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女子的到来,在长寿村掀起轩然大波,不仅是因为那美艳无双的绝色姿容,还因为女子那份遗世独立的超然气质,在这平凡的小山村中,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不似人间女子,而是自九天谪临凡尘的天仙。
长寿村的青壮男子只是远远瞧见她一眼,便为之倾倒,终日魂不守舍,想上前搭话又不敢,生怕惊扰了仙子清净,一时踌躇不决,真如百爪挠心。
村里一些醋意妒意大的少女少妇,见自家情郎和丈夫神魂颠倒的,难免在心里腹诽一句“狐狸精”。
当然,这些话她们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的,甚至在远远看她的时候,她们比自家男人还要谨言慎行。
原本冷冷清清的姜老头家是真个蓬荜生辉了。
而在天仙女子来到长寿村的第二天,就有一则消息传了开,那卧病在床九十多年的姜杨氏居然下床走路了!
很多人不信邪,可当他们亲眼看到姜杨氏非但是能下床走路,甚至健步如飞、容光焕发得像是年轻了几十岁时,无不惊得呆住了。
难道真是仙女?
这个小山村虽然偏僻不起眼,但也知道这个世界有修真者的存在,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原本还好奇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敢独自行走在大山中的村民似乎找到了答案。
再后来,又听说这名女子是姜老头和姜杨氏的女儿,这就让村民们确定了这一点。
毕竟,姜杨夫妇的独女可是在一百多年前出生的,若非仙人,又怎么可能至今还像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
知道这些后,那些原本对仙子抱有念想的青年男子垂头丧气,再也不敢有所奢望。不管是样貌、气质还是来历,她都足以让他们自惭形秽。
出乎意料,仙子驾临长寿村没有半点排场和架子,除了让爹娘为她谢绝所有访客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并且,她似乎不急着离开,反而有久住下来的迹象。
这让许多人又惊又喜。
姜老头和姜杨氏虽是仙子双亲,却对其言听计从,她让他们把那些人打发了,夫妻俩也不敢违背这自称姓“冷”而非“姜”的独女的意思。个中原因,有愧疚,也有敬畏。
后来,她放下了手中的剑,拿起了针线,和陌生的娘亲学起了女红。
她说,也许这辈子就在这儿陪着他们过了。
老夫妇惊愕之余,也是喜不自胜,两张老脸笑开了花。
唧唧复唧唧,仙子当户织,一针又一线,白丝绸上生红莲。
秋风萧瑟,埋下一季的辉煌,曾经的骄盛与繁华难免要随那簌簌落下的黄叶而飘零,也不知明年春暖花开、百木蓊郁时,还有谁会记得上一年的葱茏?
临窗而坐,眺望西南方向的天空,女子阵阵失神。
就这样了吗?
现在的你跟她,应该很幸福吧?
唧唧复唧唧,这里没有高不可攀的天上仙人,只有想着隐逸一世的痴情人。
一日复一日。
这个寒冬,大雪封山,忽有一抹火红在漫天雪白中跳跃疾飞,直奔长寿村村头。
女子两手捧着一杯暖手的茶水,正要润润嗓子暖暖胃,睫毛轻颤,刚递到嘴边的暖茶又放了下去,眉头微皱。
那抹火红径直入了山村,可奇怪的是,路上行人却对其“视而不见”。
“赤融,你这鼻子跟天狗族学的?”女子神态极为不满。
窗外的火红巨影在一棵树旁驻足,狮身鳄尾,正是与苏恒同为天生地养的自然生灵、更兼身负双重属性的赤融兽,在七十四年前通过峰灵“惨无兽道”的磨炼后,便主动提出追随冷月舞闯荡天下,冷月舞也没有拒绝。
不过,在后来遭遇各教年轻高手挑衅追杀的过程中,它又认识了另一个人。一人一兽脾性相投,且在那人身边赤融兽获益良多,冷月舞也就随它去了,乐得清净。
当然,很重要的一点,是那人始终时常出手相助她,让赤融兽觉得自己并未弃她于不顾。若非如此,赤融兽也不敢吃里扒外。
听出女子语气中的不满,赤融兽赔笑道:“少主,这次可不是咱出的力,是他自己找过来的,我不过是先来一步罢了。”
女子斜眼看它,满脸怀疑之色。
赤融兽大呼冤枉,急忙解释道:“是他自己说什么情之所系,纵使远隔千万里,也能……”
“够了!”
