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仲基找李怀安的目的只有一种,也可能是一种,那便是为了牛郎镇的事情。
三百条人命,虽然当时这位精龚门的少门主杀的很起劲,但时候终究还是心有余悸。是在北晋境内,又有蓬莱仙岛的存在,若是将这等事情传出去,对于精龚门的名声极为不利。
李怀安很轻轻易的便猜到这点,看着对面那人举着酒杯不经意颤抖的手,淡然一笑。
很明显,正是如此。
龚仲基毕竟是早早处事,不说是心机深沉的老变态,也能很轻松的稳住内心的波动,对于李怀安所说,也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李公子很急?”
“很急。”李怀安不带一丝感情的回答,“游仙会即将开始,少门主你突然将在下邀到此处,地方偏远,寥无人影,今日又是极其关键的一日,若是错过了,可得可惜,你说是吧。”
与一个寻常的散修一样的想法。
对此,龚仲基心中轻蔑笑了笑,所谓散修,确实会将游仙会这等事情放在心中,而对于仙门来说,不过是修行过程中的一段额外表演罢了。相对于精龚门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扩展与各大仙门之间交易的交流会。
但他不知道的是,所谓的游仙会,在李怀安眼中,是公正的讨得一个公道的地方罢了。
今日的他要向世人将龚仲基在牛郎镇的恶行公之于众,为那死去的三百七十四条人命,说道说道。为那让人恶心的颠倒黑白,告知天下。
“既然李公子你很急……”龚仲基又倒了一杯,同时取过一颗晶莹剔透的海外葡萄放入酒杯,摇晃许久,一起咽入,咀嚼片刻,继续说道:“不如这样,精龚门近来与川蜀仙门雷火山庄有生意,也正好能将一个人安排进入。”
他看着李怀安,接着说道:“虽然雷火山庄不如六大仙门,也没有武阳道门、西境月城等几家仙门有名气,但其底蕴也是有的,在川蜀一代同样也是颇具名声,寻常散修进入也是不亏,而若是由我精龚门介绍,还能当个内门弟子,若是天赋好些,说不定能成为亲传弟子,届时也不说什么登顶天阙,将来也极有可能继承山庄,而且据说那雷火山庄的小姐,很润。如何,李公子,考虑考虑?”
一番长篇,结果对于李怀安来说,只有那最后的一句是最具有诱惑的。
自古川蜀出美女,而那雷火山庄的小姐很润便能体现出来。但很遗憾,李怀安对此并不感兴趣,即便那什么小姐脱光了衣服躺在他面前,也只会稍显一点尊重外,不感兴趣。
双指轻扣面前木案,轻微的震动让酒杯中的清酒水不断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很淡。
李怀安往后靠了靠,让背上那沉重的木匣有个支点,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阵阵轻松的他才缓缓说道:“不必了,川蜀多虫足,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李某还是觉得长安比较好。”
拒绝了,李怀安又拒绝了。龚仲基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起来,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同一个人拒绝两次,面前的这人他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小的散修,不应该拒绝这般不可多得的疑惑。
“长安?”没想到李怀安会拒绝,但龚仲基还是按捺住心中怒气,接着说道:“李公子你在长安待了三年,总该知道如今的长安城是没有前途的,即便是九州最不起眼的仙门也不会踏进长安。李公子,龚某还是得劝劝你,虽然雷火山庄并不有名,但对于一个散修而言,能够进入仙门,已然是不易,没必要为了一点闲事,放弃自己的前程。”
“咚咚咚。”
是三声扣木案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而在第三声停止的时候,李怀安缓缓抬起手,在指尖中,赫然是一根不知何时被挑起的木刺。
看着木刺,背着木匣的少年面色笑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根刺,很小,出自木案也脆弱不堪,但就是这么一根刺,它就是存在,能看得见,摸得着,若是扎在身上,多多少少也是会留下点印记,你说是吧,龚少门主。”
他抬起头,看着龚仲基,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冷漠的平淡,平淡的冷漠:“龚少门主,你说我是这根刺吗?”
将问题抛还给龚仲基,同时将那根木刺放在木案中间。
看着那根细而可见的木刺,龚仲基的脸色阴云变幻,有些咬牙切齿,他很明白,李怀安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着根刺存在。”
“可他就这么存在了。”李怀安立刻接道。
龚仲基死死盯着木刺,也死死盯着李怀安,再次说道:“一根刺很脆弱,轻轻一捏便能碎成几片,它没用。”
“再怎么脆弱,再怎么没用,只要存在了,扎在身上,有效果了,就行。”李怀安再次不慌不忙的说道。
这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落在龚仲基的耳中,似乎是一种挑衅。
“李怀安,你开个价,怎么样才能让这根刺消失。”
李怀安沉默,没有说话。听得出来,龚仲基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在这呆了很久,已经让这位龚少门主的耐心磨的差不多。
华衣少门主微微眯起双眸,再次说道:“多少银子,一千两,还是五千两……”他看向李怀安背上的木匣,露出一丝笑容:“记得上一次,你开价四千两?可以,只要你让这根刺消失了,别说四千两,我给你一万两,如何?”
对于龚仲基而言,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至于多少,只要不超过某个界限,都无所谓。
而精龚门如今对北晋的生意开发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到时候只要开通市场,如今的一万两与之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所以他敢这么开价,也不怕对方开价。
听到一万两,李怀安的脸上很明显的出现了点变化,似乎是动容,他揉搓着酒杯,缓声道:“我很好奇,龚少门主,你为何要执着于这点小事呢,难道堂堂九州精龚门会在意这跟小刺?”
