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静寂的混沌当中。
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裙,踩着白丝长筒袜和小白鞋的女孩正在一片漆黑中独自摸索着。
她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缓缓的行动自然摇摆。
她的脚步似乎踩在了大地上,但是当她蹲下身时,手掌却可以毫无阻碍的从脚底穿过。
这里是一片寂静的混沌,它一无所有,却又似乎是一个世界。
涌动的疯狂的浪潮在这片混沌中冲刷而过,撞击在女孩身上。
一层浅浅的玄妙的道韵在她的体表泛起,闪烁着微弱的荧光,抵挡住这涌动的疯狂。
在将这本身就已然极其稀薄的道韵削去了一层之后,那涌动的疯狂停了下来。
女孩知道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下一轮攻击到来之前的短暂的宁静。
这些涌动的疯狂越来越强,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这片区域的位格完全超过了她的理解,即使最锐利的剑光也划不开这片混沌迷蒙。
她抬头看着这片寂静的混沌,似乎要透过这片混沌穿过无尽的时光,看到那个处在时光尽头的人影。
哥哥,你在哪儿···
“啊!”
莫语从沉眠中惊醒,窗外的月色依旧皎洁。
他缓缓起身,走出了屋子。
这是耶路撒冷城内的一家比较高级的客栈,客栈下方的院子里打了一口井,住户可以取井里的水洗漱。
莫语走到院子里,看着头顶皎洁的月光。
到了他这个地步,几乎不可能再做噩梦了,一切非常规的信息,其实都是某种来自命运的‘启示’。
他打了一桶水,然后从里面掬起一捧,泼在自己的脸颊上。
冰冷的井水作用在他放弃防护的面颊上,浓烈的刺激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低着头,看着水桶中倒影的面容。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犹太人的面容,他有着棕色的微卷长发,浅黄的皮肤,刀削般的面庞和笼罩在周身的圣洁气息。
这是莫语化作的约书亚的面容。
这个噩梦的内容让莫语有些焦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莫月在未来或许遭遇了某种危险。
但是很快,他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在这里焦虑也是无能狂怒,他需要尽快完成这场仪式,从之前太一的情况来看,原初混沌也就是造物主的力量能够迅速减少轮回卡的CD。
随着传教的推进,莫语已经感觉到在某种意义上他和造物主越来越接近了,只要完成仪式,他就能调动来自造物主的力量。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焦躁思绪。
慌乱和暴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遇见事情第一要务就是冷静。
只要他能调动造物主的力量,他就能无限次重置轮回的CD,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调到合适的时间救下妹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完成仪式成为圣人,并且获得造物主的力量的调动权限。
等到焦虑跳动的心脏缓缓平息,他叹了口气,再次看了一眼天空的明月,转身走回了客栈的房屋。
而在他离开之后,那个水中的倒影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明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当莫语走出屋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准备好麦饼的犹大。
“哥们,早餐。”
犹大把麦饼递了过来。
“我以为你昨晚上已经离去了。”
莫语笑着接过了面饼。
“毕竟你这个赌约,是我给你惹下的。”
犹大叹了口气,他在说他当时一时兴起,强调了莫语是大先知,才有了后面莫语和大祭司的赌约,“有什么办法,只有赔你一起扛着呗,反正就三天,等你赌输了,我就马上跑路。”
莫语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犹大即使不说,他也会和大祭司赌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打旧教派祭司团的脸。
过了耶路撒冷这个坎,只有把旧教派的祭司们按在地上摩擦,才能继续往南传教。
“你怎么这么有自信呢?”犹大挠挠头,既然莫语必输,他也不装模作样了,莫语输了以后新教派必然一蹶不振,也没有什么投靠的价值了,
“老哥,不是我说你,你用的那些骗术,神迹啊什么的。我混江湖的是见多了,即使你真的有点本事,你一个偏远小城出来的,能有多少本事呢?
你看看你收的那些门徒,渔夫,农民,寡妇,读过书的都没几个,三笔画不出一个字母。
要不你听我的,跟着我一起跑路,我还有些资产,你也是聪明人,咱们到时候直接坐船去海的对面做生意。
我跟你讲,你知道罗马有点多富裕吗?我听渡海而来的海商说,他们穿的都是那种薄的能透光的天衣,又轻便又舒服,到时候咱俩一人整一件,招摇过市,不比在这里心惊胆战好过?”
