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个什么事啊!”那名武当道门的主持弟子的内心此刻极其抓狂。
自打游仙会举办已来可从未发生过想许牧生、张伟这般这样的事情,哪有人直接跳过主持人宣布自己认输,什么意思,真当做他武阳道门没脾气的?还一天之内发生两次,更是连着来,闹呢?
但,太难了。张伟的背景不算太硬,但赵明煦可并不是这样,北晋赵氏,多少得给点面子,便只能笑一笑,就这么过去得了。可第二个就更加的过分、
道门首徒许牧生,司天监李怀安,这两个人可都不是好惹的,说句打脸的,他武阳道门在昆仑仙门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尤是他,更是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满,讪讪谄笑着,乖乖的点头。
既然人家道门首徒都说了认输,那他一个小小的武阳道门打杂弟子又何必上前询问个一清二楚呢,至于其中的猫腻,就让别人瞎想去。
“哦哦,那好的。”那名弟子点点头,便准备朝着在场众人宣布结果。
但他还未开口,便被入浪潮般涌来的议论声、质疑声组成的声浪给堵住了嘴。
“什么东西?许牧生怎么可能输,你别当我们是瞎子,明明是那个北晋来的废柴率先倒下的!”有人直接起身,大力摇晃着手中紧紧拽着的一张泛黄油纸。
此人的声音最为响亮,动作幅度也最引人注意。
“是啊,你们特么的是不是搞内幕,暗箱操作?许牧生能输给那个弱鸡?别把我们当傻子!”周围有人被前面那人一喊,瞬间带动了情绪,同样的,这人手中也是一张泛黄油纸,上边默默糊糊的有着几个黑色小字,依稀看看,似乎是“庄”、“白银五百两”等等。
“是啊。”“绝对是暗箱操作。”“许牧生能输?我特么直接当场倒立拉稀”“你倒立拉稀?我当场奥利给盛宴。”……
“那你拉的可以给他吃……”“滚!”
一时间,整个游仙会变得闹腾起来,赫然看来,若说是闹市也不为过。
被武阳道门弟子搀扶着的李怀安无力的躲在角落,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周围的众人,心中似笑非笑。
看来的在他与许牧生比试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地下暗庄,这些个看起来义愤填膺的“正义人士”估摸着是压许牧生赢的。
向他们二人这样的实力差距,估计一比一百的比例是有的,即便是随手压了一两,若是他赢了,那也是一百两的入账。
当然,这样的人很少,毕竟任谁都看得出,他绝不会是许牧生的一合之敌。
可许牧生认输了,这怎么不让那些输钱的人沸腾起来。
“许牧生,还算是个男人。”李怀安软而无力的坐下,看着缓缓离开的许牧生,心中暗道。
与龚义诊有关系,固然被人下意识的认为这位道门首徒也是同前者这样的人,但事实证明,二人并不是同类,当然了,让他感到厌恶的也不过是许牧生的脾气,认输了能怎样,又不是让姓许的贡献出媳妇,再说了,后者又没有媳妇,非得赌上命才肯罢休。
“不管了,赢了就行。”放下所有心思慵懒的躺下,浑然不想去思考。
不过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龚义诊父子。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刚才他们二人喊的也不算轻,那般的怒吼,可是完全不顾及体面,尤其是龚仲基,若是给他个机会,怕是这狗杂种会直接冲下来现场将他给杀了。
看着龚仲基那想动手却无能为力的模样,李怀安不由的想笑,躺在担架上的他费力的张了张嘴,口型看来,赫然是一句:“等着我。”
这并不是一句富有感情的情话,而是告知。
在许牧生认输的那一刻起,他,李怀安,便拥有了直接挑战精龚门龚仲基的权利,这是被众仙门认可,没有人能够阻止,所以,今后,他能光明正大的取走龚仲基的命。
此时的天气还不算太冷,但那位精龚门少门主却是冷不丁的一阵寒颤。
他知道是为什么,在李怀安赢了许牧生的时候,他便心神不宁起来。若是先前,那还有点侥幸,精龚门的少门主怎么的对上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世家子弟的少年,断然是有些胜算的,可看完刚才的那一战,能不能在李怀安手中活下来,都是一件难事。
“对了,青莲,那青莲绝对有问题。”龚仲基似乎只有这一个寄托,此刻的他也只能用这个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可当他看向阁楼时候,陈子辉的表现又让他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哟,咱们的许大弟子回来了。”曾湘湘现行调笑,如葱般的玉指玩捏着一抹青丝,眼神之中满是笑意。
阁楼上是一片死寂,因为许牧生与陈子辉的缘故,没有人开口,毕竟这场比试在他们眼中已然不只是单纯的比试,他们可是亲眼所见,那姓李的小子所用的招数,对于剑宗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不过曾湘湘并没有在意这么多,双指划过光滑无暇的脸颊,皎皎仙姿如画。
一行人都知道这位书圣的关门弟子是什么性子,同样的,他们也知道那位书圣是个什么人,所以便没有对曾湘湘这般“不懂事”的行为表示看法,几人赔笑,几人别过头没有说话。
许牧生没有理会,径直回了坐席,道剑无为往案几轻放下来,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空白,愣神。
刚才的他,心软了,准确的说,是他现行收手了。
他与李怀安一样,后者虽然嘴上说着拼命,但在最后那一刻,终究是没有用尽全力,至于他,也是在那一刻,将剑收了回来,灵力护障也在同一时刻仅仅包裹住周身而已。
所以,他们二人其实并没有打起来,最终的那阵炸裂也不过是李怀安那奇怪青莲散去时候的一道嘶鸣。后者身上的伤也是在之前战斗中残留下来,唯一可惜的是那柄剑,虽然不是正品,但终究也算是灵器,品相也不差,可惜撑不住那一招带来的巨大灵压,碎了。
至于他为什么认输,也确实是输了,为了躲避李怀安的那一剑,他往后撤了一步,也偏偏是这一步,他先离开了比试台的范围,固然,是输了。
“李怀安。”许牧生想笑,尤其是想到那句话的时候。
那时,李怀安趴在他的耳边,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我赢了,你输了。”
他指的方向是许牧生的脚边,目光所到,也是那。
