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权势火红的花束、繁茂的枝叶,如灯笼一般张扬的色彩,红的冶艳、绿的密集。
明西洛又伸出手,拨了开的最出挑的一朵,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花颤了颤,牢牢的长在上面,过来一会,他又拨了一下,反复几次,终于那朵花不堪摧残落在地上。
明西洛才满意的收回手,站在花前,玄色宽袖高腰明金官服衬的他比盛开的石榴花更加明丽。
他安静的端详片刻,突然神色也渐渐柔和下来,手指拂过其它花朵,目光逐渐温柔。
至少她送了花……
她还会送花给他……
万象有些犹豫,不其然想到那天多雨说过的话,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明大人心怀天下:“大人……花,搬出去吗?”
明明西洛收回手,长袖在空中滑过满月的弧度:“搬到东文街去。”
“是。”
项心慈神色淡然的扶扶头上的珠拆,不染丹蔻的手指晶莹如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皇后留给她的那块令牌,她没有拿出来过,无论这块令牌背后是什么,无非是让她行事方便一点而已。
她差这点方便?夫君是当朝太子,自己是后宫权势最高的人,想效忠她的人不胜枚举;至于银子她不缺,关于死士她也有,至于可能存在的朝中势力……
不是项心慈看不上这些人,而是人死如灯灭,站的不够高,未必能承接这一部分,站的够高了,何况相对投奔自己,为什么不去投奔太子。
所以项心慈从未动过这枚令牌,今日她到找上来了:“起来吧。”
“谢太子妃恩典。”跪在地上的人不卑不亢的起身,一身四品宫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神色严肃,她是坤宁宫掌史,四十多岁。
项心慈有自己更听话懂事的女官,每个都称心如意,并不打算换,语气便也轻慢随意:“找本宫有事?”
玉焕姑姑俯身,掩下心中差异,此刻也不知太子妃不懂,还是年纪小,欣喜若狂到不知道那块令牌怎么用。
皇后临终前将旧令交给太子妃,按说太子妃该迫不及待召见她们,整合这股势力为她所用。
但几个月过去了,太子妃像忘了这件事一样无动于衷。
玉焕伸出手递上一封信。
秦姑姑看了娘娘一眼,上前接过来。
玉焕看来,秦娘做一个小门小户人家的管事尚可,做东宫掌事的话,思维和能力便不够了。也就是东宫的人不敢争抢,否则东宫绝对轮不到秦娘一人独大。
项心慈接过来,打开信封,渲染了石榴花香的纸签上笔走龙蛇的写了几个狂眷的大字——风吹竹帘满醇香。
项心慈微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堂而皇之的将纸放在桌子上,就那么摊着,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本宫知道了,姑姑大热天过来,辛苦了,赏玉姑姑一口水喝。”赏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东宫有她们的人并不奇怪,皇后的势力在东宫不要安插,只是现在看来未必,明西洛这张纸回落在此人手里,可不像是——‘投诚’。
玉焕微微皱眉,太子妃与外男通信……“娘娘,奴婢想为下面的人来问问娘娘,要不要她们来东宫伺候娘娘饮食起居。”
“如果本宫说不用,你打算把这张纸给了太子?”
玉焕立即跪下,神色却不慌张:“奴婢不敢。”
“挑这个时间来,有什么不敢的,焦耳。”
“奴婢在。”
“去帮你玉焕姑姑看看,太子回来了没有,太子回来了让他把这个人处理。”说着起身,信都没看一眼,还在那里摊着,谁爱看谁看去:“本宫累了,进去休息会。”
“是。”
玉焕听到太子,神色顿时有些急,看看快出去的焦耳,又看看已经像室内走的太子妃,心里顿时有些慌。
不管太子会不会动有孕的太子妃,定会动知道此事的她,她们追随皇后娘娘多娘,当然知道太子什么性情,太子一个不高兴将她切片都有可能:“娘娘,娘娘,求娘娘饶命,奴婢不该自作主张,是奴婢鬼迷心窍,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
项心慈笑了:“你看本宫像差你一个尽心尽力的人吗。”
“娘娘,娘娘,求您,求您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奴婢在后宫多年,娘娘一定会有用到奴婢的时候,娘娘……”
“皇宫是看谁待的久谁有用吗?好好等,说不定太子殿下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绕你一命呢。”说完直接走了。
玉焕顿时慌了:“娘娘——娘娘——”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
项心慈已经听不见了,她不排斥用皇后的人,老实些、听话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什么不可以,偏偏自作聪明。
玉焕姑姑慌张的左右看看,见周围的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快速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塞进了嘴里。
梁公旭走进来。
玉焕姑姑跪在角落里,缩的像个植被,一句废话没有说。
梁公旭不会主动注意一个宫人,直接去了里间。
玉焕姑姑便一动不动的在盆栽中间跪着。
直到项心慈用完晚膳,在两盆美人蕉前看到她。
玉焕跪在原地,恭恭敬敬,谦卑恭顺,不说话只磕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秦姑姑站在小姐身后,心里隐隐不安,就像她初来东宫,看到那些大宫人伺候人时的紧张和压力。
项心慈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走了。
“多谢太子妃娘娘,多谢太子妃娘娘,奴婢以后定尽心尽力服侍娘娘,娘娘菩萨心肠,娘娘宅心仁厚,娘娘乃……”人已经退了出去,声音消失。
封闭的坤宁内。
玉焕双腿发软的扶住敢来的人,疲惫的对下面的人摇摇头。
“别说了,赶紧缓一缓。”
明西洛翌日收到了一封回信,一张随手从桌上撕的整整齐齐的宣纸。
仿佛能看到,作画的人抬头休息的空隙,百无聊赖间,想起有他这件事,为了打发时间聊胜于无的、慢悠悠的撕了一张纸,写了一句话——风吹珠帘一缕香。
明西洛没忍住笑了,笑容如松柏回响、竹林轻摇,清雅不可亵渎。
明西洛摇头,眉宇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反复看着这张纸,神色越发无奈,这是‘说他’他家境贫寒,没有好东西。
她在浮华宫殿中肯与他闲里无事说一句‘废话’,好像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明西洛将纸折起来,放回信封里,妥善保管。
春来夏往,夏季也只剩下短暂的一个回眸,转而秋叶染了色彩,随时准备粉墨登场。
项心慈收到了来自丰年郡半年一次的备礼,还有容家为小皇孙祈福而归的四海蛟船。
项心慈依照管理接待了同时将两样国礼带回来的容度。
容度神色没有任何异常,看不出两人也曾谈婚论嫁,他还是曾经的样子,身形高大,器宇不凡,只是绿色的眸光沉静,似乎少了丝年少轻狂,让看起来更加沉稳厚重,依旧引得各大家族像他抛出联姻的橄榄枝。
项心慈看他一眼,例行问了些模棱两可的话。
容度进退有度,答的有趣生动。
项心慈再见面没有任何回避,她觉得他们是和平分开,就算不是也不重要,语气自认:“看着晒黑了些。”实事求是。
容度一直尚算恭敬的回答,停了一下,才道:“海上阳光更烈……”
“辛苦你了。”
“为殿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项心慈点点头,听玉焕说了什么,笑了笑。
容度垂着头,看着透亮的石板,仿佛要把地板看出一株花,往日种种,与今天坐在上面高高在上,已贵为大梁国太子妃比,他当初的死缠烂打,便是没懂她的格局。
无关感情多寡,他给与的地位、荣誉,不值一提,再谈曾经,也显得枯败无力。