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同时,宋澄不禁回想起今日去各大城门巡视之时,几名守城将领无不在忧心这场暴雨会导致护城河水泛滥成灾,纷纷请他尽快下令整治的场景。
他身为此次抵御程振叛军的主将,肩负重任,又不聋不瞎,自然知道形势危急。
但即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治水良方,只得将各大城门的守将聚在一处,看能不能商议出一条行之有效的上好对策。
好半天的讨论下来,有人说,得赶紧筑高护城河堤。
有人说,为免河水泛滥淹没整个京城,最好先将城中百姓以及食粮先转去安全的地方,待大雨停止,再无水灾之患过后再迁回城内。
还有人说,治水固然重要,但眼下,叛军程振虎视眈眈,必定会趁我方分心治水的空当,大肆袭击。
若当真分拨一大队人马整治,便会中那程振的下怀,到时候,不仅水患得不到解决,还有极大可能导致京城失陷。
那他们这接近一个月以来的顽强抵抗,也就全没了意义。
倒不如,集中所有兵力,开城与程振他们决一死战。
虽然他们有八万兵,我方只有五万,但论不站天时,大家都是一样。
然而我们有城有墙,有炮有枪有箭,勉强站得地利人和,真打起来,不见得就一定会输。
待剿灭了叛军,再全力治水,方无后顾之优,是为上策。
众说纷纭……
听了众人的意见之后,宋澄毫无意外地变得更加苦恼。
每个人都有其各自的道理。
百姓性命攸关,不可不顾。
粮草的充足与否,更是直接关系到他们所有兵士的生死存亡。
而程振,也不得不防。
大家都认为自己的的意见才最正确,自己所忧才最危急。
莫衷一是……
就在大家争执不休、难以定论之时,忽然有人拍案而起,径直走到宋澄跟前跪下。
宋澄惊疑之下睁大眼睛仔细望了望来人,却无甚印象,最后还是坐离宋澄最近的南城门守将包衣护军参领刘升提醒才知,那人是西城门的守将五旗参领周虎彪。
周虎彪单膝下跪,抱拳同宋澄恭敬行了一礼,然后铿锵有力地开口道:
“大皇子,末将有一策计谋,既可解这京城即将面临的水患,又可让叛军程振他们自顾不暇,难以掣肘。”
听周虎彪如此说,在场其他的守将都冷笑不信,觉得他大言不惭。
若果真有那样好的办法,他为何先前不说,早就将叛军解决,各自回府安稳睡上几个大觉了。现在才讲,即便真的行之有效,也难免不被人认为,居心叵测,其实想借此大噪声名,待事后再邀功请赏。
宋澄听着在座的另外几人小声议论,也不禁有了些怀疑,但因为他自己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计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让周虎彪一一说了来听。
周虎彪得了应允,自动忽略身旁几人不信怀疑又鄙夷嫉妒的目光,振振有词地说了起来。
“即然叛将程振现在在每个城门附近都设兵伏守,监视着我军的一动一向,我方只要稍有动作,他们就能立刻做出回应。
这在某一方面,确实对我军起着严重制约作用,但换个角度来想,我们为何不对此加以利用?”
“如何利用?”宋澄眼睛突然亮起来,语带急切地让周虎彪赶紧说来,莫再卖关子惹人着急。
“我们,可以给他来个声东击西!
这护城河水的问题,自然非解决不可。
叛军也必定随时都在等待机会,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既然程振派了兵时刻监视我军的动向,以防我们有任何行动,那我们不如直接惑以假象,佯装沿着北门那边修筑工事解决水患。
北门以北地势渐高,要引水逐流少不了开山劈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程振若得知此事,必定对我军心生鄙夷轻视,觉得我们愚不可及,但他也必定会调上自己大部分的兵马,去干预我方的行动。
到时候,东门所余叛军,我们便借以护城河水,一举将他们冲个干净!
如此一来,既可解决水患,又能让程振损兵折将,何乐不……”
周虎彪说到此处,眼中的那抹自信满满、斗志昂扬的光忙却忽然暗淡了下去。
因他望见大皇子宋澄的脸上,浮现出了犹豫的神色,似乎难以立刻做出决断。
“大皇子!此事不能再拖了,眼瞅着大水就要淹过来,咱们岂能坐以待毙啊!
如果有人有更好更妙的办法解决此事,末将也愿意听从吩咐,绝不盲目冒进!”
看宋澄仍旧紧闭双唇不言不语,不应不答,一旁其他的几个守城将领又开始交头接耳,胡乱猜测议论,周虎彪急了,莫非……
停顿几息,深深吸上几口气,周虎彪尽力排除脑中闪过的那抹不祥之感。
这等关键时刻,他宁愿相信,宋澄的犹豫不过是行事小心谨慎,远虑深谋,在思考,若果真按他所说去做,战局将会面临何样的转变,接下来又该有何种行动。
而非出于对他的怀疑不信,怕他故意献计,其实另有所图。
“大皇子,请您尽快下令,末将愿意亲自领兵去北门开山垦路,应对程振掉过去准备干预的人马!请您下令!
周虎彪眼睛里透着决绝坚毅,似乎是准备与程振殊死一战,以表忠心。
如此,宋澄心中的愁闷焦灼怀疑犹豫才终于消散一尽。
同时又觉得有些惭愧,为自己几十年来养成的多疑的毛病感到了一丝愧疚。
他不禁想到宋凛。
他两个虽是骨肉兄弟,这许多年来,宋凛也一直在宋澄身边尽心尽力地做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同为皇子,他却甘愿听命于他……
照理来讲,宋澄应该对其倍加亲近、深信不疑才对,然而他总也不受控制地会对其有所防备与保留。
答应帮宋凛寻一双更好的眼睛来为他换上的事情,也是一拖再拖。
他并没有忘记,只是,不愿真的去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