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阵脚大乱的女眷,听到这声呵斥,虽然吓得浑身止不住颤抖,心里砰砰直跳,可还是拼命止住哭喊,让殿前得以恢复安静。
再看王太后惨白着一张脸走来,可到底曾与先帝出生入死,见惯了尸横遍野的场面,此时却仍能保持临危不乱的架势。
锐眸掠过衣香鬓影又落在王皇后肩头,低沉含怒的嗓音从她唇角溢出,女眷顿觉脊背生寒:
“没用的东西,还不退回殿中,你们只在这哭天抢地有什么用!”
“母后息怒,母后息怒臣妾这就带着诸位亲眷回殿中静候。”王皇后颤颤悠悠施了一礼,便安排宫人们引女眷回到鹿霄殿中,“先进殿吧,大伙莫要慌张呀”
看着自家侄女虽贵为皇后,可举手投足间竟半点一国之母的样子都端不起来,王太后暗自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些小事,宫人们做就可以了,太子方才差点遇险,你身为母后应该先去安抚孩儿才是!”
正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王皇后听到此话,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若是太子点燃了那灯,现在定是尸骨无存,一汪热泪瞬间又夺眶而出:“是是是,母后教训的是,臣妾这就去把太子叫来……”
说着便抬步向前头走去,哪知脚下一滑,若不是有几个嬷嬷搀扶,竟是差点滚下台阶。
方才入殿的女眷,又回头来扶皇后娘娘。
见状,王太后只抬手按了按额角,不再说话。
对于这个皇后,她是一万个不满意的。
可是宫里头王姓嫔妃,只剩下一个荣贵人王雪茹,更是烂泥扶不上墙。
眼看着谢贵妃身子将要恢复,怡妃和嫣嫔也要出了月,这几人的才貌和手段都是拔尖的。皇后若今日抓不住这力挽狂澜的机会,彰显国母的风采,那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王太后移步上阶之时,经过陆挽澜身侧。
见她正指挥着小喜和姚水月安置其余官眷落座,又命人着手将大殿两侧的偏门关上,处事泰然仪态端庄,多少有些挽惜,这个姑娘怎就不是她王家血脉?
可话又说回来,王家六姑娘到底是自家的侄女,哪能由着她说打就打?
盘点近日这燕王妃的所做所行,皆是滴水不漏。面对自己和世家刁难,不但能游刃有余应对,竟还收敛锋芒让人明里挑不出错处,再联想今日的种种,她豁然开朗。
对于陆家,皇帝先前不过是忌惮老大陆云烈手上的兵权。
毕竟,除了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之外,陆家上下能登得上台面的,只剩一个刑部尚书陆云礼。其余兄弟连同这个燕王妃,那是好色敛财臭名昭著,如同朽木不可雕也。
却哪想得百闻不如见面,这“朽木”之于自己不过是雾里看花,此番伪装之下的陆挽澜即便是个女儿家,也是有胆有识、计勇无双。
可想而知,另外几个陆家兄弟是如何深藏不露?
单单一个陆云烈,皇帝就已经自顾不暇。若是剩下的兄妹几人有了反心,即便没有燕王,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这番道理王太后能想到,置于殿前的皇帝萧靖禹又怎会想不到?
百官见圣上沉默半晌,亦没有入殿的意思。眼神只阴沉了一阵,又抬目望向远处夜空。便也自动消声,恭谨地守在两侧一同观望。
只过须臾,便见一点橘红孤影晃晃升起,将浓黑的天幕点亮。随后,便又见千百只密密麻麻的红影闪着橘光跃入眼帘,逐渐形成一条刺目的光带,宛若天边日出时骄阳的金芒。
愈升愈高之时,已在墨缎般的天幕中四散开来,似彩宝撒天,璨若星河,让那弯牙月都黯然失色。
在场众人无不被所见之景震撼,一时间贪看出神。
直到听到一声哨响才回过神来,只见那扛着红木箱子的神机营左哨守备,看着天空的灯盏乐了一声:
“放灯了?!弟兄们!”
众人还未悟出他话中之意,便见数十名左哨将士从暗夜中窜出。而与之一同闪现的,还有相同数量的右哨将士。
双方没料到还有另一伙人埋伏于此,而行动却均是放灯为号!
几十双眼睛对在一起火花迸溅,是敌是友一目了然,不由分说拔刀开打。
刀光剑影中夹杂惨叫,血肉横飞,远处汉白玉台阶上的一片猩红尚未干涸,便又被新的血点覆盖,即使离得再远,犹挡不住腥味的蔓延。
瞬间爆发的乱战惹得部分官员大惊失色,全然顾不得皇帝还在面前,便向鹿霄殿中逃窜。
其余官员虽悬心吊胆,却仍大喝着“护驾——护驾——”,在萧靖禹面前围成一堵人墙。
可面对此情此境,萧靖禹竟一改方才的凝重之色,只偏过头对有些幸灾乐祸的乌伦格世子弯了弯唇角:
“让世子见笑了,寿宴还未结束,既然祈福之礼已成,不如随朕再饮几杯。”
乌伦格世子抬了抬眼皮:“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甫落,便听到“砰砰”枪响此起彼伏。
只见孔明灯光之下,火绳枪的黄金枪口在暗夜中发出凛光,无情地吐出一颗颗铅弹,朝着正在拼杀的两方将士胸口袭去。
黑火药的烟雾,霎时间弥漫在整个鹿霄殿前。
慌乱的百官虽看不清战局,却见圣上似乎成竹在胸,便也快步随圣驾回到殿中。
身后浓烟四起,惨烈的战况却被掩盖殆尽。
左哨将士手中的半截雪刃,还未从右哨将士胸口拔出,便被枪弹击中后心怦然倒地。
右哨将士才从红木箱子中拿出改良的火铳雷,引线方才点燃,就被轰断的手臂,随着火铳炸膛整个人亦炸飞数丈。
数百个左掖将士一涌而现,左右哨将士来不及开口求饶,便被穿出了一身血洞,至死都未曾将眼阖上!
火绳枪响接二连三,犹如哑雷般绵延百里。
驻扎在哨鹿围场的神机营右掖将士,刚刚受到一波不明原因不明物体的袭击,便又有一个房顶上的碧色琉璃鸱吻从天而降,将几匹战马砸成肉饼。
号角声呜咽着,沉重的脚步声,将士的呼喊声,甲胄碰撞声与战马嘶鸣响成一片。几个焦急身影在斜透过营帐,走来走去,似在争论着什么。
火炉熊熊燃烧,书案边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端着茶盏,两条浅眉透着云淡风轻:
“弗朗机炮手就位,向南轰十五发。”
“是。”参将领命出帐,却见一将士慌张跑来。
“总兵大人!帐外有一自称是淑太妃的妇人要闯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