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吧?”
班恩尖锐的指甲抵住杜拉夫脖颈,眼神森冷。
“不必拐弯抹角。”
顾白洲眼眸中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情绪:“直说。”
“我的目的是杀你。”
班恩将手搭在门上,蓝光闪烁,大门轰隆敞开:
“来这里面吧,杀了我,你就能带走他。”
他痛苦地喘息着,一边说着,一边捏住杜拉夫的脖颈,缓缓进到门内。
顾白洲不为所动。
轰隆。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古老石门自主闭合,他依旧一步未动。
“你再不进来,我就杀了他!”
隔着石门的缝隙,有愤怒的男声传来。
“你敢杀了他,我立刻就走!”
顾白洲回以铿锵有力的声音,“这里有风场对吧!”
紧接着,门内响起一阵男人愤懑的咒骂。
顾白洲依旧很冷静。
这个事件,莫名有些像骑士打倒魔王,营救公主的戏码。
但顾白洲并不认为对方会和自己公正的对决。
他相信牧夕颜的判断。
对方一定有能致自己于死地的底牌,而且不能见光,才会处心积虑,将他引到这里。
或许是愚人众最新的军事机密。
无论如何,保持谨慎,就不会有损失。
顾白洲脱下黑色外衣,捏在手中,同时把手按在门上。
暗蓝的光沿着纹路流淌,大门向两侧开启,那件外衣,被他飞掷进去。
大殿内,在门外直视进来的方向上,能透过残破的石壁,看到暖色的虚空。
这里是遗迹的终点。
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班恩聚精会神地盯着石门,面无表情,嘴中咒骂不停。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对方心系这个猎人的命,而自己心系他的命,紧张和恐惧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当他妄图打得自己措手不及,而突然进来时,自己就会雷霆出手,将其斩杀。
班恩十分确信这点,只要沉得住气,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四十秒的等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暗蓝的纹路上亮起光芒,一道漆黑的残影仿佛幽灵般掠进来。
果然沉不住气的,还是他。
如潮水般肆虐的紫色电光,劲射而出,瞬间淹没那个黑色残影。
滋滋...
黑色的细碎余烬,伴随着烧焦的棉味,洒落空中。
“这是,衣服?”
班恩瞳孔一缩,惊怒交加,难以置信。
真正沉不住气的小丑,竟然是他自己。
他就仿佛紧拉弓弦,等待猎物出现的猎人,只要有一道身影出现,紧绷的弓弦和心弦都将驱使着他,射出箭矢。
所幸他的箭矢并不只有一根,还有机会。
大门接着再度被打开。
对方那声东击西的计谋,就止步于此了。
班恩目光紧盯敞开的大门,可见到的人,却是个容颜清丽、眼神含怯的少女。
“哈哈。”
班恩失声大笑,心中吊着的重担,松懈下来。
既然两人都到这里,就不必担心会有一个跑掉了。
他笑那顾白洲无谋而少智,心境险恶,竟让一个弱女子前来打探状况,“哈哈哈哈”
半分钟后,
班恩倒地昏厥不醒。
他脸色黯淡如尘灰,仿佛死去一般,比一旁宿醉的杜拉夫还要恐怖。
“是那个东西在作祟。”
牧夕颜无精打采的恹着脸,指向班恩的右手。
顾白洲上前,托起他的手臂,将那只嵌有紫色玻璃珠的黑色手套摘落。
同时脑海中有信息弹出:
盖洛斯尔
自恃高洁者,将一无所获,唯有掠夺;立于众生骸骨之上。
肆虐的雷电能轻易摧毁任何事物,击溃生灵的身体,使其机能休止,以致元素能量巨额流失。
和魔神残渣的原理,似乎有些相近,都是借助旧日魔神的力量。
顾白洲将其拿在手中。
若是试作暗月能射落瘟疫黑龙,那他接着使用邪眼,就有机会将其杀死。
至于反噬...精神抗性不断在上涨的顾白洲,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一点。
“我先带着杜拉夫上去。”
顾白洲将杜拉夫搀扶起来。
前方有风场呼啸而起,那股风声,在对面的断桥上还难以察觉,但这里就相当清晰。
尽管两个人共用一张风之翼,有违规章制度。
但顾白洲更愿意遵循内心的判断,这里的风场强度,足够托起两个人。
将杜拉夫扶到殿内,让他靠墙坐下,休息。
顾白洲来到断桥前,俯下身,伸手捡起放在桥末端的黑帽。
‘这是她担心会被风吹掉,而特地放下来的。’
顾白洲当时思绪紧绷,并没有看到她是如何下来的。
思索着,他将目光放向对面。
牧夕颜坐在外边,抱着膝盖缩着身子,狼耳没精神的耷拉着,白色外衣裹着她,更显病弱。
糟糕。
他联想到邪眼的文字介绍,浓重的愧意笼罩心头。
顾白洲打开风翼,掠过虚空,来到对面的断桥上。
“受伤了吗?”
