的高手,这是打算轻薄女子不成?”
“哎哟哟哟……大人息怒、息怒,贫道错了,贫道知错了还不成么。”
李臻继续维持着无神论,眼里全是无语。
可却没看到,女子那白皙如玉的面皮上,终于也出现了一丝红晕。
所以,她没放开李臻,只是继续维持着擒拿的姿势说道:
“这便是你的……无神论?我不能用炁,你也不能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我是变弱了,可你一个堂堂悟道境的高手不也被我锁住了臂膀?……你这样莫说那些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高手了,就是一个常年在江湖上混迹,得到了些机缘成为修炼者的武人都不如。一个出尘境的武人就能把你给克制的死死的。这道你悟了又有什么用?”
可话音刚落,忽然,她眼角余光当中,出现了一把雾气组成,明明只是静止状态,可耳畔不知为何却响起虎啸龙吟之声的冷艳长刀!
无需看清全貌。
只需要看到那令人胆寒的刀锋,便可明白……这雾气朦胧的影子到底是何等勇冠天下的存在!
感受着那从脖颈之处传来的寒意,她放开了李臻。
李臻也不恼,毕竟他先“犯贱”的。
揉着肩膀,看着出来“镇场子”的二爷,冲狐裘大人说道:
“大人应该知晓祂吧?”
“……嗯。”
狐裘大人应了一声,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那在金光中消散的身影,说道:
“你这些六丁六甲,在你这道理之中,又能发挥几成威力?”
“不知道。”
这下,李臻也摇头了:
“没人练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祂也好,祂们也罢,都要比……之前强上太多太多。”
狐裘大人又愣了:
“比之前……还强?”
“嗯。”
李臻点点头:
“对。”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塔大。”
金雾陡然出现,手持菜刀的塔大出现在二人面前。
接着,李臻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屋子里似乎没什么好砍的……便往门口一指。
塔大手起刀落,菜刀发出了一道凌厉的刀芒,瞬间沿着半空斩到了外面的空地之上。
刀芒入土,消失不见。
接着,无神论消失,天地之炁回归。
塔大如法炮制的又斩出了一刀。
不需要李臻说,狐裘大人便明白了李臻的意思。
天地之炁重新出现在感应之中后,她调动神念只是往那两道刀痕处一扫,心头便是一凛。
第一刀,无论是深度,还是从那青砖泥土被切开的锋锐……
都要比第二刀强上许多。
虽然达不到一倍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远。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为何?”
“因为,贫道的六丁六甲,不是神仙,也没有神仙。”
挥了挥手,勤勤恳恳陪伴李臻一路走到现在的塔大同样消失不见。
端着茶杯,李臻的语气有些异样。
“贫道的他们,是人,无论是虚构出来的,还是在历史上真实存在,通过贫道的嘴来形容的……他们,都是人。这些人,曾经在属于他们的那个年代,造就了一代宏图霸业。成为了一世雄主,或者独领那片江湖风骚百年……大人,他们不是神。可他们的英名、传说,却在属于自己的光辉之中,凌驾任何神明存于人们心里。”
狐裘大人沉默了。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懂了眼前这个道人的想法。
于是,她问道:
“所以,你的道,就是否定世间所有的修炼者?”
“……哈。”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臻就乐了。
乐的还挺开心的。
看着狐裘大人,他问道:
“大人还记不记得,在半步悟道时,大人还问贫道这悟道要多久,贫道是怎么回答的?”
“你说……有些事情还没想通。想通了,就悟道了。”
“对。”
李臻应了一声:
“虽然这次是……被某个人赶鸭子上架一般,逼迫贫道悟道的。但确确实实,贫道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她的眼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好奇。
对于这个道人,她不敢说了解。
但也可以说是一眼便看透。
不是说他肤浅,而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找对了方向后,一切的一切就很好猜了。
可唯独这一点,她想不透。
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李臻没瞒她,只是说出了一句……让她陡然之间,手足无比冰冷的话语。
“贫道觉着,这个世界还是没有修炼者,会变得更好。”
冰冷。
荒唐。
荒谬……
甚至还有些无语。
她不自觉的已经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道士……
他……
在说什么?
什么叫……没有修炼者会更好?
你在……说什么!?
看着狐裘大人那荒诞至极的眼神,李臻却只是耸耸肩。
心头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上无论在怎样穷凶极恶的罪犯,都赶不上自己一丝一毫了吧?
毕竟,在怎么凶恶之人所图的,都是建立在这个人世间基础上的东西。
可现在,他的道,或者说他的想法,却是要动摇整个人间的根本。
论凶恶……
何人能及?
