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蔡琰再回到房中之时,眼前的情形令她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原因无它,此时甄洛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了。
此刻,她的这位好姐妹面色潮红,玉额之上香汗淋漓,一头青丝亦颇为凌乱,已然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她有些嗔怪地望了一眼榻旁正粗手粗脚更衣的某人,随即便近前为他整理起衣衫。
二人收拾完毕后,雷云又笑眯眯地凑到甄洛的香腮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继而便在佳人娇嗔地目光下得意洋洋地离开。
然而他这边才欺负过甄洛,报应很快便到了。
当他与蔡琰来到园中之时,大乔、小乔、曹缨等女已在倪彩衣的监督之下晨练。见他到来,诸女依然都在做著各自的事情,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此情此景,他自然也毫不在意,正准备活动活动,倪彩衣的略带清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说好了是卯时初刻至此,夫君却足足迟了两刻钟,看来是根本便未将妾之言放在心上了……”
“哈哈……夫人切莫生气。此番的确是为夫的不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见倪彩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雷云连忙放开蔡琰的纤腰,讪笑著道。
倪彩衣可不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可儿、蔡琰等女,她可有的是手段,因此他可不想惹她生气,否则到头来只能是自讨苦吃……
再说了,怕老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夫君自己来迟不说,还连累及琰儿、洛儿二位妹妹,一句‘下不为例’便算了吗?”倪彩衣目光平静地望著他,显然是不想让他蒙混过关。
“呃……夫人,这一回便算了罢,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迟误。你看……咱们三军之中还有‘权且记过,以观后效’的规定呢,总要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不是?”望了望一副看戏模样的小乔、曹缨等女,雷云当即略略端正态度,腆著老脸告求道。
“咯咯……”
见他如此模样,诸女之中顿时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一向性子恬淡的马云柔也不禁面带笑意地微微摇头。
“夫君……你不是有言道‘夫为妻纲’吗?你可不能低头啊。”
“是啊是啊……便是错了也不能认啊,大丈夫岂能向一女子折腰?”
小乔与棋儿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又深知他的脾性,随即又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脸皮按在地上一阵摩擦。
“去去去……没你们的事。”雷云见状老脸微微一热,恶声恶气地道。
瞥见倪彩衣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又赶紧又换上了一副“我有错”的模样,惹得众女又是一阵莞尔……
“依妾看,夫君近日武艺有些荒疏了,不如便在此多习练一个时辰罢。”倪彩衣表面上虽然板著面孔,心中却不免感到有些好笑,随即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夫人说的是,为夫也以为这阵子也该勤加练习了,否者身体便该生锈了。”雷云闻言松了一口,当即十分配合地道。
在倪彩衣回来之后不久,家里的诸女便开始每日跟著她早起锻炼;至于倪彩衣是如何说服她们的,这一点连他也不太清楚……
他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可倪彩衣带领诸女清晨起来活动用意他却十分清楚;她此举并非是要将诸女一个个全都变成高手,只不过是想增强她们的体魄而已。当然,其对喜欢习武的曹缨与马云柔则要严厉得多,显然是在尽心尽力地调教她们。
在倪彩衣还未回来之前,他平日虽然也经常带领众女在宫中晨练,可这帮慵懒的大小姐们却很少能到齐过;她们当中某些人很多时候宁愿被“家法”处置也不愿早起,可同样的事情到了倪彩衣那里结果却是截然不同,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气馁……
不管怎么样,这帮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们肯坚持锻炼身体总归是一件好事。
结束晨练之后,雷云一如往常地开始处理燕国与朝廷的事务,倪彩衣、蔡琰等女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知长信公派人请妾前来何事?”
曹府之中,曹缨目光淡漠地望著满面沧桑的曹操,言语之中亦毫无一丝感情色彩。
午膳之后不久,曹府的管家登门,她原本打算避而不见,可在听了倪彩衣等几个姐妹的劝说之后方勉强同意……
那个人要见她……
在得知管家的来意之后,她原本已经一口拒绝,然而却还是经不住几个姐妹的劝说与老管家的苦苦哀求,最终出现在了她此生最不愿意见到的这个男人面前。
“缨缨……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也对不住你的母亲,可许多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记恨父亲吗?”曹操面色平静地望著面前雍容华贵的女儿,心中却是不禁感到有些苦涩。
人非草木,他又岂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一点亲情?
