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垃圾焚烧厂。
“嘿,听说了吗,那边半岛酒店着火了。”
焚烧厂的员工交头接耳,社会财富差距越来越大,房价抬头的趋势下,能见到富人出点问题,大家都颇为开心,当乐子看,快下班这会才没人管他们说些什么。
“慎言,慎言,我已为咱们这个地方占过一卦,此乃需卦,下乾上坎,有孚,光亨,利吉,利涉大川。”一个神神叨叨的员工,捧着八卦盘,长吟道:“时来运转,指日可待。”
“可待个屁。”叼根旱烟的老人,不屑的呸了一口:“看见房价没,再不上车你就和门口那个摇摇晃晃的家伙一样,迟早客死街头,嗯!?”
瞪大眼睛,张开嘴巴,糙舌伸得老长就差没喊出来的老者,手指颤抖的道:“喂喂喂,有人啊,是不是热海那边的僵尸!”
“喂喂,老头你别胡说,天黑了可怪渗人的。”
握着个清酒瓶子,开头幸灾乐祸半岛酒店着火的员工,大大咧咧的朝着门口走去,笑道:“估计是谁走错了,赶走就……妈耶!”
双腿一软就地滑跪,员工瑟瑟发抖倒在地上,脚掌乱蹬磨蹭向后,眼泪鼻涕糊了一身:“鬼,有鬼啊!”
浑身溃烂,络脉紫黑交错,肌肉大筋根根崩裂的陈奇,麻木的瞅了一眼地上的员工。
他的舌头被毒素将麻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事实上他此刻还能走路就是一个奇迹,九头蛇毒液再运转半个小时,陈奇就可以升天了。
“…………”躲开点,有毒。
努力动了动嘴巴,发出一串奇离古怪的音节,陈奇僵硬的动了下手臂,想要摆手。
“妈妈啊!快跑!”
员工裤子都湿了,这尼玛是什么的东西,他身后的工友也是面色铁青,烟杆、八卦盘、酒瓶子掉了一地,脚下抹油,头也不回的翻墙跑路了。
喷出一口剧毒浊气,陈奇麻木的瞳仁转了一下,虽然过程不一样,但这也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慢慢的走进垃圾焚烧厂,陈奇循着热量来到内蕴熊熊烈焰焚化炉处,他薅了一把头发,只见发根紫黑,已然是无救之相。
感受那种慢慢腐烂的痛苦,陈奇平静坐下,他将诸如枪械等物卸去,心中毫无忧虑。
不成功,便成仁。
心脏砰动,荡开决意,陈奇掀开焚化炉的盖子,望着内里流动的火焰,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将煤炭加满,轻击铲柄奏响悦耳轻音,纵身跳了进去。
甫一入炉,碳化血肉的温度便钻入了陈奇的口鼻,数之不清的火元素,以最直接暴戾的方式,灌注他的脏腑身躯,灼烧的热意像是刀子一样刮过血管,剔除使肌肉麻木酸楚的毒素,丝丝缕缕的白烟,夹杂着些许紫黑色的气流。
仔细望去,气流内部一个个微小的粒子,如同虫子一样,有近百只触足,张牙舞爪的在火焰中扭曲挣扎,陈奇眼观鼻,鼻观心,伸手捧起一枚白炽的灰烬,按在自己的伤口上,灼烧他溃烂部位涌出的毒液。
衰变的魔力和血液在外力下开始沸腾,驱赶着本不属于身体的毒素,极致的痛苦中,陈奇的精神不断上升,恍惚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尊洁白巨人,那道身姿高逾山海,世间万物无论以何种形式呈现,终将尽数化作情报,被祂吞下。
在巨人的视角中,没有什么是比思念更有价值的,无尽的宇宙可以容纳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古怪生物,抵达无限领域的生命,能够致死的绝症,只有寂寞二字。
巡回,捕食,感受。
游星文明穿梭太空,定期寻找生命的思念和记忆来填充自身。
溃烂的口腔已经完全碳化,没有血肉,亦不存毒液,大股大股的紫黑色的气流盘旋呼啸,汇聚成蛇头的模样,在陈奇的视界中,它们是由各种古怪的概念组成的虫子。
以中文结算的话,便是薨、戾、死、绝、灭、戮、劀这样的意思。
对于尘世的概念而言,九头蛇的毒素即为一切的终结,因为与这些字词对应的概念,乃是人类身上不可剥离的部分,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世间一切循环往复的变化,即为道的运动。