于是,整个厅屋之中,陷入了一种死寂一样的沉默。
直到,守臻不知道从哪端来了一个点心盒子,自顾自的迈步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狐裘大人和李臻,就这么捧着点心盒子,来到了桌前,拿起了属于李臻和她的那壶茶,端着放到了另外一把椅子旁边的小桌上。
落座,倒茶。
挑出了一个散发着杏仁味道的点心,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吃着。
一块点心吃完,他喝了一口茶。
接着眉头一皱。
觉得茶水有些寡淡,目光看向了心意相通的李臻。
于是,李臻递过去了装着茶叶的竹筒,说道:
“将就将就,回头咱们研究研究,看看怎么把红茶弄出来。那就是贵族吃法了”
“嗯。”
守臻点点头,往茶壶里倒了一些茶叶后,又摸了摸壶身。
发现茶水有些冷后,走到了狐裘大人面前。
“坏女人……”
李臻嘴角一抽……
可守臻压根就没理会他的想法,自顾自的说道:
“水有些凉,帮帮忙。”
根本没注意到守臻什么时候来了的女人眉头紧皱,看了茶壶一眼后,那一壶茶水就开始自发的冒泡,滚开。
守臻掉头就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继续品尝着这些“新鲜”的味道。
而也是因为他的唤醒,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已经一片寒意的女子眉头紧皱的重新看向了李臻:
“这就是你的道?”
“嗯,这就是我的道。”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大大方方承认的模样,狐裘大人心头的寒意便愈发浓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此时此刻那股恐慌已经成了心中盘旋不散的阴云。
让她忍不住问了一个异常愚蠢的问题:
“为何?”
“因为……这个世道,太残酷了些。”
明明要做在所有修炼者听来,都可以说是灭绝人性的事情。
可偏偏李臻的语气里却满是一抹悲悯。
甚至是大言不惭的在诉说“残酷”。
“那妖族怎么办!?”
再也受不了这道人疯狂的念头,狐裘大人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激动:
“你这样要被万人唾骂的,可知晓!?没了修炼者,那妖族你要如何抵挡!?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人族被屠戮一空?”
“所以,我没继续往前走了。”
冷不丁的,李臻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没看狐裘大人,恰恰相反,在看老三。
老三吃的可真香啊……
这个念头一起来,守臻就抬起了头,手里那块酥饼递了过来:
“一起?”
“不了不了,你吃吧。”
李臻笑着摇摇头,接着才对狐裘大人说道:
“大人,我与你,要去一趟极北之北。”
狐裘大人一愣。
“……去那做什么?”
“去解决你的问题。”
李臻把自己在那一瞬息的全知全能中,看到的,诉说而出:
“想要救大人,天地之间唯有那条妖龙的心头血。我要取它心头之血,然后……与大人共济长生。只有这样做,大人才能活。”
此时此刻的狐裘大人双眸里的荒唐已经被一股不知所云的无语所取代了。
她忽然发现,她竟然听不懂这个道人在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守臻忽然开口了:
“你和她说太多,她也听不懂,你现在只需要解决她最根本的疑惑就好了。你不解决她的根本疑惑,她就会认为你是个比她还疯狂的疯子。”
李臻嘴角一抽。
这时候你来添什么乱?
可守臻却同样没搭理他那无语的表情,而是对已经看过来的狐裘大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修炼者是这个世道最大的不公,这是我们的认知。而如果没有修炼者,这个世道会不会比现在更好,我们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坏了。至于你担心的妖族……”
说到这,他微微摇头。
用一种最平静的态度,诉说着一个嚣张至极的话语:
“交给我。”
狐裘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呢,谁知李臻却赶紧摆手:
“他开玩笑的他开玩笑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守臻:
“我心里是这么商量的吗!不得共赢吗!”
“那要谈崩了,不就是掀桌子?有区别吗?你凭什么指望你那几句话,别人就给你抛头颅洒热血?……更何况,那是妖。”
“别种族歧视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最好。”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洛阳,东宫。
坐在床榻上,一直看着这边好戏的守静忍不住笑喷了。
对嘛。
没错。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李臻有些无语,转头又赶紧对狐裘大人摇摇头:
“大人别怕,守臻是好人……就是糕点吃多了,这会儿被猪油蒙了心了!总之……这就是贫道的道。下一步的打算也很简单……我知道大人想要什么,担忧什么,所以……会帮大人一起处理完这边的所有事情。而在这之后,还请大人跟我去一趟极北之北。而等解决完了大人的事情后……”
说到这,李臻的眼神陡然变得坚定无比:
“贫道就该开始自己的事情了。”
“……你要消灭所有修炼者!?”
此时此刻的狐裘大人心头一片冰冷苦涩。
为什么……
为什么他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为什么?
她的眼神陡然出现了一抹悲伤。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道人一般的模样。
可李臻在看到了她的眼神后先是一愣……随即赶紧摆摆手:
“不不不,大人,怎么可能……贫道又不是杀人魔。贫道是道士,怎么会做这种疯狂之事?”
说完,他指了指天上:
“贫道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的。”
“……什么?”
只见道人的眼神陡然变得坚定无比,却又意味深长:
“把天,捅个窟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