“李怀安,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为什么要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这般的不计后果呢。”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李怀安,许牧生的眼中露出的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真的是可笑,无论怎么看,许牧生都觉得李怀安这种行为,跟傻子无异,可这人却做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拼上命。
许牧生的心不由地乱了,十数年来,他是第一次遇见像李怀安这样的人,而此人这样的行为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你的道究竟是什么?”他看着道剑无为剑鞘上的剑名,逐渐无法自拔。
他的师傅,灵虚道人与昆仑道首曾经跟他说过,他的道便是这柄剑上的字。
无为。
道法自然,为而不争。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不争,这是他的第一课,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他都没有争,一人在山上,用一剑,修一道。因为他是天生道种,未来的昆仑道首,所以昆仑给了他所有能得到的资源,在莫大的九州中,似乎没有第二人能像他这般待遇,他已然无争,所以问心境只用了短短一月而已。
这般速度虽然不像是天生道种该有的心性,但也不慢。可在大家认为他的不惑境也只需一月的时间的时候,却在这个境界整整停滞了一年之久。
不惑境巅峰,再是巅峰,更是巅峰,依旧是巅峰。
天生道种在不惑境界停留了一年,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毕竟那可是天生道种啊,修仙人之中修炼最为迅速的体质。
于是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许牧生究竟是不是天生道种,甚至是连他都开始怀疑。若不是他在通明与知玄境的成长速度超乎常人,怕是真难证明。
所以,究其原因,便是一个,道。
是他心中的道,许牧生心中的道。
“什么才是我的道?”看着无为二字,许牧生似乎陷入了一个奇妙的环境,周围空无一物,只有一黑一白的两种世界。
这个世界,他不只一次来过,也不知一次失望的离开。
昆仑秘境。
身处于这个世界,许牧生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站着,呆呆的望着前方,许久,缓缓转身,木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有点自然呆。
“我的道是无为,顺应天理,自然而行……”他的嘴里始终念叨着这句话,双眸毫无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世界似乎是没有时间的概念,他终是换了句话:“清静为天下正……”
因为清净,因为天下正,故而他便修清静之道,自然之道。处无为之事,行无言之道。
“可,这与你们告诉我的,为天下人而修行的目的……”许牧生缓缓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那股子的虚无,说道:“是相悖的啊。”
“既然要无为,那又何必理会天下苍生,又何必修行,又何必登上泰山之巅呢。既然无为,那修仙人存在意义是什么?长生?还是苍生?”他一步接着一步往前走去,在他的左边,是无尽黑色,在他的右边,则是无尽苍白。
“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修行?师尊,你既说无为,那我们便应该不必为了天下人,上苍自有定论,为了天下黎明修行,那不是有为吗?自然,这又叫做什么自然!”
似乎是被挤压了很久,许牧生的这一番话一段接着一段的说着,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寻找答案。这么多年来,他也怀疑自己所修行的与目的是否正确,可在他的认知里面,师尊们是不会错的,所以他便一直修炼,然而却在不惑境,还是陷入无尽的疑惑。
他迷茫了,因为自己的道,不见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寻找到自己的道。
“李怀安,你的道是什么?”
这或许就是此刻的许牧生最想知道的问题,同时,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关心过的事情,也是可笑,堂堂的道门首徒,天生道种,竟然会关心一个毫不相干的少年。
他低下头,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莫名而来的阵风扬起他的长发,显得很是憔悴,周围的空间也在这一刻变得不稳定。黑白世界开始一点点分离。
“随心。”
不知从哪忽得飘来一句,听那声音,明明白白是李怀安。
“随心?”赫然抬头,许牧生望向四周,然而周围并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影。
“随心,什么是随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结合起来却让他浑然不知是什么意思。
回顾许牧生的小半生,似乎没有一件事跟随心有关,从出生到被精龚门收养,在被收入昆仑道门,而后便是不知为了什么而修行的修行,接着就是一大堆零零散散的杂乱事,更是今日游仙会出战,也是因为龚义诊。
随心,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所有的事,总得有人做;所有的事,总会有人做。”“至于我们呢,让自己舒服就行。”
这是李怀安说的,这便是随心,做让自己舒服的事情,何必自找不痛快。
“可你今天贸然的出现,这是随心吗?”这是在问李怀安,可李怀安并不在此处。
许牧生往前走着,速度很快。
“可做了,不管成不成,都让我自己心里舒坦了。”这也是李怀安所说,就在今日,青莲花盛开的那一刻。
“你很开心。”许牧生忽得停下,衣衫被风杨的老高。
他转过身看着那片白色,俊美的脸颊似乎在此刻多了几道棱角,风小了些,只听见混在风中有一道声音:“我也会很开心。”
片刻,转过身,径直步入那边黑色。
与此同时,在西北山峦层叠之处,云雾缭绕之巅,有位满头白发的道服老者对着他对面的那人笑着说道:“师兄,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