既有生命,那么自然会有死亡,死亡具现的一角,即名为海德拉的神话生命,想要摆脱海德拉的毒素,光灼烧是做不到的。
浊流毒素形成的河流,没有屈服于火焰的意思,它们虽然被剥离出来了一部分,活性却没有分毫损失,甚至这些拥有求生本能的毒素虫豸,想要彻底吃掉陈奇,将他转化成自己的营养。
思绪蔓延,陈奇身躯的黑棘纹路璀璨如金,火焰的能量被他吞入身体,内里空虚部分露出的魔术回路,莹莹发光,随着他的思考开启了魔眼。
“加速。”
意念震动魔力做出吟唱,白炽的月轮自陈奇眼中升起,他的眼中一切的景物纷纷剥离开来,在魔眼的作用下,他的思考传递速度近似流光。
出发前那个夜晚,触摸塞法卢画卷时所看到的景象,经历的感受,宛如一道自星空挂落而下的天河,冲刷在陈奇的思考上。
塞法卢是游星文明的尖兵,逻辑行为单纯而朴素,即便站在地球上,也看不到美丽的风景,眼前只有无尽浩瀚的星海,吞噬灭绝一切的行为,不过是吃饭这样简单的动作。
如果只是人类,那么必然无法战胜与生命互根的海德拉毒素,陈奇倒推塞法卢眼中所能看到的风景,现实中幽深的瞳仁深处,亮起一抹曦光。
他意念再度震动,吟唱出了时钟塔天体科那段与其说是咒文,倒不如说是描绘宏愿的文字。
“星之型,宙之型。”
魔眼洞彻眼前万物,与陈奇接触一切的情报,尽数倒流,注入他的思考之中,随着流光转动洗礼,刹那即为永恒,星辰在他脑海中浮现。
“天体即为空洞,空洞即为虚空。”
繁复的情报错综交叠,只需要花一点时间整理,陈奇就能将之摆放整齐,他以前便是这样做的,但现在他却放弃了思考,只是单纯的加速魔术回路的流转。
在不断的加速下,只是大源一角的事项概念开始模糊,展露出未知、狰狞、诡秘的混沌色彩,像是褪色了的画卷,漂白成了毫无意义的事物。
陈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些失去的色彩的事物吞入腹中,这一刻他的身体泛起层叠的波光,衰变的魔力和元素沿着他碳化的身躯细胞螺旋环绕,以无厚入有间,重塑他的身体。
“虚空存之以神。”
睁开双眼,陈奇洁白稠密的牙关开启,嘴巴仿佛像是一个无底旋涡,吞掉了想要腐蚀自己的海德拉毒素,开阖咀嚼,发出了咯嘣咯嘣的脆响,吃得津津有味。
他的肌肤犹如火玉玛瑙般细腻无暇,火焰围绕着他的身躯,动静之间风炎缭绕,黑色的荆棘与毒素的纹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古朴的圆纹,像是天体悬于胸口正中。
“该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情了,不过在此之前。”掏出那枚剩余的海德拉毒素子弹,陈奇平静的道:“你是选择葬身在这里,还是以后为我处理事情呢,琴酒。”
陈奇掌心方寸宛如另一天地,来往的火焰避开子弹,弹身内部的毒素之中,一只样貌古怪,双头有翼的怪物显化而出,神情冰冷忌惮的看着陈奇,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不要那么看我,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握了握手掌,陈奇站起身来,单手向外一推,火焰汇聚成磅礴巨手,抓爆了焚化炉的外壁,无边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铺就出一条毫无阴霾的道路。
“若是你不愿,葬在焚化炉里的机会我还是会给你的,也不会对你多加羞辱。”陈奇捏弄着掌心的小蛇,任凭对方啃咬,时不时稍微加力,掐的眼球暴凸,温和笑道:“你意下如何。”
琴酒不答,只是将身体缩在子弹里,火焰是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
见状陈奇只是一笑,将之扔向焚化炉的入口,反手一拍,火焰汇聚成一尊手提加特林的狂暴巨人,浓缩成莫约一指大小,放声大笑,摆动度化万物的加特林,对准了琴酒所在的位置。
该死!
