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里萧条,邑居散逸。营宇寺署,斯廛管库,蕞芮于城隅者,百不处一。所谓尚冠、脩成,黄棘、宣明,建阳、昌阴,北焕、南平,皆夷漫滌荡,无其处而有其名。尔乃阶长乐,登未央,汎太液,淩建章;萦馺娑而欸駘烫,轥枍诣而轢承光;徘徊桂宫,惆怅柏梁。鷩雉雊于台陂,狐兔窟于殿旁。
这一段词赋是历史上著名的小白脸潘安所写,词成于西晋元康二年(292年),词赋描写的城市也不是别处,正是著名的十三朝古都、中原大地上曾经最重要的城池——长安城。
汉末的战火几乎彻底摧毁了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古城,站在城外的高处向城内张望,长安的城内城外到处都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长满杂草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城墙内随处可见东倒西歪的残垣废墟,街道荒凉,行人稀少,只有那些还没有完全倒塌的宫殿,隐约还带着一些曾经西汉国都的影子,场景萧索。
“想不到长安城居然荒凉成了这样。”张志眺望着叹道:“如果不是未央宫和长乐宫隐约还能看到一些痕迹,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这座城池就是天下闻名的长安城。”
“毁在西凉那帮武夫手里。”阎宇也在旁边叹道:“当年李傕郭汜之乱,李郭二贼在城内各领兵马厮杀,战火中不知道焚烧了多少房屋宫殿,不知道波及了多少无辜百姓,把好好的一座长安城,活生生给祸害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这还是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的长安城,要换成以前易子相食的时期,长安城只会比现在更破败更萧条。”
张志点头的时候,读书不多的赵全有些忍不住了,笑着说道:“后老将军,阎老将军,你们别忙着感慨好不好?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好象是应该如何立营,如何赶造攻城武器和商量攻城战术吧?”
“不急,让我们再观察一下地形再说。”张志微笑回答,说道:“先看清楚了那里适合动手攻城,然后再决定如何立营和如何制订攻城战术,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算浪费时间。”
仔细勘探的结果是长安城的南三门全都适合发起正面强攻,南面的安门、西安门和复盎门三座城门虽然都有瓮城保护,但三座瓮城互相之间距离遥远,无法互相支援保护,连接处的城墙又都破损严重,易于攀登和挖掘凿城,所以汉军只要避开瓮城直接攻击城墙,完全有希望靠着攻城武器的帮助,直接夺占城头阵地,用不着付出过大的伤亡代价强攻瓮城。
心里逐渐有了底之后,张志并不就此满足,先是让赵全和杨稷率领主力在南门城外背靠水源立营,又让张筏和赵统率领骑兵保护自己和阎宇绕城而行,寻找更加合适的攻城突破口,结果这么做也不是徒劳,天赋出众和经验丰富的阎宇,也很快发现了长安城的一个巨大弱点——城池过于庞大,南北长度达到了惊人十五汉里以上(6.5公里),东西长度也达到了十三四汉里。
阎宇首先发现这一弱点,也马上就向张志说道:“后将军,长安城的城池过大是个机会,我们应该另开一个偏师战场发起佯攻,牵制住贼军的一部分守城兵力,这样主力攻城肯定可以轻松许多。”
张志点着头不说话,只是在骑兵的簇拥下继续绕城而走,而当来到了长安北城的洛城门和厨城门之间时,看到了两道城门之间淤塞严重的护城河,张志也立即拿定了主意,说道:“这里适合布置军队攻城,这一场仗,我们用南北夹击的战术拿下长安。”
拿定了主意后,傍晚时分,张志在初成雏形的主力营地中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先是出示了自己亲手勾画的长安城草图,然后指着北门外说道:“这场攻城战我们这么打,明天分兵一万到长安城北背靠渭水立营,配合主力南北夹击长安城,偏师的主要进攻点是厨城门到洛城门之间的城墙,从城墙突破,先占领城上阵地,然后再从容进兵城内。”
众将纷纷答应,张志则又说道:“因为我们这次随军带来的燃烧弹不多,所以我们要打主攻的队伍一定要下定一战破城的决心,务必要在正式发起攻城的当天就占领城上阵地,否则的话,我们的燃烧弹一旦耗完,就只能是全靠云梯飞梯这些武器攻城了。”
汉军众将再次唱诺,都表示会记住张志的叮嘱,张志满意点头,又说道:“赵全,偏师由你率领,明天你率领一万军队北上立营,负责强攻长安北城。”
虽然再次被张志委以统领偏师的重任,赵全却明显有些不乐意,还哭丧着脸说道:“后将军,能不能换一个人?好不容易打到长安,末将想打主攻率先破城啊。”
“谁叫你打佯攻了?”
