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吴叱能够将吐蕃东部的半数部族聚拢到自己手底下,自然不可能是那等不知事的愣头青。
或许他有各种各样的缺点,贪财好色,喜怒无常,可其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面对着瞎吴叱的喝问,大帐之内,各部首领纷纷羞愧的低下了脑袋,眼中流连着担忧忐忑之意。
瞎吴叱冷声说道:“三天时间,不惜任何代价,拿下秦州城!”
“三天?”
大帐之内,众首领目光交错间,脸上神情连连变换。
攻打秦州已有七日了,却半点成效都没看见,每天丢在城头底下的尸体,都数以百计,这么些天下来,各部各族的都损失了不小。
三天之内想要啃下秦州这个硬骨头,除非各部族都豁了出去,那命去填,否则的话,想要在三日之内攻下秦州,其难度不亚于使渭水倒流,灌入草原。
众首领纷纷退去,大帐之内,随即便响起一阵衣帛被撕裂的声音,灯火阑珊之间,靡靡之音充斥着整个大帐。
守在帐外的吐蕃士卒,都是瞎吴叱贴身的勇士,对于这样的情形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可怎么办?赞普可只给了咱们三天的时间!”出了大帐,一众首领并未各自散去,而是聚在了一块,个个愁眉苦脸的。
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大汉道:“能怎么办!赞普都发话了,咱们难不成还能违背?”
“可三天就想攻下秦州,咱们谁能做到?秦州墙高城坚,宋军弓弩犀利,威力巨大,咱们身上的皮甲根本就挡不住,总不能把二郎们全都压上去送死吧?”
若是野战的话,吐蕃人虽不敢言必胜,却也并不畏惧,可攻城之战,骑兵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吐蕃大军多为骑兵,步兵甚少,想要攻城,吐蕃勇士们就必须从马背之上下来,用两条腿用两只手,用肩膀扛着梯子还有破门锤,用血肉之躯贴到城下。
先前七八日,吐蕃日日猛攻,可也只攻上城头两次,还没等站稳脚跟,就被宋军给宰了。
攻城用的云梯也不知损毁了多少。
“若是三日之后,咱们攻不下秦州,赞普那边”这话一出,众首领神情纷纷一凛,动作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次日凌晨,天边拂晓,天色尚未完全大量,金乌仍旧藏在远山之间,尚未展露半分金光。
静默的一夜的吐蕃大营动了,西、南、北三面城墙,各有数千吐蕃勇士,披甲佩刀,扛着云梯,推着撞车。
随着一声令下,战鼓声,号角声同时作响,三面同时采取进攻,黑压压的吐蕃士卒,顶着临时制成的厚重木盾,呼喊着一路朝着城下飞奔而去,恰如那归巢的蚂蚁一般,潮水般朝着秦州城蜂拥而去。
无数吐蕃拱手,拉弓如满月,攒射箭矢如飞蝗,铺天盖地的朝着城头而去,不求精准,但求覆盖,为冲锋而去的吐蕃勇士们争取时间。
秦州作为边疆重镇,城墙却并不算高,连两丈都不到,各门皆设有瓮城,又有渭水绕城而过,城池四周挖有护城的壕沟,吐蕃人想要攻城,就只能选择四门的区域。
“吐蕃人倒也有几分聪明,还知道围三缺一。”
城头之上,看着如飞蝗的箭雨,似蚁群般的吐蕃士卒,徐章由衷感慨道。
“若无能人,又怎会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连下秦州数城,兵临城下呢!”一旁的王破敌跟着感慨道。
“有能人又如何?”徐章淡淡的道,语气之中充斥着某种难以言状的强烈自信,只是目光之中,却带着几分无奈。
听着徐章略有些变化的语气,王破敌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事发太过突然,吐蕃的骑兵又拦住了入秦州的道路,四处袭扰,什么物资都送不进来,咱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徐章摇摇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用在这儿可不合适。”
目光扫视见,徐章感慨的道:“就是可惜了这些军士们,都是敢打敢拼,不畏生死的豪杰之士。”
王破敌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是啊,确实可惜了。”
徐章有意重整西军,要的就是这种悍不畏死的血勇豪杰之士,虽说这和徐章开出的天价抚恤以及重赏有关,可若非这些将士们的悍不畏死,秦州也不可能在吐蕃人连续的猛攻之下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瞧着这次吐蕃人像是动真格的了!”见徐章情绪不高,王破敌赶忙岔开话题。