琴酒忌惮的收缩身躯,避开巨人手中那挺恐怖的火神机炮,他不怕火焰,但不代表他就敢死在陈奇面前,方才他可是清楚看见了,陈奇是怎么吃掉无形毒素的,那种清爽的嘎嘣脆咀嚼声,对琴酒而言,诚可谓恐怖如斯。
嘶嘶嘶,一阵低语,琴酒不甘不愿的低下了头,陈奇散去巨人,将琴酒纳于掌心捏弄,点头道:“倒是没想到你竟还有几分向善之心,不错,以后就跟着我去杀人吧。”
被捏的龇牙咧嘴,动弹不得的琴酒双目圆睁,似乎不太明白向善之心和杀人这两个完全不想干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怎么感觉这个家伙进入焚化炉之前,与进入焚化炉之后,好似变了个人。
还没等他想明白,作为一颗子弹的琴酒,便被陈奇塞入了枪械的弹夹内,镇压于黑暗之中。
冥冥中,只听陈奇轻声吟唱道。
南无加特林菩萨,六根清尽贫铀弹,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渡世人。
挡路的死徒,尽数渡去彼岸便是。
散架了一样的身体,无比的虚弱冰冷,奥菲娅喘着气,想要看清自己在哪。
然而入目的却是她不愿看见的风景。
雪白的房间,单向观察的玻璃,冰冷坚硬的实验床,此时的她被吊在一个阴影的荆棘囚笼内,下方即为活体实验的恶劣地狱。
眼神遭到刺激而颤栗,奥菲娅脑海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她痛苦的翻腾着,却在触及荆棘囚笼时被加倍的身体疼痛折磨,发出凄厉刺耳的叫声。
究竟是因为苦痛而叫喊,又或是因为记忆而哭泣,只有奥菲娅自己才清楚。
名为宫野艾莲娜的人类记忆,以及作为一只猫流浪伦敦,被陈奇收养的记忆相互冲突,三十余年的记忆,压倒性的冲刷着只有寥寥两年的折耳猫记忆。
“看来,你恢复了不少记忆。”
好似恶魔低语的谈笑,朗姆走入实验室中,察觉到阴影囚笼的术式触动,而进来看望老朋友的他,笑道:“艾莲娜博士,好久不见。”
“喵!”
愤怒,悲伤,自责。
种种人类情感错综的猫瞳,死死地盯着朗姆,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然而朗姆却是摇头笑道:“何必如此,经历了这样的磨难之后,即便是作为一个女性,艾莲娜博士你也应该有所觉悟才是。”
“强者决定一切,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神秘社会,这都是唯一的铁则,笃信法律与人类社会向前迈进固然高尚,但是你却只是生活在线下的普通人而已,在被神秘和物质诱惑,与你丈夫参加我们的项目时,便理应有所准备了。”
奥菲娅充耳不闻,咬牙切齿,恨意让她听不进去朗姆的讲话,然而这又是唯一一个她可以接触到的外界情报源。
女儿们怎么样了,药物进展到了哪个地步,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去,他临终之时是否有什么嘱托,有没有责怪自己,或者什么想说的话。
记忆乱流般无序涌来,艾莲娜的人格占据了绝对性的上风,而那个作为猫而诞生的奥菲娅,懵懂思念陈奇的情绪,被记忆的画面覆盖压制,陷入了沉睡。
“不论你愿意与否,朝日已经升起了。”
打了个响指,朗姆身后的玻璃变幻出外界的场景,一轮蓬勃旭日拱照四方。
在阳光下,一个个衣妆楚楚,温文尔雅,贵气不凡的宾客,纷至沓来走进他所准备的酒店内部,在那里有着早已准备好的早点,精致的招待,以及陆续到位的拍品。
宫野艾莲娜甚至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宫野志保的身影,她暴怒的嘶吼着,然而却只能在痛苦面前缩成一团,动弹不得。
负手而立,朗姆平静的道:“今天,他们都将作为你的祭品。”
说出令宫野艾莲娜毛骨悚然的话语,朗姆淡笑道:“第一阶段的实验,在你吃下药物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数据没有收集完全,但并不妨碍先行收集第二阶段的数据。“
“我将这个计划的第二阶段,冠名为混沌之蛇阿佩普。”
“希望,你能再度从无序的乱数中爬回来,向我复仇。”
“宫野艾莲娜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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