张志的反问让赵全意外,然后张志又微笑说道:“我刚才有说过南城是打主攻,北城是打佯攻吗?”
赵全愕然,然后突然明白了张志的意思,也赶紧向张志拱手说道:“多谢后将军信任,末将愿去北城。”
张志率领汉军文武讨论攻城战术的时候,破败凋零的长安城内当然早就已经是陷入了一片慌乱状态,不仅城里的青壮男子早就已经被发动了起来参与守城,就连妇女老弱都被组织了起来往城上运送各种物资,雍州刺史府和京兆太守府的差役更是全部领取了武器编制成军,用于弥补守军不足的弱点,另外还紧急拆除了许多房屋收集砖瓦解决守城物资不足的问题。
也还别说,靠着城内的人口基数和紧急入城避难的京兆郡屯田百姓,在两天时间里,晋廷的雍州刺史郤诜,还真的弄出了一支大约四千人的民兵,大为改善了守军兵力严重不足的状况,确保了长安十二门全部都有军队驻守,也让郤诜在城内有了一支大约两千人的预备队可用——当然,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比较抱歉。
然而即便如此,想用七千多军队守住周长达到五十多里的城墙,长安守军的兵力仍然严重不足,所以迫不得已,此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郤诜,也只能是采纳牙将江晁提出的建议,让预备队驻扎到了汉军立营的南门城内,在最近距离防范汉军攻城。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志突然分兵北上,让一万军队驻扎到了长安北门城外后,当然也就给郤诜出了一个难题——预备队如何调整?是继续驻守在南门,还是赶紧一分为二,分出一半去驻扎在北门应急?
有着一定经验的江晁和郤诜长子郤延全都认为不该分兵,江晁还直接向郤诜说道:“府君,贼军的主力驻扎在南门城外,主攻的位置也肯定是长安南门,所谓的偏师不过是起牵制作用,目的是想诱骗我们分兵而守,我们倘若上当,把预备队分出一半驻扎在了北门,贼军来攻时,南门这边一旦有什么危险,驻扎在北门的预备队肯定很难立即南下救援。”
“父亲,江将军所言极是。”郤延也说道:“贼军分兵摆明了是在调动我们的兵力,目的是想用一支偏师诱骗我们分兵而守,减少他们的攻城阻力,真正攻城的时候,贼军偏师也肯定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的发起强攻,所以我们最应该防范的,应该只是贼军的主力。”
与郤延、江晁不同,晋廷的京兆太守刘霄坚决主张分兵,道:“府君,张志逆贼善于用兵,深知虚实之道,我们必须放着他变虚为实,用主力打佯攻牵制我军,以偏师打主攻突出奇兵,所以我们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分兵布防,不留任何破绽给贼军钻。”
自身毫无军事经验,部下的意见又截然相反,左右为难之下,郤诜也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从预备队中调出了五百人北上厨城门驻扎,以便随时机动救援北城三门,然后郤诜自然少不得再一次跺脚着急,哀号道:“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援军如果不能及时赶到的话,长安城里的几百万斛粮食,就彻底保不住了!”
