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月不知什么时候再次躲进了云层,这夜,李怀安睡的很不安分,短短几日的时间,发生了他三年以来最多的事。
都是麻烦。
马栏坡不是山间,这夜却扬起了数阵怪风,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起。风吹得窗格咯噔咯噔作响,似是在索命一般,扰得人不得入眠。
叶洛禾无眠,盘坐在床榻上,无力的倚在木墙,呆呆的望着窗外。
相反,李怀安却是紧紧闭着双眼,周围是一片黑暗,梦中的周围,也是一片黑暗。
又是一次,他梦见了那处万人坑,梦见了在万人坑前,插在地上的那些一柄柄沾满了血迹的剑,以及那一道瘦削的身影。
看不清脸,但他可以感受到,那人就是他自己,或者说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
剑随着那身影舞动,骤然间,数千柄剑冲向云霄,落下,浮在他的周身,与此同时,数不尽的青莲在剑尖处悄然开放,散发着夺目的光,接着,在那身影怒吼一声后,却是扛不住数千柄剑的势,一道残血从口中吐出,身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剑也东倒西斜的落下。
李怀安想大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不只是一次,曾每一次梦见这个场景,他都想让那身影停止,数千柄剑,仍由谁都看得出,绝不是这么一个少年能承受得住,然而结局都一样,甚至,一次接着一次,他竟有了想上前接过剑的冲动。
画面陡然一转,切换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桃源仙地,那儿绿树如茵,看不清的鸟雀从头顶飞过,迎着山风盘旋。那一望无际,茫茫的蓝色与白色相交直入天际,然却在远处,是一片看不穿的黑色。
还是那道身影,只是较之一开始,要年幼许多。
该还是个孩童,盘坐在山林垂天瀑布前,双腿上是一柄剑,粗略来看,通体长三尺三寸,暗合三百六十个周天,剑宽一寸八分,合天罡半数。
孩童闭目,嘴中低语念叨些杂乱的词句,李怀安离着远,然竟是一次不差的听得清楚。
是青莲剑歌。
李怀安刚要起身上前看了看那孩童的模样,身后却是传来一道成熟的女声,清亮的似是当真发生的一般。
“鱼儿,该吃饭了……”
孩童快速睁眼,满脸欢喜,两双腿间的剑随意一插,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李怀安睁开双眼,此时,已然天明,昏暗的天光透过窗纸,照在他的臀部,是秋日的太阳,却因为天边飘着的黑云,变得不那么炙热。
他擦了擦双眼,一夜的梦让他不知是在哪个时辰衣衫被汗水浸湿,缓缓起身,便是用一旁的冷水快速清洗脸颊,拂去一夜的污浊。接着穿戴整齐,今日还需要继续赶路。
背上木匣,将剑柄随意挂在腰间便要出门。
剑柄不重,可当个饰品,尤其是在昨日被叶洛禾***之后,更是轻盈了起来,向来是因为修仙人灵力的滋润吧。
说起这点,也不知道叶洛禾究竟是不是修者,若是,看起来这妮子看得书很多,找个机会,倒是问一问梦里出现的那地方是在哪。
对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份,他还是挺重视的,毕竟这与他的前世记忆有些关系,一个知道了,那前世的记忆也能想起不少。
是个相互作用,莫名其妙的,不知缘由。
刚一下楼,还未喝杯热茶,便看见叶洛禾独自一人坐在一层楼的窗边,手中舀着都是白水的野菜粥,一勺又一勺的放入含丹似的嘴中。
“李怀安,这么晚才醒?昨夜在忙活什么?”头也没转,她微微蹙眉着开口,齿若编贝。
李怀安没有理会叶洛禾,只是走上前,将木匣摆在一旁,然后随手舀了一碗,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今日外边怎么这般喧闹,这一战,来了客人?”
梦刚到紧要关头,他正要看看那女声的主人是谁,却被楼下此起彼伏的闹声给吵醒,。
似是谩骂,又似是争斗。
叶洛禾又是一口含下一小勺粥水,笑着指了指外头,那儿早已打成一片,尘沙滚滚扬起,时有刀剑飞射而出,残片四落,也有人影倒下,血花散开。
有马栏坡驿站的官吏也有昨日那只南唐商队的护卫,更有一些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只是这些农人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锄头,而是沾满了散发着血腥味的刀。
“怎么打起来了?”李怀安换个了位置,顺着叶洛禾青葱手指望了过去,那情况激烈。他自是不知道这些来人的身份,不由的眉头一皱,问道。
幸好驿站楼屋离着远,没有被波及,但看越战越退的官吏,这事似乎不那么简单。
叶洛禾放下瓷碗调羹,耸耸肩,一脸的无辜,“一醒来便是这样,许是这儿的山贼跟官家闹出了什么矛盾,商队见义勇为出手相助吧。”
不管怎样,与她无关,不过离着稍远的她还是看出哪些来犯之人的异常。
尤其是那些衣着灰色朴素的,活动起来极为机械,面容惨白,是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浑然不管前方挡路的刀枪剑戟,而且若再靠近些看,能发现他们的瞳孔一片涣散。
有问题。
“前次来时,我绕了一大圈,并没有经过马栏坡,所以并不知道了解这边的情况,但刚才听驿站的那位老驿令说,来的这些都是这马栏坡的山贼,也就是马栏寨与百家寨两个。”叶洛禾看着外边,打的久了,便相互退开,估计是中场歇息。
她叹了口气,因为这帮山贼的出现,让他们一时间无法离开,还偏生马栏坡驿站没有后门。
“那老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三家互为忌惮,从不来犯,而其中更是有北晋朝廷的存在,多年来相安无事。今日的异样,实在是不寻常,而且还有一点,不知你有没有发现……”
“那些山贼中,好像不全是活人。”
山贼之所以是山贼,便是因为他们都是凡人跟不入流的武境武者,若是修仙人,那占据一处山头,自立为王,便是门派了。
也正是因为山贼的不入流,才不会被朝廷放在眼里,一小股一小股的乌合之众,掀不起什么大浪。
马栏坡的山贼共有二百余人,但对于朝廷来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