莫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天衣’是从东方贩卖过来的丝绸。
这个年代的蚕是古蚕,要比后世的蚕瘦小些,吐出来的丝也更细更脆弱,但是利用这样的丝能织造出轻如无物,整件衣服都不到一两重的纱衣。
凯撒很喜欢丝绸做的衣服,这不光是她的战利品,穿起来也比传统的布衣更加轻便柔软,也更能体现她傲人的身段。
有了她带头,整个罗马贵族阶级都流行穿丝绸的衣服,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
“你不相信我是先知?”
莫语咬了一口麦饼,笑着问犹大。
“傻子才信。”
犹大翻了个白眼,他把麦饼扳下一块塞进嘴里,“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拯救世人的先知,弥赛亚,不过是那些蠢货自己没能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于是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来救他们罢了。
人啊,还是得靠自己。”
他曾经也很虔诚的相信这世间会有伟大的先知来拯救他,最终这些虔诚都被奴隶主挥舞的皮鞭刮去了。
直到他的父母因为长期的过度劳累被病痛折磨而死,他才明白,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什么救世主来救他,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你不信上帝吗?”
莫语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犹大,犹大是有信仰的,虽然很微弱,但这证明犹大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
“我信啊,”犹大耸耸肩,干脆直接坐在了莫语旁边,“但是上帝不会救我们,经典里上帝杀的人,可比救得人多多了,上帝并不在乎我们的生死。
我们只是祂畜养的家畜,你会在乎家畜的死活吗?祂可能兴致来了,就给我们点吃的,不高兴了,就杀一批人,我们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继续扳下麦饼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我们做生意,都讲究一个等价交换,你的东西有价值,我们才会出钱买。
我们对于上帝有什么价值呢?整个世界都是祂创造的,什么东西是我们有的他没有的吗?
至于说什么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这是什么鬼理由?
父母养孩子,也要图着孩子给他们养老吧,即使不图这个,完全是爱,但是心里总有一个盼头吧?
上帝图我们什么呢?我们甚至都和祂不是一个物种,只是长得像而已。
祂要是真的怜悯所有人,为什么有的人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而有的人却为奴为婢只求一夕温饱?”
他这样的言辞,在犹太地区必然是渎神的大不敬,会被人人喊打,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
这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压抑太久了,到了不得不说出来的地步。
而且他也有一种感觉,莫语懂他,毕竟一个能打着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的人,多半心中也不怎么敬神。
莫语大概知道犹大心中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骗子,但是他没有反驳,而是笑了笑。
其实莫语觉得犹大生错了地方,他如果生在东方,必然会成为一个道学大师,即使他生在南亚次大陆,修行佛道,也能成为一个菩萨或者罗汉。
但他出生的是一个宗教气氛浓郁的地方,这里不太能忍受过于超前的知识。
眼光提前一点是天才,提前一个时代是疯子。
“你觉得呢?”