能让商门出价到一万两,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能够看得出龚仲基的决心。
龚仲基不留意的侧头,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为了达成这就的目的还是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这根刺存在,同样,精龚门也不想让这根刺存在。”
如今的精龚门正值关键时候,也想过杀人灭口的龚仲基在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决定用最温和的方式解决,毕竟在这这个时候,精龚门沾染上任何的麻烦都会让前面所准备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而李怀安对于精龚门来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最主要的是,这件事是龚仲基自己惹出来的,他需要亲自解决,以此来将功赎罪,表现自己的能力。
为了这糟子破事,精龚门已经花费上万两将牛郎镇的真相掩藏,同时收买北晋高级官员,将牛郎镇除祟一事的功劳放在了他们身上。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便是在九州树立起精龚门的形象。如果这件事败露,那么那些银子便会付之东流,而以北晋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他们绝对会将这件事都扔给精龚门,届时,一切可都难办了。
李怀安却是风轻云淡的说道:“可这根刺就这么存在了。”
话题又绕了回来,这让龚仲基越发的生气,面色恼怒,双拳更是紧紧握住。
周围的风似乎在这一次忽然紧张起来,猎猎作响的树木之间也变得不太平起来。
“所以我想让他消失!”龚仲基的声音带着怒意,却还是强忍住,以此不由的有种闷沉嘶哑。
“消失?”李怀安有些发笑,却又颇为不屑:“凭什么?就凭四千两?还是五千两?亦或者是一万两?龚少门主,银子终究只是银子,即便再多,又带不进土里边,待到死后,就是一堆无用的化学元素。”
“生前身后,又有何用。但事情只有活着能做,也只有自己做了才行。李某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所以那些旁人的生死,说到底其实与我无关,生生死死的,也就那样而已,还不如管好自己,安心活着,安心睡着,安心的……”
李怀安话锋一转,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凌厉起来,仿佛这人,不是一个人,“但是啊,有些事不是自己的,也得来,毕竟李某答应了一个……朋友,管一管这点无关的闲事。”
“闲事?呵呵。”龚仲基不再藏纳住自己心底的情绪,或许在他看来,已经不再需要。而对于面前这个少年,他也已经忍够了。
他拍桌而起,陡然间的震怒让亭外的龚二龚三二人下意识的一颤,是被吓到了。
“李怀安,闲事?你可知道,你管这件事,所面对的是什么吗?闲事,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管得了?”
看着面容逐渐扭曲狰狞的龚仲基,李怀安依旧毫不在意,相反,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愤怒,能让人失去理智,虽然这个愤怒会很有可能直接波及到自己,此刻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不容易被保障,但他就是需要如此。
同时,李怀安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所面对的又是怎么样的对手。
与龚仲基不同,李怀安丝毫不慌的淡然说道:“自然是知道的,至于闲事什么的,如果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管不了呢。难道说,龚少门主,你害怕了?”
龚仲基听罢,呵呵一笑,居高临下的轻蔑看着李怀安,说道:“我害怕?笑话,一个小小的散修,足以让堂堂精龚门害怕?李怀安,你莫不是将自己看的太重了。”
“我想是龚少门主你将自己看的太重了。”李怀安望了眼天,算算时辰,接着缓缓起身,喃喃道:“没有手表,就是不太方便。”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落着的几瓣树叶,同时瞧了眼还剩下半盏的酒杯,笑着说道:“人呢,从来都是渺小的,不管你是天上的仙人,还是地上乞丐,都渺小。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身份,一个是仙一个是丐。其实人的一生所追求的也就是那个身份,简而言之,也就是你们这所说的道。但终究是人,即便是最低劣的一等,也不能……肆意乱杀吧。”
少年走到亭外,看着拦在身前的龚二龚三,回过头道:“杀人就要偿命,这就是天理,诚然,或许也不用偿命,但……也不能颠倒黑白吧。这里没有互联网,这里没有键盘侠,这里没有能够诉说光明的先行者,所以你没事。”
他指着龚仲基,漠然失笑:“你杀了人,却成了英雄,这是个什么狗屁道理!怎么,有钱就能为所欲为?是的,是可以为所欲为,我也曾想这样,但也得讲点道理吧。”
“或许别人不想管,或许凭我一个人管不了,或许即便我说出真相也没人会信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一个毫无地位的散修,但是得做,为了一个承诺,为了问心无愧,为了将你这样的混蛋,送入地狱!”
一番多么可笑的话语,无论在谁听来,都无比的可笑,一个刚进入修行境界的少年,竟然敢对着九州闻名的精龚门少门主说这样的话。
但就是这么一番话,在龚仲基听来,却显得不由毛骨悚然起来。他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干什么。
龚二龚三也不知如何,深知如今精龚门处境的二人最终只能让李怀安直接离开。
待到李怀安离开,许久,龚仲基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情绪化了。
“少门主,怎么办?”龚二上前问道。
此时,龚仲基摇摇头,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想着威逼利诱让李怀安放弃,但一个铁了心的少年,似乎没有一点办法。
“早知道,杀了算了。”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中,“是该这么做。”
……一番言论,李怀安快步离开了山间凉亭,待到连走了数十步,才缓下来。不知不觉,他背上的衣衫早已经湿成一片。
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那种环境,那种情况下,若是龚仲基心狠一点,来个抛尸荒野,那他可没地方说礼去。对方是三个人,三对一绝无胜算。
他没有夸大自己的实力,能够感受出,那两个守在亭子外面的精龚门弟子,境界上与他无二,所以一旦打起来,他将会是绝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