与心急如焚的郤诜不同,汉军方面却显得既自信又从容,七月三十这天抵达长安城下,第二天完成驻防调整,才刚到了八月初二这天,汉军就开始了攻城准备,一边分派人手砍伐木材赶造武器,一边安排军队担土填河,同时派遣士卒携带喇叭到城下喊话,鼓励和劝说城里的守军士卒出城投降,从容不迫的向长安守军施加压力。
在这个期间,长安守军当然也有拼命的放箭阻拦汉军填河,无奈填河汉军人人身披轻便而又坚韧的先进纸甲,箭弩难伤,放箭阻拦收到的效果始终微乎其微,根本挡不住汉军的有序填河,所以才只过去了五六天时间,汉军就在长安的南北两城开辟出了多条直抵城内的道路,郤诜等人见了心中更慌,可是又无可奈何。
相反的,倒是木材问题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因为周边土地被过度开发,树木稀少,汉军不得不分出大量人手前往远处才能砍来木材赶造攻城武器,好在张志料定晋军在二十天以内绝无可能抵达,所以张志也不着急,只是一边继续填河,一边耐心等待汉军将士伐木,同时还分出军队尽量破坏周边的农田水利,削弱关中今年的粮食产量,耐心等待攻城准备就位。
终于,经过了十二天时间的努力后,到了八月十四这天的下午时,汉军终于完成了战前准备,张志也毫不犹豫的决定了在次日出兵攻城,又在当夜大飨士卒,激励士气,再次承诺攻破长安古城之后,城内财宝由士卒共享——当然,长安城里堆积如山的汉代古董,得归张志自己所有。
次日清晨,按照约定,才刚到了辰时过半,张志和赵全就各自率领着汉军主力和偏师出营,携带各种各样的军需武器向长安南北两城开拔,情况被斥候飞报到了郤诜面前,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的郤诜不敢怠慢,赶紧决定亲临长安南门指挥督战,亲自迎击张志率领的汉军主力,而防范汉军偏师的任务,则被郤诜交给了晋廷的京兆太守刘宵。
先来看汉军主力这边,巳时即将过半时,汉军主力顺利抵达了长安城的东南角,在安门与复盎门之间排开进攻阵势,结果看到汉军的阵地远离城门,郤诜还悄悄的松了口气,说道:“还好,看模样贼军不打算攻打城门,这下子我们可以轻松一些了。”
“府君,你说反了,其实贼军直接强攻城门,对我们来说才真正比较轻松。”旁边的牙将江晁苦笑道:“长安十二门全部都有瓮城保护,就算丢了外城门,也还有内城门可守,同时我们还可以靠着瓮城的有力地形大量杀伤贼军。但是贼军直接冲着城墙而来,我们一旦守不住城墙,城上阵地就危险了。”
看了看高耸坚固的瓮城,郤诜有些尴尬的点头,然后又说道:“江将军,一会就看你们的了,老夫是文官上不了阵杀不了敌,只能是在背后给你们呐喊助威,奋力杀贼和保卫长安的差使,只能是拜托你们了。”
“府君放心,包在末将身上。”曾经有幸和姜维对过阵的江晁自信回答,又冷哼道:“末将也想顺便看一看,名扬天下的张志逆贼,到底能用什么办法攻打我们这座长安成。”
让江晁等晋军老将失望,汉军的攻城战术不仅传统得不能再传统,还老土得无法再老土,首先只是把长盾手和弓弩手拉到城下近处,组建临时工事对着城上放箭压制守军;接着就是拖拽式投石机上前,对着城上拼命投掷石弹,瞎猫碰死耗子一样的砸击守军;期间冲车和云梯车缓缓上前,逐渐靠近长安城墙,后面还有飞梯队尾随,来来去去就是那老三套,没有任何的新奇新鲜之处。
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战术,自然有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战术应对,投石砸来躲,冲车和云梯车靠近用火箭和火把应对,然后再用弓弩、金汁和羊头石招呼飞梯队,即便主帅是个菜鸟,但是在江晁等晋军老将的指挥下,靠着事前准备充足的守城物资,长安守军依然还是打得有条不紊,牢牢将汉军挡在了城下,让汉军寸步难进,无论如何冲击都难以冲上城墙。
见此情景,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的郤诜也逐渐放了心来,还笑道:“不过如此嘛,想不到伪汉贼军的名头这么响,攻坚居然会这么乏术,不过也好,这下子守住长安,大有希望了。”
“父亲,快看!北门起火了!”
儿子郤延的惊叫突然传进了郤诜的耳中,顺着儿子的指点去看时,郤诜又愕然发现,远处十几里外的长安北城处,既然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烟雾冲天数十丈,即便是在长安南门城上也可以清楚看到,郤诜的心里也顿时就刚当了一下,暗道:“怎么回事?北门那边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
与此同时,在城外远处的高地上,张志也已经发现了这一情况,笑骂了一句赵全的沉不住气后,张志收起笑容,大声命令道:“擂鼓,后队上前,加紧进攻,尽量给赵全那边分担压力,也争取直接在这里得手!”
战鼓擂响,吼叫声中,一千五百余名身披纸甲的汉军抬梯而上,义无反顾的冲向僵持不下的长安南门战场,郤诜在城上见了心慌,赶紧喊叫道:“贼军增兵了,后军准备上城助战!还有,派快马去北门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