徐章目光扫过吐蕃大军,心中一动,道:“攻城的人数较之先前明显增多了近一倍,若是三面皆是如此的话,那就说明吐蕃人已经等不及了,这场战争,也快要结束了。”
不到两丈高的城墙,折合下来也就五米左右的高度,吐蕃大军顶着盾牌,架着云梯,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城墙已经近在咫尺。谷
徐章目力极佳,甚至于不用千里镜,就能看见城外那些吐蕃人的面容神情。
“侯爷!是时候了!”看着底下黑压压的吐蕃大军,王破敌有些激动的道。
说话间,剧烈的喊杀声已经传入耳中,城头之上,守城的将领已经开始组织弓弩手们进行于城垛之间进行还击了。
可惜边疆安定已久,十数年未起战事,武备早已松弛,如今秦州城中能用的神臂弩只有不到三百架,看着不少,可若是分摊到各门的话,每门都不到一百架。
说话间,无数云梯被搭在城墙之上。
不过这回,吐蕃人却学乖了,不把云梯直接架在城垛上,反而是把云梯的顶端搭的比城头上的垛口低上那么一尺左右的样子。
城头上的守军想要故技重施,把云梯推开,就必须得从城垛处探出身子来,如此才能用的上力。
可冲到城下的那些吐蕃大军里头,不乏有擅射之士,时刻盯着城头,只要发现有宋军探出身子来,迎接他的,立马就是吐蕃人锋利迅捷的羽箭。
率先登上城头的勇士称之为先登。
眼看着守军们对吐蕃人那简陋的云梯无计可施,饶是徐章,也不禁有些色变。
吐蕃人凶悍勇猛,若是当真杀上城头,双方展开近距离的肉搏战的话,宋军未必就是吐蕃人的敌手。
徐章赶忙催促王破敌:“快,赶紧!不能再犹豫了。”
若是当真叫吐蕃人登上城头,双方展开近距离肉搏战,不论胜负如何,守军都势必会付出极惨重的代价,徐章终于不再犹豫。
王破敌赶忙领命退去,亲自跑去带着一众雇佣来的民夫,扛着一个个里头铺了一层层稻草的木箱子上了城头。
每一个箱子上,都有用白灰写着的禁止明火四个大字。
箱子别撬开,露出了里头一个个黝黑圆滚,还带着一根冗长尾巴的轰天雷。
一支支火把被点燃,徐章的亲卫们亲自上阵,将一个个轰天雷的引信放到火上点燃,然后将轰天雷扔下城楼。
眼看着一团团黑影掉下,底下的吐蕃士卒们赶忙举盾格挡,生怕是守军们丢下来的礌石滚木。
乌黑的轰天雷落在木盾之上,剧烈的撞击险些险些就要让其提前爆照,引信燃烧时发出的那股子浓烟,带着独特的刺鼻气味。
轰天雷滚落在地,引线犹在燃烧,看着脚边不愿的轰天雷,吐蕃士卒们根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目光仍旧放在头顶。
只听。
轰轰轰轰
一声声如雷鸣般的爆炸声于城下想起,在攻城的吐蕃大军之中响起,正如了遍地盛开的鲜花。
鲜血四溅,断肢横飞,还有无数细碎的铁钉,被爆炸时产生的庞大压力,经过那狭小的空间再度压缩迸发,所产生的推力,足以让这些铁钉,威力堪比弩箭,甚至胜过弩箭,破开吐蕃士卒身上的皮甲。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可声音还没传出,就又被紧接着响起的如雷霆炸响般的爆炸声掩盖。
一枚枚乌黑的轰天雷被丢下城头,一旦炸响,周遭丈许范围之内,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站着的人。
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无与伦比的勇气,想要冲上城头,坐那先登第一人的吐蕃勇士们,看到城下同袍们的凄惨模样,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人们总是喜欢对未知的事物冠以神秘,加之以玄学。
事实上,当看到那些个一个个轰天雷在他们的同袍身侧炸响,掀翻土石无数,将血肉之躯炸的四分五裂之际,基本上所有没有被轰天雷笼罩着的吐蕃人,都几乎被吓傻了。
他们冲锋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他们的手里提着的弯刀不知该放在何处,那些个已经在云梯之上,快要登上城墙的,一个个也被那如霹雳般的巨响轰鸣吓的完全呆住了,不知到底是该上还是该下。
血肉横飞的城墙底下,不过顷刻之间就化作了修罗场。
这样的情形,在城外其余两处战场之上同时上演。
这不仅仅是武器的差距,这是时代的差距,也是跨越时代并且难以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