顾白洲问,“有没有出什么事?”
“只是有点累,”
牧夕颜语气勉强,她闭上眼睛:“咱想休息一会。”
顾白洲绝不喜欢,亏欠别人...这种感觉,特别糟糕。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坐下,看着她雪白的侧脸,怕她不小心掉下去。
脚下是无垠的虚空,两人静静坐着,任由时间流逝。
“喂!你们没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拉夫醒过来,站在断桥上喊道:
“还能上来吗?!”
“能的!”
顾白洲高声回道,“你先往回走吧!”
他接着问向身侧的人:“好些了吗?”
“嗯。”
柔弱无力的声音。
顾白洲担心地看过去,神情却陡然一滞。
“咱的脸蛋很好看是呗。”
牧夕颜狡黠地笑着说,“汝啊,这次可真笨呐。”
顾白洲霎时讶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她衣服都没有破损,怎么可能被雷电击中了。
谎言...分明是拙劣的谎言,可这回,顾白洲却没有识破。
“真的没事?”
“没事。”
牧夕颜像是在安慰他一般,笑着道:“一直聪明的家伙,偶尔笨拙一回,只会显得可爱呢。”
这是车厢上被他戏弄一番的还击。
而这家伙,竟然变本加厉,一语双关,作为胜利者在安慰失败者。
“没事就好。”
顾白洲舒出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些:“那要上去了。”
“汝是想抱着咱上去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
“那样抱着的话,会碰到咱的尾巴吧?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看着牧夕颜搭桥上来,顾白洲意识到,那顶黑帽同样是骗局的一部分。
这次,她的确在第五层。
顾白洲暗自记下,势必要找个机会,捉弄回去。
“走吧。”
“嗯。”
两人开始沿着原路返回,还没一会,就看到杜拉夫急匆匆地赶回来。
“怎么了吗?”顾白洲停下脚步,奇怪地问。
“前面有很多的丘丘人,拦住了去路。”杜拉夫眉头深锁,若非没带猎弓,他才不会这样狼狈。
“哦,没事。”
顾白洲不以为意,“我们一起走吧。”
对方能够击退那种怪物,是不会惧怕这些丘丘人。
由于烂醉一通的影响,杜拉夫的记忆中,只清晰记得恐怖的蝎狮兽...而其他的,都很模糊。
几人继续向前走着,可他预想中,那些丘丘人前来袭击的画面却没出现。
它们一改先前凶悍的模样,变得温顺异常。
几只丘丘人哼着歌,跳起舞,甚至于献上来蔬果。
杜拉夫:???
他狩猎山林这么些年来,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即将平安离开遗迹时,顾白洲忽然问道:
“你很喜欢喝酒吗?”
“嗯。”
“味道如何呢?”
顾白洲侧着头问,他还解释了一句:
“我没怎么喝过酒,担心烂醉时会出糗,会出事情,会伤别人的心,或殃及其他人,所以不是很懂。”
听到这句话,杜拉夫有点羞愧,他感慨地说道:
“滋味啊...味道其实很一般。”
“是呗。”
牧夕颜应和一句,喜笑颜开:“咱不喜欢他喝酒,所以他就没喝,成天叨叨着要尝味道。”
顾白洲闻言,深深点头道:“这样看来,的确是少喝为好。”
‘少喝为好啊。’
杜拉夫脑海中一闪而过要少喝点酒的念头。
今晚,真是太不像样了。
“对了,杜拉夫先生,我来蒙德,目的是销售一款饮料。”
顾白洲略显热情地说:“和酒一样都有气泡,但不会喝醉,能请你帮我尝尝吗?”
