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饭也不曾吃的就出去了,一路闲晃着到了一家饭店门口,闻着飘出的饭菜香味,肚子里咕咕咕的叫着。
她哼了一声,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不能不吃饭,又不是自己犯了错,干嘛惩罚自己?不但要吃,还要大吃一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都要吃一顿。
于是当小二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点了一大桌子菜,还说没有约人,就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那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掉到酒水里。有心问一句“这位夫人,您一个人吃得完了?这一桌子可不便宜。”
可是又被那位夫人冷冷的眼神吓得缩回了舌头。罢了罢了,这夫人就是当真没钱,那手腕子上的玉镯子,头上的金钗各种首饰也够抵资了。
腊月看着上了一桌子的菜,把面前的一只熏鸡的腿使劲撕下来,神情恶狠狠的好像要吃人似的。
这么不斯文的吃相把来上米饭的小二又吓了一跳:难道这位夫人其实是个江湖侠客?看那下手的动作多像江湖大侠卸掉人臂膀的气势。
这么想着,小二就更不敢多嘴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夫人其实既不会功夫不是江湖大侠,也不是有钱人,竟然真是个来吃霸王餐的主儿。
眼看着这位客人吃了两个多时辰,店内都没有客人了,桌子上的菜才动了两三个,可是酒却喝了两三壶了。
望着醉醺醺的豪爽夫人,小二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
借着上第四壶酒的机会,他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夫人,您看要么先把帐结了?”生恐惹得面前的人暴怒,小二不等客人发怒连忙解释,“主要店里如今都过了午饭时候许久了,咱们也要去后头准备晚上的材料,这里就我一个伙计看着店的,怕您老待会喝的上瘾了,醉倒再喊醒结账扰了您休息。”
说来说去不就是怕自己没钱结账吗?腊月本来就心里一肚子不爽没地方撒,此时喝的八分醉意,见一个店家小二都敢来寻自己晦气,于是便趁着酒劲将那青花瓷的方口二两饮酒杯往桌子上砰的一敦,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没钱结账?怕我赖账?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去满邺城打听打听去……啊?……我邢腊月……是那种没钱的人,是那种吃饭赖账的吗?”
邢腊月?邢记胭脂的老板娘?张家那位少爷的夫人?店小二方才不过是心里略有担心而已,如今听了腊月自报家门,心里却十拿九稳确定面前的女人是来吃霸王餐的了。
张家么,谁不知道。满邺城谁不知道他们家如今已经是光剩了个空壳子了,又是借高利贷,又是典当小妾嫁妆还账的,如今还敢说自己有钱?
怪不得方才点这么一大桌子东西,还当真是遇到了财主不心疼钱呢,这一看竟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钱啊。
不给钱还敢发脾气?
店小二一肚子怒火的冷笑一声冲楼下喊了一声,不多时上来四五个大汉,内中一个老板模样的盯了腊月两眼对身边人道,“如今邺城的主子是那位主张仁义治下的戴将军,咱们也来个先礼后兵,派人去给他们家人送信去,告诉他们,五十两银子的酒钱送不来就把他们府中少夫人送到怡红院去了。”
腊月已经喝的迷迷瞪瞪的不知四六了,但是还能听的懂他们的话,一听青楼的名字,过去的被马香儿坑的事又浮现在脑海中,心中越发的愤怒,竟然抓起个盘子就飞了过去。
口中骂骂咧咧的,“你们混蛋,我叫你们绑我……我打死你们……我和你们拼了……”
那几个伙计哪里吃过这亏,老板也气坏了,一声令下正要动手呢,就见二楼的窗口嗖的一下飞进来一个人,还没看清影子呢,几个小二已经一起哎哟哎哟的叫着摔倒在地,而那老板门牙都被打掉了半个。
正要发作呢,一看地上掉着的打倒他们的竟然是七八块银子块块儿,粗略一估怎么也有一百两了,付这顿饭菜加上被毁坏的东西绰绰有余了。
再一看那人影,戴着个斗笠一身黑衣,脸都没看清呢就已经伸手裹住醉酒的客人跳出了窗口,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来,“人我送回去了。”
敢情这个人是张府的护卫?店老板发了半天呆,这才捡起地上的银子收拾起狼藉的桌椅。
腊月喝的酒是冷酒,这会被人抱着在屋宇间飞来窜去的,浑身就觉得从肺腑里冷到头发丝,不住的往那人怀里蜷缩。
戴雪看着她小猫似的往自己胸前缩,又气又想笑,不轻不重的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给我忍着,你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动手把她的鹤氅帽子往下拉了下,再把鹤氅又裹紧了些,这才偷偷摸摸的抱着她溜回了邺城府衙的后院自己居住的院落。
他知道腊月素来对自己的名声极为看重,因此也没有从门口进来,从房顶上翻下来回的房间,然后吩咐人送热汤沐桶来。
想了想,又偷偷一笑,吩咐去找一套青楼女子的纱衣送过来。
他要吓唬吓唬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今天亏得是自己去的巧,正好赶上了,不然若是她被那些人打晕了再弄到什么磁州相州的青楼里,自己可到哪里去寻人?
不让她吃点教训,她以后还敢这么做可不行。
腊月喝的本就不少,又被戴雪抱着迎着风灌了一肚子冷气,这会后劲上来了,就醉的七荤八素的,一会哇哇大吐的,一会又觉得好像置身温泉之中,泡的浑身极为舒服。
就是这温泉里有一丛水草可恶,总是缠住她的手脚身体,让人时时透不上气来。
缠着人身体也就罢了,这水草后来竟然蹬着鼻子上脸的,紧紧把自己的嘴都给缠住了。
腊月气的不行,迷迷糊糊的伸手推了推,才发现虽然是一丛小小的水草,可是竟然重如丘山,她奋力去推都推不开分毫,一气之下心中大怒:真是人善被人欺,如今她被人欺负也就认了,连一个水里的无根水草也来欺负她,实在是太叫人不能忍受了。
你不就是个海草么?我推不动你,你当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急怒之下腊月竟然一张嘴去咬那水草,入口软软的,咸咸的,还有点血腥味。
得意的嘿嘿一笑,她嘟囔出声,“你个破水草,原来是成精了,怎么样?还敢欺负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