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犹如穿云裂石,震耳欲聋。
只见一团熊熊烈火升腾而起,裹着浓烟直冲云霄,生生将膳房的金顶轰向夜空,顿时将整个哨鹿行宫的夜空照得宛如白昼。
无数残砖破瓦和碎屑粉末,挟着火舌从浓烟中横飞出来,犹如利箭般向四周射出,砸在草场上便是一个深深的坑洞。
强烈的震感让在场众人脚下一晃,令人窒息的火药气味随之扑面而来。
“父亲!您怎么样?”段星朗急忙扶住腿脚踉跄的段临。
父子二人对视之间,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段临神色已接近骇然,手指颤抖地指向鹿霄殿,奋力推搡着段星朗:“快,快去护驾!”
“是,是,孩儿这就过去,可是父亲您……”
“为父跟在后头,有下头的人照顾,你莫要担心。”
段临阔袖一挥,不再废话。由着几个礼部的官员搀扶前行,他虽步履蹒跚,可神色旋即变得凝重起来。
见父亲如此坚决,段星朗便不再犹豫。只应了一声“是”,便转身从挂着孔明灯的竹竿间隙匆匆穿过。
本就晃晃欲升的明亮灯盏,被他袖中清风扰动,便脱离了牵引开始接二连三缓缓升空。
暖黄的烛火透过红色的灯罩,错落起舞,霎时间在黑夜中摇曳成一片橘红色的海洋。
还差半刻钟才是放灯的吉时。
只是在场的众人见到膳房发生爆炸,随后火光冲天,都忙着跑去护驾救火,哪还管得了这些?
段星朗一路脚下生风,待跑到鹿霄殿时,只见整个大殿已被一队神机营将士围得水泄不通。
他上前对着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将领,抱拳拜了一礼:
“诸位,我是礼部仪制司主事段星朗,见到膳房发生了爆炸,前来护驾,可否让我进去?”
“腰牌呢!”那人凶神恶煞吼了一句。
“什么腰牌?”段星朗回问。
“神机营左掖军腰牌!”
“我……”
尽管段星朗的心急如焚溢于言表,可却支支吾吾,迟迟交不出腰牌。
见状,这位神机营将领便又目不斜视,黑脸中看不出情绪,只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岳总兵有令!没有腰牌任何人不得擅进鹿霄殿,违令者按谋逆论处,大人请回吧!”
说完,便又架起火绳枪,似乎在警告面前这白面书生般的官员,不要莽撞行事。
段星朗退后两步。
心中疑窦丛生:岳总兵竟会在这里?可是既然神机营左掖军在这,何人会如此大胆炸了膳房?
正在腹诽之时,却听一个小内监哭哭啼啼从身后跑上前来:
“哎哟这事儿怎么是好啊?那几个陆家兄弟当时就被绑在膳房,奴婢到底是晚了一步”
“你说什么?膳房里关着谁?”
小内监正抹着眼泪,忽地被一人攥住胳膊,抬头便见小段大人满目震惊看着自己,登时止住眼泪:
“大人!有刺客啊~奴婢奉命催膳,却看那膳房关着陆家兄……”
还没说完,便见段星朗转身就跑。
小内监见复又回身欲闯鹿霄殿,见进不去又扯了嗓子喊着:“几位军爷快去禀报啊有刺客啊~”
而方才跪在鹿霄殿汉白玉台阶上的女眷,正提心吊胆不知太后将如何责罚自己,却被一声爆炸巨响救于危难之中。
百官闻声大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围在皇帝萧靖禹和太后皇后面前,大喊:
“护驾——护驾——”
现场登时混乱不堪,台阶下头的太子萧方霁见状,扔了手中的灯盏便欲上前:“父皇,皇祖母……”
却全然没注意身旁拿着火折子的小内监,正一脸邪笑地走向台下的红木箱子。
可还没等他将火折子扔进那箱子,便听“砰”地一声。
一颗铅弹破风而过,拖着赤焰打碎了他半边颅骨,红红白白的液体混着黑火药末,将莹白的汉白玉台阶染得腥红一片。
巨大的枪响震得所有人霎时间屏住呼吸,抬眸望去。
只见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内监只剩半拉脑袋倒在血泊之中,恐怖的景象冲击着众人的眼球,令人头皮发麻。
干呕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萧方霁回头,满脸愕然。
却见一名身着铠甲,手拎火绳枪的将士从黑夜中猛地闪现,跪在那红木箱子跟前:
“末将神机营左哨守备,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有叛军埋伏于此,他们在这红木箱子里放了黑火药,末将现在就将其撤离。”
皇帝萧靖禹没有说话,只是阔袖一甩,示意这左哨守备下去。
可他眼中却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神色。
神机营左哨军。
在十七渡口传回的消息中,是与燕王一起谋反的存在。
可这区区一个守备,竟能突破左右掖军的重重关卡,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一枪击毙了企图炸毁这里的叛军。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么右哨呢?豫王呢?又会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萧靖禹不由得抿了抿薄唇,瘦削的脸上在暗夜之中蒙上一层冷霜。
可他的所思所想,身侧官员并不知晓,只以为有叛军兵临城下,急忙簇拥着皇帝进言。
“圣上,现在如何是好啊?您先进殿躲一躲吧!”
“是啊圣上!太后娘娘!此时危机四伏,快快调兵来护驾呀~”
“哎呀~兵部尚书谢大人不在呀!”
身后女眷们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见自家父兄都如临大敌般紧张,登时被吓得尖叫着拥成一团,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骄矜持重。
回想前不久花炮局爆炸,虽然比之更加惨烈,可到底是在城南离自己相隔百里,远不及这近在眼前的惊心动魄。
况且,这可是哨鹿行宫啊!
当着圣上和太后的面,便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这不是要造反又是什么?!
若是真的有叛军攻入,自己岂不是要命丧于此?
一想到这,不经事的年轻贵女便又掩面啜泣起来。
“呜呜呜怎么办,我不想死在这啊!”
“我想回家,母亲快让父亲送我们回家吧”
恐惧的情绪自来会传染,尤其是在如此动荡不安的环境之下,更是携带致命的危险席卷着众人大脑。
那两位王家姑娘顿时哭声震天,扰得人心更是动荡不安。
“早知道我就留在绛州!不来京城了!呜呜呜!!”
“六姐!怎么办啊”
置于人群中的陆挽澜,看到爆炸方向正是四哥所在的膳房,本就心神不宁,再听到这些人的哭闹,胸中怒火“噌”地窜出,转头又照着那王家六姑娘的脸上掴了一巴掌:
“慌什么!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