犹大看着莫语没有反应,有些紧张的看着莫语,生怕莫语不认同他的意见,一旦莫语告发他,他现在跑路就来不及了。
“神是无情的,”莫语笑了笑,接下了他的话,
“无论贫穷富贵,在神面前都是一视同仁的,所以祂不会给饥者以食物,给冤者以公正,给正义者以赏赐,给无家可归者以住所。
神不会伸张正义,也不会惩治奸邪。
神是无情的,祂只是漠然的注视着天地万物的运行。
神并不会给他的信徒麦饼和鲜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犹大呆呆的看着莫语,他觉得莫语好像赞同了他的观点,但是又好像没有完全赞同。
“你这神神叨叨的说话方式,还真特娘的像个先知。”
犹大忍不住吐槽道。
莫语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不远就是圣殿,大祭司已经安排人开始拆除圣殿了。
施工队里面有许多超凡者,毁灭要远远容易过创造,只要这些超凡者尽全力工作,不到一个下午就能拆完整个圣殿,但是事实上他们只是慢悠悠挥动着锤子,仿佛在做微雕一般。
“你看,我就说他们肯定会拖到最后一刻才拆完。”
犹大忍不住说道。
而莫语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而是转身走向城市的另一边,那里是贫民区。
第一天,在莫语为贫民区的病人诊治病情中度过。
当晚,莫语直接在某个居民家歇了一晚。
第二天,施工队依旧在磨洋工。
莫语依旧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帮着贫民区看不起病的人看病。
“犹大,帮我买点药。”
莫语将瘦的只剩枯骨的老人扶在床上,一边用温润的信仰力量疏通着他的身体,一边把写着药材名的单子递给犹大。
“你马上就要赌输了,还在这里替这些家伙看病,真特么是蠢得无可救药。”
站在门口的犹大骂骂咧咧,“草,还花老子的钱。”
但是他还是迅速接过了单子向着屋外走去,在离开这个屋子的最后时刻,他回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宛如枯骨的老人。
在很久以前,他的父母也是这样躺在阴冷逼仄小屋子里,缩在墙角,喘着重重的粗气注视着他。
那是他最渴望神明显灵的一次。
“果然跟着蠢货在一起人也会变蠢。”
他啐了一口,快步跑出了这些凌乱的‘窝棚’。
第三天,莫语没有再去看圣殿。
贫民区的情况超出了他的预估,看不起病只能躺在屋子里等死的人太多了,他们的身体虚弱到根本承受不了信仰之力的直接灌输,需要莫语缓慢的引导,甚至需要一点药物调理。
如果可以用道韵或者炼金术,那治疗这些人就是一瞬间的事,莫语现在的信仰之力确实还不够强。
到后面莫语一刻都没有歇息,即使他一两分钟就可以治好一个病人,但是等待他治疗的人太多了。
傍晚的时候,莫语已经在治疗最后一个区域,犹大也从城里的药店买好了最后的草药,正在赶回去的路上。
莫语需要的药材并不多,只是一些特殊的顽疾需要药材调理,绝大部分都可以直接用信仰治疗。
“走,那个让大祭司拆了圣殿,不让咱们朝拜神明的骗子就在那边。”
就在这时,一队身高体壮,手拿棍棒的壮汉急冲冲的从犹大身边走过。
“打死他!”
“打死他!”
队伍里的人们叫嚣道。
“糟了!”
犹大急忙抱住药材,跑进一旁的小道。
不多时,他就跑回了莫语现在所处的屋子。
“不好了,不好了。”
犹大扶在门板上,喘着气。
“怎么了?”
屋内的莫语抬起头来看着他。
“有人···有人···”
这三天来,犹大见着莫语治好了不少人,他相信莫语可能是具有某种治疗的能力,但是他从没见过莫语施展武力,而且看莫语弱气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一个能打的。
也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喧嚣的吵闹声,“那个骗子就在最里面的屋子里,打死他!打死他!”
“快走,”犹大伸手去拉莫语的衣服,“这里你得不到任何帮助的,你总不能还指望着这帮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贫民保护你吧?
他们自私又贪婪,只会享受你的好,等你出事的时候,他们肯定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是逃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时代底层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这些人吃不饱穿不暖,生病就自己找个角落死了。
他们嘴上说着赞美神,却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神眷顾,为了一口麦饼,他们甚至能在圣殿里撒尿。
他们趋利避害,宛如野兽,为了活着,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而就在犹大拉扯莫语的时候,屋外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犹大有些疑惑,缓缓从屋内探出头去,然后他就愣住了。
夕阳已经没入云间,晚霞的光辉铺在昏黑破旧的窝棚之上,一个个头发脏乱,穿着肮脏衣衫的‘人’从狭小的窝棚里走出。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恶臭,身形佝偻着,站在晚霞的光辉里,一个又一个,站在了那些气势汹汹的壮汉身前。
他们骨瘦如柴,污泥布满脸颊,只需要一棒子,就可能会粉身碎骨。
但他们依旧站了出来,站在莫语的屋子之前,密密麻麻站在一起,组成了一道渺小又厚重的人墙。
最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