他们父女之间走到如今这一步,皆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了……
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儿,他心里其实也很是喜欢;因为其虽为女儿之身,却生得极为聪慧,脾性也与他颇为相似。以前他之所以疏远其母女二人,那是因为每当看到她们之时,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在他心中刻下很深痕迹的女人,而有关的那段过往是他最不愿去面对的……
因此,他虽然很喜欢这个女儿,却不愿意去表达什么,而今更是连表达的机会也没有了。
“长信公,妾来此并非是要听这些,您若是有事便请直言罢。即便是看在一个‘曹’字的情面上,妾会也思量一二。”曹缨闻言略略抬起双目,语气淡然地道。
“……缨缨,我知道我欠你们太多了,可我今日请你来只是想再见你一面罢了。你是我的女儿啊……父亲并非无情之人,只是有些话无法同你讲罢了。”曹操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女儿的冷漠并不在意,目光之中反而浮出了一丝淡淡的温情之色。
的确,他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女儿……
无论多少的挫败他可以忍受,可是唯独不能忍受楚囚之辱,因为他是曹操!
随著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许褚等人一个个战死沙场,他的内心深处也变得越发冰冷。在许昌易主那一日,他更是心如死灰……
他之所以忍受著内心的煎熬坚持到今日,那是因为曹氏宗族之人的缘故。
他要确保一众曹氏宗亲安然无虞方可……
倘若曹氏一门的血脉若就此断绝,那么他九泉之下将何以面对先人?
前番雷云登门之时所发生的事虽然让曹家的处境变得有些不妙,可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曹氏旧部的事他已经摆在了台面上,雷云已无需再担忧;日后只要他不在了,那么便能很大程度上消除其对曹家的顾虑,也能极大的改变曹家而今的处境,这已是他最后能为曹家所做的了。
本以为心中除此之外便了无牵挂,然而到了此时他却又想起了这个他一直以来亏欠良多的女儿。
无论她是否还认他这个父亲,他都想再见她一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一抹温情却在瞬间点燃了女儿心中积聚多年的愤怒与委屈!
“并非无情之人?哈哈……是不是一个人谎言说多了,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了?”曹缨十分嘲讽地望了著面子这个应该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小小的身躯之中却仿佛酝酿著一场猛烈的风暴。
“缨缨,你听我说……”
“长信公!您无需再多言了……当我们母女早年在府中任人打骂欺辱、而您却选择冷眼旁观之时,我心中便不再有所谓的‘父亲’了;当您用我的母亲胁迫我远嫁幽州、而后又用您的外孙胁迫我的夫君之时,我更是对您心如死灰!您所谓的苦衷我不想听,也与我毫不相干……我今日之所以来见您,乃是不愿母亲得知之后伤心,仅此而已。若是您有事要我去做,看在母亲的情面上我可以最后帮您一回,只是从此之后你我二人无需再见!”
“唉……父亲知道你心中对我、对曹家有太多的恨,我此番也不是为了请求你的原谅。你毕竟是我曹操的女儿,你小的时候父亲也一样抱过你,教你写过字、练过剑,陪你骑过马……这些你还记得吗?”曹操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心头十分的不是滋味。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听闻曹操提及幼年之事,曹缨的情绪顿时变得更加难以自制,仿佛一头被触及伤口的雌狮一般。
是的,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她小的时候的确对她宠爱有加,可正因为如此她才难以接受他后来的无情……
那时的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一向对她们母女二人极好的父亲为何突然间便变得冷漠起来,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们一眼,无情得是那样令人绝望……
自那以后,她们母女二人在府中的处境急转直下,每一日都像是在汤中煎熬;男人的妾室欺负她们,家里的兄弟姐妹欺负她们,就连各院的婢女仆役也在私底下欺负她们;若非其继妻卞氏与府中的老管家时常照拂一二,她们的日子还会更加的黯淡无光。
“缨缨,父亲对不住你,可父亲已经老了,时日无多。都说人老了便喜欢念旧,父亲真的很想念你……今日请你前来只为再见你一面,你能来父亲已经很高兴了……去罢,去看看你的母亲。”望著面色更加冰冷的女儿,曹操心中虽然充满了苦涩,可言语之中却依然十分的慈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知道女儿对他的恨意太深了。
闻得曹操之言,曹缨即略略地施了一礼,继而毫未犹豫地转身离开。
就在快要迈出房门之际,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而后淡淡地道:“我可以原谅您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甚至可以原谅您前番派兵截杀我们的事,可您三年前以我的孩儿胁迫我夫君之事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你……”
言至于此,她略略地顿了顿,继而又道:“我出自曹家,此一节是难以改变之实事;因此曹家日后若有难处,我可以尽周旋,不过这也仅限于不使我夫君为难的情形之下……倘若曹家之人不肯安分守己,届时便休怪我不念同宗同姓之情了。”
言毕,她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房门之前。
曹操在原处伫立良久,最后长叹了一声,继而步履沉重地朝内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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