女子出言打断了它的话,柳眉一竖,凤目含煞,骇得赤融兽一缩脖子,“你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本小姐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听到这些恶心的话,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剑撕烂你们两个的嘴。”
赤融兽讪讪不敢说话,噤若寒蝉。
“月舞姑娘说话何必如此伤人?在下肺腑之言,到姑娘嘴里却成了恶心之语,教在下情何以堪?如果换作他,姑娘是否还会觉得恶心?”
一挂金光如瀑垂落,披战甲着战靴的英武男子在赤融兽身旁显化身形。
同样的,他分明就站在那儿,但过往村民却对此浑然不觉。
冷月舞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本为还苏恒不杀之人情而保护冷月舞、不想在之后的接触中不知不觉就喜欢上这个倔强勇敢女孩的斗战之子阙起,闻言苦笑道:“真是伤人啊,不过你说的没错,现在的他的确不是我能比得上的。”
冷月舞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也是。”
阙起无奈笑笑,“咱们已经有六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着了,不至于这样吧?”
冷月舞正眼看他,认真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如果想在我身上还了他的人情,那你现在和他已经两清了,这点我还是能做主的。既然两不相欠,就各走各道,不要再有其他的纠缠和瓜葛,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
一生从未对人嬉皮笑脸过的斗战之子嘿嘿笑道:“这不是舍不得走嘛。”
冷月舞心中气恼,这家伙怎么怎么说都不明白?!
斗战之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道:“月舞姑娘,我知道你情系于他,可他已经有沐青儿了,你……”
长剑出鞘声。
这个寒冬更冷了,路过的行人不觉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赤融兽很没义气地一溜烟跑远了。
它跟斗战之子熟归熟,但可不敢胳膊肘往外拐,再者如今天下皆知小天尊归来,这更是借它十个胆子也不敢。
自认对苏恒还算熟悉的赤融兽深知背叛他的下场。
见冷月舞杀机全然不似作假,阙起心中苦意愈浓,连忙摆手,“姑娘且慢动手,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向姑娘辞行的。”
冷月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手中出鞘三寸的七世琉璃剑却不归鞘。
斗战之子将之看在眼里,遗憾叹道:“看姑娘这意思,是想一辈子都待在这儿了?”
冷月舞不作回答,他便自顾自地道:“倘若姑娘执意如此,那即便今日姑娘没有对在下说这番话,在下也不会留下来了。天下虽大,但少了斗战之子可不行。”
冷月舞面无表情地道:“你倒是看得起自己。”
阙起也不觉得难为情,眼珠子骨碌一转,“不过,如果姑娘肯随在下……”
冷月舞截口道:“你要走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阙起神情一滞,连连摇头,随即正色道:“姑娘保重,告辞!”
说罢,他直接化作金光而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赤融兽偷偷瞧了冷月舞一眼,见其没有表示,也就跟着去了。
寒风呼啸,雪花从窗户吹了进来,女子伸手接住,素手如雪晶莹,又多了一分嫩红。
“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陪着我吧?”
无人回答,半晌,她才喃喃道:“可是,我也不是她啊。”
扬手将雪花撒出,缓缓入鞘的长剑剑身倒映着那抹难言的感伤,依稀有女子的抽噎声混杂在寒风中,吹过山岗,拂过山谷,还没飘到那个“远方”,就消散成虚无。
“情之所系,可你又能否找到我?或是……愿不愿意来找我?”
如梦一场。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苏沐苑,白衣男子端坐亭中,头顶虚空如波纹颤乱,一朵四十九瓣三十六叶的花朵在旋转开合,虽无颜色无实体,只是一个由虚幻线条交织勾勒出的轮廓,却也能让人感到阵阵心惊。
花朵悬于头顶,男子瞳孔中有景象变幻,在某一刻,那尘封之久都快被遗忘的心上裂痕一开,他猛然抓住心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青儿大惊,慌忙上前将他扶住,“苏恒哥哥,你怎么了?”
苏恒摇摇头,转头望向东北方位。
“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