他没有直接让杜拉夫戒酒,因为瘾性哪怕暂时被戒掉,也会卷土重来。
能自发性的醒悟,喝得有分寸些最好。
“哦,好的。”
众人很快离开遗迹,回到风车镇。
即使夜已深,还是有很多人没睡,那些年轻的猎人。
在夜风吹拂的山地上,最醒目的是翘首以盼,流露担忧的迪奥娜。
但她看到众人回来,就很快扭过身,不看这边。
“总算是有惊无险。”
顾白洲对着众人说,“这么晚了,各位都回去睡吧。”
有的人回屋休息,有的人上来问几句,小迪奥娜背着身子,没回屋,也没过来。
“和爸爸一起回去吧。”
杜拉夫到她身边,俯下身子,低声细语地说。
迪奥娜别过头,不看他,神色委屈。
“爸爸给你讲睡前故事好吗?”
杜拉夫无奈地哄着她。
迪奥娜一声没吭,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真感谢您清醒以后的帮助。”
顾白洲突然过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没您的话,我差点就中招了。”
杜拉夫一脸茫然,迪奥娜的猫耳动了动。
“小迪奥娜,想听听那之后的事情吗?”
顾白洲蹲下身子,看着那沾着泪痕的稚嫩脸庞,轻声说道:
“为了感谢杜拉夫先生的帮助,我可以代他讲一晚睡前故事。”
迪奥娜微不可查的点头,声音细微:“...嗯。”
顾白洲俯着身,向推着一般,带她回到屋里,实际上并没有用力。
屋内,烛火摇曳着,迪奥娜小手抓着被子,缩在里面,漂亮的幽绿眼瞳看着顾白洲。
“我们一路追到那充满危险机关的遗迹中,”
顾白洲轻声对她说,“多亏杜拉夫先生及时提醒,否则,那些机关就”
迪奥娜心里的悲伤越来越淡,转而变成一种高兴,喜悦。
津津有味地听完冗长无趣的故事,她乖乖地闭上眼,主动低语了一句:“晚...晚安。”
“晚安。”
顾白洲熄灭烛火,拉上木门。
杜拉夫在门外等候着,神色复杂。
作为莱茵家族的人,他能听到顾白洲对他那些不现实的赞美。
他开始厌恶烂醉如泥的自己,目光感激看向顾白洲说:
“谢谢你替我向”
“如果不喝那么多酒的话,”
顾白洲打断他的话,认真道:“杜拉夫先生,就会和我说的一样,成为那样的英雄吧。”
杜拉夫怔在原地。
他自信自己是出色的猎手,是清泉镇最英明的猎人首领,可面对着能杀掉蝎狮怪物的人,根本骄傲不起来。
“戒掉酒啊...”
他喃喃自语,等回过神来,顾白洲早已消失不见。
幽静的深夜。
拉着马车的两匹马,站着睡着了。
顾白洲轻手轻脚地回到车厢里,牧夕颜抱着尾巴睡,神色恬静。
不想吵醒她,顾白洲坐回座位上,想要闭眼睡觉时,对方却忽然睁开清澈深红的眼眸,和他对视。
“汝啊,对他们还真是处心积虑呐。”牧夕颜欢笑似地说。
“我哪有?”
顾白洲行事向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牧夕颜站起来,表情生动,绘声绘色地吟唱:“如果不喝那么多酒的话,杜拉夫先生”
“这是温柔的顾白洲,在竭力守护孩子童年的梦想。”顾白洲辩驳道:“而且,小女孩很可爱不是吗?”
可牧夕颜没有回答,接着吟唱。
“我听狏狼部族的首领说,洞天里,据说有个狼神,因为一条契约,像马尾一样,动也不动的,待了好久。”
顾白洲像扯开话题般说道,“然后——”
牧夕颜忽然伸了个懒腰,她打着哈欠,眼里有泪水溢出来。
聪明的人偶尔犯笨会显得可爱...动作上,也是这样。
顾白洲由衷地想道。
“咱很可爱呗?”牧夕颜凑过来说。
“是。”顾白洲直率地点头。
“咱忘记,在那个洞天待了多久,但是很漫长。”
牧夕颜坐下来,抱着毛发细密的白色狼尾,感叹道:
“不过啊,咱...咱偶尔也想要被人守护呗。”
顾白洲突然心情愉悦,他笑着说道:
“不学迪奥娜也可以。”
马车外,忽然响起了一道马嘶声。
是它被吵醒了。
夜风依旧吹拂着山地,风车悠悠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